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行將就木

長安城中，七夕佳節。

青絲烏黑，明眸皓齒，華服高髻，優哉游哉的在街巷走著，從未見過中原佳節是如何熱鬧，我只能四處張望。我學不著中原女子那般柔弱的行走，勉勉強強的，有模有樣的走出極具中原女子那樣的曼妙身段，風姿綽約，至少不能讓人看出端倪。

作為大月氏的女子，我就是太癡愛漢學，偷偷溜出圍帳，特地來長安游玩習文。

剛巧來到這里的第三日，就是七夕佳節，到處張燈結彩，人來人往，熱鬧非常，據說這佳節是男女相識就是起緣，相會就是結緣，相愛就是定緣。

我看到一人拿著勺子在那案板上繪畫成的糖人，就下意識的掏出來大月氏的錢幣買了。可是，那個買糖人的手藝人不收，我拿著這糖人放下不是，不放有不像話。突然來了一位翩翩少年幫我付了錢，我就學漢人的禮節那樣俯身道謝，幸好我身穿華服，不過，我異于常人的模樣不知道能不能蒙混過去，我的雙眸是那樣的深邃。

那翩翩少年長相俊俏，身量高挑，步伐穩健如飛，像是練武之人。

“多謝公子幫小女的忙，不知小女該如何將錢還給你了。“

“姑娘，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可是，欠人情就是要還的……“我直接道清，一臉茫然無措。

“姑娘，若是要還，便將你手上錢幣贈予在下，這就兩兩相抵了。“

“這樣就行了……“我溫聲細語，“多謝公子，可是把錢給你，我吃哪里，住哪里呀!“

“公子，不如你好人做到底，就讓我跟著你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殿下……“翩翩少年身邊的隨侍余楊就細聲道，“這……“

翩翩公子抬手厲色，余楊則不敢多言。

“我府上有好多空房，也可以幫姑娘解決問題。“

“多謝公子。“

“不知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在下姓顧名宇珽。“

“不知姑娘閨名是……“

“我～叫～阿……和……“我抬頭看著那花燈上面的字，硬生生的念出來，明知不對卻裝到底，然后看向公子的疑惑的眼光，滿臉尷尬。

顧宇珽見眼前的姑娘，半日里說出吞吞吐吐說的話，也不像名字，就提了一下：“姑娘所說的可是“阿和“二字，那日后，在下就喚阿和，何如?“

“好。“

我和顧宇珽一路有說有笑的，猜了燈謎，他見我嘴饞，又是夜市熱鬧，帶我去了吃長安小吃，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三更天。

余楊許久沒有看到太子殿下像今日那般樂開懷，就覺得眼前這位姑娘倒是殿下的解憂者。

心下一想，長安也挺好玩，不像大月氏，除了騎馬射箭，就是喝酒跳舞，每天都重樣，日復一日，不煩也煩了。

不過在大漠草原，最自由的也只有沐陽馳騁。

我抬頭一看，顧府兩個大字篆刻在牌匾上，呆呆的看了好一會兒。顧宇珽便拿著我的手，往里面走，里面陳設整齊有序，古色古香，腳下的地板是硬邦邦的青磚，院內的落英繽紛，粉嫩嫩的桃花櫻花映入眼簾。

“公子。“侍女芬芬俯身道。

“芬芬，這位阿和姑娘就由你來侍奉了。“

“諾。“

“夜已深，阿和，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可以告訴身邊的兩個侍女，她們都會解決的。“

我點了點頭，立馬跑進房子，由芬芬幫我寬衣脫簪，良久，我爬上床榻呼呼大睡。

在書房中，顧宇珽在看阿和給他的錢幣，就命人去尋錢莊掌柜。錢莊掌柜來到顧府看了大約半刻，便道：“公子，這錢幣怕是出自大月氏，而且這個荷包上的花紋雜亂有序，工藝精湛，不似尋常人能用的。“

“掌柜，這兩物可是出自大月氏王室?“

“公子心中有數，老朽佩服。“

“余楊，好好招待掌柜。“

“公子不必如此。老朽不過就說了兩句，不敢收禮。若無其他要緊事，老朽便告辭了。“掌柜見到這公子氣宇不凡，但又忌諱官家之事，行事只能謙虛謹慎。

晨起，余楊就差人來報，顧宇珽有事外出，要過好些時日才能回府，可是他臨走時就交代下人，要好生照顧我。辰時，我就帶了芬芬出府玩，入夜才歸。

顧府是就是原來的宣王府，也就是當今陛下的曾經的府邸。

顧宇珽提前了計劃，向皇帝獻上良策，請旨率軍至都護府，將邊疆多年的憂患，一次拔除，一勞永逸，派李皖前去打探好大月氏、烏孫、匈奴的地形，已經軍事布防等等，與舅公趙逸老將軍聯手，打他們措手不及。身在大月氏王廷的長孫櫻，則將王廷的詳細布局傳回長安，以及失蹤多日的大月氏三公主安和的消息，書信傳送，告知太子。

在顧宇珽府上待了數月，他知我喜歡漢學，就找了教書先生授課，只花了一個半月我就學完了所有的詩經文賦，還有樂歌禮儀。在這里，我待也待夠，十分想念家中親人，眉宇不展，無笑顏，楊柳依依，弱扶風。

大漠孤煙，長河落日，一望無際，碧草豐茂，才是我的家。長安再好，總歸是異鄉。

顧宇珽坐在湖中亭臺，看著趴在窗欞上的阿和，是那樣的愁眉苦臉，心里不是滋味，就上去問她：“阿和，你可是想家了?“

我立即起身，迎上他的目光如炬，弱弱的說：“是。“

“阿和，你離家多日，家中父母肯定著急。“

我接連點頭，低眉捏手。

兩刻中后，顧宇珽為我備好干糧馬車，十里相送。他不放心怕路上無人照料我，就派了芬芬和一個姿色平平的侍女韻致跟著。

馬夫李文魁梧高大，面目慈善，而時常在贏朝、大月氏兩處來往，長途跋涉對于他來說，不是什么難事。

李文按照我給的路線圖走，一路上風塵仆仆，顛簸了七天七夜，我才回到王庭。臨走時，我向李文拿回了路線圖，并用火銷毀。誰知李文私下底偷偷備一份，悄悄的托人將路線圖捎給太子，而他則留在大月氏以待太子號令。

當我進王庭時，芬芬和韻致才知道我是大月氏人的看著金碧輝煌的宮殿，她們連連感嘆。

打開殿門后，塔娜一眾人等對跪在地上，座上的父汗，勃然大怒，而母后愁容滿面，滿眼都是擔心我的目光。跟在我身后的芬芬和韻致則立在一旁，伏地屈膝。

“安和，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身為嫡公主居然敢孤身一人去長安。”

芬芬和韻致只知姑娘喚阿和，是太子給姑娘取的名字，這才知曉姑娘是大月氏的安和公主，此前姑娘從未提過。

“父汗，您都數月不見未見過安和了，您不想我嗎？女兒知道錯了，孤身在外，只為求學，如今女兒業已學成，以后就不會到處亂跑了。父汗，您就放一百個心就好。”

“果真。”大月氏的普賽王聽到這里，怒氣已經消了一半，“這些日子下來你清瘦了不少，塔娜還不好好伺候公主沐浴更衣。”

“是，可汗。”塔娜立馬起身，上前就準備扶著我。

“你這孩子，真不讓人省心。”可賀敦敲了敲我的頭，我綻放笑顏，喃喃細語：“母后快快饒了我吧，安和要去梳洗打扮了，數月下來都沒有好好洗過澡，可難受了……“。

“知道了，那母后先回寢殿了。你快去吧！“

“安和遵命。“

“恭送可汗、大妃。“塔娜一眾人等齊聲道。

可汗攜婀娜王后一道離去，如膠似漆。

熱湯沐浴，疲勞易除。

就這樣，我回到王庭，安安穩穩的過了幾日，我對這些是毫不知情。贏朝使節就派人來商討和親事宜。

芬芬在長孫櫻處拿到藥物后，匆忙地回到大月氏三公主宮殿，在湯膳里下了足量的蒙汗藥，夠三公主她昏睡好幾日一些時日。

芬芬端著剛剛燉好的藥膳進殿，只見公主正在案上一絲不茍地提筆練字，趁著四下無人，芬芬拿出小藥包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全部到進藥膳中，拿起那碗湯，走到公主身旁，便道：“公主，快，趁熱喝了這湯吧，可不要浪費奴婢的一份心意呀。“

我放下手中事，順手就拿起了一飲而盡，并沒有留意什么。已而，我只覺一陣眩暈，兩眼一黑，倒在了芬芬懷里。

“塔娜姐姐，安和公主昏過去了。“

侍女們急急忙忙跑進來，幫忙把公主放上床榻。

辰時，贏朝的軍隊就已經在樓蘭附近安營扎寨，軍中主帥就是當今太子。太子顧宇珽用了短短三日，就說服了烏孫、匈奴一同出兵，鏟除大月氏，烏孫王驕奢靡的父王就是死于普賽王彎刀之下，血債血償。

普賽王得了傷寒，身體每況愈下。王庭里的臣子多半不信服大哥。大哥森杰生性庸弱，只有匹夫之勇，無為君之范。

大月氏群龍無首，民心渙散，軍將上下不能齊心合力，一座座城池都被攻陷了。三國聯軍兵臨城下，王庭衛兵臨危不懼，捍衛王庭。

“普賽，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你我夫婦，同心同體，我絕不能離開這里，即便是共赴黃泉，我亦是不悔。“可賀敦婀娜哭道，用手摸著大月氏王那張慘白如霜的臉。

“森杰，快……快帶你母后離開……快啊……快走……“普賽王氣若游絲，知大勢已去，無力保護妻兒平安，強撐著身體，把密旨賽到婀娜王后身上，并推倒她。

“是父汗。“森杰下跪叩頭，拭淚道。

“不要……可汗……“可賀敦婀娜道。

森杰起身，硬是拖著婀娜王后走，從寢宮的密道逃了出去。

公主的寢宮周圍，彌漫著滾滾的濃煙，睡夢中的安和醒過來，起身下床，拉開帷幔，身邊守著的唯有韻致和芬芬，卻不見塔娜與泰安的身影。

“塔娜……塔娜……泰安……泰安……”安和略過韻致與芬芬，一直在叫喚著她們的名字，轉身問道：“韻致，外面發生什么事了，塔娜她們了？”

“回公主，塔娜姐姐正在回來的路上。王上身體欠安，王后娘娘在旁照料，多日勞累，泰安姐姐過去看望王后。”

“外面濃煙四起，那樣的吵，不似往常。父王那邊，不好！”安和起身掀起被子，光著腳丫，觸心冰冷的地面，讓安和格外清醒，想往寢殿外走去，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芬芬見勢不對，向韻致打眼色，一起拉著安和的手，牽制著安和的手肘，“公主殿下，你就好好待在這里哪里也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