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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山有木兮

  • 季唐風華
  • 南閭
  • 3499字
  • 2022-05-03 18:07:17

正所謂春寒料峭。大葭盧江兩岸蘆葦蕭敗,景色清冷。

而春寒與秋寒的不同之處在于,秋寒蕭索,而春寒往往刺骨。

此番拋下京中事物前來河東,本就倉促,太多的事情來不及布置。

河西的消息傳來時,張令蔚一時也不知應如何應對,只能先把目光聚焦于更重要的河東。

她看著緩緩流淌的烏青的江面,想著當今局勢,就如同面前的這江水,表面上風平浪靜,實際底下早已暗流翻涌。

銀城,神木,新泰,連谷。

張令蔚看著泛黃的地圖,一條江水就將這四個縣城連貫了起來。

她的路線很直接,沿汾水往下,至汾州,穿越石州,趁黃河解凍坐船一路往上游河套方向駛去。

進入麟州后再轉入支流,沿著葭蘆江一路前行往新泰去。

新泰是麟州的州治,更重要的是,折家沒有把永安軍治所設在府谷,反而是繼續以新泰為中心。

她要去見永安軍節度,必須前往新泰。

她本以為那些人會防備回朝廷的路線,以防她把消息傳遞回朝廷,可是她在葭蘆江渡上游遇到了襲擊。

很明顯,她的路線被走漏出去了。

內部出了叛徒,還是被他們猜出了自己的打算?

“郡主!”

前方黑甲都的甲士防備起來,一個個重新提起心氣,緊張地望著上游復又行來的船只。

張令蔚無奈地起身,拔劍。

她甩著馬尾大步上前,沉聲道:

“戒備,迎敵!”

“我出去一下?!?

韓紀將要踏過門檻時突然止步,扭頭對守門的兵衛突然說了一句。

門口充當守衛的那個軍漢閉口不言,目不斜視。

韓紀討了個沒趣,不過不以為意。這個軍漢不攔著自己正好,這代表了掬月這群人對他的態度。

態度…嗯…不錯…

不過,似乎有一句話怎么說的來著…這個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這個也算了。

先不管這些。

韓紀暫時先把這些思緒拋在腦后。他跨過院門,踩著夕陽最后的余暉向外走去。

青石板街直接最繁華的那條大道,因而也有一些夜游的路人。

再有五十多年就該到中國歷史上經濟極為發達的大宋了,那時坊和市的區分已不再那么嚴格。

不過舊有的坊墻還依舊孤立著,仿佛盛世大唐的最后的余妝。

本來應有宵禁,不過由于新年方過,上元日將至,這段時間也就放開了限制。

是以神木縣城里燈火通明,夜市繁華…

而神木縣僅是臨近麟州的一個上縣而已,如此類比,韓紀倒有些期待起那個清明雨上的繁華汴京了。那個東京,又該是何等繁華?

“這位貴人…”

突然聽到了這樣一道聲音。

韓紀聞聲望去,聲音叫的不是自己。

燈市道旁,一群頭戴帷帽的女子被一個乞丐阻了道路。

而墻角的陰影里,還藏著一群約莫七八個老少乞丐。

韓紀皺眉,剛邁出的腳步又停了下來。

夜風開始有點涼了。

被那個老乞丐當先攔住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少女頭戴帷巾遮擋了面容,烏發碧裙,腰配寶劍。

“你…你要做什么?”

少女的聲音有些驚慌,見到臟兮兮的老乞丐突然闖出來拽住自己的裙角,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我有劍…可不怕你!”雖然按住了劍柄,但嬌嫩的聲音不免顯得色厲內荏。

“小娘子…可憐可憐小人吧,要不然,小人的渾家和小兒怕是過不去這個上元了…”

乞丐臟兮兮的手抹著臟兮兮的臉,哽咽的聲音凄厲無比。

乞丐泣聲乞求道:

“我們是從河東來的,在那邊實在是活不下去了,來了河西這邊,又沒有土地,又不能謀生,我那個幾歲的孩兒已經三天沒吃過一頓飽了,小貴人啊,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們吧!”

“給!阿姊,給他,他要什么都給他,讓他快點放開我??!”

少女想要掙脫而不得,老乞丐抓得很緊,很有技巧,少女以前哪里經歷過這樣的事,沒有猶豫地就慌張求救,然后未等她“阿姊”動作,自己便已從腰間取下自己的錢袋丟了去,乞求道:

“對了,我也有的,我拿我的給你,你拿去,給你孩兒賣東西吃,不要抓我了…好不好?”

那錢袋落在地上,里面的金銀落出,竟全是金葉與碎銀,沒有一文銅錢!

那乞丐頓時兩眼放光,再也不理會少女,當即惡狗撲食般的撲就過去,把那些散落的金銀緊緊攥在了手中。

角落里那些乞丐見狀也沖了出來,拼命似的跟那個乞丐爭搶地上的金銀。

見此情狀,韓紀搖了搖頭,這個少女倒是一個富家貴子,不過哪有這般施舍的?

果然,他馬上就聽到那少女身邊的一個高挑女子不滿地訓斥道:“木兮,哪有像你這般施舍的,你這不是散財童子嗎?”

少女應是還有些后怕,縮到了女子身邊,看著面前爭搶的乞丐們,顫聲道:“可是…可是…他的妻子和孩子要活不下去了,而且…他還抓著我的裙子…”

女子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他就是看中了你是個不經世事的小娘子,才……算了,你也是一份善心,我們走吧,別理他們了。”

韓紀見著幾人遠去,卻兀自皺了皺眉。

他出門沒有帶那把寶刀,因弄香說這大梁朝頒布過一道三狩令。

所謂“三狩令”,即:

一狩刀劍,二狩弓弩,三狩甲胄。

明令禁止民間私藏刀兵。

所以就算掬月她們這般明顯有軍隊背景的,在趕來神木的路上都隱藏了刀劍鎧甲。

可是,他沒有想到,面前剛走的這一群女子,竟是直接毫不避諱地佩劍出門?

“要不大富大貴,要不權勢滔天啊…”

這般思考著,韓紀找到了一處茶樓,點了幾樣小菜和茶水,便就這樣安靜地坐著。

反正銀錢是掬月她們白給的,不花白不花。

韓紀讓小廝給隨身的那個酒葫蘆加滿了上等的神木釀,這是他唯一有印象的酒水,因為張令蔚酒葫蘆里裝著的就是神木釀。

而聽張令蔚的口氣,似乎還挺推崇的,于是他也抱著嘗一嘗地心態喝了一口。

不過他才一口酒水喝進嘴,還未下肚,立時已經感覺口腔到喉道里面火辣辣的干痛,才入嘴的酒水一口就噴了出來,灑在了他面前的茶菜上。

“咳!咳咳咳…!”

韓季連忙灌下了一大口清茶,才稍減痛感。

他心中郁悶,回憶起張令蔚當時那般舉重若輕的模樣,他有強烈懷疑她那酒葫蘆里的怕不是假的神木釀。

要不然,嘖嘖,真是酒量大如?!?

“嗤!”

忽然響起了一道突如其來的笑聲,韓紀抬頭看去。

發笑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碧裙白笠。

小姑娘家,還學人家用帷帽遮面的,不是先前那個散財女童還能是誰?

少女發現韓季看了過來,面上有些發紅,縮了縮頭。

韓紀沒有理她,繼續用清茶涮洗喉嚨。

那少女卻被身邊女子拍打了一下手背,也不知被訓斥了什么,接著她“扭扭捏捏”地走到韓紀桌邊,失禮道歉道:

“對不起,剛剛是我失禮了。”

韓紀莫名其妙地受了一禮,然后就見少女跑回去向那女子俏生生地邀功道:

“阿姊,怎么樣?我算是知禮了嗎?”

韓紀啞然失笑。

“木兮……”木兮那阿姊聽起來也頗為無奈,連忙朝韓紀這邊遞來了一個歉意的眼神。

“算了……總之,你以后也要這般知曉禮數,明白了嗎?”

女子把目光從韓紀那邊收回后,無奈地捏了捏少女的小瓊鼻。

“明白明白,那我今天晚上可以…啊唔唔…!”少女話還未說完,就被阿姊輕輕捂住了嘴唇。

“好,阿姊今天晚上一定給你找最漂亮的房間做獎勵?!?

韓紀喝了一口茶,默不作聲地扭頭看向了門外繁華的燈市。

他留意到那阿姊目光朝他的方向掃視了一眼。

“看我干嘛…”他咕噥了一聲。

去茶樓本是想打聽些許情報,畢竟初來乍到,除了歷史書上的那點有限認知,韓紀可謂是兩眼抹黑。

不過他的如意算盤算是落空了。

這些食客談論的要不就是家長里短,要不就是些所謂“江湖秘聞”,至于他感興趣的天下局勢,還沒張玟在和弄香說的詳細。

只聽說北燕邊境上不太平,北燕?這是什么地方?幽州?

還聽說皇帝又在南方增加賦稅去修道,韓紀差點沒一口水噴了出去。

皇帝修道?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朱溫?好像真的不是…他印象中那個朱晃哪像現在這般當了快二十年的皇帝?不過,修道…總不會修的是合歡道吧?那才倒像是朱溫做得出來的事情。

不過似乎加稅沒加到北邊這里來,聽食客說都是“折刺史”的功勞。

韓紀倒有點疑惑了,皇帝加不加賦稅,一個區區刺史還管得著?

至于其余的江湖異聞,什么地方的豪俠又殺了什么地方的豪俠了,什么地方的什么家族又被人滅門了…

韓紀見天色也不早了,便結賬離開了,至于那群女子,早不知去了哪里。

韓紀回到院門口,那個軍漢依舊佇立在那里,像是動也沒有動過。

韓紀暗自咋舌,五代武人亂國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隨便出來一個軍漢,軍容竟都是這般出眾。

他沒有自討沒趣地再說什么“我回來了?!保瑥街弊呋亓俗约旱姆块g。

月光冷清,韓紀坐在桌前提起筆,卻不知該如何下手。

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因而也就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么。

思來想去,自己身上也就只有那一個酒葫蘆,那柄看上去不差的狹刀,以及…

韓紀從腰間取下那塊玉佩放在桌上,月光照耀著上面那個醒目的“韓”字。

韓?莫非這具身體的原主也姓韓?那倒是巧了…不知能否憑此找到一點身份的線索。

不…不可輕舉妄動。

無故沉江,身中劇毒,武功盡失…

有仇家?

必然,而且勢力肯定不小。

想了片刻,他先落筆寫了一個“韓”字。

韓紀皺眉。

假如…假如所有人都認為這具身體原主已死的話,改頭換面從新開始新的生活也不失為一個出路。

韓紀倒是想穿越回去,不過…

難。

韓紀有些苦惱地在紙上胡亂宣泄了一通,心中積郁方才釋放了一部分。

“想要回去難如登天…可是,這個五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諸侯爭霸,人命不值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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