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半下了晚自習之后，全班排隊回宿舍，隊列后面，皓哥和爽哥兩人互相追逐打鬧，在隊列后邊像兩顆棉花球一樣彈來彈去的十分顯眼。

沿途的學生會默默的掏出小本本記下了：19班，兩人隊列中打鬧。

不出意外的話，馬上就要發生意外了。

班主任陳英杰正好遙遙的跟在隊伍后邊，他目睹了兩人如何嬉鬧最后被學生會記下來的全過程。

到達宿舍門口時，體委姚向明剛要解散隊伍，班主任突然從背后叫住了準備四散而開的同學們。

“等會再走。”陳英杰沉聲道。

幾個女同學低聲怒罵著，但也無可奈何的返回了隊伍里。

“剛才誰在隊伍里面瞎鬧騰了？”陳英杰面容嚴肅道。

同學們的目光下意識的朝著爽哥和皓哥的方向望去，感受到大家的眼神，爽哥低著頭兩步走了出來。

“還有呢？”陳英杰淡然道。

“老師，還有我。”

皓哥無奈的耷拉著半邊脖子走了出來站到了爽哥身邊。

陳英杰看了一眼皓哥，皺著眉頭道：“白天剛說完你不讓你在教室里邊鬧，晚上跑到隊伍里面鬧騰來了？”

皓哥尷尬的低下了頭，一天被連抓兩次，這等殊榮還沒人享用過。

“你們兩個在隊列里邊不好好走道干什么呢？”陳英杰率先發問道。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男生之間的打鬧其實就是哥們兩人促進感情的一種方式，但這種場合說促進感情顯然有點不太合適，如果說瞎話動真格的打架恐怕會更嚴重，陳英杰明令禁止不許自己班同學打架。

學生時代這種問題最苦惱，說實話不合時宜，說假話更嚴重，選擇沉默不語會被老師認為不尊重他，讓老師更生氣。

反正不管怎么說都是哪邊都不討好，最終兩人還是選擇沉默，那時候真的很看重哥們義氣。

盡管初中課本上教過我們哥們義氣不是真正的友誼，但那種哥們之間可以兩肋插刀的情誼是大多數男生在學生時期擁有過的最純粹的感情。

“我問你倆話呢？啞巴了？剛才在隊列里鬧得不是挺歡的嗎？”陳英杰冷笑一聲道。

爽哥把手背了過去然后把頭埋得很低，小宇心里直呼好家伙，這不是自己犯錯時用的伎倆嗎？爽哥也無師自通啊！

“給我站好了！”陳英杰指著爽哥不悅道。

爽哥哪里知道，這一套白天小宇用過而且早被陳英杰看穿了。

“你倆要是不說話，全班都陪你們在這站著！”

陳英杰一番話瞬間讓大部分同學心里涼了半截。

聞言，爽哥兩只鬼靈鬼靈的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

他終于開竅用一副悔改的語氣講：“我倆剛才在隊伍里面打著玩，我們不該在學生會面前鬧騰。”

陳英杰臉色剛有些緩和，聽到爽哥后半句頓時臉色陰沉：“有學生會不鬧騰？合著沒學生會就可以瞎鬧騰了？”

“不不不，以后不能在隊伍里面打鬧。”皓哥急忙為爽哥補充道。

“對對對，老師我就是這個意思。”爽哥附和道。

“姚向明。”陳英杰直接把目光轉到了體委身上。

“以后走隊列我在和不在必須一個樣子，聽明白沒有？”陳英杰嚴厲道。

“明白了。”其實姚向明也有些懵懵道。

“以后出了問題我第一個找你！”

“是。”

姚向明雖然嘴上答應著，但他的心里也很苦惱，莫名其妙就被天降大任，他看了一眼班里的一些刺頭，眼神里滿是無奈。

陳英杰看了一眼皓哥和爽哥兩人然后將目光轉向班里其他人，用指責的語氣恨鐵不成鋼道：“你看看你們最近的這個狀態！就兩個來形容，浮躁！”

還沒等同學們反應過來，班主任繼續批判道：“第一次月考排在藝術班第一就都放飛自我了是吧？都飄了是吧？”

全班默不作聲。

陳英杰又看向皓哥和爽哥這兩個患難兄弟發問道：“你倆說？是吧？”

爽哥和皓哥兩人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爽哥搖了搖頭低聲道：“不是。”

“不是？我看你們飄的很嚴重啊！”

陳英杰語氣諷刺道。

“你們一個個九科平均成績五百多很高嗎？就算六科成績五百多又能怎么著呢？你們最后高考是和這幾個藝術班比嗎？還是和全校一千多個人比？”

陳英杰一連幾個反問讓全部人都默不作聲，瞬間就感覺自己還引以為傲的成績原來在現實面前這么不堪一擊，只感覺自己像個小丑一樣原來是這么可笑。

小宇在隊伍里面暗暗在想：“我這九科四百五不到的呢？”

“更有個別過分的，我就不說是誰了，自己心里有點數，九科四百多一點，去掉三科你算算夠三百分嗎？自己去看看往年藝術本科線，三百分都不到你看看自己有機會嗎？”

陳英杰字字不提小宇，但話里行間處處都是小宇。

小宇十分尷尬，他是班里唯一一個總分沒到450的。

他算了算，班里不到五十個人，自己憑一己之力就拉低平均分兩分，這等輝煌戰績也就只有小宇獨一份了。

“文化分不夠，你就算專業畫出花來又能怎么著？更別說，你們的專業還不到那個水平，專業專業不行，文化分文化分不夠，人家沒考上高中的還能憑自己學的技術掙口飯吃，你們呢？能干嘛？”

一旁其他班回去的同學開始陸陸續續的下樓打水，他們都用好奇的眼光看著19班還沒有解散的隊伍。

有的牽著手的小情侶看到有老師還沒走，瞬間把手放開裝作不認識各自提著水壺分道揚鑣。

陳英杰沉默的看著面前這群學生，他百感交集，雖然他也是第一次當班主任，但他在這群學生身上看到了自己學生時代的影子。

或許他在學生時代也有著遺憾，也有自己的意難平，他也感慨為什么沒多努力一點上一個更好的大學，他不想自己的學生走自己走過的彎路。

此刻的他也是一個意氣風發才華橫溢的青年，他心里只想把自己這第一屆學生好好帶，帶出一個好成績來，他想讓每個人都走向成功，這是他的愿望，或者說這是一個青年教師最單純的理想。

不知過去了多久，打水的學生也都離開的差不多了，此刻宿舍外面只剩下十九班的學生和班主任陳英杰。

陳英杰終于開口語氣凝重道：“我們二十個班班主任在一起開會，人家都說重點班的學生好帶，大家都羨慕重點班的班主任，學生自律，成績好，人家當班主任不用操這么多心。”

同學們也陷入了沉思，每次有人拿自己和重點班的學生比，大家心里都會油然產生一股莫名的自卑感。

重點班的學生都是達到第一中學分數線的學霸，這里是寄宿制私立高中，規定只要達到一中分數線可以免去三年學費和生活費直接入重點班。

一中，那可是19班這群學生想都不敢想的，就像螢火與皓月相比，每次看向重點班的同學，大家眼里滿滿都是羨慕，甚至想象到自己進入重點班時的樣子，感慨為什么不是自己，然后自嘲當年的不努力。

陳英杰扶了扶眼鏡，看了看沮喪的同學們厲聲低喝道：“但是我不這么認為，重點班又能怎么樣？藝術班就一定要低人一等嗎？更何況，咱們最后的升學率，重點率一點也不比重點班差！咱們比文化課生多了一項專業課，咱們是兩條腿走路就不能被別人落下！”

“我不信你們天生就不如他們！因為我相信你們不比任何人差。”

幾名學習還算好的同學為之一振抬起了頭。

緊接著，全班同學幾乎都抬起了頭，他們失落落的眼神中飽含著復雜的神情。

陳英杰看著這群面孔還略顯稚嫩的高一新生，他的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明天就放假，你們回家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好好想想吧，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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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很多人都思考了很多。

19班，幾乎所有人都是從初中就被當作學渣的一群人，他們從來沒有妄想過和重點班的學生相比，他們來到這里想的也無非是混一天日子是一天。

但有這樣一個人，他愿意承認一群底子薄弱，學習能力差的人，他絕對相信這群人不比任何人差勁。

不敢說陳英杰這一番話讓全部人醒悟都去好好學習，但在十九班所有人心里都埋下了一顆名為希望種子。

可能某一天，這顆希望種子開花發芽。

也許當年十九班那個嫩氣的小孩還在讀書，也許已經步入社會，但肯定會綻放一場不一樣的焰火。

隨著焰火落幕，那個天真調皮的小孩儼然成為一個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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