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晚課不多,作業倒是很多。趁著奶茶店空閑的時候,她就捧著一本厚厚的資料坐在柜臺里背。
“丁零零……”
掛在門上的小鈴鐺響了。
鐘晚順手把書放在一邊,道:“您好,需要點……”
話說到一半,鐘晚愣了一下。從門口走進來一個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學生,頭發隨意披散著,脖子上圍著一個紅圍脖。
扎眼地好看。
是傅瑤。
“兩杯熱可可。”傅瑤沒注意到鐘晚的不對勁,她掏出手機掃了碼付賬。
“好。”
鐘晚回過神,低頭忙碌起來。
傅瑤看到柜臺上的資料,笑了,問道:“你是法學院的嗎?”
她說話聲音又輕又細,就像電影里的富家小姐一般。
“嗯。”鐘晚點點頭,把飲品遞給她,“兩杯熱可可好了。”
傅瑤只接過了其中一杯。
“剩下的這杯麻煩你幫我送到對面修理鋪,一個叫秦盛的。”傅瑤雙手合十,小聲地說道,“拜托啦。”
鐘晚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傅瑤的手上,白嫩纖長,指甲留得長了些,涂著淡粉色的指甲油。
下意識地,鐘晚把自己的手縮了回去。
打小干農活,鐘晚的手比其他女孩子的手要粗糙很多,和傅瑤的更沒法比。
沒等到鐘晚的回復,傅瑤以為她不樂意,想了想,從兜里掏出錢來,道:“就當是外賣費……”
“不用。”鐘晚把錢推回去,“我這就去幫你送。”
傅瑤笑了,點頭說:“謝謝。”
等傅瑤走后,鐘晚拿著那杯熱可可去了修理鋪。這個時間點似乎有些忙,秦盛正在修車,半個身子都鉆進車底下,露出半截腰和修長的雙腿。
鐘晚沒叫他,捧著熱可可乖乖地在一邊等著。
過了一會兒,秦盛才從車底下鉆出來,他抬眼看了一旁的鐘晚一眼,問:“怎么在這兒等著?”
鐘晚把熱可可遞給他,道:“傅瑤給你的。”
秦盛皺了皺眉,道:“我不要,你拿回去。”
“她已經付過錢了。”鐘晚把熱可可放到了一邊的椅子上。
秦盛擰著眉頭,走過去把熱可可直接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鐘晚靜靜地看著,沒吭聲。
秦盛這么生氣,是該多喜歡傅瑤啊。不過想想也對,傅瑤生得好看,家世又好,說話溫聲細語的,沒人會不喜歡。
可正因為如此,她才不能和秦盛在一起。
一個是天上月,一個是腳下泥。
莫名地,鐘晚心底滋生出了那么一點卑劣不堪的心思,那她呢?她也是在泥水里摸爬滾打的人。
她和秦盛應該算是一類人了吧。
圣誕節那天,鐘晚買了許多彩紙和蘋果,打包好,搬著箱子去學校門口賣。她大一的時候就搞過一次,這一次也算是輕車熟路了。
這兩天越來越冷了,鐘晚只有一件有些薄的棉服,她里面套了兩件毛衣,整個人看上去像一只毛球。生意還算不錯,鐘晚坐在小馬扎上,兩條腿凍得快沒有知覺了,東西總算都賣了出去。
正要收拾東西回寢室,鐘晚突然目光一頓,不遠處的街角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是秦盛。
她的眼睛噌地亮了,把東西胡亂堆在了一起,麻煩一旁的小攤阿姨幫忙看著,自己則快步朝著秦盛走過去。
“秦盛。”鐘晚跑著過來,氣喘吁吁的,兩只眼睛笑得彎了起來,“你怎么在這兒呀?”
“于哥讓我幫他去買東西。”秦盛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漫不經心地開口,“你怎么沒去奶茶店?”
“請假了,我出來賣圣誕果。”鐘晚拍了拍衣兜,“生意還不錯呢,走吧,我請你吃飯,感謝你那天送我回寢室。”
她笑著,兩只眼睛彎得像月牙。秦盛眸光微暗,勾起嘴角笑了。
“行啊。”
臨街的一家拉面店生意紅火,屋里屋外都是客人。
鐘晚拽著秦盛的袖子好不容易從人堆里擠進去,眼疾手快地占了屋里唯一一張空桌。
“老板,兩碗牛肉面。”鐘晚揚聲喊了一句。
秦盛坐在鐘晚對面,沒吭聲,漆黑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
“你是不是以為我要帶你去大飯店?”鐘晚吐了吐舌頭,笑嘻嘻地說,“我可請不起。”
“沒有,這兒挺好。”秦盛一只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瞧著鐘晚拿著紙巾和熱水把碗筷重新洗了一遍。
上一個和他面對面吃飯的女孩兒還是傅瑤。
不過兩個女孩兒截然不同。傅瑤很安靜,斯文地坐在那兒很少說話,常常是秦盛挑起的話題。
偏偏秦盛也是一個懶得多說話的人,久而久之,兩人的會面常以沉默收尾。
老板很快端了兩碗牛肉面過來。
“快吃,很香。”鐘晚把筷子遞給秦盛。
面條筋道,面湯濃郁,濃香撲鼻,上面撒了一把翠綠的香菜末和幾片鹵好的牛肉,再加上辣椒的點綴,叫人食指大動。
秦盛不怎么餓,隨便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鐘晚,微微挑眉。
以前他每次和傅瑤吃飯,傅瑤都不怎么吃,安安靜靜地托腮坐在對面。
鐘晚卻不一樣,她悶著頭吃,看著動作不快,然而一碗面不一會兒就見了底。似乎是感覺到秦盛的目光,她抬起頭,看了看自己空了的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我真的有點餓了。”
忙活了一天沒吃上飯,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不知道是不是辣椒放多了,她吃得鼻尖通紅,看起來莫名有些可愛。
秦盛往椅子上靠了下,下意識地要去掏煙,兜里卻空蕩蕩的,煙被他落在修理鋪了。他正想著要不要去隔壁超市買一盒,就見鐘晚從包里掏出一盒煙遞給他。
鐘晚臉頰有些發紅,她咬了咬唇,有些局促地開口:“我第一次買,不知道你抽不抽得慣這個。”
秦盛沉默了一瞬,把煙盒拿了過來,道:“謝了。”
鐘晚笑了,眼底亮晶晶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莫名地就買了一盒煙,本來只是去超市買泡面,結賬的時候看到柜臺前擺的煙,腦子一熱就買了一盒。
那時候她在想什么呢?
大概是秦盛吧。
吃完飯,鐘晚覺得有點撐,正巧不遠處是公園,便想去溜達一圈消消食。
她側頭詢問秦盛的意見。
“隨便。”秦盛嘴里叼著煙,含混不清地開口。
因為是圣誕節,公園里四處都掛上了彩燈,人也比平時多,兩側都是擺攤的商販,吆喝聲不絕于耳。
鐘晚很少來公園,她把空余的時間都用來打工了,根本沒有空仔細欣賞這座城市。
她幾乎在每一個攤位前都要駐足看一會兒,卻沒買什么,直到看到拐角處一個搞怪照相的。
“照相嗎?五塊錢一次。”
小攤位上擺著許多道具,有貓耳朵發卡、兔耳朵發卡,還有許多彩色的貼紙。
鐘晚有些心動,她拽了拽秦盛的袖子。
秦盛皺著眉,嫌棄道:“幼稚死了。”
鐘晚失落地耷拉著腦袋,不死心地小聲開口:“就照一張。”
秦盛拒絕的話到嗓子眼又咽了下去。
對著鐘晚亮晶晶的眼睛,他怎么也說不出口,最后只側過頭,一臉不耐煩地開口:“要照就快一點。”
鐘晚的眼睛瞬間亮了。
她隨手從桌子上拿了一個貓耳朵發卡戴上,扯了扯秦盛,示意他低一點。
秦盛擰著眉,側頭看了鐘晚一眼。
照相大叔抓拍技術不錯,飛快地按下快門。
照片很快打印出來,照片里,鐘晚頭上的貓耳朵發卡有點歪,看著有些滑稽。一旁的秦盛皺著眉頭看她,很是不耐煩的樣子。
鐘晚不是很滿意,可秦盛肯定不會同意重新照的,沒辦法。她小心地把照片放進口袋里,還不忘抬頭對秦盛說:“這個是我的。”
秦盛嗤笑道:“誰稀罕。”
兩人回去的時候看見零星幾個賣圣誕果的,秦盛在一個攤位處頓住腳步。
他掏錢隨手買了一個,轉頭就把這個圣誕果遞給了鐘晚。
“給……給我的?”鐘晚有些受寵若驚,“可我就是賣這個的呀。”
“你賣是你賣,我給是我給。”秦盛“嘖”了一聲,“你到底要不要?”
“要要要。”鐘晚忙把圣誕果收下。
“不早了,回去吧。”秦盛沖著不遠處的校門口揚了揚下巴。
鐘晚低頭看著腳尖,有些不舍,卻又不知道還能再開口說什么,最后只能悶悶地應了一聲,轉頭回學校了。
室友都知道鐘晚是去賣圣誕果了,看她回來時還捧著一個,問了一句:“沒賣完?還剩一個?”
“不是。”鐘晚搖搖頭,道,“這個是別人給我的。”
說完,她又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
——其實也不是別人,是秦盛。
鐘晚又失眠了。
早上在眼下撲了厚厚一層粉,她又踩著點到的律所。
一推開辦公室的門,她就看見桌子上放著一杯美式咖啡。
“是喬麗姐早上送過來的。”門口鉆進來一個小姑娘,她沖著鐘晚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鐘姐,早。”
鐘晚沒有指正她那個略顯俗氣的稱呼,她低頭拆開包裝袋,頭也不抬地開口:“上周的案子跟進了嗎?”
小姑娘叫蘇雅,是應屆畢業生,律師證還沒考下來,被分配到鐘晚這里做一個小助理。
蘇雅點點頭,把一個文件夾遞給鐘晚,道:“上周的案子已經結了,這是老大讓我給你的。”
鐘晚皺了皺眉,問:“這周輪到我了?”
中和律所承接法律援助工作,以排班形式分配。這種一般對接的是死刑犯,大多是窮兇極惡的主,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
鐘晚隨手翻了翻,微微皺眉。
“鐘姐,安排去看守所嗎?”
“嗯。”鐘晚看著卷宗,道,“去聯系一下吧。”
看守所里的空氣似乎總比外面的要渾濁幾分。審訊室里的白熾燈不知道是多少瓦的,總覺得太刺眼。
坐在鐘晚對面的是一個中年婦女,或許也不應該稱之為中年,她比旁人看起來都老一些,眼角皺紋很多,不知道多久沒好好睡覺了,眼睛里都是紅血絲,頭發有些亂糟糟的,她很少抬頭,一直低著頭看自己手腕上泛著銀光的手銬。
“我是來幫你的。”鐘晚不知道第幾次說這句話。
她不是第一次做法律援助,卻第一次遇到這么棘手的案子。對面的人似乎對判決毫不在意,她一直垂著頭,拒絕和鐘晚溝通。
“你叫陳麗是嗎?”鐘晚沖著她笑了笑,“我看了你的案子,我理解你,我知道你是……”
“你不理解我!”陳麗突然抬頭打斷了鐘晚的話,惡狠狠地瞪了鐘晚一眼,“沒有人理解我!”
她的樣子有些陰森可怖,似乎這時候才能把她同“殺人犯”這三個字聯系在一起。
在更多時候,她其實是一個賢妻良母,照顧丈夫、兒女和公婆,甚至還要忍受丈夫醉酒后的拳打腳踢。
壓抑了太久,總要找一個方式釋放。
于是在一個漆黑的夜晚,陳麗拿著菜刀砍下了丈夫的頭顱。
“你總要想想你的女兒吧。”鐘晚狀似不經意地開口,“沒有人愿意領養她,她現在在一家福利院里,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代你去看看她,再拍兩張照片給你。”
陳麗僵住了。
沉默了一會兒,她才小聲地開口,聲音隱隱發顫:“我對不起我女兒。”
鐘晚起身,看了看手機,道:“我會再來的,帶著你女兒的照片,希望那時候你能愿意和我溝通。”
陳麗哽咽了一聲。
鐘晚沒再多說什么,轉身走了出去。
外面陽光刺眼,和看守所好比兩個世界。
蘇雅在門口等她,看見鐘晚出來忙湊過去,手里還捧著一杯奶茶,問道:“怎么樣?”
鐘晚皺了皺眉,道:“有些麻煩,我得去一趟福利院,你不用跟著我了,先回律所吧,跟老大打一聲招呼。”
蘇雅點點頭。
福利院在郊區,鐘晚特意拐去超市買了一大袋零食才過去。
接待她的院長姓張,張院長一邊嘆著氣,一邊領著鐘晚進去,道:“那孩子叫小雨,自打來了以后就不說話,飯也吃得少,本想著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可福利院的情況……”
鐘晚點點頭,道:“你們也不容易。”
見到了小雨后,鐘晚著實震驚了,那么瘦小的一個孩子,就縮在角落里,不吃飯,也不和別人玩。
“我見過你媽媽了。”鐘晚開門見山地說。
小雨顫抖了一下,緩緩抬起頭,眼圈紅了。
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鐘晚心口悶悶的,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喘氣都覺得困難。
本想著再去找一下張院長,誰知道剛到院長辦公室,她就看見張院長正和一個男子殷切地交談著。
張院長看到她,忙介紹道:“秦總,這是鐘律師。”
鐘晚的身子有些僵硬,她甚至有些不想抬頭,她實在是想不明白,最近這是怎么了,走到哪兒都能碰到秦盛。
秦盛像是絲毫不意外似的,勾起嘴角笑道:“我認識鐘律師。”
“那真是太巧了。”張院長熱情地說,“鐘律師你不知道,秦總是來捐贈的,我剛剛和他提了一下小雨的事,他立刻就答應幫忙請心理醫生了。”
鐘晚勉強扯出一絲笑,道:“那真是有勞秦總了。”
“不麻煩,我這個人熱心腸。”秦盛嘴角噙著笑,偏頭看了鐘晚一眼,“我正好要回去,需要我捎鐘小姐一程嗎?”
“您太客氣了。”鐘晚微笑,語氣疏離而客套,“我自己回去就好。那張院長,我先告辭了。”
“欸,好好好,鐘律師慢走。”
看著鐘晚快步離開的背影,秦盛眼底的笑意一點點淡去。他微微屈指叩了叩桌面,漫不經心地開口:“鐘律師的電話,你這兒有吧?”
張院長有些為難,道:“進來時登記過,可是……”
秦盛輕笑了一聲,道:“我這次親自過來,其實也是想再多加幾成的捐贈。”
張院長臉上立刻堆了笑容,把一旁的登記本拿出來遞給秦盛。
秦盛翻開登記本,第一行就是鐘晚的登記信息。
看著熟悉的字跡,秦盛勾起嘴角,掏出手機記下了號碼。
走出福利院的時候,鐘晚還沒離開,她靠在自己車門旁,一看見秦盛,氣不打一處來。
“我車的輪胎是你扎的?”
秦盛腳步一頓,攤了攤手,裝作無辜地道:“鐘律師在法庭上也這樣嗎?沒有證據,胡亂冤枉好人?”
鐘晚咬了咬牙,道:“我告訴你,這周圍都有攝像頭。”
秦盛贊同地點點頭,道:“那就請鐘小姐看完監控后拿著證據再來找我。”
“秦盛,你知不知道你這是……”
“破壞公私財物。”秦盛淡淡地笑了下,“知道鐘律師不好惹,我特意提前查了,還好這罪名不重,我還能承受得起。”
鐘晚心底的火一股股地往上冒,工作這幾年,她自以為已經能處變不驚地面對所有事,可一對上秦盛,她所有的冷靜自持都化作烏有。
在秦盛面前,她永遠無法保持理智。
“早說了,我是個熱心腸,不如我載鐘小姐一程?”秦盛側頭看著她,“這地方不好打車,不過如果鐘小姐想走著回去,我也不攔你,算算時間,四五個小時怎么也能到。”
鐘晚深吸一口氣,死死地壓著心底的火氣。她咬了咬牙,走到副駕駛開了門,道:“那就多謝秦總了。”
一字一頓,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客氣了。”秦盛微笑。
車里播放著不知名的舒緩音樂,外面落日余暉掠過,可鐘晚卻沒有一點放松。她低頭盯著手機里的文檔,密密麻麻的黑字看得人頭暈目眩,十多分鐘了,她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直接拿走了她的手機,鎖屏,扔到后座,一氣呵成。
“你做什么?!”鐘晚瞪著他。
“坐車玩手機會暈車。”秦盛瞥了她一眼,“你忘了以前在大巴車上吐得東倒西歪的經歷了?”
鐘晚動作一頓,有些不自然地把臉側過去。
那時候她剛剛和秦盛在一起,非拽著他去爬山,為了省錢選擇坐大巴車,一路顛簸,她差點吐死在半路上。
現在想想,真是好笑,她滿心想著替秦盛省錢,哪里知道人家竟是金尊玉貴的身份。
“我一直以為你只是一個修理工,如果知道你是秦家太子爺,當初我也不會不自量力地爬上你的床。”鐘晚臉上帶著淡淡的笑,似乎在說著一件無關痛癢的事。
秦盛的臉瞬間沉下來,他腳一頓,猛地踩了剎車。
“這就是你一聲不響一走就是兩年的理由?”
他眉宇間帶著慍怒,甚至煩躁地扯了扯領帶。鐘晚不辭而別讓他心底一直憋了一股火。
“我和你說過了,是你沒當回事。你以為我在和你吵架,你以為我又是獨自生兩天悶氣就會乖乖地回來。其實你一直看不起我吧?你覺得我太卑微了,認定我沒了你就活不了,你以為你把我吃得死死的。”鐘晚的語氣很平靜。
“我沒有。”秦盛冷著臉。
“有或沒有已經不重要了,畢竟都過去了。”鐘晚低頭看了一眼手表,“秦總快開車吧,夜路不好走。”
秦盛心里很煩躁,他側頭看著一旁的鐘晚,神色暗淡,有那么一瞬他想直接親過去,可他最終還是壓制住了沖動。
不能操之過急,他默默地告訴自己。
深吸一口氣,秦盛重新啟動車子,駛向市區。
到市區的時候已經過了下班時間,鐘晚不必再回律所了,不過她并不想讓秦盛知道她住在哪兒,只讓他將車停在一個商場門口,就準備自行下車。
秦盛一只手撐著下巴,瞟了鐘晚一眼,似乎是看出了鐘晚心中所想,勾起嘴角冷笑了一聲,道:“我又不會去你家門口堵你。”
鐘晚沒吭聲,解開安全帶就下了車,那冷情冷意的模樣,秦盛看得心塞。
圣誕節過后就快期末考試了。鐘晚辭了奶茶店的工作,整日泡在圖書館,算一算也有好幾日沒見到秦盛了。
她心里有些癢癢的。
考完試的當天下午,她正在寢室收拾東西,幾個室友在屋里聊著八卦。
她對這些一向是沒什么興趣的,可驟然聽到了熟悉的名字,她還是身體一僵,停下了動作。
“傅瑤出國了。”
“好像就是今天吧?我剛剛看到有人接她走了。”
“白富美就是好,出國像回家一樣簡單。”
鐘晚咬了一下唇,突然扔下收拾到一半的行李,急匆匆地推開門跑出去。
鐘晚一路跑到了修理鋪,進門的時候掃視了一圈,沒看到秦盛的身影。她喘著粗氣,拽住了于東:“于哥,秦盛呢?”
“秦盛?他今天請假了。”于東撓了撓頭,問,“你找他有事?”
心尖一點點冷了下來,鐘晚覺得身子有些發軟,她垂著頭“嗯”了一聲。
“你去他家找找他吧,西工胡同223號。”
鐘晚緊緊咬著唇,點點頭,道:“謝謝于哥。”
鐘晚心里著急,難得奢侈地打車過去,師傅把車停在胡同外面,指了指不遠處,道:“姑娘,這里面太窄了,我不好掉頭,少收你一塊錢,就停在這兒吧。”
鐘晚腦子里亂糟糟的,壓根兒沒聽師傅說的什么,直接付錢下車了。
胡同逼仄,兩側大多是低矮的平房,也有歪歪扭扭的筒子樓。有人家在自家門口搭了竿子晾衣服,走兩步就要低一下頭。
鐘晚默念著223號,一路找過去,最終在一處有些破舊的大門口停了下來。她內心忐忑不安,她怕屋子里空蕩蕩,怕秦盛跟著傅瑤一起出國了,怕再也見不到秦盛。
她試探著敲了敲門,沒人回應。
她輕輕推了下門,沒想到門沒關,打開了一條小縫。
鐘晚直接推門進去了,屋里有些昏暗,明明是白天,屋子里的窗簾卻拉得嚴嚴實實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酒味。
“秦盛?”鐘晚小聲叫著。
屋子里死一般沉寂,好一會兒,才有人搖搖晃晃地從臥室走出來。
“你怎么來了?”秦盛皺著眉看了她一眼。
鐘晚看到秦盛的時候,驟然松了一口氣。
“我聽于哥說你今天沒去,以為你病了。”鐘晚低頭踢了一下地上的易拉罐,“怎么喝這么多?”
秦盛揉了揉脹痛的額角,道:“你回去吧,我沒事。”
鐘晚放心不下。她彎下身子把易拉罐一個個撿起來,道:“我幫你收拾屋子吧。”
秦盛喝了酒,腦袋昏昏沉沉的。他偏頭看著一旁忙碌的女孩兒,鐘晚把頭發扎了起來,露出白皙修長的一段脖頸,大概是出來得急,脫了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襯衣,她彎腰的時候露出一小段腰線,白得刺眼。
秦盛莫名地心里有一股火氣,一只手撐著額頭,漫不經心地開口:“鐘晚,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鐘晚身子一僵,手里的易拉罐沒拿住,掉到了地上,咕嚕咕嚕一直滾到了秦盛的腳邊。
“嘎吱——”
秦盛一腳踩上去,懶懶地勾了下嘴角,道:“看來我猜對了啊。”
他緩緩地走近鐘晚,湊到她耳邊,輕聲開口:“想和我一起睡嗎?”
鐘晚的耳尖紅得像是能滴出血來,她僵硬著身子沒動,腦海里反反復復回響著剛剛秦盛湊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
“不行算了。”秦盛等不來回應,沒了耐心,皺著眉,“不用收拾了,你回去吧。”
就在他要轉身的那一刻,衣擺被人拽住了。
秦盛挑了下眉,回過頭。
鐘晚眼圈發紅,身子顫抖得厲害,她慢慢地、一顆顆地解開襯衣的扣子。
她想,她應該是真的很愛秦盛。
醒來的時候外面天陰得厲害,秦盛還在睡,鐘晚小心翼翼地起身,想下床去拿自己的衣服,突然胳膊被人往后一拉,她驚呼一聲,整個人跌到秦盛的懷里。
“干嗎去?”秦盛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餓了嗎?我去煮點粥。”
秦盛低低地笑了一聲:“看來你還不累。”
話音剛落,他又欺身壓了過去。鐘晚嚇了一跳,忙往后躲,道:“疼,我有點疼。”
秦盛皺著眉,道:“疼?我看看。”
說著,他把手往鐘晚的腰間探過去。
鐘晚臉頰通紅,按住秦盛的手,帶著幾分哭腔道:“別,別動。”
秦盛瞥了她一眼,嗤笑一聲收回手,道:“稀罕。”
鐘晚裹著被子,彎下腰把地上的衣服撿起來,一件件穿好。她起身去廚房搜尋了一番,基本上沒什么食材,最后她只能煮了白粥。
兩個人坐在有些歪歪斜斜的木頭桌子邊,一人一碗白粥,熱氣氤氳,鐘晚遲疑著開口:“傅瑤走了,你也別太難過。”
秦盛愣了一下,問:“她走了?”
鐘晚眨了眨眼,道:“你不知道?”
秦盛喝下一口粥,皺著眉頭,反問道:“我為什么會知道?”
心尖處搖搖擺擺開出了小花,鐘晚咬了咬唇,裝作不經意地開口:“我還以為你今天這么消沉是因為傅瑤。”
“和她沒有關系。”秦盛語氣淡淡的,“是因為我家里的事。”
鐘晚微微垂眸,低著頭,小聲開口:“那我明天還能來找你嗎?”
秦盛抬頭看了她一眼,道:“明天中午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