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飛機時錢瑤還有六分清醒，等下飛機時最多只保持了四分。連一向嬉皮笑臉嘴上不饒人的柯津洛都沉默不語，面色難看。
她掙扎的有些吃力，一會是柔聲細語的江南嬌嗔，一會是淅瀝瀝的雨點砸落在青磚紅瓦上，一會又是婉轉悠揚的請哼小調。記憶深處有些熟悉感，只是還來不及細細回味，“嘭”的一聲，又有轟然倒塌的爆炸聲，哀嚎和孩童的哭喊，也有哪個母親歇斯底里的悲痛欲絕。
“呃！”錢瑤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醒了過來，就這樣對上柯津洛擔憂的眼。
“你這樣我以為我快不行了。”她還調笑著。
“你，你怎么樣？肩膀不是沒什么了嗎？為什么你這么憔悴？”
錢瑤一個白眼，哪里看出來是沒什么的樣子。
從出事后，她大部分時間都是昏迷著，就算睜眼也是半夢半醒的狀態，眼睛沒有聚焦的盯著一處仿佛那是一望無際的天邊空洞又茫然，還會說兩句前言不搭后語的話，每次問什么意思的時候也只會讓她更加沉默。
“做了個噩夢，有點后怕”
“多噩的夢敢闖進你的腦袋？”
躺了幾天，接著又是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腦袋又暈又痛，錢瑤手指按著太陽穴試圖緩解一下，聞言一頓。
“我是大羅神仙嗎，還能屏蔽噩夢？”抬眼撇他，接著揉。
“你救人的樣子確實挺像神仙，勇敢無畏”雖然對她和舅舅不清不楚的關系頗有微詞，但她是真真切切的用命在救人，在那樣的緊急關頭她動作迅速頭腦清晰，雖然后面有救援保障，可要是沒有她爭取的那幾分鐘，后果依舊不堪設想。
想了一會，錢瑤還是嘆了口氣用于回答。
離開時是夏初，回來時是夏末。哪怕接近傍晚炙熱的陽光照在柏油路上騰騰熱氣附在路面。驕陽似火，蒸斥著草草木木。機場外面的綠化帶里花木皆是耷拉著枝條，甚至還有些都卷起了葉子，垂頭喪氣毫無生機。
一如此時的錢瑤，憋著小嘴委屈巴巴的撲在梵義的懷里，鼻頭上的汗珠一并蹭在他的襯衫上才罷休。
當時出事時，錢瑤在暈過去前，捏著榮銘的手，提了一個要求“不要有關我的任何報道和消息”
所以她受傷除了現場的幾人知道外，其余人都不知情，咋一看到她半個肩膀被包扎的樣子，梵義的驚訝可想而知，隨后就是心疼。
“怎么回事？嚴不嚴重？為什么不和我說？”一連串的問句比外面的太陽還要燙人。
“意外，實際不嚴重，只是看著比較嚴重而已。”笑嘻嘻的說著，又抬著胳膊晃一下“就是想讓你心疼我，所以沒和你說。”說完，像個聽話的孩子逐一回答，蓄著笑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等著大人的獎勵。
梵義抿起嘴角沒說話，確切的說是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摟著她的手臂更加收緊。
悶在他懷里，錢瑤哼哼唧唧說“疼。”
手臂松開，看著她的肩膀，自己摟的是腰吧。隨后還是關切的問“不是不嚴重嗎？”
“嗯，不嚴重啊。”
“那是哪里疼？”
“想你想的……心疼。”
她微微仰頭，本來摟在他脖頸的手貼在他的臉上，想用大拇指輕輕撫平皺起的眉頭。
靈動的眼，微張的唇，鼻息近在咫尺，讓人心馳向往。
一吻成癮，深陷其中。
雖然這是VIP專屬通道，但是十步一個的監控更像一雙雙赤裸裸的眼睛。
梵義一直像個容易害羞的大男孩，公共場合牽手摟腰大概是他的極限了，所以之前每每調戲他的時候都能讓他紅了耳根，像這樣情濃意滿的吻，真的是為數不多，但這次比以往更加濃烈。
錢瑤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他的胸膛后又啄了一下嘴角，才嬌羞的說“這，這是公共場合，梵總注意分寸。”
梵義貼在她的頸窩，呲笑出聲。
動情后的聲調更加低沉磁性“嗯，我現在臉皮變厚了，你倒是變薄了。”
負傷的她精神不太好，吃過晚飯后還是不舍的將她送回家。今天的錢瑤格外乖巧，一直安安靜靜的窩在他懷里。
站在門口，揪著他的衣角不放。
“早點休息”尾音一個“嗯”千柔百轉。
“真的不進去坐一會？”
梵義抿唇瞪她一眼，明明知道這樣，還要……
她的手指又細又軟，手心有點汗津津，指頭微涼。
“不了，你好好休息”他說的艱難，心里卻知道這比要出門的自控力還是要容易一些。
錢瑤咬唇含笑，梵義無奈又寵溺的嘆氣“調皮的很，懲罰先攢著等你恢復再實施。”
在錢瑤的強烈要求下，梵義上車離開，直到轉過彎看不見車后尾燈，她才收回臉上的笑。微弱的燈光照在臉上，昏暗不明，一如她的內心。
白夕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出來了，站在她的身邊，門內的燈光將兩人的身影拉的很長照在地上，略顯孤寂。
“是不是，不忍心了？”
目光自路的盡頭收回，錢瑤扯動唇角“沒有啊，東西都快回來了，我很開心”
略微偏頭看著她的腳邊，錢瑤還在用唯一能用的手繼續摧殘身邊的綠植。
“瑤瑤，你是不是已經決定了？”
“嬸嬸，你覺得他知道后還能繼續嗎？”
樹梢上有知了在鳴叫，絲絲縷縷的風中吹失了夢，事還未過便已失蹤，心中一片空，天黑天光下又似是夢，迷迷惘惘的全部都聚集在了心中。
“他很好”不論是人品還是作為男朋友都很稱職，這是由心而發。
白夕猶豫了一下問“你剛剛是不是猶豫了？如果，你已經決定的話，還是快刀斬亂麻吧，不要讓他越陷越深”
繁華的都市，好也不好，能讓你在黑暗看不到路途時為你照明，可是它也少了讓你黑夜沉思的條件。
烏云太重，看不到一顆星星。
沉默半響，她才悠悠的回答“我是不是壞透了，他剛剛應該進來的，為什么要拒絕。”
白夕不懂她什么意思，錢瑤也沒解釋，還是嘆了口氣，扔下一句“晚上有大雨，記得關窗。”
白夕看了看天，厚厚的云層下大概真的已經是水霧聚集，蘊藏著一場暴風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