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墜崖而死的人怨氣很重,因為肉身破碎,靈魂無處安身,無法得到安寧,所以往往會成為怨靈。
也有人說,墜崖而死的人會見到死神,因為地獄就在世間的最下面,深不知凡幾。
但真正如何,也許只有真正經(jīng)歷過墜崖的人才會知道。
燕飛此時除了滿耳生風(fēng)之外,能做的事情就是任憑自己的身體快速下落,即便他想在下落的過程中抓住些什么東西,以減緩下墜之勢都辦不到,因為他的身體周圍空無一物,根本無處借力。
白昊在兩人落下懸崖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松開了手,他的臉上帶著一絲解脫,最后平靜地看了燕飛一眼,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聞名雇傭軍界的豹王白昊就以這樣一種讓人意外的方式結(jié)束了自己的一生。
燕飛在下落中也暗嘆了一聲,既是為白昊,也是為自己。白昊選擇以這種方式來告慰自己曾經(jīng)的弟兄,說明他心里已經(jīng)存了死志,只是莫冰的出現(xiàn),讓他的選擇有了限制。不過豹王就是豹王,也是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莫冰救過他不假,但莫冰的行為也直接碰觸到了白昊的底線,所以,白昊以命換命,臨死前將這個人渣直接處理掉了。
單憑這一點(diǎn),燕飛對白昊這個人就十分認(rèn)同,同時好感度也提升了一大截。
不過燕飛對自己的這種死法,多少有些無奈。從心底里來說,他并不怪白昊,自己與雪豹雇傭軍的嫌隙,正如白昊所說,只是立場不同造成,而不存在什么個人的恩怨情仇之類的東西。作為雪豹的首領(lǐng),白昊來找他作了斷實屬正常,但是讓燕飛感覺有些不爽的是,他的生命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結(jié)束,這多少還是有些不甘的。
燕飛曾經(jīng)設(shè)想過自己的死亡方式,在戰(zhàn)斗中被敵人一槍打死,或在解救人質(zhì)時被炸彈炸死……但從沒有想過會被人帶著從懸崖上直直地落下去摔死,這人的命運(yùn)啊,還真是變化無常……只是崖上的那個可愛女子,在經(jīng)歷了這一次的事情之后,她又當(dāng)如何去走完她的余生呢……
腦海中思緒如電,卻也僅僅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
身體因高速下墜讓燕飛的視覺和思維產(chǎn)生了恐怖的扭曲和斷點(diǎn)。他的意識開始變得有些渾渾噩噩。
就在這個時候,燕飛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疑惑,那懸崖下面明明是一片蒼翠如海的森林,自己從上面掉落下來,為什么沒有撞到一棵樹,甚至連碰觸到哪怕是一根樹枝或一片葉子都沒有……
恍惚中,燕飛感覺自己掉了很長時間,按自由落體的速度來算,就是再高的懸崖也該到底了。可是,這種下落卻一直持續(xù)著,燕飛覺得自己掉下的是一個無底的深淵。他的視線雖然已經(jīng)很模糊了,但對光感的敏感度還有一些。他還能隱隱地感覺到外界的一些光線的變化。
一開始還有些光亮,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陷入到了一片昏暗之中。燕飛不知道自己的這些感覺是否正確,或許這些變化也只是因為他下墜的速度太快而產(chǎn)生的幻覺。只是燕飛在迷迷糊糊中,腦海里始終有一個疑問,自己到底掉到了哪里?這么長時間的掉落,似乎不正常啊。
就在燕飛思維亂哄哄地逐漸陷入黑暗之時,他驀地感覺急速下墜的身體仿佛撞到了一個巨大的健身球上,柔軟、堅韌,還帶著一種反彈。只是,因為他下墜的速度太快,那堅韌的反彈僅僅將他下墜的沖擊力抵消了大半,然后,那巨大的慣性就讓他直接將那層阻隔貫穿,最后撞到了另一個物體上面。
轟然巨震——
燕飛僅存的那一點(diǎn)意識徹底崩碎,他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就在這剎那間,燕飛背部的肌肉神經(jīng)將最后的一絲感覺堅定不移地傳送到了他的大腦,他的背部在這一下的撞擊下,仿佛被打了麻藥一樣,悶悶的、木木的,然后,所有的知覺就都消失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燕飛慢慢地清醒過來。
他睜開眼,首先入眼的是一些枝杈橫天的巨枝和一方暗褐色的天空。這種顏色讓燕飛覺得那根本就不是天空,而是一塊巨大無比的生銹鐵板。
燕飛皺了下眉,這種顏色的天空讓他心里感覺沉甸甸的,很是壓抑,似乎連呼吸都有些不暢快了。
呼吸?
燕飛愣了愣,腦海里忽然有無數(shù)的記憶涌起……
我這是沒死?
燕飛自己都有些怔住了。他又抬眼看了看暗褐色的天空,么非這里就是那懸崖的底部?他翻身爬起來,檢查了一下身體,發(fā)現(xiàn)居然沒受什么特別重的傷,軀干和四肢雖然有著散架般的疼痛,但他知道這種疼痛是因為掉下懸崖后,急速下墜的速度對肌肉造成的撕扯和傷害。另外他掉下來時,似乎撞到了什么東西,那悶悶的,木木的感覺,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就是撞到了眼前這棵巨樹上產(chǎn)生的。
死里逃生,讓燕飛不自禁地松了口氣,心里也暗暗地道了聲僥幸,同時,一絲疑惑也悄悄爬上心頭。
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燕飛始終感覺這里并非是懸崖的底部,而是另外一處空間。
燕飛記得清清楚楚,懸崖的下面是蒼翠的茂密的林海,可是這里卻只有一棵巨大無比的枯樹,光是它斜伸出來的一條枝干,就如蒼龍騰空,蜿蜒出不知多少里。
其實燕飛現(xiàn)在還是有著一種震撼。因為眼前的這棵樹實在是太巨大了,以致于他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
這真的是一棵樹么?
起初燕飛還沒有注意到這棵樹的樣子,但現(xiàn)在這一細(xì)看,燕飛都懷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
這棵樹實在是太巨大了,仰頭看不見樹冠的頂,光是撐開的枝杈就延伸出了他能看到的視力之外,幾十里上百里燕飛都感覺不止。只是可惜的是,這是棵枯樹,上上下下見不到一片葉子,也感受不到一絲生機(jī)。
燕飛甩了甩頭,把心底的疑惑壓下,抬眼遠(yuǎn)望,只見在視線的盡頭,天地一色,其間一層灰白色的煙霧起伏不定,就像是一處奇幻大片的拍攝背景,又像是一處廢棄了很久的遠(yuǎn)古戰(zhàn)場。除此之外,四周一片空曠,一眼望去幾乎連個起伏都沒有。
一馬平川,死寂無聲。
這種情景讓燕飛心里有些發(fā)堵。
這明顯是一處毫無生機(jī)的絕地,除了他燕飛之外,這里根本就沒有一個活物。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燕飛覺得自己根本就堅持不了多久。
他摸了摸咕咕亂叫的肚子,有些后悔在約葉可欣出來之前沒好好地犒勞一下自己的五臟廟了。
從懸崖上摔下來沒死,卻要餓死在這個地方,想想燕飛都覺得憋屈。
他蹲下身用手在地上刨了幾下,除去上面四指厚的浮土外,下面的土質(zhì)竟堅硬如鐵,想找些濕潤的泥土都是奢望。
燕飛咬了咬牙,既然從懸崖上摔下來都沒死,那么,搏一搏,說不定還會柳暗花明,如果不搏,那肯定是死路一條。
再說了,等死不是燕飛的性格。
站起身,燕飛仰頭又看了一眼橫空的巨樹,邁步向著遠(yuǎn)處煙霧彌漫的地方走去。
半日之后,燕飛心里沒底了。這個地方似乎沒有時間的交替,也沒有日夜之分,永遠(yuǎn)是一片灰蒙蒙、暗沉沉的樣子。這讓燕飛有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從離開那棵巨樹算起,半天的時間,但燕飛消耗的體能卻是平時的三倍還多。如果再找不到水源和食物,燕飛估計自己最多再堅持兩天,身體就到極限了。
自己的身體素質(zhì)是什么樣,燕飛非常清楚,但出現(xiàn)這種反常的現(xiàn)象,說明這個地方并不普通。
燕飛抿了抿發(fā)干的嘴唇,一邊默默計算著時間,一邊極為仔細(xì)地觀察著四周。他不想放過任何一絲生存的機(jī)會。不管怎么樣,只要還能動,他就不想停下來,否則,真的會交待到這里。
拖著越來越沉重的步子,燕飛又堅持了一天半,這時候,他已經(jīng)開始兩眼發(fā)花,腦袋嗡嗡作響,每一次呼吸,喉嚨里的血肉組織就像要干裂成幾塊似的。放眼四望,天地依然是廣闊而遼遠(yuǎn),幾乎連一丁點(diǎn)的變化都沒有。
“草,賊老天,真想玩兒死老子啊!”
燕飛終于忍不住指天爆出一句粗口。
罵完了之后,兩手扶著膝蓋狠狠地喘息了一陣,這才又直起腰來,不死心地四下瞭望……
突然,燕飛揉了揉有些發(fā)花的眼睛。
在不遠(yuǎn)處,似乎有一塊深暗色的突起。
“那是……”
燕飛瞇了瞇眼,雖然看不清那是什么東西,但在這一覽無余,平整無邊的荒涼之地,突然出現(xiàn)一點(diǎn)異色,那絕對會讓陷入絕望邊緣的人精神一振。
燕飛覺得原本沉重的腳步一下子輕快了許多,頭腦似乎也清醒了許多。他鼓足全身的余力,撒開兩條沉重的長腿向那突起之處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