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個帝國，簡稱“天國”。地上有塊大陸，名叫“太荒”。

太荒分九域，綠洲有四方。

太荒大陸分為東南西北中等九大地域，其環境惡劣兇險，并不是人們可以長久生活下去的地方，而在太荒九域中可以稱之為風水寶地的地方叫綠洲。

綠洲分別位于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是人們賴以生存一片凈土，人們在這四處寶地上建立了四大王國。

……

太荒大陸，東國，蛟角城。

夕陽熔金，將鱗次櫛比的建筑群涂抹成一片暖橘。暮靄沉沉，卻壓不住下方夜市漸次亮起的喧囂燈火。

陽臺邊緣，韓奇麟緊握著那顆黯淡無光的元始珠。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仿佛要將這顆宣告他命運的石子捏碎。

白天的畫面，不受控制地在腦海中翻涌。

——

天使姐姐的金絲眼鏡在陽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暈。她微笑著遞來那顆傳說中能揭示天能的五彩元始珠，珠體流光溢彩，如夢似幻。

“韓奇麟?！?

“到！”

“別緊張，握住它，讓元氣順著指尖流進去就好。”她的聲音溫柔得像羽毛。

韓奇麟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體內微弱的元氣渡入珠子。起初，它沉寂如頑石。就在他心尖發緊時，一縷柔和的、充滿生機的綠光，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怯生生地從珠心滲透出來。

“哦？”天使姐姐的眼睛亮了起來，“木元素親和？不錯！木系神通潛力很大，無論是治愈還是自然操控，都是很有價值的……”

周圍的見習天使們投來贊許的目光，低低的議論聲帶著期待。

韓奇麟的心跳加速了。然而，那抹綠光忽然搖曳不定，緊接著，奇跡發生了——一朵嬌嫩得不可思議的花苞，竟從光滑的珠體表面緩緩頂出、舒展，在眾目睽睽之下，綻放！

“咦？”天使姐姐的驚訝脫口而出，“不對！這不是單純的元素屬性……這是……創生之力！”

驚呼聲四起。那朵花，晶瑩剔透，生機盎然，是生命最純粹的奇跡。

可這奇跡，短暫得像一聲嘆息。

幾乎就在花瓣完全舒展的剎那，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凋零、枯萎、蜷縮，最終化作一縷輕飄飄的灰燼，無聲無息地消散在微風中。

而那顆璀璨的元始珠，瞬間失去了所有光澤，變成一塊灰撲撲、毫不起眼的石頭。

死寂。

天使姐姐臉上的驚喜凝固，隨即化為深切的遺憾。她蹲下身，輕輕拍了拍韓奇麟僵硬的肩膀，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孩子，我很遺憾……這種情況，我們稱之為‘廢天能’?！?

“廢……天能？”韓奇麟的聲音干澀發緊，幾乎不像是自己的。

“元始珠共鳴元氣，揭示天能本質。你的天能……”天使斟酌著詞句，努力讓語氣溫和，但內容卻冰冷刺骨，“它確實能短暫地喚醒生命，卻無法維系。這樣的力量，既無法用于戰斗攻堅，也無法用于治療傷患，甚至……連最基礎的木系操控都難以穩定維持?！?

韓奇麟低下頭，死死盯著掌中那塊冰冷的“石頭”。周圍壓低的議論聲像針一樣扎進耳朵：

“可惜了，創生屬性啊……”

“廢天能，跟普通人沒兩樣了……”

“唉，白高興了……”

——

回憶的潮水退去，留下冰冷的現實。韓奇麟攥緊那顆灰暗的珠子，胸口像被一塊巨石死死壓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鈍痛。

廢天能。

這三個字如同淬毒的荊棘，深深勒進他的心臟。

這意味著他與那座懸浮于蒼穹之上的輝煌天國徹底絕緣。意味著他努力了那么久，想要讓辛苦供養他的平凡父母過上好日子、甚至夢想著全家一起移居天國的未來，轟然崩塌。他從小就是優秀的，是父母的驕傲，是鄰居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他拼命努力，就是為了抓住那通向云端的階梯……

可如今……

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懣和絕望猛地沖上頭頂！他猛地揚起手臂，作勢要將這顆帶來噩耗的珠子狠狠砸向樓下喧囂的燈火——

手臂懸在半空，劇烈地顫抖著。

最終，他還是緩緩地、頹然地放下了手。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珠子粗糙冰涼的表面。

夜風呼嘯著卷過陽臺，吹亂了他灰白的發絲。遠處的夜市歡聲笑語，人聲鼎沸，那些熱鬧隔著遙遠的距離傳來，卻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將他隔絕在外，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孤獨。

沉默良久，他對著虛空，低啞地吐出幾個字，像是在質問命運，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廢天能……又怎樣？”

風聲嗚咽，無人應答。

“奇麟哥哥？”

一個清脆又帶著點熟悉感的聲音，突兀地在身后響起。

韓奇麟猛地轉身！陰影處，一個銀發紫眸的小女孩正靜靜站著，仰頭望著他。

“小櫻？”他脫口而出，心臟瞬間漏跳一拍，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愕，“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不是在……”

話說到一半，他猛地剎住。不對！眼前的女孩，雖然有著洛櫻辭標志性的銀發紫眸，但……太稚嫩了！衣服，也是記憶中三年前離別時的舊款式。

“……靈羽。”韓奇麟無奈地嘆了口氣，緊繃的肩膀垮了下來，“別玩了?！?

空氣泛起水波般的漣漪。“洛櫻辭”的身影扭曲、模糊，最終顯露出粉藍色長發、嘟著嘴的韓小蝶。

“哎呀！怎么被識破了嘛！”她懊惱地跺了跺腳，“我明明連小櫻的聲音都模仿得超像的！”

“笨蛋，”韓奇麟習慣性地伸手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小櫻那丫頭，什么時候在名字后面加過‘哥哥’？還有，”他指了指妹妹，“你這幻象，連身高和衣服都懶得更新一下？”

韓靈羽吐了吐舌頭，狡黠一笑：“心高氣傲的小櫻叫你一聲‘哥哥’的樣子，你就不想看看？”話音未落，她身形一晃，幻象再變。

這一次，幻化出的少女約莫十二歲，銀發微卷，紫眸清澈，身量明顯拔高了許多，褪去了幼童的稚氣。

韓奇麟微微一怔，隨即失笑搖頭：“你連她現在長什么樣都不知道吧？”

幻象消散，韓靈羽恢復了本來模樣，挨到哥哥身邊，也趴在陽臺欄桿上，一起望向那片繁華又遙遠的燈火海洋。夜風拂過，帶來她輕聲的詢問：

“哥，還在想白天的事？”

韓奇麟沉默了片刻，喉嚨里低低地“嗯”了一聲。

韓靈羽的思緒也飄回了白天。當她的元始珠化作萬千光蝶，構筑出如夢似幻的空間時，天使姐姐欣喜的宣布猶在耳邊——“保送天元學院”！那一刻，她幾乎要飛起來。她迫不及待地沖出人群，想要將這份巨大的喜悅分享給家人……卻在出口處，撞見了父親牽著失魂落魄的哥哥，母親在一旁低聲勸慰。那瞬間，天堂墜入冰窟。

“哥哥的天能……是廢天能？”

——

夜風帶著涼意。韓小蝶看著哥哥在燈火映照下顯得格外沉默的側臉，忽然伸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袖。

“哥?！?

“嗯？”

“我不去天國了?！?

“……嗯?！?

“……”

短暫的沉默后，韓奇麟猛地轉過頭，眼神銳利：“……什么？”

“我說，”韓靈羽迎著他的目光，無比認真，“我不去天上了。”

“胡說什么？！”韓奇麟的聲音陡然拔高。

“我沒胡說！”韓靈羽撅起嘴，語氣異常堅定，“高階天能者可以申請延遲登天！二十歲之前報到就行。在那之前，我要留在這里，陪著你，陪著爸媽！”

韓奇麟眉頭緊鎖：“不行！你的天賦，不能這樣浪費！”

“那你的天賦呢？”韓靈羽立刻反問，目光灼灼。

韓奇麟瞬間啞然。

“哥，你知道嗎？”韓靈羽的聲音低了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和倔強，“從小，你就什么都比我強，學習、運動、連爸媽都更放心你……我總覺得，我好像永遠都追不上你的影子。今天，當我聽到‘保送天國’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我終于覺得……我好像可以和你并肩站在一起了！可是你呢？”

她深吸一口氣，眼中閃著光：“就因為它被叫做‘廢天能’，你就打算放棄了嗎？那個無論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韓奇麟去哪了？那個讓我又佩服又有點小嫉妒的哥哥去哪了？”

韓奇麟怔怔地看著妹妹，胸口的郁結仿佛被這灼熱的目光刺開了一道縫隙。

“廢天能又怎樣？”韓靈羽握緊了小拳頭，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你從小就比我聰明，比我厲害，就算沒有天能，你也一定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我相信你！”

韓奇麟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悄然涌上，沖淡了些許冰寒。

“而且——”韓靈羽忽然狡黠一笑，沖散了剛剛的凝重，“我都計劃好啦！等我在天國站穩腳跟，我就想辦法把爸媽、還有你，全都接上去！到時候，你可不許拖我后腿哦！”

看著妹妹亮晶晶、充滿信心的眼睛，韓奇麟緊繃的嘴角終于抑制不住地向上彎起，一絲久違的笑意爬上眉梢。他再次伸手，這次力道更輕地彈了下她的額頭：“臭丫頭，口氣倒不小！”

韓靈羽捂著額頭，笑嘻嘻地跳開一步。

夜風卷著遠處夜市的喧囂吹過陽臺。韓奇麟下意識地又摸了摸口袋里的元始珠，那塊灰撲撲的石頭，此刻握在掌心，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骨了。

廢天能……又怎樣？

他握緊了珠子，抬頭望向深邃的夜空，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微光。

“走吧。”小蝶拽了拽他的手，將他從思緒中拉回，“聽說天國的使者們今晚在中央廣場上舉辦了一場演出，爸爸媽媽都買好票了，再不去就趕不上演出了！”

“嗯?！?

他牽起妹妹的手，走向那片燈火通明的繁華。

…………

上林·茅草屋

夜色如墨，將連綿的山林浸染成一片深沉的暗影。唯有極遠處，蛟角城的燈火倔強地亮著，如同散落在黑天鵝絨上的細碎星辰。

茅草屋前，一位青衣黑發的少女靜靜佇立。夜風卷起她單薄的衣袂，勾勒出略顯清瘦的身形。她紫晶色的眼眸倒映著那片遙遠的光暈，思緒卻早已穿過時空，回到了某個溫暖的午后。

「“奇麟哥，靈羽姐！你們快看，是流星！”」

「“真的誒！快快快，我們許愿！希望我們將來能出息，然后帶著爸媽到大城市里生活，希望我們一家幸福安康，希望小櫻能早日找到好人家，希望……”」

「“喂，靈羽愿望說出來可就不靈了！”」

記憶中，灰發少年無奈的笑容，粉藍發少女狡黠的鬼臉，還有自己那時純粹的快樂……陽光暖融融的，笑聲仿佛能穿透云霄。

“櫻辭。”

蒼老而威嚴的聲音自身后傳來，打斷了她的回憶。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拄著木杖走近，布滿歲月溝壑的臉上帶著慈祥，眼底卻藏著不容置疑的告誡。

“夜深露重，該歇息了?！?

洛櫻辭沒有回頭，只是下意識地撫摸著懷中蜷縮成一團、睡得正香的小獸幼崽。它的皮毛溫熱，驅散了一絲夜風的寒意。

老者沉默片刻，解下腰間的酒葫蘆，拔開塞子，濃郁的酒香瞬間逸散。他仰頭灌了一口，喉結滾動，然后默默地將葫蘆遞向洛櫻辭。

“忘了那里吧?！彼穆曇舻统?，帶著洞悉世事的滄桑，“龍人與凡塵，終究隔著云泥之別。”

夜風驟然加劇，吹亂了洛櫻辭額前的碎發。幾縷發絲拂過，隱約露出其下閃過的一抹非人的、冰冷的銀色微光。她下意識地隔著衣襟，按住了胸口——那里，一片堅硬的龍鱗緊貼著肌膚。

“我知道。”她接過冰涼的酒葫蘆，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仰頭喝了一小口，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只是……”

老者重重嘆息一聲，搖頭：“你身負龍族最后的希望，身份敏感。再與凡人牽扯，只會徒增變數，害人害己。明日有重要的客人將會回到來，還需你去接應。早些安歇吧。”

洛櫻辭不再言語。她最后深深凝望了一眼那片屬于蛟角城的光明之地，仿佛要將那點溫暖刻入心底。轉身的瞬間，她紫晶色的眼眸深處，那抹不易察覺的金色，似乎又濃郁了幾分。

“我去睡了，爺爺?！?

茅草屋的門扉發出輕微的“吱呀”聲，輕輕合攏。山林徹底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夜風不知疲倦地穿梭林間。

夜風拂過城市與山林，帶著無人知曉的思念，消散在繁星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