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執念,是拿得起,放不下;是遺憾,也是期盼;不是最初的愿景,而是終末的奢望。】
“嗯,壞女人。”
程善若放下蘇文,平靜地問:“你怎么知道是壞女人?”蘇文站住腳,然后雙手抱胸,信誓旦旦地回答道:“她用師傅你的樣子來騙我,還掐我,還揉我臉,睡覺的時候死死地抱著我讓我一晚上都沒睡好,趁我不注意嚇我,還想讓我當她的童養夫……”
程善若聽到這里,眼神微妙地躲閃了一下,隱隱的有點尷尬。好在蘇文還在掰著手指頭細數壞女人的種種劣跡,沒被發現。
“行了,為師知道了,我們先回房再說,不要檔著別人的路了。”
“哦,好。師傅我跟你說,還有呢……”
程善若似乎是覺得今天的頭發不太順暢,連走樓梯的時候都不忘拿出一把梳子打理。蘇文停住話頭,道:
“師傅,你的頭發已經很順了。”
他覺得再這么梳下去師傅就要被薅禿了,不會真的掉頭發吧?有點擔心,畢竟是這么好看的頭發。
程善若動作不停,一上一下的,嘴里簡潔地說:“舒服,為師喜歡。”
“哦。那師傅我給你梳頭發吧?”
蘇文是一個很有孝心的徒弟。
“不必。”
談話間,蘇文已經回到了先前逃出來的房間。這次可沒有那個壞女人版程善若來欺負他了!蘇文推開門一躍而入,轉頭看向師傅:
“師傅!”
“嗯,進去啊,堵在門口干什么。”
“哦哦。”
“累的話就去洗浴一番,睡個午覺,晚上和為師去海邊。”
“好的師傅!但是師傅你還沒有告訴我那個壞女人是什么人,到哪里去了,會不會又回來冒充師傅你啊?師傅你不會被奪舍吧?”
蘇文興奮之余,該有的警惕一分不少。看看人家的六歲!徐孤舟若是在此,一定會痛心疾首又滿心羨慕地看著蘇文,恨不得把江雪扔回娘胎回爐重造!程善若卻是抓住蘇文言語間的一個詞不放。
“就因為你被人家揉捏了一番,你就叫人家壞女人?”
“嗯。她還扔我呢,我都嚇死了。”
“你要是會御劍不就好了?”
“師傅!關鍵是我還沒筑基!”蘇文抗議道。
“那你還好意思說。為師且問你,人家傷著你了沒有?”
“沒、沒有。”
“人家說你壞話了,還是罵你身邊的人了?”
“也沒有……”
“你不喜歡人家,那她就是壞人?”
“……也不是。”
“那為師再多問你一句,要是人家在你面前被打了,你幫不幫?”
程善若帶著蘇文坐到房間里的桌子邊上,隔著桌子面對面坐著,認真地看著蘇文的眼睛反問道。蘇文略有疑惑,師傅問的話跟自己想知道的一點也不沾邊啊。但還是順著師傅的意思作答。
“師傅,她都打不過的人,我怎么打得過?”
“不問實力,你就說想不想。”
“那我幫。”
“那你覺得你會幫壞人嗎?”
“我……好吧,但是要是她再回來把師傅擠走的話,那我還是討厭她。”
程善若勾了勾嘴角,點頭稱是。然后補充道:“她不是壞人,是為師的……一個朋友,只是暫借為師的身體一段時間罷了。下次她出現的時候叫她鐘姐姐好了。”
一段時間?下次?
???
蘇文聽聞,小臉一白,緊張道:“那她……她還在嗎?不會聽到我說的話了吧?”
“自然是知道的。”
程善若點點頭,讓蘇文惴惴不安。他決定睡覺去。
“師傅,我去睡覺了!”
連泡澡都顧不上了,蘇文施加了一道清潔術就鉆進被窩里,只打開一條縫隙供以呼吸。應該是真的累了,剛剛看到師傅又興奮了一陣子,不一會兒蘇文就陷入了沉沉的夢鄉。程善若坐在桌子邊上,單手支著下巴。
默默地和心里的聲音交談著。
“聽到了吧。”
“聽到了,結果還是討厭我。”
“誰讓你做得沒個分寸。”
“怪我咯?怪你呀。”
程善若自顧自地翻了個白眼。
“你怎么辦?都合體期了還冒出來,也是獨一份了。”
“沒辦法,誰讓我幾十年沒見人呢,出來就被本體融了,不甘心呀,雖然我以為自己已經可以放下了。而且又不是我怎么辦,是你怎么辦。”
程善若默默嘆了口氣。
“難怪我渡劫的時候感覺那么難。”
“怪我咯?”
“是。”
“好吧,怪我。反正現在我已經不是壞女人了,那我今天晚上就讓徒兒看看為師作為女人的一面!”
“?”
“跟徒兒玩玩就好了,我估計。”
心里的聲音補充道。
“……哦我的天吶,為什么我的化身會是這種性格。”
“呵呵,你這話有點我的味道了,不錯。”
程善若趴在桌上,不想說話。眼睛一閉一睜,瞳孔里又出現了那種古靈精怪的狡黠感覺。她像是剛睡醒一樣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嗯,想吃好吃的。”
說完,去看了眼睡著的蘇文,她捂嘴一笑。
“徒兒,是你自己睡著了,別怪為師吃獨食哦。”
說完,程善若就摸了摸空間戒指,弄清身上的家底之后就放心地離開了客棧。
程善若,或者說化名為鐘姐姐的這位女子,在晴方城大吃特吃,也不知那些東西究竟藏在那平坦的小腹中哪一個位置了,店鋪的主人家都驚呆了。
修士能吃,也沒有這么能吃吧?
只知道程善若吃了一下午,只知道夕陽西斜,她才望望天色,然后才拍拍手,優雅地擦干凈嘴才回了另一家客棧。
“怎么起的名字,還真就叫另一家客棧。”
程善若看著招牌,心想著掌柜的腦子是怎么長的,然后上樓去喊蘇文了。
“徒兒起床啦!我們要去就九碗海看鯨魚啦!”
“師傅——我再睡一會兒。”
“我親你啦!”
“?”
蘇文感覺師傅的語氣有點奇怪又熟悉,隨后猛地睜眼。是師傅的樣子,但看這情況一定不是那個沉穩清冷的師傅。
“鐘姐姐!”
蘇文驚坐起,扯著被子裹住自己,后背緊緊貼著堅硬的墻壁,一臉驚恐地看著眼前的程·活潑好動·善若。“我師傅呢?”
“我就是你師傅呀。還有,不許叫我鐘姐姐。”
“可是我師傅說……”
“我就是你師傅,徒兒聽話。”
“但是你……”
“嗯?”
蘇文看著程善若逐漸危險的眼神,那瞇起來的眼睛深得程善若本人的真傳。蘇文沒來由地心臟漏了一拍,啊……有來由,就是眼前的“師傅”。
“師、師傅傅。”
“不是師傅傅,是師傅。再叫!”
“師傅……”
“嗯,不錯。為師帶你去看鯨魚啊。超大的。”
程善若說著,還用雙手比了一個大圈。超大沒有,飽滿還是可……
蘇文連連甩頭。
“不去?”
程善若的眼睛又瞇了起來。
嚇得蘇文又連連點頭。
“去!”
“那就把被子拿掉!”
程善若動作粗暴地扯開蘇文身上的被子,像抽陀螺一樣抽走。
“唔嚕嚕嚕嚕——!”
蘇文暈頭暈腦地趴在床上,這位姐姐,您的修為您知道嗎?手勁忒大了!程善若就是很滿意蘇文的迷糊樣子,那皺起的憂郁小眉毛怎么越看越舒坦呢。
“走啦,我們去找思先坊那個小仙子。我們約好的。”
“慢點!”
蘇文驚呼著,被摟在程善若懷里看不到前面,頓時心慌起來。
想扭頭,但是脖子扭不過去。
思先坊。
徐孤舟正在指導江雪煉器。他的臉越來越黑、越來越黑……且看眼前的江雪小仙子,她勾勒陣紋的時候,刻刀越動越快,上下翻飛猶如龍飛鳳舞,十分靈巧。外行看熱鬧,只道一句:“好雕工!”內行看門道,正如徐孤舟,只道:
“住手!”
徐孤舟生氣地從手上江雪手中的刻刀,然后憑借自己六品煉器師的基本功和各種技巧,硬生生把江雪雕刻的紋路改成了繁復的閃爍著靈光的無數微型陣法。
“呼——”
饒是以六品煉器師的境界,想要在一塊三品材料上銘刻這么多三品甚至四品五品的陣紋,徐孤舟也是滿頭大汗,瞳孔非得縮成針尖來用。
好在完成了。這一塊三品玉佩硬是給他煉成了四品頂尖的護身符。
隔著各種各樣的陣法紋路,那些重疊的地方隱隱地可以看到一頭憨態可掬的小豬,栩栩如生,追逐著半朵云彩。
那是江雪沒刻完的部分。
徐孤舟沉著臉,轉身對江雪冷聲道:“伸手。”
“師傅,我……”
“伸手!”
江雪小仙子乖乖伸出自己柔嫩的小手。
“掌心向上。”
“師傅,我之后還……”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你就是手賤吶!你這雙手的毛病什么時候能改掉!煉器材料是用來給你雕花玩兒的嗎?為師打打打打打打打——”徐孤舟開始痛心疾首道。
徐孤舟開始了瘋狂手速輸出,江雪眼淚根本就忍不了,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徐孤舟看江雪哭了,才冷哼著最后打了三下,然后停手。
“嚶嚶嚶——”
江雪小聲抽泣著,不時地可憐兮兮地抹抹眼淚,抽抽鼻子。
“徐大師,有人找!”
店伙計敲敲門,徐孤舟應了一聲,然后丟下一句“好好反省”就轉身負手離開。隨著門“哐當”一聲關上,江雪非常自然地收了眼淚。
“師傅(的手)好大,對不起師傅,下次還敢。”
江雪熟練地摸向放置煉器材料的地方,然后驚呼:“呀,玉呢,怎么只剩這些金屬礦了呢?”她失望地癟了癟嘴,然后拿出其中一塊礦石開始鑿起來。
誰說我只會雕花兒了?我還會石雕呢。
看我鑿一座師傅的人像!
煉器室里不見日月,徐孤舟出來的時候才注意到門外的霞色。哎,一不注意又過了一天。徐孤舟心里默默嘆氣,徒弟的事情還沒解決。
理了理衣衫,徐孤舟前往會客雅間,推開門就見到了那一對模范師徒。
“是你們啊。仙子,小公子,你們好。”
徐孤舟露出一個親善的笑容,看著蘇文,哪兒看哪兒順眼。不想自家徒弟,整天就知道給自己糟蹋材料。羨慕啊。
“大叔你好。”
蘇文情緒似乎不大高漲,讓徐孤舟有些疑惑。
“小公子不大高興?是我打造的靈器出問題了,還是不喜歡想要改改?”
“沒有,是我師傅……我惹師傅不高興了。”
蘇文沒能把真實情況說出來,有一只手在頂在他的后背上,似乎稍有言語不慎就會招致殘忍的懲罰。徐孤舟看不出程善若背后的動作,只是默默感慨。
瞧瞧人家,江雪,惹師傅不高興了就這么慚愧——這是多好的弟子!看你每次惹事兒完還憨憨地看著我的樣子傻樂,我就……
徐孤舟露出一個羨慕的眼神。
“仙子,小公子犯錯了?”
“也不算什么,就是言語不當,說為師是壞女人。”
徐孤舟不解,但蘇文后腦勺一涼,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她果然聽到了!而且程善若的手指在蘇文背后不斷畫著圈圈,讓蘇文好生害怕。
“小公子,可曾道歉?”
蘇文搖搖頭,然后轉頭拉了拉程善若的袖子,也算是變相地阻止程善若在自己背后畫圈圈,低頭道:“師傅,對不起。”
“那等會陪為師的時候就表現得好一點。”
“哦。”
“好,為師原諒你了。”
蘇文擠出一個笑容。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徐孤舟不解其中內情,只當蘇文知錯能改,仙子作為師傅也包容弟子的錯誤。真好!
“還不知二位找徐某何事?”徐孤舟切入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