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必安話語剛落,陸均心中一凜,自己穿越之初,原身可是落水而亡,雖說大陸鄉,民貧地僻,多信奉狐仙鬼神,并未起疑,可這地書生死簿卻不好糊弄。
所幸謝必安只是隨口問下,并未深究,如果是在陰天子履極之時,當真是頭等大事,可現如今,律法松弛,哪位仙官還沒幾個親近的人?篡改生死簿,逆亂陰陽的大有人在,自己位卑職小又能怎樣?
陸均謹慎的問道:“七爺,所言為何,小人怎么聽得不懂?”
謝必安斜看他一眼說道:“名不在地書之上,自是生死跳脫在方寸之外。”
范無咎此時吭了一聲,開口說道:“七爺,該忙正事了,閑話稍后再說。”
謝必安點了點頭,揮筆在梁浮那頁畫了一個大大的叉叉,又將其放回原位,又從樹干中取出金冊,揮手二人上前,將李櫞筆遞給二人說道:“二位,可將姓名,籍貫,生辰八字錄于其上,往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又抓起陸均的一只手,取出一支鋼針,狠狠的扎了下去,從懷中取出一枚腰牌,將氣息錄入其中,遞給陸均說道:“我不知你背后有誰,即入了我招考院,當謹守我北陰黑律,旁處怎樣我不問,可我徐州一處自當執法從嚴,當然你要是神仙錢足夠,也可無視我的話。”
陸均看著這腰牌古樸大方,正面是兩個大大的篆字,寫有“引魂”二字,當下向謝必安行了一禮,口中說道:“下吏自當謹守北陰黑律,以身作則,不負重托。”
謝必安哼了一聲,當作答應,又去幫董浮錄了腰牌,這時范無咎湊了上來說道:“七爺就是這個性格,嫉惡如仇,不然早就升了上去了,何必在這徐州地界徘徊千年之久,等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他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
又教導陸均如何使用腰牌,和陰司出入方法,并告誡他下月十五不要忘記前來報道。
陸均連聲應諾,又追問了一些陰司日常細節,謝必安抬頭看了一眼日晷,看時間已是不早了,便送二人返回陽間,一路上倒是話多了不少,一行過望鄉臺,出死人橋,鬼門關便遙遙在望。
謝必安說道:“你們這次走的是我考功院特有通道,下次入職時記得得從鬼門關過來,離你們東城縣城隍廟最近的關卡在臨淮郡三官集鎮,莫要忘了。”
說完朝他二人額前一點,二人身子頓時變得輕飄飄一般,思緒也清晰了不少,再次睜眼卻是已躺在床榻上。
床邊趴俯一個婦人,約二十五六歲,衣著樸素,面容淡雅,陸均仔細一看,可不正是自己的姐姐陸婉,在看一眼周邊陳設,熟悉的紅泥墻,古樸的壁爐,屏風,這不就是自己的家?
自己依稀記得前往陰司前是借宿在張府,可一轉眼怎么又回來了,又不敢亂動,生怕驚醒眼前的姐姐。
這時眼前的婦人也是醒了,看著正盯著自己的弟弟,眼圈一紅,盈盈淚水直在眼框打轉。
陸均見此頓時慌了,自己穿越至此,正是眼前這人每日衣不解帶照料自己,又時常貼補銀錢,可以說是父母故去后自己唯一的親人,看著眼前這人憔悴的模樣,忍不住關切問道:“阿姐,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快于我道來。”
而那女子聽到這聲阿姐,卻是忍不住了,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哽咽道:“二郎,你可是算醒了,嚇死奴了。”
陸均心中謙然,一邊將陸婉扶起,一邊用衣袖為她擦拭眼角淚水,輕聲問道:“阿姐,我這睡了幾日?咱們怎么回到了大陸鄉?”
陸婉聞言哽咽了一下,面帶遲疑的看了一下陸均,慌忙說道:“二郎,你這剛剛醒來不要亂動,奴給你煨了米粥,這就給你盛來。”
陸均看著那忙碌的身影,心中一沉,忙運轉起《清源眾妙吐息法》,感受潺潺的靈氣在經脈中游走,身子頓時輕飄飄起來,索性起身下床,活動一下筋骨,剛要踏出房門時卻聽到屋外的對話。
只聽得自己姐夫的母親程張氏說道:“你這不要臉的下賤坯子,害得我兒至今未歸,如今為了你那病癆鬼弟弟成天白費錢糧,怎么不死在外面的?”
陸婉聞言,低聲戳泣著,也不言語。
程張氏罵罵咧咧久了,見久無回應,也漸漸無聲。
陸均此時不知情況,雖想強闖出去,可怕姐姐難堪,忍了又忍,在屋中度步。
許久,陸婉端著碗筷,推門而來,陸均急忙和衣躺下,只見陸婉端著飯碗,手拿調羹,輕輕吹著熱氣對陸均說道:“二郎,快起來吃些熱粥,將養幾日身子就能大好。”
陸均看著碗中的濃粥,又想起剛剛聽到的話語,心中一顫問道:“阿姐,汝可曾進食一二?”
陸婉聞言不敢看著他,強笑說道:“奴自是吃過了,可憐二郎久睡不起,沾不得葷腥,倒是沒有口福了。”
陸均端著碗筷,看向姐姐清瘦的容顏,忍住淚水大口大口的喝著粥。
陸婉在一旁慈愛的說道:“喝慢些,小心別燙著。”
聽到這里,陸均終是忍不住問道:“阿姐,我昏去這幾日,家里可是發生了什么事?”
陸婉聞言強笑道:“哪有什么什么事啊,不須你操心,你且專心讀書就好。”
這時屋外傳來一聲冷哼:“你這敗家弟弟還要讀書?還是想想晚上吃什么吧?”
陸婉聞言去遭雷劈,愣在當場,臉瞬間充血變紅,手指止不住的顫抖,這時一雙手堅定地抓住他。
陸婉抬頭看向陸均,只見其朝自己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要說話。
只見陸均起身下床,整理下衣冠,打開房門,朝屋外的程張氏行了一禮說道:“小子陸均,見過阿婆。”
程張氏鼻孔朝天,并不作理睬。
陸均問道:“敢問阿婆,我姐姐入你張家五年,育有一子一女,可曾有過不敬公婆,不睦兄友之事?”
“我在問阿婆,我阿姐終年如一日,勤儉持家,不添一尺衣裳,持素吃齋,為我姐夫張言祈福納運,可曾有過不忠之事?”
“我陸家雖不說大富大貴,可也是耕讀傳家,當年我父及第,是你家卑詞厚禮,八抬大轎將我阿姐娶回;我雖是個失孤失祜之人,可尚有三尺之勇,決不容你如此欺辱我阿姐。”
程張氏聞此言,火冒一團說道:“如不是這悍婦不許我家言兒納妾,他又怎會離家出走,至今未歸?我張家諾大的基業又怎會被賊人強占,倒叫我這老太婆,晚年無家可歸。”說著也戳泣起來。
陸均看向姐姐臉色,便知不假,心中雖疑惑萬千,又不好強問。
這時跑來一對男童,女童,拉著陸婉的裙擺,嘴里說道:“娘,娘,我餓了,謹兒(蕓兒)好餓啊。”
陸婉慌忙說道:“不是晌午前才吃過么,怎么又餓了?”
那孩童,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娘親,見她蹲了下來,撫摸自己的額頭,眼淚嘩嘩的流下來,當下也不哭鬧,說道:“娘親,你別哭,謹兒不餓了。”說著用小手擦拭著眼淚,一旁的張蕓也急忙揮舞著小手跟著哥哥給她擦拭著。
程張氏這會也不鬧了,頹唐的坐在地上,雙眼看著天空。
陸均連忙走到廚房,打開米缸,只見缸底清澈見底,暗罵自己平日不知多存些糧食,阿姐給自己熬的米粥可能是家里僅有的糧食。
又一摸懷中,身上的銀錢不知被誰摸走了,心中默念:“包大人,小弟可能要對不起你了。”
看著嗷嗷待哺的外甥,外甥女,最終理智戰勝了道義,從納物符里掏出包大人要給予那老者的湯藥費,大步朝市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