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速,過彎道,加速,再過彎道。械零在應接不暇的操作中逐漸找到自己的節奏。冷靜下來的他隨眼一瞥右側地圖上代表車輛的兩個光點,再次手拉操縱桿進行換擋。
藍色野獸咆哮著回應械零,在所到之處劃出絢爛的藍色幻影。強有力的勁風壓倒公路旁的小草,連空氣似乎都不堪重負,發出陣陣哀鳴。
坐在駕駛座上的械零面無表情,蒼藍色的瞳孔中劃過無數晦澀難懂的數字。
擁有超強計算與記憶能力的械零在第一圈后逐漸意識到,這看似隨機的落石障礙實則有跡可循。察覺到這一點的他足以在落石降落前五秒便轉移到安全位置,與那足以摧毀車輛的巨大落石擦肩而過。
在械零的不懈努力下,沖浪星與赤風暴之間的距離竟然真的開始逐漸縮小——盡管只是微不足道的幾百米。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相比于眼見械零狀態回升而面露喜色的陳靜雯,幾位觀看比賽的游城工作人員則瞪大了眼睛,用滿臉的疑惑與驚訝書寫著對少年此時駕駛技巧的難以置信。
他們全都玩過這款極具沖擊力的賽車游戲,自然清楚那些落石的隨機降落是由某種代碼編寫,即能夠被預判。可械零這連一整局都結束的家伙竟然在第二圈就能夠精確躲避每一次落石,著實令人驚訝。
要說械零第一圈是在扮豬吃老虎,幾位工作人員不可能相信。那為了知道自己姐姐現狀的械零豈會在如此關鍵的比賽放棄本唾手可得的優勢?
可是……要想讓他們承認,這名不見經傳的少年真的不過在短短一圈便基本掌握這狂野之車的駕駛技巧與地圖障礙,也不免有些強人所難。
要想當下誰最無法接受械零的迅速進步,還要屬正身處比賽之中的秦楚天。
眼見代表械零駕駛的沖浪星的光點在中控顯示屏上以摧枯拉朽之勢前沖,秦楚天原本輕松、帶有笑意的臉也逐漸變得嚴肅。雙眉微蹙,證實了他此時心中并不平靜。
“這小子……怎么做到的?”秦楚天內心嘀咕著,手上動作卻絲毫不見停滯,他不斷閃避著越發頻繁的障礙,車輪與道路迸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由于前期積攢的大量優勢,此時的秦楚天并不擔心械零能夠在短時間……甚至在整場比賽中能夠追上自己。但他所追求的,不僅僅是戰勝械零,他更想要的,是自己的一場完美表演,是能將械零擊敗得體無完膚的一場個人秀。
又是一個近乎完美的過彎,再經過一段直道加速,秦楚天就要進入第三圈的入口。他再次瞥向中控顯示屏上的地圖位置,確認了兩車之間的距離后,露出如同勝利者的微笑。
此時的械零,依然處于第二圈的中程階段。縱使他在第二圈時逐漸找到自己的節奏與感覺,可在前期這巨大的落后情況下,少年的勝利依然渺渺無期。
“我現在,究竟該怎么做?”械零不斷地詢問自己,即便是以他那常人難以理解的思考速度,此時也如同深陷泥沼般止步不前。
思緒流轉間,一塊巨石轟然下落與公路相撞。械零只得收斂心神,手打方向盤以一個左急轉彎險之又險地避過那塊巨石。
可就在避過巨石的一瞬間,械零突然想起,在巨石之后,便是一個跨度極大的右轉道。由于巨石遮擋了視線,他并未看清即將到來的轉彎。此時雖然有所察覺,但沖浪星保持的加速度與其本身所有的慣性,卻讓他無法做出完美地轉向。
時間,仿佛靜止。
由于慣性,沖浪星的后半個車體飛出公路,懸在幾百米的高空。
可又在下一瞬間,車輛正欲進行的右轉向拉扯著車身,讓那懸空后車身迫不及待地回到道路之上。
方才那一幕,如同慢動作般在眾看客的眼前劃過。他們齊齊發出一聲驚呼,隨即不由自主地大喘一口氣。有甚者竟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竹制紙巾,擦了擦臉頰上滲出的冷汗。
“這也太帥了吧。”一個看客滿臉的心有余悸,但更多的卻是興奮,他目不轉睛地緊盯巨大屏幕,眼中閃過對比賽結果的濃烈期待。
他的身邊,陳靜雯重重吐出一口氣。剛才她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直到械零的車重回賽道,那顆心才緩緩落回原本的位置。少女的雙手不知何時已放在身前,她望向械零的藍色跑車,心中默默祈禱。
“一定要贏啊!”
無瑕顧及先前那一幕險象環生,械零重新起步,逐漸提高沖浪星的速度。幾個呼吸間,那跑車再度化身藍色幻影,奔馳在瀝青色的盤山柏油路上。
雙眼無意間向窗外一瞥,械零迅速收回目光。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仿佛是靈光乍現,他再次看向窗外,古井無波的雙眼第一次略微波動。
順著他的雙眼看去,那是不遠處即將到達的山腳公路。
馬達的轟鳴聲更甚,像在附和械零心中所想。收回目光,他看向近在咫尺的彎道,腳下的油門卻絲毫未減。
“他要干什么?”
當眾人對械零毫不降低的車速感到疑惑之時,下一秒,他們的瞳孔就因震驚急劇擴散。
透過那一雙雙瞳孔的倒影,比賽場景浮現眼前——
那是一輛飛車……或者說,是飛出賽道的跑車。
高空之上,仿佛時間流速也在一瞬間變得極為緩慢,車輪轉動的頻率,后視鏡中風景倒退的速度,窗邊撲閃著翅膀的小鳥,一切的一切,都在這一刻陷入靜止。
駕駛艙內,械零的雙眼微閉,感受這一刻的寂靜。
械零究竟想做什么?
沒有人知道。
但下一秒,械零便告訴了所有人他的想法,那個異想天開的,不計后果的瘋狂嘗試。
雙眼霎時間綻放出炫目的蒼藍色光芒,械零按動操作桿旁象征著氮氣加速的紅色按鈕。
沖浪星的車尾爆發出兩團驚人的火光,與其一同解凍的,還有械零周遭的一切環境。
借助氮氣加速的強大推力,沖浪星在維持了一段時間的前沖后才因重力吸引,重新向下墜去。失重感如海浪般襲來,洶涌拍擊在械零的身軀之上。
如果說乘坐過山車時的失重是痛并快樂的,那么此時械零所經歷的失重則是畏懼與不可預知。
眼看著自己駕駛著車輛從幾百米的高空自由下落,距離地面越來越近的心悸感,械零是第一次體會。
盡管內心的畏懼無法蔓延至臉上,但下意識地,他還是緊咬牙關,握緊手中的方向盤,計算著車輛與目標的距離。
“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就是現在!”
械零再次按下象征著氮氣加速的紅色按鈕。二次氮氣加速的助推力使得沖浪星如同前沖的狂鯊再次平移了數米。
下一刻,沖浪星撞擊在山腳道路之上。
車輪與瀝青路相互摩擦,發出刺耳的嗚咽。整輛車也在這一次撞擊中上下晃動,車中的械零將手中方向盤向右轉到極致,腳下剎車踩死,雙眼緊盯著距離地面不到兩米的巨大落石。
沖浪星在此刻展現出它作為頂級超跑的強大適應力,它在地面流下兩條清晰可見的車輪印,呼嘯著與那塊巨石擦肩而過。
雖然不可避免地,沖浪星的后車身與巨石輕微碰撞,但這并不影響械零接下去的駕駛。他移動操縱桿改變檔位,輕踩油門,使跑車重新步入加速階段。
直到此刻,被械零一系列操作震驚到無以復加的眾看客才終于松下緊繃的心弦,有不少人甚至為他的驚人之舉短暫歡呼,陳靜雯也不例外。方才屏住呼吸的她此時正大口喘息著,原本蒼白的臉在燈光的照射下映照出些許紅潤,為械零激動的心情無需言表。
在他們看來,械零的操作,才當真符合這款游戲名稱中的“狂野”二字。
也正是械零這飛車入道的狂野之舉,讓他減少了近三分之一圈的賽程,直接就將進入第三圈,與秦楚天一決雌雄!
要說此刻最難以置信的,還要在賽場上駕駛著赤風暴的秦楚天。就在剛才,他親眼看著代表沖浪星的光點消失在地圖之上。可在短短幾秒鐘后,那光點竟瞬移到了第二圈終點附近,距離自己也不過數百米的位置。這讓他瞠目結舌,懷疑自己的雙眼是否出現了問題。
但秦楚天深知,此時的他不能糾結械零如何做到。他必須冷靜,只要他維持著這幾百米的優勢,最終的勝利也終將會屬于自己。
只可惜,械零并不打算讓他如愿。
兩輛車一前一后行駛在第三圈的盤山公路上,械零駕駛的沖浪星死死地咬住赤風暴的車尾。但秦楚天自然也并非等閑之輩,他靈巧地閃過每一個障礙,在械零試圖超車之時變換車道,迫使他不得不跟隨在赤風暴的車尾。
從原本的巨大劣勢轉變成短短一個身位的咫尺距離便能一舉超車,械零只用了兩圈的車程。
要說秦楚天在其中完全沒有情緒波動,這自然不可能。他不時看向后視鏡那輛藍色的超跑,雙眉微蹙,一滴冷汗從眉間滑落他也毫不自知。反觀械零,自游戲開始到現在,始終看不出情緒變化,即便是距離超車僅一步之遙也未見其表露情感。
械零自然是無法展露。可在他人眼中看來,少年便像是極端冷靜的機會主義者,冷靜地等待著時機,只需一次沖擊,便要拿下那最終的勝利。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轉眼間,最后一圈的賽程已經過半。械零的沖浪星依然緊咬著赤風暴的車尾,若說它是那通體藍色的掠食猛獸,那赤風暴此時便是不斷逃竄的弱小生物。
在持續這么長時間的精神緊繃下,秦楚天終于首次出現嚴重失誤。
由于過度關注身后步步緊逼的沖浪星,他忘記了前方即將下落的一塊巨石,猝不及防間被突如其來的巨石嚇了一跳。
他極力踩下剎車,赤風暴與地面迸發出高分貝的摩擦聲,但車身還是因為慣性前沖,最終與巨石輕微碰撞。
與此同時,那一抹藍色幻影從秦楚天的車窗旁呼嘯而過,相交的剎那,秦楚天對上械零的雙眼。
少年灰色的瞳孔毫無波瀾,卻讓秦楚天沒來由地產生一股心悸,他似是察覺到一種信念,一種必須完成某件事的堅定信念。
隨后……他便只能看見沖浪星遠去的身影。
比賽,以一種毫無懸念的情況開始,又以另一種毫無懸念的情況結束。待沖浪星以王者姿態沖過第三圈的終點線時,圍站在觀賽屏幕前的一眾看客也不由自主地為他歡呼。
這是一場堪稱奇跡的比賽,卻也是大部分人無法復刻的經典。
不是每個人,都擁有駕駛跑車從懸崖上一飛而下,借助兩次氮氣加速進入賽道的勇氣與能力。
從各自的駕駛艙中離開,秦楚天再次看向械零,但此刻,他的眼中卻再無先前的不可一世,取而代之是的些許復雜神色。
“你的姐姐……”他伏在械零耳旁,輕聲訴說。
四目相接,械零一言不發,轉身離去。陳靜雯察覺到械零的去意,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后。
秦楚天凝視著那兩個逐漸遠去的背影,眼中的復雜轉為陰狠,嘴角沒來由得浮現冷笑。
“既然你誠心尋死,那你便去吧!”
意念移動間,由思朽投射的虛擬屏幕上,男人布滿胡茬的臉顯現在秦楚天面前。
“華龍,你想要的那個人,現在正朝著你的集市趕過去。”秦楚天一臉憤恨,“記住,達成你的目的后,把他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