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行止站在陣中，大風呼嘯而過，卷起了滿山的格桑花，花被撕裂，秦九瀾漂浮在空中，一道光選中了她胸前的狐珠，一根線牽著兩條命。

“吾愿獻祭全部妖力，喚！”

“滿神歸位！”

此術法極為強大，強大到整個妖域都抖了三抖，整個妖域的妖現在瘋了一般沖出落日妖谷，妖王一聽狐族的動靜，想著難道狐族也要來分一杯羹，于是更賣力了，誰也別想占他的地盤，盛行止是整個妖族的定時炸彈，妖王比誰都清楚。

狐族全部聚集在了格桑后山上，成群結隊，他們聽到了召喚，狐族的最后一個大陣被開啟了。

零落沖了出來跑到了盛行止的腳下，“族長，你在做什么？”

盛行止接過話頭，不帶半分猶豫：“零落，你帶著狐族離開妖域吧。”

“為什么？小姐姐怎么了？現在妖域的妖都涌進了蒼藍，我們狐族為什么要去湊熱鬧。”

無心已感受到了劍心的波動，秦九瀾現在的身體實在不能承受這么多靈力的灌注，如果強行召回滿神的神力，那對于蒼藍大陸來說何其不是另一種災難。

盛行止想要對抗天機命格，推翻神殿，但此刻卻也不是最佳時機。

眼見著盛行止的妖力被法陣吸收，席卷著燦爛的格桑花一起涌入秦九瀾的身體。但盛行止撐不住了，秦九瀾像是無底洞一般，永遠填不滿。

無心現身擋在了他的面前，“盛行止，你冷靜一點，如果你的妖力喚不回滿神，你當如何？”

“我不能，不能讓她消失.....蒼藍本就是神殿造出來的世界，蒼藍的因果循環，人性往復，憑什么要讓她一人承擔，什么滿神因劫而生，應劫而死，都是謊話！我要讓神殿的人看著，他無權主宰任何人的命運！”

“現在已經不同了，你為她開辟了一條新路，作為秦九瀾，她在蒼山之巔已經活下來了不是嗎？肯定還有別的辦法，或許她只是陷入沉睡，就像百年之前。”無心大意了，她就不應該讓盛行止知道這個秘密，這對于秦九瀾還是無心而言，都是十分危險的一步棋，棋差一步，滿盤皆輸。

盛行止滿眼通紅，全然不知外面發生了什么，妖谷中已然是雷聲轟動，妖王一聲令下，妖獸全部沖出落日妖谷，人界，妖界已大亂。

頃刻間滿山的格桑花全部凋零，剎那間灰蒙一片。

“停手吧，你是要讓妖域陪葬嗎？”無心已然控制不住事態的發展。

沒有人能理解盛行止，他清清楚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妖域空無一人的情況下，喚回滿神，這是最減少損失的方式了，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秦九瀾消失，蒼藍的命數和秦九瀾的命數捆在了一塊，如果真的失敗，那便一個也不留吧。

“那又如何？”

天際泛紅，無邊的神力施壓，盛行止模糊中終于看見了瀾山滿神，輪回千年，他終于見到了那位天外天的神邸，可是他撐不住了。

“住手！”

風沙漫天，塵土飛揚，燦白的青云劍十三道劍光從中呼嘯而過，顧景深從千萬妖獸中逆風走來。

顧景深的劍從天而降，斬斷了秦九瀾和盛行止的聯系，盛行止的陣法被強行打斷，踉蹌跪地。

顧景深居高臨下，“我讓你有機會帶走她，不是為了讓你決定她是誰！”

盛行止嘴角勾起一絲笑紋，笑得輕蔑：“她是誰？你們神殿就有資格決定嗎？”

謝知淵掩去顧景深的皮相，露出不知所謂的神情，頭頂授予的神蘊意味成無邊的神力，謝知淵道：“我們都沒資格替她做決定，她的劫終歸要她自己破。”

“我憑什么相信你？”

“那便賭一局。”

“謝知淵，你受神殿所派，不就是為了來拉秦九瀾回應劫的路。”凌冽的風吹亂了謝知淵的發梢，他低下了頭，沉思片刻。

“不是.....我不會害她。”

盛行止看著眼前的人，高高在上的他居然會說出這句話，一個神但凡沾染一點人性，就會顯得無比卑微，謝知淵愣了下，秦九瀾這個變數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生來為神，為天地秩序而生，修大道無情，此次下界本為了他的分身顧景深而來，顧景深是他下界歷劫的分身，只因雪山上秦九瀾的那一道生訣，顧景深情劫劫數未滿。

謝知淵歸位后靈力受損，便只好親自下界修補劫數，又在緊要關頭遇到了那年雪山紅衣秦九瀾，他像是中了魔咒般對秦九瀾產生了好奇，不料卻挖出了聶宗盛滅世的陰謀。

謝知淵恢復了神色，淡淡如進水流轉，他的師傅同他說過，大道無情，凡事都需冷靜而為。

可面對秦九瀾的事，他似乎控制不住。

“你大概也發現了，有心魔和聶宗盛的陰謀，若人妖大戰無法阻止，有心魔將吞噬一切，包括秦九瀾，到那時人妖將不復存在，你們狐族也難逃劫難。”

“你們無上的人難道會管蒼藍大陸人的死活嗎？此大戰就是秦九瀾第十世最后要應的劫，這是你們施加在她身上的，今天我就要替她討回來。”

盛行止恢復九尾原身，通體雪白，強光遮住了妖域落日，青白兩道光于妖域中廝打起來，難舍難分。

狐族的長老們只道是人界的仙士過來尋仇，定是為了那個叫封瀾的女子（秦九瀾），盛行止的乃九尾天狐，本不應該生在妖域，他來妖域的時候只是個小狐貍，卻靈力霸道，一腳干翻了妖王，一步步將狐族的江山版圖擴充至半個妖域。

這樣的天資萬年都難遇一個，而現今盛行止面對的強敵，也是個無敵的存在。

無上神殿十二尊主之首謝知淵。

蒼藍數百年的傳說簿上出現的名字，傳說這位神祇性子淡漠，于萬事都提不起興趣，是個極為清心寡欲的神。

謝知淵知道如此糾纏下去，兩方都討不到好處，自己的肉身凡胎也受不住盛行止的強大妖力，于是乎，捻了個訣打在了秦九瀾的身上。

恍然間，盛行止的心臟漏了一拍，停止了進攻，謝知淵的劍氣就在那時刮過了他的手臂，他應聲倒地。

場面一瞬間寂靜無比，只見秦九瀾的胸口混沌雙生珠托身而出，光芒射出，秦九瀾的身體居然有了生機，冰霜慢慢從秦九瀾身體褪去。

秦九瀾被萬丈光芒包裹著，猛地睜眼，木木然道：“真吵。”然后猛地發現她居然凌空，她下方占了兩個男人，一個抬著手一動不動，一個捂著手跪倒在地。

秦九瀾只覺體內靈力混亂，像是兩團靈力在打架，難受的緊。她立起簡單沖出了陣法，落在了盛行止的旁邊，盛行止的手受了傷，卻一把護住了秦九瀾。

秦九瀾細細看著眼前的謝知淵，容顏太甚，帶著淡漠無上的氣息，身后一道神殿的光暈讓她了然。“閣下是無上神殿派來的？”

秦九瀾拍了拍他的手，堅定而又認真的眼神讓他覺得。

秦九瀾似乎變了。

謝知淵愣了半分，知道他的容貌變化了，所以秦九瀾不認識他，避而不答舉步走來，那兩步走的仿佛救世主般的，一腳一個金蓮，浮夸得緊。

秦九瀾嘖嘖點了點頭后道：“無上神殿好大的派頭。”

謝知淵額頭兩滴汗，轉手用自己的神力為盛行止療傷，輕描淡寫間解釋道：“我......失手誤傷了狐族之主，還望盛族長見諒。”

盛行止轉頭看了眼秦九瀾，她并沒有什么大礙，方才試探了下她的脈絡，居然奇跡的有了生機，難道是謝知淵的那道術法。

謝知淵與封琰交好，也許無極宗的秘術沒有失傳。

他松了口氣，拉著秦九瀾準備離開陣中。

秦九瀾活動了下筋骨，覺得身體倍活潑，轉念想到在尋子秘境中的感應，心叫完蛋，秦越和寧郁還等她回去救命呢。她一把抓住盛行止的衣衫：“狐貍，有些事還沒處理完。”

她也懶得爭辯被盛行止打暈把她帶回妖域的事，覺得甚是無聊。盛行止有他的思量，但她現下已無暇顧及。

她掙脫了盛行止的手，走向謝知淵。盛行止僵了僵，秦九瀾的處事風格一直跳脫，現在是想做什么？

秦九瀾覺得被謝知淵盯得有些不自在，思索了片刻終于開口：“閣下如何稱呼？”

謝知淵咳咳聲：“謝知淵。”

“謝尊主，游歷人間游歷到妖域來了？”

“秦九瀾，我來是為了你。”

“為了我？”秦九瀾眼前這人，身姿猶如青山，說出話猶如千金，半點不帶虛。

“為了我的命，那便來拿吧。”

這世上沖她來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神殿一個。

“我來是受顧景深之托，他說他在人界有個師妹，比親師妹還親的師妹，讓我好生看管。”謝知淵知道秦九瀾不會輕易相信，只好搬出顧景深的名字。

俗話說的好：敏感的孩子都是怕生的。

秦九瀾眼神光一亮，大師兄還活著？他如何結識無上的人，還給她找個看管的爹？這其中必有秘辛。

“回不回去暫別提，無上神殿掌管蒼藍命脈，門派盛衰雖不在你們管轄中，但有人利用人妖大戰，圖謀之事嚴重搗亂秩序，這事你們管的吧？”

“嗯。”

“我想自然是管的，那閣下現在在這邊打架也是為了阻止人妖大戰？你受我大師兄所托，卻打傷我的人，你又是何意思？”

謝知淵一時語塞，沒想到秦九瀾對于人界發生的事居然了若指掌，居然知道這一切是聶宗盛主使的，現在居然反將一軍。

“我來.....是為了合作。”

謝知淵靈機一動，想要合作還必須公事公辦。

“合作自然是要看誠意，不知謝尊主帶來了什么誠意。”

姑且相信，秦九瀾盤算了一下的形勢，覺得有個上門的同謀自是不虧，只聽謝知淵道：“東國國主顧景相于兩日前已經撤退，而現在在東國國都位子上坐著的則是九驅荒地找陳霸先，陳霸先先前受過顧景深的恩惠，從東國國戰初始就一直跟在顧景深的身邊，久戰沙場，無所不能，前日陳霸先一人阻擋萬千妖族進犯，東國終會淪陷，妖族的目標是整個蒼藍。”

“說重點。”

“護蒼藍，平亂。”

“唔。”秦九瀾背著手，幽幽道：“蒼藍的生死與我何干，這大抵并不是我想要守護的，亂蒼藍的并不止是一個人，而我護的也不是一個人，你唯一可以與我相謀的，唯有有心魔。只有解決了有心魔，那一切才能回歸平靜，東關的聶宗盛為何會亂蒼藍，憑他的境界還遠遠不夠，這有心魔和聶宗盛圖謀之事一定不止無極宗宗主那個位子。”

“我的目的是天下太平，我們殊途同歸。”

對，是殊途同歸。

秦九瀾不輕信任何人，但眼前這個人的眼神，莫名熟悉，她好似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顧景深站在七星谷的后山上說著愿意做她的靠山那時的眼神，她秦九瀾又要多一個靠山了嗎？

秦九瀾抬手一揮，無心劍穩穩當當的落在自己手中，劍身轟鳴，猶如千萬駿馬呼嘯而過，冷風咧咧，十里荒蕪處，一人紅衣持一劍。

“有心魔因我而生，此戰，非戰不可。”

盛行止啞然，秦九瀾不管變成什么樣，她心中一直有個自己的道，他阻擋不了，唯有守護。

謝知淵看著眼前的少女，雖然她只瘦弱到隨風而動的小樹，但她就是不倒，屹立著勢要奪回自己的道，哪怕犧牲自己，像一團野火一樣，席卷整個大陸。

他抬頭似看到了霞光乍現，風起云瀾。

“起風了。”

秦九瀾回頭看了眼盛行止，狐貍似乎比之前更為憔悴，終歸是她欠他的。她抬頭長長舒了口氣，轉而眼神堅定走向他，盛行止不明所以，強撐著一口氣抱住了她，他只輕輕喊了句她的名字，便再也沒有勇氣說下去，“九瀾。”秦九瀾靠在他的肩上，也覺得他靈力快要枯竭了，他所做之事，無非就是那他的命換她的命，這還有什么去計較的，秦九瀾打了一道術法進了盛行止的心臟，盛行止覺得心口滾燙，靈力充沛，他的狐珠被塞了回來。

“行止，等著一切都結束，我就把她還給你。”

盛行止詫然之際，秦九瀾便已吻上了他的耳朵，她似乎是知道了什么，盛行止反應過來后，秦九瀾便推開了他。他還未拉住她的手，就看著秦九瀾和謝知淵消失在妖域中，空留雜亂不堪的一地格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