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說，這些句子都是你瞎編的，看來，你并不像自己說的那樣讀過許多書，你在說謊。”

回到院子以后，折憲一本正經地說道。

韓季傻眼了，連忙辯解道：“九娘子，這些句子我怎么編的出來？我真的是在孤本上讀來的，只是孤本現在遺失了！”

他可不是在說謊，這些可都是傳世名句，哪里是他總結得出來的。

這折九娘子不會壓根沒仔細看，就將之否定了吧？

折憲不置可否地哼哼一聲，道：“那你說，那些孤本叫什么名字？編纂者何人？又由何人傳世？”

韓季傻眼，沒想這姑娘會突然來這么一出。

“這個……”韓季有些囁嚅，他哪能記得住這么多東西。

折憲一臉戲謔地望著他躊躇難言的模樣，那眼神仿佛在說：“你編，你再給本姑娘編啊，看我不撕破你的真面目！”

韓季無奈，將心一橫，咬牙道：

“九娘子既然不信，那我也無話可說了，端茶遞水之事，何不可為！”

“你真是這么想的嗎？”折憲眨巴眨巴大眼睛望著他。

“某既滿口謊言，九娘子又何須多言？”

折憲心底樂了，但表面上還是一片淡然，“生氣了？”

韓季確實有點惱火，而且直接寫在了臉上。

但是，這種事哪能直接說出來。

直接說出來也可以，只不過哪能直接對著自己的飯碗說出來。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也。

折憲心中確實有些好笑，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有男人在她面前擺出這樣一副賭氣的模樣。

但是她也知道不能把韓季逼急了。

韓季是一個極其自尊的人，連一聲敷衍的“小人”都不愿意說，她難保他被逼急了會做什么。

于是折憲緊接著語氣一轉道：

“你別急，我話還沒說完。”

韓季一聽她語氣轉變，便也沉下心來，打算靜心聽折憲接下來的話。

“你既然讀書不多，自然就不能去做文書的事務，不過我這里還有一個與文書也搭點邊的空缺，剛好需要個字好的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

“什么空缺？”

“我的親隨。如何？”

韓季一愣，重復道：“親隨？”

“是啊，你覺得怎么樣？”折憲捻起手指數道：“平時也不做什么，就是幫我研研墨，寫寫字，添添香，然后陪侍左右，你看如何？”

折憲心想這樣的事情算很輕松了，也對得起他的文才了，韓季總該不會再有什么不滿了吧。

可韓季面露猶豫，實在是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

“你不愿意？”折憲俏臉一冷。

“不是……”韓季也不是不滿意，但主要是搞不清楚這個九娘子的真實想法。

折憲解釋道：“你雖然讀書不多，但是寫得一手好字，也寫得出一些好的章句，做我的親隨，可以隨時讀書，彌補你的不足，這樣以后才可以獨當一面。”

韓季理解了折九娘的意思，當即松了一口氣，拱手微笑答道：

“這樣的話，多謝九娘子了。”

折憲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這辛棄疾和旁的男人確實不太一樣，至少看待她的眼神很干凈，很直接。

而且面對她這個主人家也從來不卑不亢，沒有一點卑躬屈膝，完全以平等的姿態和她相處……

其實，對于折憲來說，這很好，她更喜歡這樣。

而且，大兄折從遠的那點心思她折憲還能不清楚？

折從遠越是貶低韓季，折憲就越相信韓季的不凡，誰叫折從遠面對她這個小妹時心事都寫在臉上了呢。

“好，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親隨了，辛……”

“辛棄疾。”

折憲記住了這個名字，頷首道：

“辛棄疾，走，我現在便有一件事情要交給你。”

韓季一怔。

…

韓季拎著一摞線裝書回到住處時，張老四正在院中和一眾人吹牛。

“你可還真別說，九娘子那臉蛋白的喲！笑起來的時候魂都要給你勾了去！”

“你就使勁吹吧？你張老四是什么人，九娘子是什么人，人家會對你笑？”

張老四老臉一紅，有些拉不下臉皮，突然眼尖見到韓季回來了，連忙把韓季拉到眾人面前，對眾人嚷道：

“都瞧好了！這是我兄弟，辛棄疾！今天九娘子才招見了我們兩個，棄疾，你告訴他們，九娘子是什么樣子！”

這里的人都是家仆小廝，平日里就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干活，哪里見過傳說中的那個美若天仙的“麟州小公主”折家九娘子？一聽張老四這話，不管信不信的，都來了興致，湊到兩人近前。

“辛小兄弟，你是九娘子帶回來的人，在座的都沒見過九娘子，你說，九娘子是什么樣子的？”

“對啊，張老四一天就知道吹牛，辛兄弟你來說說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韓季無奈一笑。

他倒是很想翻個白眼告訴眾人，人家九娘子還不就那樣，一個鼻子一張嘴，兩條手臂兩支腿。

但是他知道自己要是敢說出這句招人恨的話，那必會被這些人唾棄死。

“四哥不是也見到了嗎？就是四哥說的那個樣子。”韓季無奈地笑了笑道。

張老四滿意了，這下他有面子了，樂呵呵的道：“怎么樣，你們還不信？散了散了，都散了，搞得一個個沒見過女人似的。”

眾人散去，有人嘀咕道：“話是這么說，可那可是九娘子，哪是一般女子比得了的……”

韓季聞言不禁莞爾，看來這個折九娘在折府人氣還蠻不小的。

“你小子還回來啊，我還以為你以后就要挪地方了呢。”張老四酸溜溜地道。

韓季沒明白張老四話中深意，笑道：“挪去哪里不是住，何況和老四哥住一個院子挺好的，我也不想換去別處。”

張老四就喜歡聽這種話，頓時樂呵呵地說以后一定會罩著他，這時，張老四目光落在韓季抱著的古籍上。

“棄疾，這是？”

韓季道：“這是九娘子給我的書，讓我替她抄錄。”

“書？”張老四有些驚訝，“你小子還讀過書？”

韓季稱是。然后他又說了折憲把他喚去做親隨的事情。

張老四頓時目光復雜地看著他。

韓季被這目光看得脊背發涼，“老…老四哥？”

張老四長長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韓季的肩膀，道：

“你小子好好給九娘子做事，這事做好了，以后前途無量啊。”

韓季聞言哭笑不得，連連稱是。

……

第二天一早，韓季早早地就起來抄書了，畢竟折憲交給他的書還是不少的。他早早地去吃了早飯，在一眾仆人的注視中拿著一個面餅走回了住的小院。

他走后，一些家仆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聽說這小子被九娘子招作親隨了？”

“真的假的，你聽誰說的？”

“和他同住的那個張老四，說是他親口承認的，回來時還抱著幾本書呢！”

“書？誰給他的書？”

“還能有誰，九娘子唄……”

“嘶……”

“看來外面的傳言不假啊……”

一個打扮看起來要斯文一點的男人突然猛地一拍桌子，把眾人嚇了一跳，“都別在背后嚼主人家的舌根子了，各自做活去！”

有些脾氣大的家仆想還嘴，看見其人后，頓時沒了脾氣，無趣地散去了。

這人喝了一碗稀粥，把碗放在木桌上，然后也起身離開了這處地方。

“如何？”

“今天一反常態，來得很早。”

“他還是聽得進去話的。”

“只是……”

“只是什么？”

“那些下人有些管不住嘴，九娘這番舉動，可能又要引發流言了。”

“流言止于智者，管他們作甚。”

男子欲言又止，輕聲提醒道，“可是九娘，三人成虎啊，而如今和楊家的婚事也該提到臺面了……”

折憲柳眉稍蹙，“我知道，但我和他真的沒什么。”

“可外人不信啊。不可不防啊，九娘。婚期將近，可不能鬧出什么亂子了……”

折憲眉間浮上一層陰翳，“大不了就不嫁了，又不是非他不可……”

男子急了，折憲是什么脾性他一清二楚，從來是說一不二，她要是真說不嫁，那誰也勸不了她，“九娘子，這事拖不得了啊，一轉眼你都十七了，而且這樁婚事是老家主定下的……”

“行了，不用說了。”折憲有些煩悶地打斷了他。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也不是反感這樁婚事。

她知道以她的地位，到了楊家肯定不會受到委屈。

但是她向來性喜自由，一想到嫁做人婦以后只能長居后宅相夫教子，她就有些不情不愿。

她感覺自己還有許多事情沒做，她喜歡經營家族的生意，也喜歡四處奔波的那種感覺，但是就是不喜歡在后宅里當一只金絲雀。

不過見這個從小陪伴她的張叔一臉擔憂的模樣，折憲終是軟語安慰道：

“不過張叔放心，九娘不是任性的人，不會讓你們為難的。”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張叔終于放下了心上的石頭，舒了一口氣，道：

“那楊家二郎我也是知道的。人很壯實，模樣也俊。而且聽說十分勇武，曾經還打死過老虎，是個難得的好夫婿，嫁給他想必不會委屈了九娘子。”

折憲面色一紅。

這個楊二郎在麟州很有名，年少出名，頗有武力。

又因為與她有姻親，所以從小就與她并稱金童玉女，長大了更是傳言郎才女貌。

對于這樣的夫婿，她其實倒是沒有什么好挑剔的。

就是除了大祭之時遠遠見過幾面，就從未有過交往，不知道對方為人如何。

“張叔，不用你說了……”

“哈哈，小丫頭還害羞了，哎，我們九娘終于要嫁人咯，這個楊二郎真是好福氣……”

“張叔……你還說！”

“哈哈，不說了，不說了……那那個辛家小子？”

“既然他肯做事，那就讓他留下來吧，這人有點文才，聽說還會醫術，說不定以后能有出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