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殿。
阮清走進殿內,謝絕正站在一旁澆花,看起來似乎閑的很。
領她進來的宮人只是將她領到了門口便轉頭出去了,謝絕背對著門口,似乎還并未察覺到阮清已經到了。
阮清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平靜到冷漠的眼底忽的染上一絲笑意:“恭喜王爺。”
說著,謝絕也聞聲轉過頭來,阮清邁步走進屋內,兩人四目相對,阮清笑容滿面,瞧著眼角眉梢都帶著喜色。
謝絕看著她,卻只是笑了笑,轉過頭斯條慢理的打理著面前的盆栽。
默了片刻,謝絕道:“本王聽說,昨天夜里,姑娘燒了那些畫?”
阮清聞聲,只垂了垂眸,應答了一聲:“嗯。”
見她沒有半分猶豫的模樣,謝絕倒是有些不解了:“為何?”
他幾乎想了一整天,都沒想明白阮清到底有什么目的。
阮清卻只是淡然的笑笑:“王爺多慮了,就像您說的,人總是要往前看的,不在了就是不在了,留著再多畫像,也只能是徒增傷悲。”
阮清說罷,謝絕并未搭腔,只是瞇著眼看著她,似乎在思量著阮清的話可不可信。
“怎么?王爺不信?”阮清見此,并不慌張,只是神色間忽的多了一絲苦笑。
謝絕別開眼,搖搖頭:“沒有,就是覺得,姑娘該是念舊的人。”
聽著他的話,阮清默了默,才道:“念啊,怎么不念呢,正是因為念,所以才想報仇。王爺找我來,不會就單單只是為了這一件事吧?”
阮清不想再同他耗著,便直接問了他的用意,謝絕笑著點點頭,抬眼看了看周遭,確定沒有旁人,他才道:“下個月二十六便是本王的繼任大大殿了。”
他說著,語氣微頓,阮清垂了垂眸,并不搭腔,只心里盤算著他的用意。
謝絕頓了頓語氣,轉頭走到桌前坐下,自顧自的倒了杯水,道:“姑娘應該明白,本王志不在攝政王,本王覺得,沒有比那天更加合適的時候了。”
阮清站在原處,聽著他的話,心頭已讓將他的想法猜了個七七八八,她眼眸微瞇:“你想讓我在那天動手?”
謝絕笑而不語,但從他的眼神中阮清已然知曉了答案,阮清沉默著不搭腔,顯然是有些猶豫的。
謝絕默了默,才道:“據本王所知,那天也將是姑娘的封后大典,姑娘不會是突然舍不得皇后的位置了吧?”
“……”阮清沉默著,并不搭腔,只眼神冷冷的看著他。
謝絕笑笑,接著道:“說來也是,誰能拒絕后半生的衣食無憂呢?我也覺得,還是求個安穩吧,畢竟這種大逆不道的事,誰都不能保證能不能成功。姑娘覺得呢?”
阮清聞聲,只默默地垂了垂眸,短暫的思索之后,她說:“不,既然王爺覺得那天合適,那就那天吧,到時候,希望王爺能助我才是。”
“當然。”謝絕聞聲,眉眼一沉,立即正色起來。
他應下之后,阮清又接著道:“不過,還有一件事情,務必請王爺給我一個準信。”
“何事?”
“謝熠儲一死,你可以做王,但我要離開這里,永遠。你若是想過河拆橋,別忘了,還有百里青和微醺,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我要是死了,我們之間所有的密謀就會有人公之于眾,他們一樣會殺了你,弄不好,咱們就是魚死網破,誰都別想贏。”
聽著阮清的話,謝絕眼底的笑意逐漸消失,他看著阮清,久久說不出話來,眼底的狠戾一閃而過,可他想著阮清的話,似乎也并不無道理。
就單單百里青和微醺來講,他們是介于朝廷和江湖之間的人,又只聽從謝熠儲的話,謝熠儲一死,他們必定追究。
魚死網破,實屬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看來自己還是太小看她了,想著,謝冷笑一聲,長舒了口氣,才道:“好,本王答應你,還你自由之身,往后你想去哪兒都行,無人再回干涉與你。”
“成交。”
……
阮清離開永和殿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晚了,天空灰蒙蒙的,時不時還會落下幾顆小雨點。
玉殊和青蓮站在殿門外等著,瞧著阮清出來,玉殊撐著傘上前:“姑娘,快下雨了,咱們還是快回吧。”
阮清點了點頭,沒有搭腔,便同兩人朝著儲秀宮的方向去了。
好像自打立秋之后,天氣便越發寒涼了,算不上特別冷,只是偶爾的太陽也只有光,而叫人感受不到暖意,陣陣涼風吹過。
她曾在這里待了不知道多少個四季,可從未覺得這般放松過,別的皇宮她不知道是怎樣的,但是曾經周城的皇宮是死寂一般的。
小時候她還不覺得,只知道自己的父皇不喜歡自己,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覺得,他不喜歡她是因為她太笨了,不似姐姐們機靈。
于是她更加刻苦的學琴、練舞,琴棋書畫,詩書禮儀,她一樣都不曾落下,終于有一天,她那如神尊一般高高在上的父王愿意看她一眼。
在她滿眼的期許中,開口對她說的第一句卻是:“上不了臺面的腌臜東西。”
直到額娘薨逝,她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后來月軍攻城,他死在她的毒酒下,她突然就不怨了,好像并沒有什么東西是死亡不能消減或者磨滅的。
越是往后,越是長大,她就越能感受到這黃金牢籠中散發出來的惡意,就像是暴政統治之下腐爛的人性,沒有是非對錯,只有無法填充滿的,對權利和獸性的欲望。
細想來,那沒有玉娘和額娘保護的兩年里,她體會到的是毫不遮掩的皇室陋習,一個個都丑陋的擺在她的面前。
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是生不如死,公主不是公主,只是皇子們用來發泄獸欲的工具,好在她有帝景這個掩護。
雖然他什么都不懂,但所有都覺得她被帝景吃的死死地,就好像其他皇子皇女的關系一樣,以至于讓她覺得,那兩年,好像不止是兩年。
回到儲秀宮的時候,阮清還未走進,就瞧見了站在門前的崔玉,她頓了頓腳,知道是謝熠儲來了。
短暫的躊躇之后,阮清邁步過去,見阮清回來,她微微頷首:“姑娘。”
阮清也沖她點了點頭,邁步走進了宮中,走進屋內的時候,謝熠儲正坐在窗前看書,神色平靜,像是在等她回來。
直到崔玉上前提醒:“陛下,姑娘回來了。”
謝熠儲這才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來,笑著將她迎進屋內,一眾伺候的宮人也識趣的退了出去。
他握著阮清的手,感覺到一絲涼意:“手怎么這么冰?最近天氣不怎么好,出去散步也要多穿些才是,別凍著了。”
阮清沖他一笑:“知道了,多謝陛下。”
謝熠儲伸手,輕輕將她攬進懷里:“你我之間,不必說謝。”
兩人在儲秀宮吃過晚飯,阮清站在窗前,看著外頭淅淅瀝瀝逐漸下大的雨,謝熠儲走進屋內,小心翼翼的從身后將她環住。
阮清沒有掙脫,猶豫了片刻,她才輕聲詢問:“你不問我今天去哪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