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緒論

第一節　法醫齒科學概述

一、法醫齒科學的定義

法醫齒科學（forensic odontology，forensic dentistry）是法醫人類學的分支，是應用口腔醫學的理論與技術研究解決相關法律問題的一門學科。在實踐中，法醫齒科學與法醫病理學（forensic pathology）、法醫遺傳學（forensic genetics）、法醫臨床學（forensic clinical medicine）、分子生物學（molecular biology）、動物學（zoology）、病理學（pathology）、發育學（auxology）和影像學（imageology）等學科有著廣泛的交叉和聯系。狹義的法醫齒科學主要關注的是牙齒的形態和特征在法醫學中的應用，而廣義的法醫齒科學還關注口腔軟組織及頜骨等方面。

二、法醫學和口腔醫學

法醫學（forensic medicine）和口腔醫學（oral medicine）作為兩門歷史悠久的學科，都十分注重實踐工作，有著獨特的研究對象、知識體系和研究方法。法醫學是應用臨床醫學、生物信息學、藥學及其他自然科學的理論和技能，來解決法律問題的循證醫學，用于偵查犯罪和為審理民事或刑事案件提供科學證據。口腔醫學，作為醫學的一個分支，主要研究內容為口腔及其相關器官的生理、病理及其疾病防治。作為一門新興的法醫學科，法醫齒科學沿襲了以實踐為本的重要特征，但它不是口腔醫學和法醫學的簡單重疊，而是兩個學科的融合。

在傳統的法醫學實踐中引入口腔醫學知識，可為法醫工作者提供特殊的視角和思考方式，例如在解決死者年齡推斷（age estimation）、種族推斷（racial inference）、性別推斷（gender inference）及個體識別（human identification）等問題上，法醫齒科學證據有時能夠為案件偵破提供新的切入點和線索。但是需要強調的是，由于學科框架的特殊性，法醫齒科學的學習有著特殊的要求。為了更好地將法醫齒科學的技術和方法付諸實踐，不僅需要廣闊而扎實的基礎醫學和口腔醫學的理論基礎，熟悉法醫人類學工作的原則和程序，還要掌握口腔解剖生理學（oral anatomy and physiology）、口腔組織病理學（oral histopathology）、口腔影像學（oral imaging）、口腔材料學（science of dental materials）、口腔修復學（prosthetic dentistry）及口腔正畸學（odontoplasty）等方面的知識。法醫人類學（forensic anthropology）是以醫學為基礎，應用體質人類學（physical anthropology）的理論及方法，解決司法審判工作中與骨骼有關的問題，為案件的偵破提供線索的一門學科。在掌握口腔醫學相關理論知識的前提下，系統使用法醫人類學的方法，對于科學、合理的使用法醫齒科學證據和線索，指導案件偵查方向和提供審判證據是十分必要的。

三、研究對象和研究內容

狹義的法醫齒科學研究對象是人類牙齒，廣義的法醫齒科學研究內容還包括牙齦（gingiva）、牙槽骨（alveolar bone）、上頜骨（maxillary）、下頜骨（mandible）、唇（lip）及腭（palate）等。牙齒是人體最堅硬的器官，通常呈白色（略黃），質地堅硬，具有撕裂、磨碎食物等多種用途。牙冠外層鈣化程度最高的白色半透明堅硬組織被稱作牙釉質或琺瑯質（enamel），是骨骼中最堅硬且最密集的組織。在牙釉質保護下，牙齒具有很好的耐腐和抗降解性。在潮濕的環境下，人體絕大部分組織將腐敗變質，而牙齒即使埋在地下幾千年，仍有可能保存完好。有研究表明，牙齒的熔點高達1 600℃，遠遠高于鋼鐵的熔點，當牙齒被焚燒至接近熔點時，并未發現超微結構發生物理或化學變化，所以牙齒具有非常好的法醫學應用價值。

法醫齒科學的研究方向主要包含兩個方面。第一個方面為牙科畫像（dental profiling），指根據牙齒和口腔特征判斷生前的性別、年齡、種族、社會經濟地位、疾病、飲食、職業及生活習慣等，主要用于縮小排查范圍。牙科畫像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對個體的種族、年齡、性別、社會經濟地位和疾病的推斷。第二個方面是用牙科學檔案記錄和咬痕特征進行同一認定。牙齒的結構、排列、治療記錄及義齒的位置形態等方面的差異，使不同個體具有完全相同牙齒特征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這構成了牙齒對個體進行身源認定的基礎。很多名人去世后身份的認定及重大災害事故遇難者的個體識別，都是以牙齒的法醫學檢驗為依據的。

（一）牙齒的同一認定

1.牙齒的同一認定

同一認定（identification）是物證技術領域中常用的一種方法，該方法通過對先后出現的客體留下的特征反映體進行檢驗，從而判定兩者是否來源于同一客體。據統計分析，兩個人牙齒特征完全一樣的概率是兩萬億分之一，不同人的牙齒不僅在牙弓形態、上下頜牙齒咬合狀態、牙間隙、牙根形態及牙冠大小等特征上差異明顯，而且在牙列形態、牙冠凹凸面、牙齒的缺損和修補情況上也存在著較大的區別，這些特征使得牙齒有條件成為個體同一認定的依據。

常規的物證在爆炸、火災、空難、嚴重交通事故或重大自然災害中很難保存，導致在一些刑事案件中損毀嚴重，失去了使用的價值。影像技術的發展為法醫齒科學家進行牙齒同一認定提供了新的思路。運用圖像處理技術對牙齒影像進行同一認定，不僅避免了由于記錄者和鑒定者主觀失誤造成的信息錯誤，還可利用計算機自動化匹配檢索功能，大大縮短鑒定時間，提高同一認定的效率。

隨著人類口腔醫療技術的發展和日常口腔保健意識的提升，牙齒影像技術在臨床診斷中的應用越來越普及，從而使醫療系統中積累儲備了大量的影像資料，這也為同一認定中比對數據庫的建設提供了堅實的基礎，使利用牙齒影像進行同一認定有了實踐應用的價值。

但是，在我國通過生前牙科資料進行同一認定還存在一些難點。①中國患者的牙醫并不固定，所以牙科資料往往保存在不同的醫療機構，很難快速搜索和獲取；②有些醫療機構管理不完善或沒有建立電子檔案系統，存在X線片丟失或無法查找的情況，如果當事人失蹤，則其家屬或警方難以調取牙科資料；③很多當事人不注意口腔衛生，生前并沒有留下牙科資料。

2.咬痕的鑒定

咬痕（bite marks）是指牙齒與牙齒或口腔其他部分一起作用于物體（人體，食物或其他物體），造成該物體在形態學上發生改變而留下的痕跡。大多數涉及法醫齒科學的咬痕是人類皮膚咬痕。咬痕多出現于性侵害案、謀殺案、兒童虐待案等各種暴力案件，但有時被害人出于自衛，也可能在犯罪分子身上留有咬痕。美國法醫齒科學會把人類皮膚咬痕定義為“由牙齒接觸引起的皮膚損害（包含嘴唇或舌的接觸痕跡），可以顯示牙列的形態。”咬痕存在明顯的個體差異性及相對穩定性，在法醫學個體同一認定中具有重要價值。

咬痕可通過牙齒的直接壓力或舌頭、唇部吸吮等多種方式造成，這些類型的損傷可單獨或結合發生，因此一些咬痕形成機制比較復雜。在第一現場提取咬痕的往往并不是法醫齒科學家，所以很多咬痕因提取不及時、不規范而難以獲取有效信息。通常發現咬痕后要及時記錄、獲取，并通過一些特殊材料如人造石、3D打印技術等方法進行處理。提取咬痕信息或轉化為牙模后，通過與嫌疑人的牙齒或牙模進行比對，最終達到排除或認定的目的。

（二）牙科畫像

1.年齡推斷

很多方法可以用來推斷人類年齡，例如發育生物學的方法、組織生物學的方法及生物化學的方法等。其中，法醫人類學主要依據骨骺的愈合程度、顱縫和腭縫的閉合程度、牙齒的發育情況、恥骨聯合面的增齡性變化、14C的衰減程度和氨基酸消旋等進行推斷。通過牙齒進行年齡推斷時，主要以牙齒的發育和萌出、牙齒的磨耗和牙齒微量元素變化等作為依據。這些方法各有利弊，適合的年齡段也有所不同，比如牙齒的發育規律適合用于14歲以下未成年人。

2.牙齒種族推斷

牙齒的種族特征主要表現在牙齒的大小、咬合面特征、門齒形態與磨牙結節等方面。對多數種族而言，身材高大的種族牙齒較大，反之則牙齒較小。鏟形門齒（shoveling of lingual incisors）是在上頜切牙舌側面沿牙冠的邊緣形成隆起的邊緣嵴，而邊緣嵴內側的舌側面平滑，形似鏟狀，在中國人、日本人及印第安人等蒙古利亞人種中較為常見。白種人上頜第一磨牙的舌側面近牙頸處可見一個釉質結節（enamel nodules），在第二、第三磨牙上也有少量分布，第一磨牙上的結節常位于近中舌尖的舌側，第二磨牙上的結節常位于更遠的部位，黃種人罕見此釉質結節，但在下頜磨牙頰側面牙頸處也常有釉質結節，而這種結節在其他種族的人群中非常罕見。

3.牙齒種屬推斷

在刑事案件中，犯罪分子為逃避打擊，經常會毀尸滅跡，他們會將受害人的尸骨肢解、燒毀、掩埋、拋灑在無人煙的地方。案件偵破后，公安機關會在犯罪嫌疑人指認的地點尋找證據，這樣在犯罪嫌疑人指認的區域經常會搜集到很多骨骼或骨骼碎片，于是就需要從發現的骨骼中推斷是否有人類骨骼。

牙齒作為人體最堅固的骨骼，在法醫種屬鑒定中有其獨特的優勢。人類的牙齒與動物的牙齒有著明顯的區別，鑒別時可以根據牙齒的排列形態、牙冠和髓腔的形態和牙齒的構造區分。人類在進化過程中吻部退化縮短，形成與其他哺乳動物完全不同的上、下頜齒弓的固有特點。人類的齒弓為拋物線形，牙齒緊密排列，而大部分動物牙齒的牙弓多為平直形，即使與人類最為接近的靈長類巨猿科動物的齒弓，與人類齒弓的形態也完全不同，它們的齒弓呈U形。另外，動物牙齒僅前磨牙及磨牙緊密排列，且牙齒的排列為直線形。

4.牙齒性別推斷

牙齒的性別鑒定主要是根據男女性牙體測量值（牙體的全長、冠長、根長、冠寬、頸寬、冠厚和頸厚等指標）的差別、牙弓測量值的性別差異、牙體物理、化學的性別差異進行鑒別。另外，更為直接有效的方法為從牙齒提取DNA，通過分子生物學的方法進行辨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