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

城中起了一層薄薄的血霧，宛如暮色，籠罩其上。

四方的天際線上，正有濃濃的云霧升騰，它們從八面席卷而來，血色濃郁到密不透風，似乎要將整座城池，圍于其中。

血色，暮氣，日光，城池。

陳均想起來，惠悟老和尚曾言，血色的濃霧，將秣馬軍鎮整座城池，都籠罩其中，進去的血肉，盡是化作白骨而出。

來了。

秣馬鎮的事，要在新陽重演。

新陽城中，百姓又何止十萬，死傷決計要比秣馬鎮更為慘重。

他站在街道正中，看著數之不盡的人影，沐浴著血光，一個個如提線木偶般的、向西而行。

一個，兩個，三個……

數不盡的人，組成了這死亡的洪流。

城中也許還有幸存者，關起來們藏在家中，又也許沒有。

如此震撼，陳均很迷茫，他不知道為何僅僅只是三天的光景，就變成了這等局面。

他必須得想辦法阻止。

嗷……

猛然間，一聲巨大的嘶鳴，從四面八方響起，好像是惡龍的嘶吼，又像是猛虎在展露猙獰，總之所有的一切的，都在朝著未知。

這時候，他竟看到，身旁的人都紅著眼睛，靜立不動，整條街上看來安靜的可怕。

面臨如此局面，若是換做一個普通人，恐怕早已瘋了。

嗷……

嘶鳴再度響起，而且越演越烈！

從起先的一聲、一只，變作許多個在作祟。

“城中百姓無一活口，四處盡是殘肢斷臂，無人不是死于人族的口齒之下。”

那么接下來，可以預見到，這群紅眼人，會和發瘋一樣，向著同伴進攻。

陳均一個閃身，跳上旁邊屋頂。

他一邊朝西方奔走，一邊繼續注意天空中的動靜。

不知何時，四周升騰而起的血霧，已經在新陽城的上空，形成了一片血云，將一切都籠罩其下。

血色云彩，血色濃霧，泛著血色的人類眸子，空氣中彌漫著的腥臭……

許多的征兆，俱已出現，事態到了難以挽回的地步。

他盡力往西奔走，也許破壞陣法，就有一線生機。

野獸的嘶吼越來越烈，越來越頻繁，陳均抬頭，他望見一道巨大的、血色的巨龍，正從西方升起。

接著。

東方。

西方。

北方。

一條。

兩條。

三條……

九個方位，九條血龍，朝著上空奔走。

其后，九龍在血云中翻騰、跳躍，時不時展現出其龐大而又猙獰的身姿。

九龍捧圣。

陳均想到在《魔羅夢集》中看到的陣法。

“騎著紅龍的神啊，終究會降臨人間，天下的一切，不過是陰陽交匯，生存即是死亡，死亡即是生存，永恒的圣人啊，開辟出全新的天地……”

對于書中這段話的意思，他不盡知，但他能從中感受到，成書之人對生命的漠視，對死亡的認知。

也正是有這樣一個理念，才造就了這樣一個夢魔羅。

尚德時，夢魔羅殘害秣馬鎮軍民七萬，七萬人無一生還，那是一副何樣慘烈的狀況，他感受不到。

昔年，銅尸教攻破東海郡府，二十萬軍民俱是化作僵尸，他也同樣感受不到。

在新陽，陳均的的確確地看到了。

死亡正在降臨全城！

九龍翻騰，天地卻再無龍吟，一切在忽然間寧靜，就連風都變得安靜起來。

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

陳均奔走幾步，進到旁邊閣樓里，四下查探，此間空無一人，便將彥涇召出。

“我的主人，您這么快就又想起了我，說實在的，我十分懷念，與你在一起的歲月……”

又是喋喋不休的開場白。

這次陳均很有耐心的，聽它說完。

“你到底是夢魔羅的教主，還是夢魔羅的死靈，我可以告訴你答案，但你也必須得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

陳均手指著窗外。

那只眼睛卻連瞧都不瞧一下，就像是它對此，并沒有多少的興趣。

“我的主人，您無需這樣，不管您問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都會告知您，誰讓您是我的主人呢，主人，我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外面有人布下了陣法，這陣法的名字，叫做……”

它望著天空中那九條惡龍：“嘿嘿，九龍捧圣。”

“我想知道關于這陣法，你所知道的所有事，告訴了我，我就告訴你，你到底是誰？”

彥涇微微一愣，似乎是在思索。

“我的主人啊，說句您不喜歡聽的話，連我都分不清楚我到底是誰，每當你問到那個問題時，我身體里就有兩個意識，進行對抗，它們總是讓我陷入混亂，那么我的主人，您真可以嗎？”

奸猾，狡詐，圖謀不軌，居心叵測……

這就是陳均對彥涇的評價，它要是不這么問，那才是真有問題。

“你不應該懷疑我！”

陳均很篤定。

“哈，我的主人，請您聽我道來，凡此大陣，最主要的是布陣法器，若無法器，則無陣腳，大陣又如何能成呢？”

“九龍捧圣的陣腳，我記得不錯的話，正是那一本叫做魔羅夢集的書，而陣法啟動所需要的真元，則來自人的靈魂和血肉。”

陳均似乎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說，那書籍散布全城，那全城便都處于陣法之下，其后書又會蠱惑普通人死亡，他們的靈魂和血肉，就成了啟動這大陣的能量？”

“能量，主人，您這個詞非常的巧妙，然而這大陣的目的，并非是讓看過書的人死，而是讓那些沒看過書的人也都死，大陣之內，所有的靈魂，都不可放過。”

“因而在接下來，您會見到人吃人的詭異一幕，常說天地有氣，氣成萬物，在這眾多氣中，有一種氣，名為煞氣，可令人喪失神志，只存殺伐。”

“啊！我依稀記得，陰司有一條叫奈河的水，便是以三界眾生的煞氣組成，傳聞中的阿修羅，便是浴煞而生。”

彥涇似乎是想到了遙遠的事，聲音逐漸低沉。

“那你說，這操縱陣法的人，是不是十分厲害？”

陣基已成，要想翻盤，那就只有殺了操縱陣法的人。

“主人，也許并不呢，您看這地上升騰起的血霧，聲勢浩大，可實際上，這些都城中死人的血煞凝聚，一切就只是一種幻相，一切的力量，并非是來自操縱陣法之人，我認為您無需擔心！”

這也恰恰說明，夢魔羅的恐怖之處。

不需要太高明的實力，只要掌握了陣法，就能給世間生靈，造成巨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