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學，初中部比高中部早放半個小時，平時吳小小早跑得飛快了，她會趁著這一個小時，去自家武館比劃比劃腿腳，然后等吳越放學來喊她，再一起回去。

但今天她腳上就像粘了膠水，每一步都異常沉重。

踩著路上的一塊塊青石板，吳小小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嘴里含著夢夢女士絕對不讓她吃的垃圾零食。

一步一踱的前進，她不敢走快了，怕媽媽還在生氣。媽媽生氣好可怕哦，吳小小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

身邊的學生歸心似箭，一個個都超過她了，看著人家的背影，嘆了口氣，默默低下頭，想著再磨蹭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她選擇性遺忘始終要回家面對的事實，能拖一秒是一秒。

突然有人拿下她嘴上的零食，氣憤抬頭，看看誰這么討厭，就看到正在吃她食物的吳越。

突然她想起今天同學夸他的話，心里升起淡淡酸澀，不知怎么的有點別扭。

吳越沒發現她的小情緒，拍了下她后腦勺，走在前面，邊走還邊提醒她

“還不快點，你腳上的蘑菇都踩爛了?！?

吳小小驚訝的低下頭，她踩到蘑菇了！她怎么沒感覺！

.......

什么都沒有。

吳小小這才反應過來，吳越是在嘲笑她走得慢。

吳越當然知道她為什么走得那么磨蹭，兩家隔得太近，他房間和吳小小共用一道墻，老房子隔音不好，聲音大點聽得清清楚楚。

顧不得細想自己無緣由的情緒，趕緊往前追去，一轉角，就看到吳越含著她那根棒棒糖，靠在轉角的壁虎上，綠油油的壁虎，把本就纖細白皙的少年，對映得越發剔透。

吳小小突然就愣在那里，她突然覺得同學們說的很對，吳越真的很好看。

吳越看著她愣在那里，露出笑容，伸出手讓她過去

“不要害怕，奶奶說了，今天到我家吃飯，給你做你喜歡的蛤蜊?！?

看著他的笑容，吳小小覺得心突然就快速跳起來了，她害怕這突然的情緒，不知道怎么抑制，只能慌張的蹲下去，越來越快，臉和耳朵紅了起來。

吳越看她愣愣的一會兒后，突然滿臉緋紅的蹲下去，嚇了一跳！

趕緊過去，蹲下看她，伸手摸她額頭，焦急的問

“你怎么了？小小，你怎么了？”

見她不答應，臉越來越紅，更著急了。

“是不是跑快了??？岔氣了嗎？你哪里不舒服啊？”

吳小小還是沒回答他，但眼睛不由浮起水霧，她真的覺得好難過。

最后，得不到回答的吳越干脆把她背了起來。就像小時候那樣，小小從滑梯上摔下來，在武館里背摔疼了，他就這樣背著她回家。

“吳越”吳小小埋臉在吳越的肩上，聞著他身上清爽的洗衣液的味道，小聲喊他。

“怎么了？”吳越想，她果然生氣了，連哥哥都不喊了。

“你妹妹在我們學校嗎？我怎么不知道？”

吳越愣了一下，然后哭笑不得的回她

“我有幾個妹妹啊，我妹妹現在還在我背上生氣呢！”

吳小小呆呆的聽著他的回答，突然感覺涼風劈頭蓋臉的吹向她，體溫瞬間回到正常。

她喃喃道：“你說的妹妹是我嗎？我是你的妹妹？”

“不然呢？傻丫頭?！?

吳小小不在說話了，她不知道該說什么，該高興還是傷心，所以她只有沉默。

轉過幾條巷子，再走幾步就到吳小小家的武館了，突然她不想像以前那樣，被吳越大搖大擺的背過去。

慢慢有小孩往武館去，那是放學后來上課的學員，吳小小趕緊從吳越背上跳下去。

也不理他，一路小跑回家去了。

吳越護著她幾步，沒跟上，一時也沒鬧明白小姑娘在想什么，只能趕緊在背后喊

“記得過來吃飯，師母在我家呢?！?

見人沒答應，只能無奈的跟上，進了院子，好歹門沒被關上，一起進了屋。

隔壁院子，在吳越家正在廚房切菜的李夢夢聽見家里動靜，從窗戶里伸出頭

“小小，一會兒過奶奶這邊吃飯！”

沒聽見回答又喊了兩聲

“小?。⌒⌒?！”

吳越趕緊出去答應“師母，我在這邊呢，一會兒帶小小過去。”

“阿越在啊，一會兒帶你妹妹過來，不要讓她拖拖拉拉的啊。”

“好的師母?！?

......

吳小小在房間里聽到他們對話，不由得有點委屈了。

又是妹妹！

媽媽討厭！吳越也討厭！

吳越在外面等著，見吳小小一直不出來，便去敲門，敲了兩聲沒反應，推門進去。

便看到吳小小對著桌子上的試卷發呆。

醒目的分數有點刺他的眼，默默閉眼調整好情緒。

看著垂頭喪氣的小小，于心不忍，揉揉她柔軟的長發，看著她小貓一樣睜著圓圓的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心軟得一塌糊涂，聲音不自覺放軟

“不難過了，我們先去吃飯好不好？”

“媽媽會生氣.....”

“不會的，師母不會生你的氣的?！?

“媽媽要打我......”

“我會幫你的”

吳小小還是跟著吳越去吃飯了，吳越牽著她進門時，她下意識躲在后面，怕被李夢夢看到。

李夢夢沒好氣的放下碗筷，招呼她“還不快去洗手！”

吳奶奶過來拉著小小往洗手池去，回頭打發李夢夢，讓她語氣不要那么硬

“好啦，孩子還餓著呢，你去看看鍋里的菜好了沒?！?

李夢夢看著閨女和鵪鶉一樣，也黑不下去臉了，轉身背過去的時候，露出懊惱的神色，覺得自己把孩子嚇得太過了。

在心里又有點責怪自己，不就是成績不好，不就是還沒反應過來嗎，如果實在考不上高中——

不行！高中必須考上！沒有如果！

吳越看著突然打了雞血一樣的師母，再看還蹲在那里，讓奶奶給她洗手的小小。

低下頭，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輕淺又耀眼。

吳小小回頭剛好看到，一時間臉又紅了，怕被看見，趕緊把頭埋得更低。

一直到飯桌前她頭還是沒抬起來，看她這樣，李夢夢心疼壞了，再也黑不下臉了，一直往她碗里夾菜。

等飯吃到一半，吳大勇也來了，一進院子就招呼吳越，讓他去院子里，和他一起把奶奶腌菜用的醬缸搬了。那個醬缸早上被搬出來曬太陽，晚上又要搬回去，不然天黑了，光線不好，吳奶奶眼睛也老花，容易在院子里絆倒。

吳越放下筷子就出去，李夢夢跟出去，小聲埋怨

“你自己搬就是了，干嘛叫阿越，孩子還在吃飯呢?！?

吳大勇笑著對老婆說“忘了，忘了，叫順口了，下次一定不叫?！?

“每次都這樣，也不見改”又不忘接一句“你閨女就是和你學的?！?

吳大勇當然聽到了老婆的嘀咕，但他笑著不接話，一邊搬缸一邊對吳越擠眉弄眼。

吳越看著師傅的樣子，跟著偷偷笑。

弄完，吳大勇就被打發去洗手準備吃飯，吳小小已經乖巧的給爸爸倒上了酒，坐在那里眼巴巴的等他上桌。

看著乖巧的女兒，雖然比以前黑了不少，但也是乖貓崽！大手在乖乖頭上一揉，毀掉她的發型，露著八顆牙坐下來吃飯。

吳小小護著雞窩一樣的頭發，趕緊去看吳越，怕他覺得自己丟臉。

吳越在喝湯沒看到，松了口氣，沒看到就好，趕緊理一下。

看了全過程的吳越，用喝湯掩蓋了臉上的笑意。

吳大勇一杯酒下肚，吃了兩口李夢夢夾給他的菜，對吳奶奶說

“嬸子，今天大林給我電話了。”

吳大林是吳奶奶的獨子，吳越的親爹。

用李夢夢的話，就是一個臉能看，但油嘴滑舌的男人。據說，當初吳越的媽媽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不顧一切的跟著他來到這個城市，開始也過了幾年恩愛幸福的日子。

但后來她發現，不止一個人被他迷住。

吳越媽媽在打發了不知道第幾個女孩子，經歷過無數次爭吵和互毆后，終于在一個陽光刺眼的午后，把剛小學畢業的吳越送到了爺爺奶奶這里。

她沒哭甚至在笑，她告訴吳越，她累了，她不想成為一個面目可憎的人，她要去找很久沒回家的吳大林做個了斷。

她讓吳越不要記住她，把她忘了，好好聽奶奶的話，對奶奶好。

然后吳越就在院子里，透過那個門，看著她一步步消失在盡頭。

那天的陽光很刺眼，把吳越晃得眼睛疼，可是從始至終，他沒有難過的情緒，直到再也看不見肖雅的背影，那一刻他甚至覺得無比輕松。

終于，不用再面對難堪的局面了，他們終于要分開了。

但是，可能還是因為年幼，吳越沒忍住走出了院子，他想看看媽媽走到了哪里，有沒有可能她會回頭。

然后他就見到了從高處跌下來的吳小小，半大的小姑娘趁著沒人，去玩滑梯，摔下來哭得滿臉通紅。

吳越看著那高度想，哭成這樣是腿折了嗎？

然后走過去詢問，“你還好嗎？”

結果當然是沒事，她只是被嚇到了。

吳越不知道為什么，也不想去看媽媽有沒有走遠了，他看著吳小小，覺得她幫他把眼淚流出來了。

“你住哪里？”小姑娘太狼狽了，他一時沒認出來。

“那里”

一看是奶奶家隔壁，兩家甚至共用一面墻，只是院子中間隔開分了門而已，原來是鄰居啊。

“你叫什么名字?。俊?

“吳小小”

“好久不見，我是吳越，以后住你家隔壁了。”

吳越把吳小小背起來往回走，臉上是這兩年少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