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

路戈是不陌生的，那應該是他很小時候的事了，久到他的記憶模糊不清，久到他似乎沒有資格以親歷者身份去評價這個組織的存在。

但顧文洲不同，他親歷了北境的過往，親歷了火焰、屠殺、犧牲，他是過往那個時間里的幸存者，他永遠都會記得那一夜趙寒鋒把他從冰冷的石墻下抱出來，捂著他的眼睛，狂奔在那天他生活了十二年的街道上，他閉著眼卻還是能看見一個一個人倒在地上，他屏住呼吸卻還是能聞到血腥味，他捂住耳朵瘋狂的嘶吼只希望自己的聲音能蓋過其他人的慘叫。

他的前半生都是為了北境活著，都是為了有一天能夠親手把他們送到墳墓里。

他明明記得他做到了，他親手殺了那個坐在石椅上的瘋子，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刀穿過了他的心臟，他臨死前那雙不甘的眼睛是唐斌親手挖出來的，這一切本應該在十年前的那一夜結束了，現在自己眼前這個見錢眼開的家伙竟然和自己說，北境還存在著，這是什么狗屁胡話，可笑的是他竟然信了，還是百分之一百二的相信，他無法壓抑著自己的直覺，直覺告訴他這個人說的都是真的……

“消息可靠嗎？”顧文洲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靠，沒有人敢拿北境向龍組開玩笑。”

顧文洲閉著眼，仰著頭，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的同時冷聲的問道：

“可你們做了他們的的生意，殺了龍組的人，不覺得矛盾嘛？”

“薔薇酒吧只負責發布任務，從不僭越殺人?！?

“寧可幫北境，也不愿幫龍組，你們究竟和龍組有什么恩怨……”

“這種往事，需要趙寒鋒組長和我們老板親自談！”

于今的口氣竟然變得有些強硬，本身告知龍組雇主這件事情已經觸犯了薔薇酒吧底線，剛剛顧文洲的語氣雖然沒有咄咄逼人，但仍然在指責薔薇酒吧的做派，于今看在路戈的面子上可以不和顧文洲計較，但薔薇酒吧之所以現在還能立足在這片土地上，看的并不是龍組的臉色。

“希望你們針對的只是龍組，而不是整個人類?！鳖櫸闹抻挠牡恼f了一句。

于今點頭，便轉身離開了，留下路戈和顧文洲二人。

“是不是覺得龍組挺孤立的？”顧文洲玩笑的問道。

路戈無奈一聳肩，算是承認了顧文洲的說法。

顧文洲扶著腦袋，搖了搖頭，一時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接下來什么打算？”

路戈盯著半空的茶杯，心里后悔，應該剛才讓于今再加點水的，現在叫他過來加水不太合適。

“既然知道了這群雜碎重新活了過來，那就重新碾碎好了?！鳖櫸闹扌α艘幌?，突然換了一個話題問道：

“你知道北境還沒覆滅的時候，這幫雜碎最想干的是什么嗎？”

“想稱霸世界？還是毀滅世界？”

“呵……”顧文洲笑了笑，淡淡的說：

“那個人臨死的時候說，他們只是想活著……”

。。。。。。

。。。。。。

從那一天，顧文洲離開之后，第六區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平靜，如果不是華南街的廢墟還攤在那里，第六區現在就是一片平和的景象，龍組和血族都沒有了蹤跡，路戈這幾日一直在薔薇酒吧從沒有離開過，于今也不在明里暗里的套取路戈的金幣，所有人似乎都不約而同的等著什么，總會有一場風雨不期而至。

“他們到了?！?

“嗯?！?

路戈站在窗邊，摘下那個不屬于龍組的耳機，窗外燈火闌珊，地面上淌著今天暴雨留下的痕跡，水面中映著這個城市的倒影，也映著窗后路戈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嗒、嗒……”

路戈的腳步聲在這條黑暗的街道里顯得格外清晰，這里是第六區最偏僻的地方之一，偏僻到一絲燈光都沒有，不過還是有人的……

路戈抬起一直隱沒在衣帽里的面孔，他的腳被一只從黑暗中突然伸出來的骯臟的小手拽住，那只手倔強的握緊著他的皮靴，路戈撇過眼看見的是一張比那只手更加倔強的臉，他咬著牙，盡力的抿著自己干裂的嘴，可那雙眼睛還是出賣了他，那雙淺淺的眼窩里攢著淚水，他努力的睜著雙眼，不讓那足以淹沒他尊嚴的淚水留下來，終于，他微微張開了口，聲音不似普通兒童的那般清脆，是一種接近無聲的沙啞。

“求你……求你給我……吃的……”

男孩跪在地上，他松開握住路戈皮靴的手，把頭使勁的埋在自己的胸前，卻又竭盡全力把雙手聚過頭頂，攤開骯臟的手掌，乞求著。

路戈蹲下身子，冷漠的看著這個男孩卑微的樣子。

今天的雨已經停了，他不應該這樣骯臟……路戈抬起頭看向他的身后，那條逼仄的窄巷里，垃圾桶半開著，這個散發著惡臭的垃圾桶應該是他的食堂，垃圾桶旁邊還有幾只老鼠的殘骸，應該是他可遇不可求的美餐……

“吃……吃的……”

男孩微微抬起頭，看見路戈的腳，他心里發了瘋似的高興，因為這個人沒有離開，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把他踢走，罵罵咧咧的離開，他還在這里，他沒有走，他應該會施舍一點食物，能讓他度過這煎熬的一晚。

“想活嗎？”

男孩抬起頭，對上了路戈那雙深邃猶如黑暗的眼睛，這雙眼睛里沒有可憐，沒有厭惡，沒有嘲諷……什么都沒有，這是多么一雙干凈的眼睛啊！

他知道，從此刻，他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這雙眼睛。

男孩發了瘋的點頭，從遠處看像是再給路戈叩拜，可路戈很清楚，他的額頭從未有一次碰到地面上，他的尊嚴不允許他這么做。

“跟上我，你就可以活下去?！?

路戈站起身，抬起腳，向街道更深處走去，再也沒有回過頭看他一眼。

男孩顫抖的站起身，月光下，他顯得是那么的瘦弱，像是雨水上的落葉隨意被風撥弄著，可他發了瘋似的向路戈跑去，即便他已經三天沒吃飯了，可他還是發了瘋似的向路戈跑去，一刻都沒有停下腳步，因為他說——跟上他，就能活下去！

街道盡頭的十字路口，路戈站在中央，月亮單獨留給了他一道月光。

“嗒、嗒……”

他前面的黑暗里傳來腳步的聲音，聽著不像是一個人。

“好久不見。”

路戈摘下帽子，看著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七個人，同樣那七個人也默默注視著他。

七人，五男二女！

“你來晚了……”

其中一位男人開了口，他身材渺小，聲音低沉，眼睛里冒著狐貍一般的靈光，而他也被喚做狐貍。

“路上遇到了一個有趣的人。”

“哦？是漂亮的女孩子嘛？”

一個穿著華麗紅裙，身材極為婀娜，長相極為妖艷的女人從黑暗里走了出來，她有一雙足以攝人心魄的眼眸，舉手投足之間都是讓男人躁動不安的風情。

她扭著腰肢，風情萬種的走上前去，玉手輕輕搭上路戈的肩膀，發絲也有意無意的擦過路戈的臉頰，一雙丹鳳眼似想要把路戈的魂魄勾出來。

“有你這只魅魔在，恐怕周圍一公里都沒有漂亮的女孩了，對嗎？雨姬?！?

“呵呵呵呵……”

這個叫雨姬的女人捂著嘴在路戈耳邊散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她越發想要把這個男人征服在她的裙下了。

路戈說完，便從懷里掏出煙，同事也向黑暗里扔出去了一根，被一雙藏在黑暗里的手穩穩接住。

“啪！”

火光亮起，照亮了一張長滿胡渣，成熟男人的臉，他的沉穩像是一塊海底的沉石，不過他卻有一個不似他長相的稱謂——周魔。

“我記得你不抽煙……”

周魔開口，聲音也極為低沉。

“三年不見了，有些改變也正常?！甭犯旰韲滴?，吐出一抹暈在月光下的煙霧。

“可有些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變。”路戈把目光轉向另外一個人。

“沒辦法，老本行！”

那個被路戈注視的人從黑暗里走出來，他長著一張英俊到極致的臉，像是刀削斧鑿出來的藝術品，每一絲棱角都恰到好處，挑不出一點毛病，可下一秒，他的臉竟然在光線開始變得模糊，身體竟也發生變化，只是一個呼吸間，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眾人的眼前，現在是兩個路戈面對面相向而立，只是一身上穿著黑色雨衣，一個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沒有貼合這具身軀。

“零”——千面！

“想你這種男人，可要不得，記得離冉冰遠一點，她還沒談過男朋友?！甭犯昕粗硗獾呐?，開玩笑的說道。

“滾！”

這個叫冉冰的女孩兒臉頰微微一紅，本應該像名字一樣冰冷的女人，此刻看上去像是一個長相俏麗，正在和男朋友生氣的女孩兒，她的美和雨姬不同，是一種單純，不做作，可愛的美。

“哼，你們這些狗男人都喜歡冉冰這樣的女孩兒嘛？”

雨姬看著笑意濃濃的路戈，裝作吃醋的問道。

“不，不，不，雨姬我就只喜歡你一個！”

還沒等路戈回答，一個憨傻的聲音立刻響起，人如其聲，接著出現的是一個身高將近兩米的肌肉大漢，他每一個舉動都似乎帶著絕對的力量，可這種力量不具備美感，具備的是令人窒息的壓迫，可這張臉確實沒有那么嚇人，反倒是憨傻可愛的一張臉。

“誰要你喜歡??？你個大蠢牛！”

雨姬提著裙子，踩著高跟鞋，氣沖沖的走了過去，狠狠地沖著這個大蠢牛的腦袋給了一巴掌，然后抱著胸氣憤的站在大蠢牛的身邊，歪過頭也不看他，只有這個大蠢牛諂媚的摸著頭笑著。

“大牛本來就憨，你還打他腦袋，那不更憨了？”路戈笑著說道。

“沒事，沒事，我禁打的很。”

大牛一聽，趕緊連忙擺手，生怕雨姬下回不打他了。

最后一個人從黑暗里走了出來，他注視著路戈的眼睛，誠懇的說著：

“好久不見！”

路戈看著他，想起在中心湖的那一夜，一個身在月光下，臉藏在黑暗處男人，那一刻，他的出現讓路戈三年提著的心松弛了下來，那一刻，他知道眼前的這些人都還好好的活著，都在等著他回來。

“好久不見，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