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榮回來啦”崔允招呼著。

“昂。”季榮進洗漱間去拿洗臉巾洗脖子。

“唉？你的帽子呢？你不是戴帽子出門的嗎？”崔允問。

哎呀，季榮心里一咯噔，好家伙，帽子落下了，“啊？我戴帽子了嗎？沒戴吧。”

崔允打著哈欠爬下床來，“我的冰棍呢？”

季榮瞳孔地震，好家伙，冰棍也給忘了。

季榮拿棉柔巾揉揉眉心，“那啥，呃，我又給忘了，咱一會出去吃？”季榮打哈哈。

“小街那家，你記得吧，那家，十塊錢一份的砂鍋飯，走走走，我想吃那個。”崔允拿牙刷。

“啊，好，好。”季榮應和。

季榮心慌，這感覺新奇，還有點，期待？

心里有點什么東西，悄悄的想要生根發芽，有點抓心撓肝的感覺。

“叮”，一聲。

“季榮，你那里還有錢嗎？你妹妹鋼琴班后天要做一套相冊，你再給我轉點吧，要八百塊錢才夠呢。”

季榮雀躍的心，一片冰涼。

季榮吃著飯，心不在焉，并沒有好胃口，燙口的湯飯香氣四溢，她吃著味同嚼蠟，可是，得吃呀，能吃一頓是一頓了。

她自己只剩下一千六百塊錢了，最近又找不到兼職，唉。

“叮鈴鈴。”手機響了，電話直接打過來了。

是她爸，季如壽，季榮看見這個名字的瞬間，什么也吃不下去了，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

她感覺氣管都是涼的，吸口氣進去涼的心肺發疼，季榮感覺有些發虛，控制著手抖，季榮走到店鋪外面去接電話，下意識的不想讓人知道她的家境，季榮抿抿唇，抖著手指，接電話，“喂？”

“喂！季榮，你咋個回事，你媽喊你轉錢你不轉，你要死了？”

“不是，我沒看見消息，我剛剛在吃飯，我一會就轉。”季榮腦袋空空，莫名其妙得恐懼支迫使著她這么說話，迫使她妥協。

“死快點轉過來，一個賠錢貨一天天還惹老子鬼火，你跟你那個死媽就是一樣的，呸。”季如壽罵罵咧咧的掛了電話。

季榮臉色慘白，掛了電話，立馬把錢轉過去。

順暢日子過慣了，她都快忘了這么個人，對于這個人，她最多的是恨，恨毒了。可是她還怕，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懼，這個人，輕易的就能帶起她全部不好的記憶。

從小，很小很小，兩三歲的記憶，此刻卻如在昨日般清晰。

她經常被這個人按在地板上打，仿佛她不是人，是一只貓或者狗。

那個人拿拖鞋像拍蟑螂一樣，用皮帶像抽田地里的畜牲，他張著一嘴黃牙，罵她賠錢貨，口水噴在她臉上，惡臭，像是硫酸一樣會腐蝕，其實是巴掌落在她臉上所以會火辣辣的疼，只不過她睜不開眼睛所以看不見。

虎毒尚不食子啊。

他瘋狂的在她身上施暴，發泄他所有的脾氣，每次都帶著弄死她的決心。她恐懼的躲，可他掐著她的脖子把她釘在地板上，手里揮舞著皮帶，小小季榮以為自己要死了，媽媽灑著眼淚闖進屋子里把她搶到懷里，一手護著她，一手指著那個男人的鼻子，罵他惡毒，卻被連累了，媽媽被那個男人揪著頭發摔到墻上，她流著淚叫喊著伸小手要去護著媽媽，卻被那個男人捏著脖子摜到地上，重重的一腳腳踩到肚子上，踹得她感覺心都要吐出來了，踹得她小便失禁昏死過去。

季榮上小學之前，差不多這樣子的打法幾乎是每個月都有，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每天都有接連不斷的謾罵，吃飯時候媽媽給她夾塊肉都會被他掀了桌子一頓打。

她為什么會叫季榮呢？那是媽媽懷孕的時候，他以為她會是個男孩，會是他的榮耀，可惜了，她是個女孩，還不要臉的占了他寶貝兒子的名字，他自然是不喜歡她的。

而媽媽呢，一開始肯定是喜歡她的，因為到現在她還能記得媽媽香香的暖暖的懷抱，她記得媽媽笑著給她買的糖果，很甜很甜。

可是呀，后來媽媽可能也覺得她是累贅了吧，因為她，媽媽經常會被那個男人打罵，慢慢的媽媽看她的眼神里也是會帶著怨恨的。

再大一點，她就學會了怎么哄人，撐著笑臉哄她的一對父母，因為她發現，她多給他們一點希冀，他們就會對她沒那么恨了。

那就多哄著一點唄，她跟他們講她所想要做的事對于他們有多大的好處，講她讀了書出來以后能給他們買大房子，賺了很多錢以后能養他們老，講好多好多以后。

人啊，只有觸及到自己的利益才會設身處地的為別人著想。

后來，她有了妹妹，奇了怪了，她的父親，格外的喜歡這個小女孩，這個女孩會撒嬌，會耍賴，嗯，會拿他們當父母親。父親會抱著她，逗她笑，給她買零食，并不嫌棄她也是個女孩，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時候其樂融融。

去年里他犯了事被判了一年，這一年卻是她覺得過的格外輕松的一段日子。

這個人多厲害呀，她都以為她快好了，就兩句話他就可以把她所有不好的一切都帶出來，輕易就能告訴她你不配得到這世上所有好的東西。

季榮感覺快要被憋死了，喘著氣，蹲下身，捏緊了領口的布料。陷在那種恐懼里出不來，她恨不能立即去死了。

她惡心死了，她狂吐，瘋狂的嘔，要把五臟六腑全吐出來才好。

有人在拍她的背，她機械地回頭，是景和，眉眼帶著關切。

季榮無神的盯著那眉眼愣了半分鐘，終于是從那種感覺里爬了出來，她牽著嘴角回了一個笑，心里一片慘然。

什么是天堂，什么是地獄。

她這樣的，他那樣的，她憑什么呢？

呵。

“姐姐，怎么了？臉色怎么那么白？”景和關切的眼神真摯。伸手過來想要探探額頭。

景和呀。

“沒事，”季榮搖搖頭，躲開那只手，“你來這吃飯嗎？”

景和一愣，點點頭，收回手。

“那你慢慢吃，我們先走了。”

季榮背過身，拿袖子擦臉上的冷汗，進了店里去拉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