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泉池內水汽氤氳,兩個青年坐在其中——不過是一個裸著胸膛放松地倚著,而另一個穿著中衣端正地坐著。
戚林有些無語,他這麻煩二師弟全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風也就罷了,竟然還用靈力又裹了一層,讓泉水近不了身。
這還泡什么啊?而且這什么坐姿?他是在誡堂聽訓嗎?
但戚林什么也沒說。他只是伸手從池邊果盤里撈了一只荔枝,轉頭見李微在看他,順手也給他遞了一只。
其實李微也沒在看他,只是把目光虛虛的搭在戚林那頭的岸邊罷了,他接過荔枝,點頭道謝,慢慢剝開荔枝塞進嘴里。
正相顧無言,一陣歡快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準確的說更歡快的是掛在小童腰間的鈴鐺聲。李微記得那是赤尊者送小師弟的入門禮物,一件名叫“雀”的防御法器,據說可抵擋一次致命攻擊。
劉蘊跑到池邊及時停住腳步,有些靦腆地和李微打招呼:“李師兄好,溫泉很不錯吧!”他瞥見一旁的荔枝,又補充,“這荔枝是不是好甜?這可是舅舅一大早去山下買回的呢,可惜山上沒……”
明明是他這小外甥邀請他倆來泡池子,他自己卻完全沒有下水的意思,戚林及時截住他的話頭:“行了,你到底要說什么?有什么事?”雖然這個小蘿卜頭才七歲,奈何天資卓絕,四歲便入了藏鶴宗受赤尊者教導,如今已經算得上知事了。據戚林對他的了解,他一般有事相求才會這般莫名其妙,顧左右而言他。
聞言劉蘊看向李微,露出了臉頰兩邊的小酒窩:“那個,李師兄能不能幫我去看看紅葉,紅葉是我最近救回來的火系……靈獸,最近它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靈火,剛剛又燒起來了……”
“這事用不到你李師兄吧,你舅舅我不行嗎?”他自認為最近跟御獸谷的那群小家伙相處得還是很融洽的。
“可是李師兄是火靈根,更合適……”就差沒說嫌棄他是風靈根會搗亂了。
戚林默了默,轉頭對李微道:“那……師弟幫個忙?”
李微不知什么時候又拿了一顆荔枝,此時剛把白嫩的果肉往嘴里放,聞言對劉蘊輕輕闔首。
……
按理來說著火了應該找水來滅火才對,但是靈獸的火尤其是火系靈獸的火用水是極難撲滅的,要是找來水靈根的人用水系靈力來壓制,倒是可以輕易滅火,只不過會傷了靈獸。更何況水靈根的修士少之又少,畢竟水靈根的身體是極佳的鼎爐,很多水靈根修士連自己的身體都護不住。
所以用可控的火來制約不可控的火,最合適不過了。
本來李微也不想泡溫泉,聽劉蘊說了之后便馬上動身。
奶白色小師弟的住處一如他人一樣溫暖可愛,只是從房間內蔓延出的焦黑痕跡以及正在燒著的地毯破壞了這份美好。
李微眉頭微皺,手心凝聚靈力打在地毯上,火焰瞬間消失——其實火并沒有熄滅,只是被他的靈力引導著吸納了。
他們進屋,卻不見制造火焰的罪魁禍首。
“小家伙可能是跑后山去了。”不知何時倚在門邊的戚林開口,聲音略飄,滿是剛泡完溫泉的愜意。
小師弟嚇了一跳:“啊!舅舅你怎么神出鬼沒的!”隨后又兩眼放光,“不對,這氣息……舅舅你的修為肯定又精進了吧!”
戚林:“算是吧,還要多謝你的靈泉。”
李微向他拱手:“恭喜師兄了。”
“唉,李師兄也已經筑基期大圓滿了,你們都好厲害!”
“你小子差不多可以了啊,七歲練氣五層的天才不必來寒磣你李師兄我倆。”戚林話酸得很,語氣卻是一點都不酸,甚至滿含驕傲。
劉蘊順從地蹭了蹭自家舅舅朝自己腦袋伸過來的魔爪,不好意思地“嘿嘿嘿”幾聲:“我們快去找紅葉吧!”
“走吧。”
順理成章地,一行三人一起往后山去。
藏鶴宗雖有七峰一坡,但實際上七座山峰共屬于一座山脈——涂化山脈。此山脈在大陸上眾多或是靈礦豐富或是高遠綿長的山脈中毫不起眼——因為與其他山脈相比它靈礦匱乏且從高處看像是一柄又細又短的勺子。但它卻是這片土地在時光流轉、山川演變之中保留得最好的一座遠古山脈。而所謂的“后山”,便是這座遠古山脈南面背陰之處,也是“勺子”的底部。后山至今未被宗門開辟,卻又被護宗大陣所覆蓋,且藏鶴宗有不得隨意殺害后山中活物的宗規,是以里面生活著的許多靈獸、靈植等受到大陣庇佑得以安然生長、乃至修煉成形。
愈接近后山,人煙愈加少。離后山最近的建筑是御獸谷。沒錯,御獸谷雖然被稱為谷,但卻是一座高大的建筑。因為其坐落在各峰接近底部的地方,是故此前在赤霄峰時看不到它的身影,而到了后山入口附近,它的高聳挺立便顯現出來了,當然,進入后山地界,它的身姿便又會被后山中足以遮云蔽日的高大樹木所掩映。
正如戚林所說,紅葉跑的著實夠遠,零碎的焦黑痕跡在后山入口并沒有停止延伸,而是直往一眼看不到的更深處去了。
天色仍明,但是走在樹木掩映之下如同黃昏一般。眼見還找不到紅葉的蹤影,小師弟縮縮脖子,有些害怕了:
“舅舅,你說,紅葉它……不會被后山的妖獸吃掉了吧……”他不自覺地拽著戚林的袖子,眼眶里包了些淚,仿佛只要是得到肯定的答案就隨時會哭出來。
畢竟,雖然宗里規定了不能隨意殺害后山的活物,卻沒人能保證后山的活物不傷害進入后山的“闖入者”。
戚林的步子小了點,不過也只是小了一點點,他動了動唇角,滿腹的訓斥就要脫口而出。
林林總總算起來他們也相處了一年多,李微知道他的尿性,自然地接了劉蘊的話頭:“小師弟不必擔心,藏鶴宗建宗幾千年,從未發生過后山妖獸襲擊門人靈寵之事。”
“好……我相信李師兄。”劉蘊吸了吸鼻子,又道,“不過,紅葉它不是我的靈寵,我打算跟它簽訂本命契約的。”
“你師父答應了?”戚林聞言收回張望的視線,看向自家不夠省心的侄子。
看看這隨時隨地軟軟糯糯的樣子,一點也沒有他母親當年的凌厲風骨……
“答應了。師父還說后日就幫我結契呢。”
“那還差不多……”
戚林撥開一片沾了焦黑痕跡的寬大葉子,其下竟然露出了一個由藤蔓纏繞著的能容一人通過的小道。戚林先行,劉蘊居中,李微殿后,三人從小道進入,果然見被燒過的葉片與藤蔓越來越多。但不知是何原因,焦黑痕跡并不是很多,想來火勢并不因為四周都是草木而擴散。李微猜測可能與這些藤蔓本身有關。
小道盡了,便看見一汪碧綠清透的泉水,泉水咚咚,分外悅耳。沿著泉走,竟有一個湖泊。此時眾人才驚覺,原本是藤蔓纏繞包裹的四周,竟已經變成了巖壁。而眼前的湖泊一直往巖洞深處而去,遠不及岸邊。
李微未曾見過如此,他覺得這湖泊中水流不明顯的微蕩似是蕩在他腦中,讓人心神不寧。然而焦黑痕跡到湖邊就止了,紅葉必定是掉到湖中去了。
戚林和劉蘊并沒有感覺到什么異常,戚林甚至已經褪下了外裳準備下水。
卻只見李微忽然縱身往湖中一躍!
“師弟!”
“李師兄!”
然而水中之人不知是聽沒聽見二人的呼聲,連探個頭出來都不曾。
戚林說:“快去赤霄峰找你師父來!你李師兄有點不對勁!”話畢也往湖中縱下。
……
李微感覺自己好像看見了個很慈祥的老人家,她的聲音時而溫柔時而冷漠,伴隨著他胸口忽隱忽現的鈍痛——哦,是心臟撞的胸腔疼。
于是李微下意識捂住胸口,下一瞬悚然睜大眼,又被侵襲眼睛的清涼湖水冰得一顫。
他……她趕緊閉上眼,身體卻控制不住地往下沉去。
是的,藏鶴宗平平無奇平易近人溫和有禮的紫仙二弟子,其實是女人。只是平日里向來都用術法遮掩的很好,連宗門中修為最高深的赤尊者都未曾察覺,而不知為何在這湖中那術法竟失效了,使得她原身顯露了出來……
好在她衣服穿的寬松,自身也并不豐腴……待上了岸再重新施術便可。
對了,她怎么在水里……哦,她跳下來了,那個湖……
窒息感漸漸使她眉頭緊皺,李微混混沌沌的想:不是吧,靈力竟然調動不了……她不會要死在這兒了吧……
她的視線逐漸模糊,好像隱約看到了從自己口中吐出的……泡泡?那氣泡仿佛承載著她的生命力一般肆意地往上漂去,一點點變黑……
變黑?李微使勁看了一眼,看到了一雙眼熟的瑞鳳眼……
而后兩眼一翻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