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校園，有著美麗的風景，動人的艷陽，惹人心動。

心動的人兒拂起手臂，擦著額頭的汗水，幾百米的坡爬起來確實有些累人。陳子文正搖擺在春天，大踏步向西科大的駕校而去，他沒有目標，只有一種執念，要拿到駕照。說來可笑，他想拿駕照的原因，竟是為了避免以后出事，方便跑路。

陳子文身著白色短袖，沒穿襪子的腳拖著一雙黑色休閑鞋，用他的話說，只有舒適才是最恰當的生活，夏天的襪子是裝飾品，必不可能穿的，春秋的襪子可有可無。

陳子文揩著汗水，抬著頭笑對艷陽：“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

艷陽并無回應，回應他的是教練的咒罵聲：“格老子，來這么晚！”

陳子文呵呵一笑：“不算晚，才八點半嘛。我老早就起來了。”

教練：“年輕吧輕的，懶懶散散的，八點半還早！”陳子文不再搭話，他知道爭辯是無意義的，尤其是和一個自認為自己是對的人爭辯，那已經不是爭辯了，因為爭辯會產生可能性，雙方都可能會認錯，顯然，這并不是爭辯，只有一種可能性。

陳子文笑著上前，教練面前已經站了幾個人了，他排在最后練車，三四個女生，兩個男生，加上陳子文，教練的手下可謂是人才濟濟，這也是他后來才知道的。阿龍是跆拳道七段，這是后話。

陳子文笑著跟隊友們打招呼：“你們都是楊教練的弟子嗎？”眾人的回應一致，陳子文有些尷尬，不再回話，其中一個女孩尤為活潑，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十分動人，用陳子文的來說，她的眼睛大得像牛眼睛！大眼睛女孩將整個氣氛活躍了起來，各自做了自我介紹，大眼睛女孩名叫侯薇，大二的學生，還有一個穿紅色鞋子的男生，人稱紅鞋兒，因為四川話叫鞋子稱為“孩子”，所以大家私下就叫他紅孩兒。還有一個年長的阿姨，大概四十來歲，后面幾乎沒看到她了，另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練過幾次車后，就考過了，姑且叫他大哥吧。

陳子文：“你們都是第一次來練車嗎？”

紅孩兒：“嗯。”

侯薇：“頭一次，你是第幾次了哇？”

陳子文：“第二次，上次來練車，沒考過。”

侯薇好奇地問道：“上次是啥時候哦？”

陳子文：“大概一年前吧。”

紅孩兒：“……”

大哥：“現在練方便地多，我之前來練，到處都是草草，一個人等一兩個小時，就開得到一兩圈。相當于就一天最多練兩圈。”

阿姨：“確實，我也是看最近人少了，才來的。之前十幾人等車練，楊教練生意好好嘛，說實話，就是有點費我們的時間了。”

陳子文：“確實。”

嗓門兒的大小，是小時候通訊信息能否傳達得到的關鍵，現在，陳子文清晰地重溫了童年。因為他的耳朵快聾了，一嗓子咆哮如同一聲炸雷：“上車！還在爪子！賣甘蔗嘜！”陳子文等了將近一個小時，終于輪到他了，他做夢也沒想到，教練進了學員候車室，親自來叫他。陳子文“哦”了一聲，低著頭進了車。

緊接著是溫柔的教導。

“打盤子！”

“給老子，在看哪里？”

“盯到線，線在哪里？”

“老子嗯是遇得到你哦，油門剎車都分不清！上次不是來練過嘜？”

陳子文：“昨年子練的，搞忘了些。”

教練：“你是個人才。”

學員們就坐在后座，沒有一個人不在笑，偷偷地抿著嘴笑，只有陳子文笑不出來，陳子文心里知道，這些人后面就都笑不出來了。

車里很熱，教練的茶杯，活像一件秦朝留下來的古董，從外邊看得出，外面是白色的，內腔的顏色，像極了琥珀，香煙，從他的指尖一根接著一根，二手煙像鎖魂的鬼差，縈繞在學員周身，坐在后座的人再沒有了笑容，他們被這可愛的環境迷住了。

當最后一口水喝完，教練不確定地搖了搖杯子，湊近聽了聽，確定是沒水了，他的語氣溫柔了些：“這個項目做完了，就停下車。”陳子文：“要得，教練。”側方停車，并不完美，可以說是稀爛，但這一次，教練沒有發火，或許是因為他的口水干了吧。他降低聲音對侯薇說道：“去給我接杯水，我們在下一個項目那里等你。就是那兒。”說罷，沒等到侯薇的回應，便將杯子遞給了她，侯薇默默地接過，她終于走出了“瑤池”一般的仙境，陳子文渴望而又羨慕，他很想說：“教練，我去給你打水吧。”但他不能，陳子文緩緩地壓低車速，保持在兩三碼，坡上定點，一直是他的痛處，沒有幾次他能做的完美，但這一次，時隔一年，他重新做一次。教練指揮的聲音溫柔多了，他緊張的心也就放松多了，他停得也自然好多了，教練欣慰地點燃香煙，陳子文緩了一口氣，用他的話說：“每一步都是按他的指揮來的，如果被批評了，那教練的臉可能就腫了。”

溫柔而又暴躁的學車時光，在艷陽下，結束了，陳子文仔細回味著開了兩圈的心得，腦子里滿是教練口中的點，線，打盤子。回憶到最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隨后緩緩吐出，從學員候車室，獨自離開了。

中區的宿舍樓是男女混住，男生一層，女生一層。陳子文默默地回到宿舍，兩個室友剛剛操作完。陳子文問道：“吃了沒得？”帥氣的李沫和高高瘦瘦的蔣凈回答地異口同聲：“沒有。”李沫反問道：“你吃沒得嘛？”子文：“你們都沒吃，我跟哪個吃？”李沫笑道：“就是在等你。才打完，去吃飯。”蔣凈起身，轉入陽臺洗了個手：“走起走起。”子文洗手完畢，晃了一眼鏡子，李沫：“哎呀，帥得很。”子文：“還用你說。”

七食堂是美麗的，美麗的地方在于，有許多美麗的女孩和帥氣的男孩。七食堂大概由四個板塊構成，快餐區麥當勞，水果飲料區，飯食區，座位。

一頓狼吞虎咽之后，少不了一塊瓜。三個人吃著瓜，瀟灑地沐浴在春風中，仿佛時間停滯了，沒有喧囂。

子文：“去哪兒？”

李沫：“今下午有課沒得？”

蔣凈：“今天哪來的課。”

子文：“開黑？”

李沫：“那不然呢？”

子文：“走起走起。”

正說話間，一個偏矮的小黑胖子迎面走來，子文熱情地打著招呼：“去哪兒？”小胖子：“吃飯啊。你們吃了？”子文笑道：“你看呢？”說著，炫了炫手上的瓜。

小胖子：“干嘛去？”子文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開黑啊。”小胖子：“哪個區？”子文：“戰爭學院，玫瑰都可以。你來不來？”小胖子：“我先吃飯。你們玩著，我等會兒來找你。”子文：“好。”

小胖子進去后，李沫笑道：“俊杰現在是越來越壯實了。”蔣凈補充道：“健壯，健壯。”子文笑道：“俊杰現在瀟灑地很哦，一個多月差不多就遇得到兩三次。”李沫：“是不是耍朋友了哦？”子文思考了一下：“應該是，胡子也在刮了，頭發也不油了，衣服整齊地很。”蔣凈笑而不語，子文接著道：“應該是耍起了，等會他來問看看就曉得了噻。”李沫：“喊他給我兄弟介紹個噻，不然一個寢室全是光棍兒。”說著，李沫的手搭在了子文的肩上，子文笑道：“耍朋友沒啥耍頭，又結不了婚。浪費那時間，還不如多上兩把分。”蔣凈：“上分就容易。”子文：“回去開黑，莫消唰我，我來帶你們飛。”

一路笑聲，回寢室的途中，不知今夕何夕，路上佳人何往。

電腦一開，李沫問道：“怎么樣，今天練得？”

子文：“還行吧，人不是很多，有點陌生了，開始把剎車和油門都沒搞清楚。”

蔣凈：“來了。”

子文：“我中單劫，上單鱷魚，幫我拿一下，我去屙尿。”

一時間，寢室里充斥著喊殺聲，熱鬧非凡，俊杰推門而入，一把扯過一張凳子，坐在子文旁邊：“你們寢室還有個人呢？那個誰？”子文注視著電腦屏幕，隨后答到：“他走了。暫時離開，現在就我們三兄弟。”俊杰觀看了一眼局勢，說道：“你們要贏了樣？”子文：“那不是哪門。”說完，他意識到了俊杰是XJ的，可能聽不懂哪門，于是說普通話：“那當然，畢竟中單殺神。”俊杰說著一口不太流利的四川話：“牛皮。”蔣凈：“是上單太強了。”李沫笑道：“打野節奏太好了。沒得法，想輸都難啊。”

剛打完，李沫問道：“俊杰，你來不來？”子文道：“來啊。”俊杰笑了一下：“在哪兒玩呢？”子文指了一下背后的位置：“這不是空起的？你把電腦拿過來，擺到這里耍啊。實在不行，去對面寢室搬一臺電腦過來。”俊杰笑著回自己宿舍，把電腦搬了過來。

黑色的夜，白色的燈，彩色的屏幕映著網癮少年的臉，子文：“點外賣？”李沫不語，蔣凈道：“出去吃飯，點啥外賣哦。”俊杰催著子文：“走走走，出去吃飯，打一天了，不打了不打了。”子文搖了搖頭：“不咋想動呢。”俊杰推著子文：“出去吃飯，咋不想動。你不餓啊？”子文：“真不咋餓。”蔣凈：“你出去不哦？有沒得要我帶的？”說著，就要出門，李沫：“等哈，給我帶兩個鴨脖，兩個鴨鎖骨。”蔣凈：“沒問題，你有沒得啥子要我帶的？”俊杰道：“帶啥子帶哦，出去吃飯。”子文拗不過俊杰，緩緩起了身：“走嘛，走嘛，去吃啥子？”俊杰：“外面有家牛雜，剛開的，去試試。”子文沒好氣地說道：“走吧。沫哥，你先耍起，等會回來再耍。”

遠處的夕陽落下不久，赤色的云彩漫天，鋪成一道道絢麗的霞布，參差不齊。校園里的樹才發新芽，淺淺的綠色，給黑色的夜添注了一絲生命。窈窕的女孩，在夜里格外動人，子文的眼里卻只有那點點綠芽，和斑駁的樹影。

俊杰：“出來多好，路上美女這么多。”

子文：“美女多嗎？”

俊杰悄悄地指著一個：“你看。”子文順著看過去：“還行吧。”

俊杰慫恿著：“快去搭訕。”

子文撇了撇嘴：“不去，你自己去。”

俊杰：“你就算幫我要個聯系方式。快去。”

子文笑道：“你還想騙我，你都談戀愛了，還要我去幫你要聯系方式？逗我呢？”

俊杰驚訝道：“我哪談戀愛了，還沒呢。”

子文將自己的分析說了一遍，俊杰無奈承認了，子文隨后說道：“我現在不想耍朋友，你莫慫恿我。”

俊杰：“咋啦？為啥？”

子文：“心有所向，身無塵埃。”

俊杰：“啥意思？”

子文道：“每個人談戀愛的目標不同，有的是為了解決需求，選擇出賣自己的靈魂。我不想，我也不急，我寧愿渴死在江畔，也不俯首飲那污濁的水，這是我前不久寫的一句，與我們班團高官不謀而合。”

俊杰沉思了一會兒：“你想談的是直接結婚的？”

子文微笑著，看著遠處的天空：“不說直接結婚吧，至少，我們的方向都是這樣。情投意合，才能戀愛。”

俊杰道：“那確實好。”

子文回憶了一下：“高中的時候，我們班上有個女孩兒，很美麗，身材也很好，很天真，笑起來很甜美。”

俊杰：“那你怎么不追呢？”

子文：“我自問，配不上她。我們班的渣男都沒有碰她的歪心思，可見得她是多么地天真，純潔。沒有人愿意去傷害她，甚至連那種可能性都不愿產生。她的眼睛很美，像是兩汪泉水，眉毛如黛，白白的臉上透著兩團淡淡的緋紅，真的是個十分完美的女孩子，和她結婚也一定會很幸福。”

俊杰默默地聽著，子文接著說道：“她也很溫柔，善良。很體貼，她就坐在我的前面，她和她的閨蜜相處之中，這些細節我看的一清二楚。”

俊杰再次問道：“你為什么不追她呢？”

子文自嘲一笑：“我配不上她。雖然我成績比她好，相貌也匹配，但我的心性不純正，有雜質，因此我配不上她。”

俊杰道：“你想過這么一種可能性沒有，你不去追求她，萬一她被渣男傷害了，你于心何忍呢？既然她那么天真善良，為什么你不去守護呢？即使你有所謂的雜質，但你用自己的真心去對待她，守護她的純真，不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么？”

子文聽罷，默然良久，點了點頭，隨后仰望天空，云已散去，繁星漫天，子文釋然一笑：“原來，我錯了。”

靜謐的夜，掃盡嘈雜，寢室的小床上，子文雙手枕頭，睜著眼睛，反復琢磨著俊杰說的那番話，他聽不到閑聊的聲音，也聽不到樓層中的大吼大叫聲，他只是注視著天花板，確切地說，是床簾的頂部。

這一夜，他的心里，泛起了一絲波瀾。平靜的大海，微風吹過，掠起波紋，波紋慢慢地散開。一輪明月懸空，漫天星斗映海，夜里無聲，只有平和的微風，和它撩起的波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