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強(qiáng)是平安者的愿,平安是疾痛者的福,愿和福,自然是后者更為切實(shí)。】
……
田埂處,鯨虛在水渠里摩挲著什么。不一會兒,便一手一個青殼兒的大蝦逮上來,向著眾人炫耀道:“如何,青渠蝦!大只的!”
蘇文左手牽著感冒不適的程善若,右邊是滿臉愁云慘淡的云蕓,身后江雪在泥土上戳啊戳啊的,面前只隔著半條水渠的肌肉大叔抓著兩只大鉗子蝦……
族老伯伯神色焦急凝重,自己也沒機(jī)會問問出了什么事情。就算知道人家可能真的遇到了什么要緊的困難,但他也有師傅這個困難呢……算了,被送出來就等等吧。
至于小鳥兒和徐大叔去看玉米地了,說是云鯨一族的玉米地肯定不一般,此刻也見不到人影。雖然毛還沒長齊呢,蘇文還是從黑框眼鏡里學(xué)到了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現(xiàn)在的狀況——
“蛋疼。”
“小公子你怎么了?不怎么很高興嘛。”
所以你為什么這么開心啊?蘇文露出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憂郁氣息,仰頭望天道:“師傅的感冒還沒好呢,旁邊的嬸嬸看上去好傷心,后面的江雪姐姐也悶悶的……”
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處境,蘇文看著鯨虛大叔笑瞇瞇的憨厚樣子,道:“所以鯨叔你為什么這么開心啊?”
“因為云鯨一族來客人了嘛!多稀罕!而且族老既然找你要了那小樹苗,那肯定是有辦法解決問題了!雙喜臨門不應(yīng)該高興嗎?”
鯨虛耐心跟蘇文講道:“還有你看啊,小鳥兒也有人來接了,看樣子還結(jié)為道侶了,這更是喜上加喜!是不是,云姐?”
江雪用來戳濕泥巴的樹枝“啪”的一聲折斷!
“啊?啊,確實(shí)如此。我就是有點(diǎn)擔(dān)心小塢那孩子,本就身子弱,還拖了好久……唉,不說了。小道友,謝謝你的樹苗。”
云蕓側(cè)目看向一旁的“人類幼崽”,牽扯出一抹略帶憂郁的溫柔笑容。若是自家孩兒稍稍成長一段日子之后,化形出來是不是也會像眼前的小道友一樣呢?
那倒是挺可愛的。
云蕓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蘇文的頭發(fā),是與黃曉靜截然不同的感受。阿娘揉自己腦袋的時候多是嗔怪和翻白眼的味道,就算是寵溺的時候動作也有點(diǎn)粗暴。
云蕓的動作輕柔而溫和,就像摸的是什么稀世珍寶一樣,眼中是數(shù)不盡的溫柔與包容,蘇文不禁想到“母性”這個詞。
蘇文舒服地瞇起眼睛,心中憂郁的心情也消散了大半,如果他是貓的話此刻一定會發(fā)出咕嚕咕嚕的哼唧聲。這種感覺讓他感覺感覺很好……有種想把黃曉靜換掉的沖動。
而云蕓很快就察覺到這樣對客人有些僭越,未經(jīng)人家允許就摸更是不禮貌。收回手,云蕓歉意地對蘇文道:“不好意思。”
“沒關(guān)系。”
蘇文大方道,心中惋惜。再摸摸不好嗎?想摸你就多摸一會兒唄,你看我又沒有反抗。而為了讓云蕓和客人們開心點(diǎn),鯨虛開始在田渠上架火蒸蝦。
鍋碗瓢盆齊備,蔥姜蒜油不缺,一看就是慣犯。青渠蝦好慘,如果會說話的話一定會哭著喊出來的吧?青——渠——蝦——!
好香啊。
……
大茅屋下,族老取小云鯨的精血,以靈力為筆迅速地凌空勾勒著結(jié)契的陣法。本就孱弱的小云鯨被取走了精血之后更加萎靡,氣息更是幾近消散。
族老用最快的速度畫陣,不到一個眨眼的時間便完成了云鯨精血構(gòu)建的陣法,最終化為一枚小小的殷紅烙印被族老牽引著落在小靈杉的樹干上。
與此同時,族老將早已準(zhǔn)備好的靈杉烙印同時送入小云鯨體內(nèi),一鯨一木之間的氣息迅速交融流轉(zhuǎn)起來,與之一同共享的還有靈氣、生命力和血脈,以及最為關(guān)鍵的原初氣息。
淡淡的白霧般的原初氣息流淌,從小靈杉身上剝離出來,主動奔赴向小云鯨的身體。
那絲絲縷縷的原初氣息剛一進(jìn)入小云鯨的身體,便開始主動為其精煉血脈,部分精血重新回歸到小云鯨體內(nèi)助其恢復(fù)生命力。
小云鯨身上的氣息穩(wěn)定下來,以固定的速度開始緩步回升。族老臉上的憂慮卻不見絲毫減少,甚至更加擔(dān)憂。
“嗚!”
小云鯨猛地抽搐了一下,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銳鯨鳴,與云鯨一族厚重悠長的鯨鳴聲截然不同。只見小云鯨像是被扔進(jìn)滾滾油鍋里掙扎的活魚一般,瞬間繃直身體,又忍不住來回翻騰,體內(nèi)的血液仿佛化作了千萬根銀針在骨肉內(nèi)狠狠扎著,灼燒著每一根神經(jīng)……
那稚嫩的鯨鳴之所以短促,竟是因為小云鯨痛不欲生,嗓子完全發(fā)不出聲來!可見其中疼痛之深入骨髓、難以忍受!
族老看著晚輩剛出生不久就要如此遭罪,拳頭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一顆心掉在喉嚨里放不下去。
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得虧云蕓不在自己,不然非要哭暈過去不可。云鯨生性溫柔仁愛,族老更是如此,看小云鯨這副瘋狂扭曲的樣子……
一時間,族老竟紅了眼睛。小云鯨眼看著就要暈死過去,一旦如此結(jié)契很有可能會失敗,到時候幾近虛脫的小云鯨定然活不過半個時辰。
于是族老湊上去大喊,同時運(yùn)用起靈念對小云鯨鼓勵道:
“小塢——!你娘說——!只要你活下來——!就讓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嫌我們云鯨一族悶,那就去九州玩——!”
“便是九州如今也可去了——!”
……
沒有故意設(shè)攔,族老那仿佛飽含血淚的大喊聲便傳到田渠這兒,一字一句都落在云蕓耳中。這鼓勵的話語究竟是為何?這激動的語氣是為何?
云蕓也隨之落淚,這縈繞不散的揪心……
她哪里不知自己為何要離開族老那里?而能讓自己忍不住去打擾的情況,究竟有多么鉆心?想去看看又不敢,留在這里又如坐針氈。
云蕓來回擺弄著手指,時而糾結(jié)在一起,時而揉揉手心,不久將左手置于右手上,卻又再次用右手輕輕撫摸著另一邊的手背。
蘇文放下手中剝了一半的青渠蝦,舔舔嘴唇,總覺得這時候不該開開心心地吃大蝦。怎么又哭了呢?蘇文覺得好棘手。
族老伯伯不靠譜呀,怎么不控制一下。
“嬸嬸不哭,不哭。”
蘇文擦擦手,上前摸摸云蕓的頭發(fā),模仿著前任族老,也就是逝世的那頭古老云鯨臨終前的語調(diào)安慰著云蕓。這是他唯一知道的安慰人不要哭的方式。
云蕓牽強(qiáng)地回了一個笑容,隨后始終憂慮地望著大茅屋的方向。左手不自覺地揪住蘇文的小小衣角,右手則捏著樸素的裙子。
整整一個時辰過后,小云鯨才筋疲力盡地消停下來,仿佛身體被掏空一般靜靜地躺在木地板上。要不是身上那濃郁的生命氣息在增強(qiáng),族老都要懷疑小云鯨是不是沒撐住。
與小云鯨并排側(cè)臥的小靈杉此時已然長到了碗口粗,可以說從幼年成長到了小青年,這都是多虧了云鯨獨(dú)特的蘊(yùn)養(yǎng)生命的能力。
當(dāng)然,也多虧小上古靈杉身上的原初氣息,讓小云鯨的血脈歸于純凈,足以讓生命力在體內(nèi)生生不息,隨著時間的流逝更是節(jié)節(jié)攀升。
可謂是雙贏。
族老總覺得心神在走鋼絲,此刻走到頭之后,還有點(diǎn)危機(jī)剛剛渡過的空虛。稍微檢查了一下小云鯨的狀態(tài),他便傳音給云蕓,告知了結(jié)果。
“有驚無險,平平安安。”
云蕓當(dāng)然是瞬間站起身來,毫不猶豫地跑向大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