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士卒收拾好尸體,朝廷兩萬人在郭元振的調配下,秩序井然地加入隊伍。
沿路,其余駐守秦嶺北麓防線的朝廷兵馬不敢抵抗。
全部倒戈!
只要腦子還清醒的人,都能看清楚眼下的形勢。
攝政王可謂是“天地之眷,人所共望。”
誰又敢不自量力地蚍蜉撼樹?
況且縱觀攝政王過往的屠殺事跡,簡直是驚悚駭然!
天知道攝政王會不會斬“不從”者?天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不赦”的一分子?
總之,穩妥起見,還是先降了再說。
攝政王雖說惡貫滿盈,但總歸挽救了中原黎庶,有功于炎黃血脈,一己之力阻止了一場滔天浩劫。
以此說服自己,投降也就順理成章了……
……
“咚!”
“咚!”
“咚咚咚——”
臨近日暮,長安城外,鐘磬鼓樂演奏熱鬧非凡。
城墻內外擺了許多小花燈,一串串掛滿官道兩旁,護城河上到處飄蕩著花燈。
百姓們揮舞著手臂,興奮狂熱地迎接凱旋的王師。
從朝陽初升到暮色四合,經歷了寒冷的冬雪,轉暖的初春,漫長等待和煎熬。
他們回來了!
一場驚天地泣鬼神之戰,絕望的黑夜驅散,中原重新迎來了黎明的曙光。
“看到了,我看到了旗幟!”
一個百姓嘶聲大吼,遠處金黃的纛旗漸漸映入人群眼簾。
長安百姓將聲量放到最高,不惜喊破嗓子,氣氛陷入癲狂。
“萬勝!”
“萬勝!!!”
起初,呼喊聲震天動地,慢慢出現了不合步調的雜音。
“萬歲。”
有百姓突然吼道。
像是約定好了,人群也開始瘋狂地喊著“攝政王萬歲”!
纛旗下,蘇宸沉默而又鎮定地扶著欄桿,努力看清人潮的每一個浪頭。
想把所有百姓的形象都映入眼簾。
他看到揮舞的手臂,看到一張張激動的臉,看到空中綻放的煙火,也看到人潮盡頭那高高豎起的匾牌。
匾牌下上官婉兒輕提絳帶,王知微踮起腳尖,懷里抱著一個嬰兒。
“王爺!”
郭元振的聲音打斷了蘇宸迫切的思緒,他轉頭,“何事?”
“倭國遣唐使來了。”郭元振指了指隊伍外圍的幾個異服男子。
蘇宸點了點頭。
不久,倭國使節就被帶到纛旗下。
幾個使節惴惴不安,為首之人低著頭,操著蹩腳的官話:
“攝政王,關于新羅……”
“停。”
蘇宸截住他的話,神情淡淡:“本王沒時間聽你廢話。”
倭國使節肩膀一顫,內心被恐懼緊緊攥住。
得知西域聯軍全軍覆沒的消息,扶桑國肝膽欲裂,中原危在旦夕是一種荒謬的錯覺。
本想趁火打劫,痛打落水狗。
沒想到碰上的竟是一頭嗜血兇獸!
蘇玉城再一次展現了其強勢殘暴的本性。
蒼天,一戰擊潰八十萬聯軍,屠俘五十多萬啊!!!
這是人所能做出的事?
于是乎,扶桑國內緊急派他們過來致歉乞和。
畢竟占領的只是大唐的藩屬國新羅,僅僅對遼東進行了幾波試探性攻擊,大唐并未損失什么。
只要及時彌補過失,賠款滿足蘇玉城的胃口,那這事應該能揭過。
蘇宸居高臨下俯瞰著倭國使節,眼神淡漠:
“小小倭國,求生欲望挺強,可就是欺軟怕硬的賤骨頭,泱泱華夏,覬覦很久了吧?”
使節嚇得幾乎失禁,顫抖著嘴唇,“沒……沒有……”
蘇宸盯了他幾秒,笑容平靜道:“不必談了,做好亡國的準備吧。”
轟!
晴天霹靂!
一眾倭國使節四肢發涼,全身止不住地顫抖。
亡國?
蘇玉城要讓我們偉大的扶桑國滅亡?
此獠何其無恥狂妄?!!
倭國使節滿臉漲紅,啞著嗓音道:“王爺,肆意挑釁他國,未免太失禮了吧?”
蘇宸一字一頓道:“還有更失禮的。”
“嚓。”
拔刀,斬首,入鞘,一氣呵成。
其他倭國使者紛紛都看著這個極其勇氣,現在死不瞑目的倭國使者,不可置信。
蘇宸笑了笑,語氣輕描淡寫:“當中原士兵踏上倭國土地,必須滅掉倭國,將你們持統天皇斬首。”
倭國使節則是恐懼到無以復加,腦子嗡嗡嗡嗡響,仿佛失足墜入深淵。
侵略中原的代價如此沉重?
不可能!
隔著一片海域,此獠懂得如何操練水軍?此獠就算篡權奪位,也不敢舉國之力入侵我們扶桑。
恐嚇!
絕對是恐嚇,就是為了勒索更多的賠款!
擁擠鬧哄的城門口,凱旋隊伍在百姓的歡呼聲,慢慢走向長街。
蘇宸目光穿透長安上空厚厚的云翳,像一把寒光閃爍的利劍一樣,遙遙地指向神都。
……
神都城。
清晨,凜凜寒風片刻不停地吹著,發出嗚嗚嗚的響聲,仿佛皇天后土皆在哭泣。
皇城卻似一頭無情的巨獸,還在無動于衷兀自酣睡。
漸漸的,天街衣冠云集,隨著沉悶的鐘響,群臣靜默無聲地往朝殿走去。
紫宸殿中,氣氛壓抑沉寂。
御座上的李令月目不轉睛凝視著殿廊,眼睛深邃而干涸無光,昔日威風凜凜的女皇好似癡呆。
也是,她祖父三代人一輩子心血開創的王朝即將轟然崩塌,她活下去還有什么意義呢?
秦嶺防線全部倒戈叛變,朝廷征召的數萬兵馬根本就沒有抵抗!
長安以西,全部落下蘇宸之手!
最可悲的是,殉節的官員寥寥無幾。
蘇宸拒絕加九錫,九錫那可是《周禮》記載的終極榮譽,介于皇帝與諸侯王之間的崇高地位。
蘇宸不屑再玩曹操司馬昭的把戲,他要直接登基!!!
可以說,除非出現奇跡,不然亡國之局無可挽回了。
廟堂鴉雀無聲猶如陰森的墓窖,直到有人打破死寂。
王循滿面紅潤,持象牙笏緩緩出列。
他清了清嗓子,慷慨激昂道:“陛下,微臣提議遣官員去長安,攝政王有功于社稷,不能推辭九錫之禮。”
話音落下,滿朝依然寂靜。
但群臣臉上卻顯露出憤怒嫉妒的表情。
攝政王已經將九錫踩在腳下,不可能接受。
王循明知如此,為何還要堂而皇之地提議?
眾臣都是人精,怎么可能聽不出他的話外之音?
他實則在勸陛下禪讓!
其滿腦子大概就一句話——
【天命不常,攝政王功德兼隆,愿陛下遵循堯舜之跡,即日舉行禪讓大典,順應天意人心!】
“王循,你還有何顏面立于朝堂之上!”
一聲咆哮,李顯快步出列,怒而戟指著王循。
王循面不改色,嘴角還噙著淡淡的笑容。
不止朝臣,連李令月都能看出來。
這抹笑容就是嘲諷!
可朝殿沒人覺得意外。
王循有理由得意,就好像一個押上全部籌碼的賭徒,最后贏得盆滿缽滿,誰能不激動?
太原王氏嫁正房嫡女給蘇玉城,跟此獠締結政治聯盟,嫁妝就是幾千悍卒!
這就足以保證太原王氏上岸,笑吟吟看著水中快溺死的門閥世族。
還有清河崔氏,居然不聲不響地也憋了個大招。
在中原垂危之際,蘇玉城兵力錢財不足之時。
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舉族之力,利用聲望幫助此獠招募兵馬,關鍵還傾盡族內存糧,甚至截留了太原、清河郡以及周邊州縣的糧倉!
不然蘇宸怎么憑借二十萬兵馬、長安一城,蜀中一州之力,跟西域聯軍八十萬多萬胡虜、數十個國家僵持?
太原王氏和清河崔氏出了大力!
這不,馬上就要收獲豐碩的果實。
簡直贏麻了!
不少官員目光灼灼地盯著王循和崔元綜,太原王和清河崔如今變得炙手可熱,巴結好他們,也許能擁有一張進入新朝廟堂的門票。
“陛下,臣鮮聞百姓對攝政王惡語相加,甚至還有不少贊頌攝政王的歌謠。”
一個人從殿門處緩緩走來。
一瞬間,李令月眼中的光熄滅了。
李唐臣子失望地閉上眼睛,無力感如同繩索一樣縛住了全身。
當著滿朝的面,說出這番言辭露骨的話,這就是打算迎接新君了。
可從這人口中說出來,他們卻毫無意外。
“陛下,蘇皓大逆不道,請誅之!”
李顯蠟黃的臉龐隱隱猙獰起來。
“哦?”蘇皓轉頭看他,“本王何罪之有?”
群臣默然無言。
殺了蘇皓,有個屁用?
反倒更會激怒蘇玉城,殺了他弟弟,這不打臉么?
到時候天下都會掀起血雨腥風,你們李家雞犬都難活,更別談留下血脈了。
“夠了!”
御座上傳來沉冷的聲音。
群臣目光齊齊望向女皇,李令月神情沒有凄楚,依然平靜。
李令月只覺渾身無力,她輕聲道:“無事便退朝吧。”
滿朝唐臣面面相覷,都能看到對方眼里的絕望。
垂死不再掙扎。
李令月似乎放棄了。
她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抗爭。
就像那些倒戈的將卒,就像那些叩拜蘇玉城的州官。
是啊,大勢的浪潮席卷而來了,拿什么抵擋?
得民心者得天下。
當一個人既擁有民心聲望,又有不可匹敵的軍事力量,那就是天命所歸。
李令月此刻仿佛一個孤獨的拯救者,再怎么左沖右突,再怎么奮力廝殺,都無法挽救崩塌的殿樓。
大唐社稷疲憊絕望。
大唐社稷茍延殘喘。
最終,這個由唐高祖父子締造的王朝,很快就會力竭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