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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暖熙三春

皇帝用完膳食后,就起身去御花園賞滿園春色,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朝陽宮。抬頭望著“朝陽宮”的牌匾,猶豫了片刻,皇帝還是走了進去。椒房粉宮,乃是位列中宮的恩典,各宮妃子等望塵莫及,怎么也羨慕不來的母儀天下的皇后。

皇帝一身明黃繡有龍騰祥云的常服,戴折上頭巾、九連環,穿著六合靴走近殿門,趕巧看見皇后正席坐在妝臺前擺弄繁重的十二樹鳳釵,別于當年封后的樣子,她紅艷的朝云棲霞鳳凰袍,頭戴由兩博鬢、兩道十字交叉的梁,還有三道呈環帶箍組成的鳳冠,冠上的十三棵花樹,花樹上有花梗、花瓣和花蕊等,其中一百六十六銅花瓣,三十三朵花蕊,冠后還有十二塊水滴形飾件,與她姣好的容顏,曼妙的身姿相得益彰。九個鈿花放在妝臺前,侍女一一拿起插入皇后的發間,皇帝悄悄地走到她的身邊屏退了殿內的侍女,接過木梳理了理她的有小撮雜亂的青絲,修長的手指劃過細細可分的發絲,一個小簪子為其別后,待她抬頭看到銅鏡的倒影,轉過身去握住了他的手,“陛下,這不是你該做的事呀?!?

皇帝拂過她的手,聽到她的溫語原本愁眉的皇帝舒展了不少,泛起笑意,“舉案齊眉的夫妻都是如此的,晨起綰發曉妝,描眉逗趣的閨房之樂,朕想試試……”

元珺忍不住打斷,笑道:“可現在是午后,不是晨起之時,陛下到時喜歡屈尊。”

“做這樣的事朕只對你一人,旁的什么人朕還沒興趣了?!?

“好啦好啦,臣妾知道陛下的好?!痹B利落起身,拉著皇帝顧宇珽坐在美人榻上,纖纖玉手掃過他的眉宇,“是不是朝臣提了立嗣的事,讓你不高興了?”

“你怎么曉得的?”

“歷朝歷代的君王時時皆為此事煩憂,況且現在海晏河清,又無戰事擾邊,諸位王爺難成氣候,自然就是立嗣無疑了?!?

“朕也是苦惱啊,東宮空閑,朝臣們有屢次上奏,擋也擋不住?!?

“如今皇子尚小,難當大任,陛下正值春秋鼎盛,然子息不旺,立儲之事日后再考量也不遲,朝政的事臣妾不懂,但是陛下一定要好好處理與諸王、臣下的關系,你登基不久,高堂掌權,軍國大事等須陛下細心料理?!痹B淡淡道,“勤民聽政,宵衣旰食是興邦之本,四方臣服是安國之本,親賢臣遠小人是政治清明的映襯,這些皆離不開陛下的日理萬機?!?

“四海升平的天下,歷代先王的打下的基礎,陛下開疆拓土,遠離絲竹,起居簡樸,不興土木修建宮殿,不流連于諂媚妖姬,杜絕弄臣亂政,就是明君之舉。極武而亡就是元氏南魏化作塵土的原因,是前車之鑒,如今的大贏斷不能步了南魏的后塵,望陛下切記教訓。”

皇帝聽到這里感受良多,緊握著元珺的手,“朕感激老天將你送到朕的身邊,不愧是長安負有盛名的解語花?!?

“陛下謬贊?!?

慘白干澀的手指,染暗紅的丹蔻拾著三支香,在明黃的紅燭火上接過光與熱,冉冉而起的細白的煙香,于來回搖擺的燭火香剩下微弱的亮。脫簪代發的太皇太后,銀裝素裹,看著畫上的父皇母后,滿臉愁容,南魏最尊貴的公主,如今是贏朝的人,當三炷香插進厚重的香爐中,與陰暗的密室混為一體。

“父王、母后,女兒不孝,無力光復門楣昔日的榮耀,身為南魏幸存的公主,孤立無援,唯有依強權而生,您的外孫等子息統治著九州的土地,雖為顧姓,亦是流著南魏元氏的血脈。”

當年太皇太后的父王元皇帝打贏北伐的戰役,將她嫁給當時因戰功而盛名的顧大將軍,新婚不過數月,她的父王母后在祭祀封禪的時候,連同隨行的諸位皇子公主、大臣等都被炸死。顧將軍負傷歸家,帶著元皇帝等人的棺槨進城,燒焦血腥的味道溢滿繁榮的街道,行人皆是跪首掩鼻,她曉得父王母后仙逝的消息暈厥過去,連發三日高燒,等到醒來的時候,她的丈夫黃袍加身,成了天子。短短幾日將修建數十年的王陵竣工,她麻衣戴孝,丈夫為她的死去的父王母后,兄弟姐妹等,倉促入殮下葬,陪葬物品頗豐。大行皇帝的國喪,本應該其子代為操辦,然祭祀大典南魏的皇子無一幸存,由新天子為其扶靈,女婿盡孝,史官稱頌。

稗官野史的竹簡所書皆是美名。

元氏公主封貞妃,三年除服,一朝封后,誕下皇子公主,賢明遠揚。

拜祭完,太皇太后回到寢宮安然入睡,數日后身染沉疴,駕鶴仙去。

茹素白衣,在微風的吹拂下,揚揚而起,“王瑾,你膽子太大了,連璟紆長公主你都敢下毒手!”

“皇后娘娘,妾身不是有意的,只是當時慌了神,所以才如此膽大包天……”王瑾潺潺弱弱地跪在地上,接連叩頭:“妾身的秘密絕不可以外泄……”

“本宮當時看你母子二人實在可憐,才準許你棲身于韓王府待產,你私通親王,禍亂皇嗣血脈本就是死罪一條。如今謀害公主,更是罪上加罪,罄竹難書。”皇后安和憤懣道,“你我皆是母親,為何你就沒有一點羞愧之心了。”

小新跪在地上,靜靜說:“皇后娘娘,你想家嗎?”

皇后斜目而視,輕笑一聲:“家,你問我一個亡國公主想不想家!你們主仆二人當真是一路人?!?

“皇后娘娘出身大漠異邦,自然不懂世家女子的苦!尤其是王充儀這般,入錯宮做了宮婦?!?

“我已坐天下女子羨慕的位子,懂也好,不懂也罷,這些不都是命數嘛。”皇后娘娘挽起衣袖,輕柔地蹲下來,捏著王瑾的下巴,道:“先帝三子韓王顧宇歏是當今太后親子,璟紆長公主一母同胞的哥哥,若不是當年的劉貴妃喪子悲傷過度,闖進椒房殿,渾身濕透地抱起襁褓中的嬰孩,懷中嬰孩對瘦弱憔悴的她笑了,死死抱住不肯將其還給太后,喃喃自語道,這是她自己的孩子,還拉著先帝的衣袖,苦苦哀求先帝,先帝無奈,念及她失子之痛便開恩,將韓王過繼劉貴妃撫育。否則,一個志在帝位之人,想擺脫庶出身份,會如今的安靜的與王妃樂逍遙?!?

“不可能的,怎么會了?!蓖蹊桓辈桓蚁嘈诺难凵瘢c坐在地,“韓王殿下,怎么可能是太后的孩子?!?

“當夜知道此等秘事的宮人,要么是放歸家,要么就是老死北宮。王充儀,你的一腔癡心,終究是妄想了。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子,做出如此傷風敗俗之事,你已經不再適合留在后宮了。陛下待你雖不算寬厚,至少沒有虧待過你?!被屎笃鹕恚掌鹩喙?,閉目說:“如今青燈古佛,清凈之地適合你修行。日后探望王妃之雙子你也方便,不必日夜思子嘆月?!?

“謝皇后娘娘恩典!”王瑾道。

太后本想將王瑾等處以極刑,但國喪期間,宮中不宜施刑,心中自然不忿,默默地在背后看著皇后行事,余光能看著那個賤人即將被削發素衣送入佛寺,這樣就沒人可以禍害她的孩子了。

塔娜將太后秘旨交于小新,將王瑾扶起,“請王充儀放心入寺,韓王妃每逢佳節,會攜二子進金佛寺祈福,順道探望您的。馬車在備好,請王充儀移步啟程?!?

皇后回想王瑾落寞的眼神,爾等凄涼離去的身影,不知自己前路如何,福禍相依,輕輕地笑著回宮,一睡天明。

金佛寺一群身著灰色衣服的比丘尼圍繞在王瑾身邊,眾人口中念唱的禪語,響徹四周的聲音,淹沒在王瑾六神無主的軀體,眼中的世界搖搖晃晃,虛偽虔誠地雙手合十,主持手起刀落劃斷了王瑾執著的紅塵,華麗的宮裝早已壘起厚厚如海的青絲。小新任人處置,沒有起身反抗,良久,她們一主一仆,已是佛門凈地之人,已無前塵后世。

邊城

銀雅這段時日跟著趙新一家,日子久了,難免露出馬腳。是日,趙新一人出行,騎馬到郊外,知曉是他心心念念地妹妹來了,就在此停留。忽然,一個紫色身影的女子,自后面抱住趙新,“二哥,銀雅好想你?!?

“放開我,妹妹?!壁w新見她不撒手,就用力掰開束縛自己的手,“銀雅,你我是親人,不必這樣?!?

“二哥,你我一別數年,已經到了如此生分的地步了嗎?”

“你忘了當年的教訓,而二哥忘不了。銀雅,母親說的對,我們不能一錯再錯了。”趙新懊悔道。

“世俗的眼光,你在乎過嗎?”銀雅大聲吶喊:“我眼里只有你!容納不下第二個男子?!?

“銀雅,當初是你哄我喝下催情的藥酒,我可以不計較,但是我已有妻兒,斷不可再行亂倫事?!?

“二哥,你太無情了?!?

“我若無情,當初就不會深入虎穴把你就出了。”

銀雅拿出匕首在自己的肌膚上,狠狠地劃傷一道口子,威脅他,“你若往前一步,我就在自己身上,劃一下,你盡管試試。”

趙新見她如此偏激,撕下衣服的邊角,將血淋淋的傷口包裹起來,見她眼神慢慢輕柔起來,就將她打暈放在馬背上,送到母親綺羅夫人處。綺羅夫人見她,大為驚訝。

怎料方才想踏出府門,京中旨意一到,宣趙家老小一眾回京,邊城大小事務交由趙毅外甥劉喬料理。

數月之后,趙氏一家回到一別多年的長安,看見滿是痕跡的的趙府,一如當年離去的模樣。往事回首,不可追思。綺羅夫人一路帶著銀雅,深知女兒的心性,將其治的服服帖帖,沒在趙新及其妻兒面前造次。

趙毅攜二子進宮謝恩,其家眷也于暮晚時分,入宮赴宴。

宮宴

國殤忌歌舞酒樂,宮宴簡樸雅致,不失大方。

趙新抬眼看見龍座身旁的女子,雍容華貴,姿態萬千,再也不是當年圍繞膝下叫喚的安和妹妹。待宮宴散去,皇后也一同回宮?;屎蟮囊勒坦室饫@道宮門處,便走到一半遇到趙新。

皇后緩緩地下步輦,命宮人退離十丈外后,環視周圍,放才啟唇說話:“我是應該叫你賽其哥哥還是應該稱你趙新少將軍?!?

“皇后娘娘想怎么叫都可以,反正都是臣工?!壁w新俯首道。

“二哥,我以為我們這輩子都沒有見面的機會了?!被屎笥值溃骸皻q月匆匆,往事如煙,已是物是人非。你找到了她,了卻前塵,也是好事。上次椒房殿發生的事,我應該認出她來的。”

皇后拭去眼角淚水:“本宮恭喜將軍,喜添麟兒,不知趙少夫人可安好。”

“一切都好,有勞娘娘的費心?!?

皇后勉強地笑道:“不知將軍小兒喚什么?”

“小兒叫趙淇,路過淇水湯湯,就以次為名?!?

皇后轉身停留,再次細語:“宮墻之內,我已然身不由己。望二哥二嫂和和美美,安度一生。二姐經過大難,雖是拖著病體,定能否極泰來?!?

“臣恭送皇后娘娘?!?

此次一別,多年再見。

“母親我想見哥哥,求求你不要把我關在這不見人的地方?!?

綺羅夫人衣著淡雅別致,端著自己做好的吃食,“你吃完著午膳,我便帶你去將軍府見你二哥,一道探望你的嫂子和侄兒?!?

“將你禁足在此,是你哥哥的主意,你別怪母親,你好好的在這里將養身體,其余我會安排。京中都是皇帝的暗衛,莫要給我們平添麻煩?!?

當年紫衣國師的事,趙新等人一清二楚,大月氏長公主屈尊做酒樓茶館,便是暗中調查當年為何滅國如此之快,一樁陳年往事,一副地形布防圖,漸漸浮出水面。

將軍府

一輛馬車緩緩駛入府門,下車女子挽紗示人,白紗下面的面具鑲嵌著曼珠沙華......紫衣國師見到你心心念念地哥哥,可惜他已經有妻室兒女,他心里還有她自己的位置嗎?

紫衣國師淚滿盈眶,顫顫巍巍地說:“哥哥,這些年你還好嗎?”

“銀雅,我一切安好,如今你的身子,大不如前的好好的養著,將來的日子我們攜手度過,哥哥會守候在你身邊。”

“哥哥,銀雅心滿意足了。”紫衣國師轉眼間便軟軟的躺在哥哥的懷里,貪戀著屬于他的溫存,緩緩合上雙目。哥哥將他的妹妹送入客房的元凈房中,讓多年好友為其診治,往后日子一來二去,綺羅夫人便安排了婚事,以綺羅夫人的義女身份嫁出去。趙新深諳漢人倫理綱常,知曉心中所念是罪芍孽,便也不說什么了。

次月,銀雅不情不愿地穿上嫁衣,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八抬大轎抬入元府,嫁給了當年救治過她的郎中,元府新任國公元凈,為人憨厚,又不失君子風度,身量高挑,與之相配,郎才女貌。

“綺羅奶奶,芙蕖想知道,這位新娘子叫什么名字呀,她長得好好看!”芙蕖一臉好奇,抿著小嘴兒,抬手間拉扯著綺羅的衣袖,好想得到想要的答案。

綺羅夫人脫口而出兩個字:“銀雅,慕容銀雅?!?

皇帝暗衛探尋到紫衣國師回京的消息,在進宮的路上,被悄無聲息的了結。趙新一直壓著不惜耗損自己的親信,鋌而走險。他私自聯絡皇后,毀掉所有紫衣國師存世的畫像,告知紫衣就是他們多年前失去蹤跡的大月氏二公主。

曉知天下事,皇帝處之了如指掌的,皇后與趙新密謀之事,只是充耳不聞,并非不管。暗衛被拔除便繼續安插試探,你追我殺,貓鼠游戲一般,將大月氏王族及天下之人戲弄于鼓掌之間,樂此不疲。即便是枕邊人,也可算計為其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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