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小有名氣的凡人總喜歡說點頗有哲理的話,是怎樣一些話,言傳至今雖早已變得有些扭曲事實,但大致的意思,在凡界那樣樸實又不厚道的地界還是挺受用的,畢竟凡人嘛!總是喜歡相信那些有些名頭,卻沒有源頭可循的說法。
譬如;母慈子孝,喜結連理就能天長地久,相貌堂堂平易近人,一見鐘情云云名句,都是些有名頭的話,而小瑾平日里一直覺得這些話也沒什么錯處,畢竟都能抬到折子戲里去演了,能失真和離譜到哪去,遂也不怎么上心。
但近日,不知是時運有些大不濟,還是自己沒常去各路神佛的門庭內外灑掃,燒燒高香膜拜膜拜的緣故,自己居然在第一日的佛理課上“睡著了!!!”。
當然,在小瑾深刻的自省之后,覺得這事兒不能怪綠梧這個不靠譜的沒拍醒自己,也不能怪憨憨,畢竟它也睡著了...,這會兒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嘛!只能怪自己,被這位仙師的外表所蒙蔽,心神內外都放松了警惕,才造成現在這樣一個境遇。
話說,到底是哪個挨千刀的凡人說的,相貌堂堂的人就一定平易近人?小瑾真想將這人找出來,好好的給他松松筋骨摸摸蝦,讓他體驗下自己現下的感受。
“嗶噗嗶!嗶噗嗶!”
小瑾沒好氣的白了一眼,這會兒對著自己齜牙咧嘴比劃的綠梧,沒好臉的敷衍著。
“哼,這會兒那嘴皮子倒是抽抽得挺勤快的,早些時候干嘛去了?現在說什么都沒用了!還不如自己多花花心思,想下怎么把這篇佛經給早點背下來,也能早點出去這無量之境才是真的!”
“這佛經也太厚實了吧!整整在自己面前懸了五六個冰卜卜那么粗的卷軸,也沒個交代的,就把他關進這無量之境來自生自滅,自己到底應該從哪里背到哪里才能出得去呀?蘭宇天師也真夠狠的,頂著一張好人臉,卻是做那最狠的事啊!”
一想到這里,小瑾那小腦袋瓜不免又開始嗡嗡鬧騰起來,怎么揉那太陽穴都無法抑制,那股生疼無奈之感。
說來,這無量之境也算是個能讓人清心靜氣的好處所,雖除了自己面前這方天地是塊踏若有實的地方,周遭的一切仿若一處懸于空中的水閣水波粼粼,卻又可聽可聞不可及,隨手劃過只像是撫過一層云間隙一般,軟而無實之所在,卻是能將人心中的一切雜念摒棄一樣,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竟已讓自己記住了小半光景的佛經。
估摸著有一炷香的時間,小瑾有些疲倦的舒展了下自己,不知在那處蜷縮了多久的身軀。偏頭看下境外的課堂,那板正的身影,一排排從她的視線略過,仿佛大家還挺用功,認真的聽著什么,轉眼一看,蘭宇天師仿佛卻依舊悠哉悠哉的倚躺在那塌椅之上,繼續喝他的酒。
“嘖嘖嘖!自己喝得那么歡暢,卻把我獨獨關在這里背佛經,果然天上地下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哼!”
小瑾還很有骨氣的鄙視了一把這樣的男人,覺得若是連這樣做派的一個仙都能成為仙師,那修煉估計也沒那么有難度的,便不再計較那么多,不就背個佛經嘛,拼了。
又一炷香過去,小瑾感覺自己差點又睡著了,好在不知哪來的幾滴冰戚戚的水撒在了自己的臉上,居然讓他一個激靈就迅速醒了過來,看了看四下,依舊沒人,再看看憨憨,也是乖乖的趴在自己境外的桌案旁呼呼睡著,雖有些無語自己居然又睡著了,但看了看這境內依然沒有一絲出入,便有些泄氣的回到卷軸前繼續開始奮戰自己的佛經進程。
“這一次,是背到哪兒了呢?”
他心念剛一動,沒想到卷軸像是有靈氣一般,迅速在自己眼前翻滾起來,不一會兒,便停在了一行佛祖割肉喂鷹的排列那里。
“嗬!這背書還能帶記憶功能呢!,你這卷軸比我這腦子可還厲害些。”
小瑾有些好奇的發現這卷軸之上居然有書靈,便伸手戳了戳卷軸,發現還能給點回應的扭兩下,心下里也沒覺得有多落寂了,總歸這破地方還算有個能陪著他的靈物,也算是不錯了。
“哎!你倒是說說,我還得背多少才出得去呀?”
只見那書卷中起伏的一小團絨毛光暈,忽閃忽閃的起伏了幾下,卷軸又重新展開成一副宣讀卷宗式樣,緩緩浮現出那依舊不變的字眼。
“佛祖割肉喂鷹。”
“割肉割肉割肉,你就知道說這一句嗎?真是......氣死我了。”
小瑾看著那有些靈氣卻沒什么靈根所在的書卷,既生氣,又有些氣餒。
感覺這背書之路遙遙無期得讓人心里發悶,又帶著幾分寂寥的挫敗感。
“就你這樣的資質,還非來這昆侖虛,真是自作孽呀!”
小瑾聽到周邊忽然響起一道悶聲損語,雖是不太高興,但居然有人能進來與他說道說道,也總比這一個人待著強,心下里陡然明亮起來,小腦袋瓜左右晃動著,頭頂的小馬髻飛揚的掃過四周,卻未窺見一絲蹤跡。
“誰?是誰在說話?”
空氣凝滯了一瞬,小瑾仿若只聽見自己的心脈顫動,周邊卻依然寂靜一片。
沒有聽到回應,小瑾以為是自己背書背傻了,便只好收起剛提起來的那點好奇心,準備繼續奮戰那讓人越背越無語的佛經。
“你,居然聽得見?”
本是一道有些慵懶睥睨的聲音,像是有些興致了一般,忽然現身來到小瑾身側不遠處。
小瑾被身側陡然出現的一道身影,給嚇得一口冷氣硬是憋得差點沒把自己給嗆著。
那嘴里本來叼著用來劃重點的筆桿子,也適時的順著搖頭晃腦中突然的頓挫,一個翻轉墜落,在他此刻顯得有些呆愣的唇角,勾勒出一條若隱若現的黑色墨跡。
“嚇我一跳,你就不能出現得正常一點嗎?跟個鬼似的......。”
來人一身盈盈流淌的發絲微揚,帶出點點若有似無的酒香,手中停滯的玉瓶卻不減其味,即便是不懂酒如小瑾這般的酒渣,也能嗅出瓶中之物絕非凡品。
“你說本尊像鬼?”
小瑾抬眼,再次由上至下的打量了一番眼前這位老祖宗,確定了些什么似的,便繼續埋頭進入那背書模式,不再搭理眼前這位酒鬼架勢的人物。
昇昇見小瑾這般打量又不再理會的樣子,微微搖晃著手中的玉瓶,隨即轉身淺笑著飲下一口瓶中佳釀。
“哎!本來還想著,給你小子指點一二,好讓你能早些出這無量之境,看來你比較想靠自身的實力嘛!那本尊就先走了。”
小瑾一聽能早些出去,便嗖的一下,抖機靈一般的迅速離開那坐了不知多久的桌案,向這位老祖宗投向再真誠不過的笑臉,仿若前面那個打量人家的眼神根本不曾存在過。
“小子,本尊可不像鬼。”
“是的,是的,您這等風姿卓越怎么會像鬼呢!”
小瑾頓了頓,繼續跟著昇昇的步子走著。
“不過是它們見著我都怕罷了。”
“是了。是了,您多厲害呀!青丘的長老們都得尊您一聲老祖宗了嘛!”
“呵呵!你倒是變得快。”
小瑾頓了頓,為了自己能早些出去,也是拼了那一層臉皮,繼續堆起臉上的小漩渦,侃侃敘到。
“沒有的事,您本來就厲害了嘛!要不,這無量之境為何過這么久,只有您進得來呢!對吧!”
“你哪只眼睛見本尊進來了?”
小瑾被他這么一說,又認真的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身影,仿佛是與往常有些不太一樣,高挑的身影似有一層細不可察的薄霧籠罩一般。
上手輕觸,只見昇昇那尊大佛金身依舊屹立其間,可他的小手卻可穿梭在他的胸前。
“你這是.....靈魂出竅了?”
昇昇一口甘釀正要咽下,卻硬是被小瑾的話給整得差點沒把酒從鼻腔直接噴灑出來,好在他這定力夠強,不然這會兒可掛不住他那自持輩分的形象。
“無形就一定得是靈魂出竅嗎?咳咳,咳....,元神出竅你懂不懂!這書都讀哪兒去了,笨得要死。”
.......。
小瑾很是委屈,想他長大后已經很久沒人再說過自己笨了,而且他本來也沒讀過什么書,哪里知道這元神出竅和靈魂出竅的區別。
昇昇斜眼瞧了瞧,見小瑾那副委屈至極的小表情,便尷尬的眨了眨細長的眼皮子也不再說什么。
“那個....到底還想不想早點出去了?”
“想!想!想!”
小瑾變臉如搗蒜般的迎合速度,讓昇昇有些猝不及防,但還算是鎮定飄忽著眼神,用力剝下小瑾如蝦爬一般迅速攀上衣袖的爪子,末了,不忘撣了撣。
“你離我遠點,好好回答,便告訴你怎么出去。”
“好!你說,我一定把知道的都與你說。”
昇昇見小瑾又迅速轉換到非常凝重的樣子,便渾身一陣膈應。
“倒也不用那么......。”
“你問吧。”
“....。”
“你哪里出生?”
“阿娘肚子里。”
“........。”
昇昇只覺這答得是倒是挺坦白,但,也太直接了點。
“你阿娘是誰?”
“九凝。”
“我意思是你阿娘本體是什么.....。”
“不知道。”
“你自己娘親本體是什么你都不知道?”
小瑾再度點頭,點得真誠。
昇昇只覺滿頭的銀發這會兒都快被他氣得炸裂了,但礙于眼前這家伙卻是一臉真誠,便壓了壓火,準備最后再給小瑾一點不掐死他的表現機會。
“那你自己的本體是什么總該知道吧!”
小瑾看著昇昇此刻已經瞪得溜圓的丹鳳眼,本想直接說不知道的,但見那一副你最好給我想清楚再回答的眼神和架勢,小瑾瞬間覺得這最后一句話得回得慎之又慎才行啊!便咽下已經到嘴邊的字眼。
“這個,我阿娘說我還小,還沒定性,所以....還...沒,嗯哼!”
“嗯哼?”
昇昇此刻只覺自己已經忍耐到了極限,身后的手指猶如他此刻的心情,和頭頂布滿的黑線一般,便轉身氣呼呼的消失了蹤跡。
“就你這腦子還是繼續揣摩下天師的教誨吧!”
“喂喂!你別走啊!倒是把我帶出去呀!喂!你個臭狐貍!!!!”
小瑾一下癱軟在地,心里不停地嘀咕著,撿起地上的筆,對著那忽軟忽硬的水面一陣狂戳。
“什么天師,什么開天辟地的第一只狐貍,都是些酒肉穿腸過的家伙,都是狗屁,到頭來還是讓我一個人背佛經,還有沒有天理啦!”
“啊!啊!啊!”
只聽那一聲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在無量之境中不斷回響著。
而境外的課堂確實一片寧靜祥和。
一陣酒香飄過帶起一縷青絲,倚靠在上之人輕輕仰起酒瓶一飲而盡。
“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