先是找呂不韋談判，拉扯出活動空間。

然后立馬尋找一個靠山，為接下來的行動做鋪墊。

這兩步棋走的，都很關鍵啊！

而且如果單看表面的話。

在別人眼里。

嬴政先是找呂不韋大吵一架，之后又找長輩尋求安慰。

這就好像吵架輸了的小屁孩，去找長輩哭訴一樣，銜接的太自然了。

如果不清楚其中聯系，誰又能想到大王的謀劃呢？

仔細思考過后，蓋聶不由感到心生寒意。

原來，這就是王的手段嗎？

利用看似非常自然的事件，謀劃出一條光明大道。

一切看起來毫無設計過痕跡，所有的行為軌跡都自然。

乃至于就連他這個親身參與者，也只是隱約感覺到了嬴政的謀劃。

如果不是聽嬴政親口講解，蓋聶估計自己得等數個月后，才能回過味來。

主要是嬴政的謀劃，實在是太深了。

深到讓人根本捉摸不透。

寒意和顫栗在心中不斷地交織，讓蓋聶的情緒為之激動，久久都無法平靜。

之所以心生寒意，是因為他總算看到了嬴政身上的冰山一角。

明白了這位君王，到底有多么恐怖！

而顫栗，則是因為激動引起的！

當他反應過來，意識到這位君王是自己所選擇的對象之后，他又如何能夠平靜下來？

一想到自己夢寐以求的明君就在眼前，蓋聶異常興奮！

“所以就連華陽太后的反應，也在您的預料之中嗎？”

“這一切進行得太順利了。”

“順利到簡直令人難以相信，輕而易舉就得到了太后的支持！”

……

蓋聶興奮地說著，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么不對。

這時，袁左宗從殿外走了進來。

聽到蓋聶的聲音，忍不住笑出聲來。

“簡單？”

“想得到華陽太后的支持，可沒有蓋聶先生想得那么簡單。”

“大王也是耗費了不少力氣，付出了不知多少代價。”

“這才換來了華陽太后的一句承諾……”

蓋聶正興奮著呢，突然聽袁左宗這么一說，頓覺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

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朝袁左宗看了一眼。

而后又立馬望向嬴政，想從這位君王口中得到否定的回答。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嬴政竟是微笑著點了點頭，認可了袁左宗的說辭。

“說來也是運氣，孤也沒想到祖母那么好說話。”

“如果不是有這份運氣的話，今日怕是要鎩羽而歸了。”

華陽宮里的對話，看似十分尋常。

但實際上，華陽太后的每句話里都暗藏了無數個陷阱。

只要他應對錯一句，估計這位太后就會立刻對他失去興趣。

這事兒看起來簡單。

但誰也不知道，嬴政當時應對得有多謹慎。

說是繃緊神經，也一點都不為過。

“怎會如此？”

蓋聶還是難以置信，他張口結舌地問：“那位太后看起來挺平易近人的啊，她對您的關心也不像是假的。”

“華陽太后關心大王不假，但蓋聶先生似乎沒有注意到一個細節？”

沒等嬴政開口，來了興致的袁左宗率先開口說道。

聞言，蓋聶疑惑地問：“什么細節？”

袁左宗道：“太后在聽到大王被刺殺的時候，有關心，有驚訝，也有不易覺察的憤怒！但唯獨少了一樣非常關鍵的情緒。”

經他這么一提醒，蓋聶立刻回想起了當時的情形。

他脫口而出道：“是……后怕！華陽太后并沒有表現出后怕，仿佛這并不值得一驚一乍！”

在說出關鍵的漏洞之后，蓋聶仿佛茅塞頓開，立刻又尋找到了另外幾處不同尋常的地方。

“華陽太后非但沒有感到后怕，第一時間關心大王的安危。”

“她的第一反應，反而是在關注大王有沒有可能是在說謊！”

“而且下一個話題，她問的是那兩個刺客的身份。”

說到這，蓋聶驚訝地道：“當時聽著好像沒什么不對，現在回想起來，怎么感覺處處都是漏洞？！！！”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華陽太后給人的感覺，是一個關心孫兒的慈愛長輩。

但她的行為語言，卻都是背道而馳的！

更讓蓋聶感到恐懼的是，他當時居然沒有覺察出半點不對勁。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感覺處處是漏洞，那就對了。”

袁左宗漫不經心地笑笑，心不在焉地給出答案。

“因為那些對話，全都是對大王的考驗。”

“她確實很關心大王的安危，但還沒有到亂了分寸的地步。”

“你沒發現她始終保持著冷靜嗎？”

說到這。

袁左宗的老毛病犯了，說話的嗓音聽起來，也有些陰陽怪氣。

“至于當時為什么覺察不出來，那是因為她的身份不同尋常。”

“我們都知道她不是大王的血親，所以從一開始就對她沒有抱有太大的期望。”

“加之華陽太后身份尊貴，會讓人下意識地覺得她理應保持冷靜。”

“所以這一切看起來，仿佛水到渠成。”

話音落下。

鼓掌聲應聲而來。

啪！啪！啪！

一邊鼓掌，嬴政開口稱贊。

“不錯啊先生！沒想到你全都看出來了。”

“我還以為先生只善于武功、軍略，沒想到在博弈方面，也有如此之深的造詣！”

“這可真是讓我喜出望外！”

要是沒有那個心眼，想看出這些彎彎繞繞可沒那么容易。

能看得如此透徹，可見袁左宗的政治天賦，同樣十分驚人。

這可太讓人驚喜了！

不過袁左宗的缺陷也同樣明顯，這家伙有些過于消沉了。

嬴政帶著欣賞的眼神關注了一會兒，看到袁左宗雙唇緊閉，沒有說話的意思。

有些無語地搖搖頭，開口補充了一句。

“袁先生分析的不錯，祖母絕大部分的話語，確實都是在存心考驗，在考驗孤的反應。”

“不過袁先生漏了最重要的一點。”

“那就是這場對話中，孤占了非常大的便宜。”

“孤的這位祖母，她可是賣了我一個天大人情啊！”

嬴政感嘆地說道。

誰說帝王之家最無情？

只不過他們的關心，相比于普通人而言，沒那么直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