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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柱倒

  • 季唐風華
  • 南閭
  • 3807字
  • 2022-05-29 19:20:20

洛陽。

這座古老的城池,武則天時曾作為天下的中心,定名為神都,后幾遭戰(zhàn)火洗劫,大梁建立以后,復立為西都。

歲月在它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跡,因為每一次被焚毀,都會有新的繼任者將之修葺如初。

一騎絕塵而來。

守門的士兵不敢阻攔,因為來人背后插著兩面紅旗。

八百里加急!

士兵回望城內那一騎消失在落日余暉之中,心知又有大事將要發(fā)生了。

博王府。

“殿下,陛下召殿下入宮。”

“父皇還召見了哪些人。”

一塊銀錠滑入太監(jiān)寬袖之中。

太監(jiān)嘴角勾了起來,不動聲色地收好銀錠,墨眉彎起來,道:

“咱家只知,陛下還召見了郢王殿下,建王殿下,康王殿下,還有敬大學士,李令公,趙駙馬。”

“孤知道了。”

“那殿下…即刻啟程吧?莫要讓陛下久候了。”

“備車。”

朱友文回頭對新妻笑道:

“卓君,我進宮一趟,晚上不必等我了。”

被叫做卓君的女子莞顏一笑,輕柔地握住朱友文的手掌,摩挲著,柔聲道:

“天冷,多加一件衣服。”

朱友文抱了抱她,吻了吻她的額頭,笑道:

“我知道,走了。”

敬府。

“大學士?大學士?陛下還在候著呢?您可莫要讓陛下等久了,陛下心情可不怎么好。”

“莫要妄議君王!”

“哎呦,瞧奴才這張破嘴!”

室內響起了三道重重的掌嘴聲。

“奴才不知規(guī)矩,大學士莫怪,大學士莫怪,呵呵呵…”

“行了,是奴才就要記住奴才的規(guī)矩。”回過神來的敬翔睜開渾濁的眼睛,“走吧,備車。”

數(shù)輛馬車行過星津天津黃道三座橋,齊聚在皇宮端門前。

到了這里,他們便要下馬車,事態(tài)緊急,皇帝也給他們安排了步輦。

頭發(fā)霜白的金鑾殿大學士敬翔一下馬車,就見到了那個立于宮門前的黑裘男子,他看過去時,男子恰好轉身,兩人視線略做交錯。

敬翔走過去,行禮道:“博王殿下。”

博王臉上似乎時刻都嗪著溫和的笑容,受了敬翔一禮后,他亦回了一禮,客氣道:

“樞相無需多禮。”

旋即,他又悄聲無息地說了一句:“樞相委托之事我已告知了皇妹,想必父皇已經(jīng)知道了。”

“大家有何反應?”

“父皇沒說什么,但是,據(jù)皇城司傳回來的消息,南陽已經(jīng)前往代北了。”

敬翔面露思忖之色,未再言語。

等所有親王和大臣都到了,步輦才紛紛起駕,浩浩蕩蕩地朝紫微城行去。

洛陽紫薇城御正殿。

眾親王大臣進殿時,剛有一個布衣打扮的半老之人被玄衣衛(wèi)拖了下去。

他們知道,那是陛下找來的堪輿師。

最開始這樣的堪輿師每天都要死好幾個,最近數(shù)量才減少。

這當然不是因為陛下變得仁慈,而是天下堪輿師已經(jīng)被陛下殺了個精光,剩下的都躲了起來,不讓陛下找到。

皇帝朱晃坐在大殿上,垂手俯視眾臣。

眾親王與大臣下拜行禮:

“吾皇萬歲!”

“眾卿平身。”

皇帝淳厚的聲音從堂上傳下來。

“萬壽,你來告訴他們。”

“諾。”

一個身材高大的白發(fā)侍衛(wèi)在殿下向朱溫行了一禮,隨后轉向殿前諸人,凝聲道:

“諸位閣下,魏博皇城司傳訊回來,說鄴王楊令公已于前日離世了。”

眾人皆是一驚。

這位侍從官口中的“鄴王楊令公”是天雄軍節(jié)度使兼中書令鄴王楊師厚,為朝廷鎮(zhèn)守天下重鎮(zhèn)魏博鎮(zhèn),說是大梁柱國也不為過。

正因為有楊師厚鎮(zhèn)守在河北,才威懾河東燕北等重鎮(zhèn)不敢對中原生出覬覦之心。

現(xiàn)在楊師厚居然突然就去世了,這讓人如何不驚訝?

“陛下欲如何?”

“陛下聽了駙馬都尉的意見,打算分割魏博。”

“趙巖的意見?”

“嗯,真沒想到他還能向陛下提意見。”

“他怎么說?”

“魏博為唐腹心之蠹,二百馀年不能除去者,以其地廣兵強之故也。羅紹威、楊師厚據(jù)之,朝廷皆不能制。陛下不乘此時為之計,所謂'彈疽不嚴,必將復聚',安知來者不為師厚乎!宜分六州為兩鎮(zhèn)以弱其權……說來說去,無非那兩點,分地,以及……分兵。”

“魏博是重鎮(zhèn),楊師厚在世時,陛下亦不敢動他,但現(xiàn)在楊師厚死了,魏博在沒有如楊師厚那般有影響力的人物,趙巖其實只是迎合了陛下的想法。”

“是,但這是一步險棋。”

“可陛下想走這一步棋。”

“一旦踏錯…后果不堪設想。”

“那又如何,陛下終究是陛下,他就不會有你的這些憂慮,不是么,友文?”

朱友文聞言抬頭看向好友,那張臉很美,也很硬朗,而且?guī)в幸唤z病態(tài)的蒼白,讓人忍不住生出保護欲,但他知道,眼前這人無須任何人的保護。

“先別管這些了,玟在去了代北,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擔心有用的話,我寧愿從早到晚都在擔心。”

“你就是用這些鬼話哄騙走了紋在的嗎?”

“我和她……從來不說這些。”

“行了,我不關心你們如何。”

朱友文舉起酒盞飲了一口酒。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呵呵…呵呵…,父皇欲以魏州、博州、貝州仍屬天雄軍,調平盧軍節(jié)度使賀德倫為天雄軍節(jié)帥,坐鎮(zhèn)魏州。置昭德軍于相州,割澶、衛(wèi)二州隸焉,以新任宣徽使張筠為昭德節(jié)度使。賀德倫負責分魏州將士府庫之半與相州。陛下父皇任命賀德倫為新任魏州節(jié)度使,可賀德倫這人…一言難盡。”

“賀德倫是趙巖的人。”

“他治理不了魏州。”

“不一定。”

“一定。”朱友文把酒杯放在唇邊,目光深邃,“他沒那個本事。”

“陛下為何派你去領兵?”

“友珪還沒這樣的經(jīng)驗,暫時掛個副將,劉鄩去了長安,楊師厚死了,剩下的這朝堂諸公,還有誰能為父皇領兵?趙巖倒是想去,可是……”朱友文淡淡自問道,“他配嗎?”

“長安那邊……”

“劉知俊七日破兩州,倒有幾分能耐,不過他兵力太少,部下松懈,劉鄩去后,奇襲潼關,抓住了潛逃的劉知浣一家,一夜之間又把潼關奪了回來,劉知俊離敗亡不久了。”

“關于這個,河東來的消息,說劉知俊寫了一封信給晉王。”

“投降?”

“嗯,還說了一句話:不過旬日,可取兩京,復唐社稷。”

“狂妄。”

“人被勝利沖昏了頭,總會這樣。”

“河東如何?”

“晉王已經(jīng)準備好了,可惜魏博這邊出了岔子。”

“魏博這邊我去盯著,晉王那邊,忠國公如何?”

“父親執(zhí)掌橫沖都。”

“那便沒事了。”

落子收官。

“是的。”

“對了,河西那邊,怎么回事?”

“還不清楚,或許,又是一個底下人不滿了。”

“攪和進去的勢力多了點。”

“幽冥殿,秘府,花間坊…確實有點多了。紋在送信來說,潁川王世子韓季還未死。”

“紋在遇到他了?”

“說是她從河里撈起來的,失憶了,中了寒毒…”

“寒毒?幽冥殿的那個孟婆湯?”朱友文眉毛一挑,“韓季此人天資非凡,可惜了。”

“是的,可惜了。——孫桐和陳君正,哪個是你的人?”

“你猜猜?”

“我想不到。”

朱友文凝望著夜空,“想不到就別想了。”

夜深了,送走好友,朱友文回到自己的住處。

喝了酒,有些微醺。

房間里燈還亮著。

朱友文嘴角上揚。

推開門,走進去,把門閉上。

他走到床邊,攬住嬌妻的身體,一起躺到了床上,簾幕垂下,油燈熄滅。

星星羞得閉上了眼,月亮卻還在偷窺。

“辛郎君,大爺有請。”

韓季朝那人微頷首以示感謝,隨即邁步朝堂內走去。

他答應了裴徐安要為他在永安節(jié)度使府某一個差事,那便要盡力而為。

之所以主動求見折家大父,是因為他覺得對方一定會見他。

果不其然。

韓季邁步踏進堂中,一眼就看見了坐在主位的那個中年男人,男人旁邊是一個年輕但堅毅的男子,永安節(jié)度折從遠。

韓季沒料到折從遠也在,但是…折從遠在不在也影響不了什么。

“辛棄疾,拜見郎主,拜見大爺。”

“說吧,辛棄疾,你找我有什么事,莫非是回心轉意了?”

韓季拱手道:“承蒙大爺厚愛,但棄疾愧不敢受。”

中年男人撫掌笑道:“好一個愧不敢受,你卻不知你如今文名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新泰縣,人人都在好奇那兩首上元詩詞的作者究竟是何方才俊,你倒是心甘情愿地屈居在折府。”

韓季把頭壓低幾分,道:“大爺厚贊了,棄疾受九娘子救命恩情,甘愿侍奉九娘子以報達恩情。”

旁邊折從遠面色冰冷:“我看怕不是這么簡單吧!”

韓季皺了皺眉,除了那次出城迎接天使,他以前從未見過折從遠,但是他此時明確地感受到了折從遠對他的敵意。

“棄疾愚鈍,不知郎主何意?”

“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一想到小妹聽了自己的話,非但沒有遠離這個臭小子,還提他做了親隨,整天形影不離,折從遠氣就不打一處來。

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一個混小子,敢拐走他的親妹妹,要不是擔心小妹以后有什么想不開,不然,腿都給他打斷!

韓季被折從遠那瘆人的眼神看得后頸發(fā)麻,這眼神,怎么跟看殺父仇人一樣……

“從遠。”

旁邊的中年男人眉頭微鎖,面容有些不悅。

折從遠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但視線轉向旁處,并未看韓季,免得看了韓季以后又忍不住冒火。

“好了,辛棄疾,說說你求見我做什么吧。”

韓季恭敬道:

“棄疾前番蒙大爺厚愛,但棄疾為報九娘恩情,不能為大爺效勞,可大爺知遇之恩厚重,棄疾輾轉難眠,終于想到了一個回報大爺賞識之恩的辦法。”

“你說。”

“棄疾有一結拜義兄,出身于河東裴氏,有美姿儀,才識出眾,棄疾愿將義兄薦與大爺,稍減大爺案牘之勞。”

“我可沒有什么案牘之勞,勞的是從遠。”

韓季轉身向折從遠一拜,道:“義兄雅敬府君,每言及府君必稱武勇,此番義兄前來麟州,亦是心存投身效勞之志,然下吏貪婪,取索無厭,義兄憤而欲返,棄疾得知,念及義兄實乃罕才,故將他強留新泰,前來拜詣,望府君予義兄一席以效勞。”

折從遠不看他,也不理會他,過了小片刻才受不了大父催促的目光,敷衍道:

“河東裴氏?那他大可去朝廷某一份差使,為何來我麟州?”

“府君莫非已經(jīng)忘記了白馬之禍?”

折從遠眼角一顫,目光微凝,呼吸一沉。

白馬之變,衣冠清流,盡入濁流,他怎會忘。

“河東裴氏,裴相,難怪,難怪……”

如此身世,又怎可能仕梁朝廷為官。

“大父怎么看?”

“我信得過辛棄疾的眼光,從遠不妨辟其為掾吏,暫掌文書,以待后用。”

“好,按大父說的來辦,辛棄疾,你聽到了嗎,回去告訴你那義兄,明日去牙府,自會有人替他安排。”

韓季重重一拜:“謝郎主。”

由節(jié)度使親自安排,還入了折家大父的視線中,裴徐安只要是真的有才,日后前程不會有大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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