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莊到山崖上的乾坤臺，一路上都遍布著梅花的香味，使許平天十分反感。就像一天前剛剛來時看到的一樣，乾坤臺直徑約有二十丈，建在一塊凸出的山崖上，臺邊擦著山崖的最遠處，稍有不注意就有可能失足摔下。不過臺上設置了高約七尺的鐵鏈圍住圓形的邊緣，還算比較安全。

“諸位朋友，請允許我介紹一下此次會武的規則。本次會武采用攻擂式，程教主是東道，因此由他來做第一位擂主。”楚蒼峰朗聲說，“所有觀戰的朋友請到我身后的位置坐下。”

“這貌似不大公平，我們又不是神仙，總有打累的時候。”許平天皺了皺眉頭。

“在下這里有一瓶遠庭門的歸元丸，有助于快速恢復內力。每打完一場，勝者服用此藥之后內力就會盡數恢復，諸位因此不需要擔心功力耗竭的問題。”楚蒼峰的兒子拿出一個小木瓶，說道。

許平天聽到“歸元丸”這三個字，就不由得想起他遇到妻子霍羽靈的那個晚上，臉上不禁浮現出微笑。

“連你老婆家的東西都忘記了，可真有你的。”南門斷橋大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許平天的臉微微一紅。

就在他陷入回憶之時，程玄翼已跳上乾坤臺，向著眾人一行禮，叫道：“哪一位英雄先來賜教？”

“反正第一個上也不吃虧，老夫就來領教領教教主的神功。”只聽到左丘震的聲音傳來。

“這么快？”譚鏡瑞疑惑地看了南門斷橋一眼。

“讓我們看看左丘震有什么高招吧。”南門斷橋頭也不回地說。

話音未落，左丘震右足點地就縱身飛上乾坤臺，在程玄翼面前三丈的地方停下，雙手一拱，說道：“請程教主先出招。”隨即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程玄翼大聲說道：“左丘掌門不要見怪，在下不擅長使用兵刃，斗膽以空手與左丘掌門過招。”

他也不啰嗦，身影飄飄上前，一掌向著左丘震拍出。

“奇門五行掌？”左丘震瞇起了眼，心里暗暗有些吃驚，“一上來就使絕學？”

他畢竟還是十分忌憚這一門掌法，不敢懈怠，當頭一劍封住程玄翼掌力的來路。此招看似平庸，實則大巧若拙，將程玄翼內力吐出的三條路線全部鎖死，同時還暗藏著三路轉守為攻的變化。

“好劍法。”程玄翼點了點頭，向后一躍避開。

左丘震怎么會錯過這樣的機會，于是跟著三招向前刺出，化被動為主動。但是程玄翼竟然不避開，反而伸出雙手去接左丘震的長劍。

譚鏡瑞一驚，心想：“這樣下去他的手掌怕不是廢了？”又轉念思考：“程教主竟然如此做，一定有什么奇妙之處。”

果然，當左丘震的長劍砍上程玄翼的手上時，竟然發出了隱隱約約的金屬碰撞聲。程玄翼硬是徒手接下了這柄鋒利的寶劍，兩只手掌卻毫發無傷。

“這……這是奇門五行掌中的‘金’一路掌法，雙手如鐵，固若金湯，果然名不虛傳啊。”許平天有些驚訝地說。

“程兄的武功近年來果然又增進了許多，看來這一年只有我在偷懶啊。”南門斷橋微微一笑。

譚鏡瑞再看向臺上，程玄翼已經和左丘震來來回回拆了幾十招。兩人以快打快，一時間乾坤臺上身形閃動，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程玄翼的奇門五行掌總共分為金木水火土五路，招式的特點在每一路掌法中都會有變化。“金”一路的心決是“剛”，“木”一路的心決是“徐”，“水”一路是“柔”，“火”一路是“烈”，“土”一路是“固”，其中每一路有十四招。程玄翼對于奇門五行掌的掌控已經來到了信手拈來的地步，可以在打斗中隨意變換招式路數，因此看上去時而雄奇、時而虛幻，當真是變化莫測。

譚鏡瑞看了兩人招式，不免開始思考。正所謂“天下武學殊途同歸”，沖破自然之力最后一層禁制之后，他對于武功的理解已經來到了最高境界，眼中不再有門派之分，只覺得兩人的招式中有許多奇妙驚人之處，不知不覺間又增進了自己的劍法招數。

這就是后人所謂萬靈劍法的強大之處——不拘于格，心想為劍。往后幾十年每一個見識過譚鏡瑞劍法的人，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重復使用同樣的一招——所有的招式都或多或少有不同之處。

臺上程玄翼和左丘震又來來回回拆了幾十招，一直勢均力敵、難分勝負。左丘震搖搖頭，終于將體內強大的五雷之力釋放出來，一時間全身上下電光閃閃，細微的雷聲隱隱發出，甚至長劍上也覆蓋了一層耀眼的光亮。

“程教主小心了！”左丘震低語道。

程玄翼知道他遲早要發出五雷之力，因此早早就在心里盤算好了應對之法，這時不暇思索，收起奇門五行掌的招式，整個人瞬間消失在乾坤臺之上。

左丘震一愣，心想：“這是什么招式？”想要發出的一劍硬生生收了回去，四處轉頭尋找著程玄翼的位置，可是后者仿佛忽然不見了一般蹤影全無，著實令他十分驚奇。

他又回頭一看，忽然發現面前的空氣如同鏡子一樣，竟然出現了自己的臉。

左丘震的身體微微顫抖。

“師弟，你能看出程教主用的什么招數嗎？”譚鏡瑞問許平天。

“我說不準。如果說是輕功的話，不可能直接憑空消失——就算是師父也做不到啊，所以肯定教主用了什么奇妙的招式。”許平天搖頭說。

“我能知道他的位置。”譚鏡瑞笑了笑，拍拍他肩膀，“不過我不知道這是哪一門武功。”

許平天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眼：“你在開玩笑吧？我怎么什么都感覺不到。”

譚鏡瑞微微一笑：“這是自然之力的最高境界。這里的一絲風吹草動也瞞不過我，何況是程教主這么一個大活人呢？我想他現在已經來到了左丘震的身后，應該要出手了。”

許平天趕緊看向乾坤臺。

左丘震十分震驚，又很迷茫，心想這家伙原來還有這么一手，自己屬實是大意了。就在他思索之際，身后突然一陣輕響傳來，回頭一看，只見程玄翼又忽然出現在自己背后，迎面就是一掌擊來，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左丘震不及遐想，當即仰頭躲開這一掌，隨后一劍攻向程玄翼的下盤。

程玄翼本來以為即將得手，沒想到左丘震反應競然如此之快，也是暗暗心驚，雙掌齊發去接他的長劍。

就在兩人劍掌接觸的一刻，乾坤臺上爆發出一聲轟天裂地的巨響，隨即強大的氣息彌漫開來，將周圍的樹木都震得發抖。沒等眾人看清情況，程玄翼就從乾坤臺上直接騰空飛了出來，直飛出好遠才終于墜地。

“這樣的五雷之力，還是人嗎？”許平天不禁目瞪口呆。

“左丘震已經留手了，不然的話程兄連性命都不保啊。”南門斷橋上前扶起了程玄翼。

左丘震從乾坤臺上飄然走下，向著程玄翼一行禮，說道：“程教主，承讓承讓。”

“左丘兄神功蓋世，在下佩服，佩服。”程玄翼拱手說道。

“兩位前輩，請服藥。”楚蒼峰的兒子把遠庭門的歸元丸遞給兩人。

“多謝。”左丘震一把接過，給了程玄翼一顆，又倒出一顆放入嘴中。

兩人只覺得體內的功力在疾速復原，不過多時就盡數恢復。左丘震又跳上乾坤臺，示意可以進行第二場比武了。

眾人看到剛才他爆發出的強大力量，都是十分忌憚，此時竟然沒人主動上前挑戰。

譚鏡瑞和程玄翼并排坐在一起，此時忽然說道：“程教主，你這門功夫著實了得啊。”

“哦？”程玄翼贊許地看了他一眼，說，“譚賢弟是不是看出了什么門道？”

“我想，你剛才用獨特的氣息包裹了周圍，形成了一面類似鏡子的墻，相當于身體上布滿了鏡面，提前反射了太陽光，因此整個人就不見了蹤影，我們離乾坤臺太遠，又關注著左丘震，因此都沒注意到。”譚鏡瑞淡淡一笑。

“不愧是蘇先生的弟子，名不虛傳啊。”程玄翼笑著點點頭，眼前這個二十二歲的年輕人著實給了他不小的震撼。

那一邊的乾坤臺上，終于有人上前挑戰左丘震。此人一身破布裝束，頗為深藏不露。譚鏡瑞通過他古銅色的皮膚可以判斷出此人來自西域大漠，隱隱猜到是“大漠雙星”中的一人。

兩人來來回回交手了幾十招，此人在左丘震五雷之力的威壓的漸漸落入下風，雖然他內力十分強悍，不過終究還是著了左丘震的道，被他一拳轟下臺來。

而后，又是一人緊接著跳上臺去。這人來自東海，是天下為數不多使快刀的高手。兩人又是你來我往鏖戰了許久，一時間刀光劍影交錯。左丘震仗著五雷之力強大的力量，最終艱難將此人擊敗。

又是三人上臺向左丘震挑戰，不過無一例外都被他打下乾坤臺，大敗而歸。

眼看著左丘震已經擊敗六位英雄豪杰，楚蒼峰有些坐不住了。他先前沒有料到左丘震的武功已經到達了如此強大的一個境地，顯然是失算了，說不定要給他一穿十五，那眾人顏面何存？他一把扶起倒在地上的那位中原高手，隨即自己躍上臺去。

“原來是楚莊主，請了。”左丘震也不多廢話，左手捏住劍訣，擺出一個防守的姿勢。

“有好戲看了。”許平天笑著對譚鏡瑞說，“我到是要看看劍狂的招式到底有多狂。”

“劍狂之劍，只攻不守，以進為退。”南門斷橋喃喃說道。

“只攻不守？”許平天暗暗吃驚，“這是怎么樣一個打法？”

“你會知道的。”南門斷橋說，“說實話，當年他來時空島挑戰的時候，我也著實吃了一驚。”

他正思索之間，那一邊左丘震和楚蒼峰已經打了起來。只見楚蒼峰的劍招大開大合，快如疾風驟雨，好似一個發狂的人在揮舞著長劍，看似毫無章法，但是其中蘊含著十分高深的武學境界。

“現在看來，楚莊主并非徒有虛名啊。”譚鏡瑞點頭說道，“看看左丘震怎么應對了。”

事實是，左丘震根本沒料到他的劍招如此之快，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狼狽地后退，一直被逼到了乾坤臺邊，距離懸崖僅有一步之遙。

情急之下，護體的五雷之力瞬間爆發，隱隱的電光向著楚蒼峰沖去。楚蒼峰一怔，附身躲過他強大的內力，又是疾速刺出四劍。這四在一瞬間發出，速度之快，仿佛四招合為一體。

“不好了，只能拼一拼。”左丘震暗暗心驚。

他忽然張開雙臂，門戶大開，右手以劍指天，嘴中念念有詞。楚蒼峰見到左丘震忽施怪招，又驚又奇，心想：“莫非其中有詐？”但是顧不了考慮那么多，一劍只取對手的胸膛。

“七星御雷訣！”臺下，南門斷橋不禁驚呼出聲，“左丘震不要命了嗎？”

“這又是什么功夫？”許平天皺了皺眉頭，“看來今天大家各藏心機啊，這么多絕招我平時都沒見過。”

“七星御雷訣，是五雷派最高深的功夫，威力僅次于五雷神陣。”南門斷橋解釋道，“五雷神陣需要五個人合力發出，但七星御雷決只需要一個人。左丘震的那柄七星劍，就是他專門為這門功夫打造的，具有引雷的屬性。此功效果和五雷神陣也差不多，使用者通過長劍上源源不斷的五雷之力吸引天雷落下，造成大范圍的恐怖殺傷。”

“南門先生，你怎么知道？”譚鏡瑞疑惑地問。

“我之前去過北疆，抓了左丘震一個徒弟報仇，他跟我打的時候就用出了這門功夫，只不過此人功力太過蹩腳，似乎是初窺門徑，引下來的天雷比我的頭發還細，根本一點用都沒有。”南門斷橋哈哈大笑，“使用此功弊端是極度耗費內力，天雷只能持續一小會兒就必須散功，不然可能傷及真元。”

三人的視線又轉回乾坤臺上。楚蒼峰的一劍已經刺到左丘震胸前。左丘震咬緊牙關，左手橫擋在胸前，決意要和楚蒼峰拼一拼。

楚蒼峰內力吐出，長劍已經刺入左丘震的衣服。左丘震左手擋開長劍，使它偏移了不少，終究是落空了，但是自己的手掌被鋒利的劍刃劃開了不少，一時間鮮血狂涌。

楚蒼峰知道自己這拼盡全力的一擊落空，心里暗暗覺得不妙，向后躍開。就在這時，天空上烏云疾速聚合，發出隱隱的雷鳴之聲——左丘震的七星御雷決終于生效。

轉瞬間，無數凌厲的閃電從左丘震劍尖的上空落下，雷聲在山谷之間反復回蕩，更增添了恐怖的氣場。楚蒼峰只覺得眼前一片白色，什么都看不見，在慌亂之中身體中電，一陣酸麻感遍布全身，整個人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直直跌倒在了地上。

南門斷橋看到火力全開的左丘震，心里就暗暗發慌，他知道楚蒼峰是決計受不了這么強大的五雷之力的，因此第一時間跳上高臺，大聲說道：“左丘掌門手下留情！”

左丘震見到楚蒼峰受擊倒地，終于堅持不住，收起御雷決，右手的長劍一下子掉到地上，他吐出一大口鮮血，左手一片血肉模糊，顯然是受了不小的內傷。天空頓時回到了適才的一片湛藍。

譚鏡瑞和許平天趕忙搶上乾坤臺，和南門斷橋一起將喪失神志的楚蒼峰抬了下來。左丘震艱難地走下臺，眼中還流露出一絲不甘心。

的確，他現在再也沒有奪得天下第一稱號的機會了。剛才與楚蒼峰的一戰，左丘震被逼到了懸崖邊上，被迫掀開了最后的底牌——苦練數十年從未使用的七星御雷決。雖然說此功十分強勁，但是如此的爆發顯然令他大耗真元，為自衛而受傷的左手更是讓他雪上加霜，現在別說是在場的幾位絕世高手了，就算是一個普通人上來都能三拳兩腿打敗他。

左丘震很無奈，只能主動認輸，下臺養傷。南門斷橋看了看楚蒼峰的傷勢，所幸不是很嚴重，于是請人帶到莊內去治療，自己則走上乾坤臺，向著眾人一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