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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請君入甕

須知道,此方世界有神跡,修行之人有道法萬千,這個道,指的就是仙道。

那些衣冠鮮亮的人,看上去冠冕堂皇的修行者,歸根結(jié)底,就是個修仙的,萬年前講究靈性開悟,千年前講究根器天賦,百年至今講究家世門第。

修行人也好,吊兒郎當?shù)陌胂蓛阂埠?,甭管能不能修成,首先要有一個信字,因信稱義,心誠則靈。

成佛有先后,神靈不渡冥頑。

這個冷暉堂主,顯然是個有根器的,也是個有悟性的。

冷暉堂主聽到侍從說出這個山谷的名字,眉頭緊緊皺起。

他驟然打了個激靈,心中有了非常糟糕的預(yù)感。

“墜槍谷!”

“這分明是不祥之兆啊。”

諸位看官須知道,把地名與事態(tài)的發(fā)展聯(lián)立起來,以現(xiàn)代人的眼光看起來愚蠢迷信,但在這個有神靈存在的世界里,還有有點兒門道,有些說法的。

遠的來說,就有四千年前的“落鳳坡事件”,白帝麾下軍師的龐雒就殞命于落鳳坡,他當時就被百姓尊稱為鳳君,這可是寫進評書戲折里的故事,在地界民間流傳甚廣。

近的來說,鳳炎帝君在柏人縣遇刺,幸虧風(fēng)炎帝君預(yù)感不妙,認為柏人縣的名稱有迫害人的含義,以此為借口,方才躲過了刺殺,保住了自己性命,這才有了后來膾炙人口的炎楚爭霸時代。

既然有前車之鑒,冷暉堂主心中凜然,絲毫不敢托大,這可是關(guān)乎自己性命的事情。

只見冷暉堂主吞服下兩顆丹藥,神情嚴肅至極,他全力運轉(zhuǎn)小周天,周身氣場節(jié)節(jié)攀升。

“無論來者何人,我都把他們斬殺于槍下?!?

“區(qū)區(qū)山谷,還埋我不得。”

“墜槍谷,應(yīng)當是爾等葬身之處?!?

【紫影槍】的虛影盤桓在冷暉堂主頭頂,巨大的槍身虛影宛如陰翳的烏云,遮蔽了大半個墜槍谷。

赤月堂主也看出了端倪,欲言又止,但他心中只是悻悻,終究沒有說出口。

隨著氣場的攀升,冷暉堂主也做出了最后的決意。

“聽我號令,冷暉堂弟子全部出擊。”

原本埋伏在半山腰的冷暉堂弟子,隨著一聲令下,傾巢出動。

甚至連營帳駐地中,堂主的專屬侍衛(wèi)都加入到山谷中的混戰(zhàn)之中。

遠處塵埃尚未落定,山谷中血肉橫飛,冷暉堂的一波沖鋒,居高臨下勢如破竹,鄒家弟子本就勉力抵抗。

這一波沖鋒,直接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晝的漆黑,正午的紅月,遮天的槍影,以及實打?qū)嵱檬嵌褩F鸬木┯^,徹底擊潰了山谷內(nèi)鄒家弟子的心理防線。

墜槍谷里的鄒家弟子終于支撐不住,徹底潰敗分散。

戰(zhàn)場上,各種法寶武器齊飛,伴隨著慘叫聲、嘶吼聲、呻吟聲、怨恨聲、咒罵聲、祈禱聲。

眾生萬象,人族臨死前的百態(tài),場面一度過于殘忍,讓沈念不忍直視。

戰(zhàn)爭是殘酷的,生命在戰(zhàn)場上猶如草芥。

這是一場小規(guī)模的遭遇戰(zhàn),雙方投入戰(zhàn)員不足千人,但這千人的戰(zhàn)場,所展現(xiàn)出來的慘狀,是沈念平生僅見。

作為一個和平年代出生的普通大學(xué)生,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fēng)中,沈念長久以來是無法想象戰(zhàn)爭的殘忍的。

人們常常調(diào)侃東瀛的戰(zhàn)國征戰(zhàn),是村民械斗,此時發(fā)生在墜槍谷遭遇戰(zhàn),情況也好不了多少,無非是有些修仙道法的械斗。

這是場無義之戰(zhàn),為了爭奪修行資源而發(fā)起的戰(zhàn)爭。

沈念甚至一度感覺,這個世界的修士被修行資源異化了,為此幾乎泯滅了人性,戴上偽善的面具,行滅門殺生之實。

若是這樣也能成為修行,那么修行路盡頭的神靈,恐怕是邪神吧……

來不及多想,由于沈念的位置過于靠近戰(zhàn)場,當戰(zhàn)圈向自己擴散的時候,沈念甚至不能及時抽身而走。

“幸虧我隱藏的好?!?

依托真元靈氣,沈念很完美的將自己的氣息隱藏起來,沿著山坡的外圍沈念一步步向外挪出,

身形逐漸隱藏進周圍的環(huán)境之中,沒有人能夠在意。

沈念原本是打算在這場遭遇戰(zhàn)中,坐在漁翁的位置,笑看鷸蚌相爭。

但現(xiàn)在,他的想法發(fā)生改觀了。

變強是沈念的執(zhí)念,但不是無休止的欲望深淵。沈念可以接受為了保護自己而變強,為了保護妹妹而變強,甚至為了保護同行者而變強。

但是,看到戰(zhàn)場中血肉橫飛的慘狀,少年們絕望而無助的痛苦哭聲……

沈念久久無法釋懷,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他做不到在戰(zhàn)場之后補刀,無法捏爆顱骨以破解掉真血封印,將那些真血靈寶納入自己的腰包。

毫無疑問,沈念的心境被戰(zhàn)場殘酷的景象所影響到了,無論道心是否堅定,無論是否理解止戈以武的含義。

至少,沈念此刻是厭惡戰(zhàn)爭的。

他躲在樹下,心中一陣干嘔。

他看到了山谷后方的煙塵,雖然眼下是鄒家一邊倒的劣勢,但鄒家至少是兵分三路。

倘若迂回作戰(zhàn),戰(zhàn)事或許還有轉(zhuǎn)機,反敗為勝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念及此,沈念強行運轉(zhuǎn)真元靈氣,壓制自己洶涌澎湃的心情,一股靈氣注入顱內(nèi),沈念瞬間清醒很多多,思考也更加冷靜理性。

就在沈念思考著鄒家將要以怎么策略翻盤的時候,山谷前方不遠處也有滾滾煙塵升起。

一前一后,山谷前后兩端的煙塵同時飄揚,讓沈念詫異不已。

“居然不止一路煙塵?”

沈念意外之極,如果說鄒家的話,那這種戰(zhàn)術(shù)決斷可實在太可怕了。

可以說,鄒家是將三分之一的弟子作為誘餌,引誘鷹剎教眾墜槍谷上鉤,以此來形成合圍之勢。

煙塵伴隨著大量人員的腳步聲,在山谷中震顫回響。

沈念瞇著眼睥睨戰(zhàn)場,雖然沒有親歷其中,但沈念能夠深深感受到山谷里所有參戰(zhàn)者的那種絕望。

山谷里,彌漫著一種死氣沉沉的氛圍,鄒家弟子縱使抵抗也無濟于事,這是一種局部的劣勢,無關(guān)大局如何,他們注定要葬身這里。

生命如同草芥般拋棄,他們死后還會有親人為他們哭泣嗎……

或許不會吧……

沈念搖了搖頭,他捫心發(fā)問,然后自問自答。

這些世家弟子從出生那刻起,就享受著超越世俗凡人的生活待遇,被無數(shù)凡俗俗子供養(yǎng)著,宛如神靈般作威作福。而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鞏固家族威勢,以使福祚延綿萬代,他們是家族發(fā)展繁衍的青藤,所有的絳天城如塵埃般的平民是養(yǎng)料。

這些鄒家弟子,此時在戰(zhàn)場上聲淚俱下的嘶吼,他們毫無英雄氣魄,亦沒有向死而生的決心,更沒有重鑄家族榮光我輩義不容辭的自信。他們的結(jié)局,早已在出生的那一刻注定,命運已經(jīng)暗中標好了價格。

或許,只有在慘叫、血淚中,他們才能感受到自己是人。

啊,不對……

即使是這樣的慘狀,他們也抱有世家弟子的高人一等的想法,至死也不會改變。

血肉苦弱,修行者的肉體已經(jīng)超脫普通人許多了,有些身軀刀劍不入,只能用道法才能擊碎體表的防御。

沈念站在樹下冷笑著,腦海清醒無比,甚至可以說是冷峻。

他站在山頭上,看到了人群中頭戴紅色頭巾的鄒家青年。

那個還不知道名字的紅色頭巾青年,作為外援,帶隊從山谷前方包抄過來。

“真是沒想到,原本是鷹剎教穩(wěn)握勝券的局勢,竟然還能有變數(shù)!”

“這兩路煙塵,都是鄒家的弟子?”

“我的消息引起了鄒家的重視!”

“所以將計就計,鄒家做了這么一個局?!?

如果說山谷后方的煙塵,是鄒家留下的后手的話,那山谷前方的煙塵必然是鄒家預(yù)留的伏兵。

沈念輕輕抬了抬眼皮,對于局勢瞬間明了。

兩路煙塵散去,大量鄒家的弟子包圍了山谷,將前后進出口牢牢堵住,包餃子般形成了一個包圍圈,鉗制住鷹剎教教眾的首尾。

“天羅地網(wǎng),我看鷹剎教誰能逃出我鄒家的手掌心。”

兩位紫金長袍的鄒家護法分別從兩路煙塵中跳出,他們飛身暴起,白眉間的額頭上亮起紫色的花紋,花紋一閃而過,似乎是某種功法。

“紫金衍天訣?!?

兩位護法施展功法,擊碎山谷兩側(cè)的巖石,封鎖住的山谷入口被重新打開,大批援軍抵達戰(zhàn)場,鄒家弟子大量涌入山谷之中。

攻守之勢易轉(zhuǎn)。

兩位護法長老,他們相貌相同,是一對孿生兄弟。

修為足有神魂境中期,他們在鄒家的地位也僅次于鄒家家主,歷來掌管鄒家的族規(guī)。

當然了,鄒家作為絳天城五方勢力中最弱的一家,族規(guī)屬實是形同虛設(shè)。

“這兩個老家伙都出動了,鄒家這次是下了血本啊。”

風(fēng)雷堂主凌羽感到了一絲棘手,他站在左側(cè)山坡上,也服下了兩枚丹藥。體內(nèi)小周天運轉(zhuǎn),周身氣場暴漲。

但這個風(fēng)雷堂主凌羽,很顯然留了一手,沒有傾盡全力施展【步驚雷】,反而是使用一種指尖雷法,遠程發(fā)出雷電,站在山坡上遙遙的指點戰(zhàn)局。每指一下,就會有一名弟子應(yīng)聲倒地。

“哎呀,指歪了?!?

凌羽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原來是一發(fā)指尖雷命中了冷暉堂主的侍衛(wèi)。

少女月箏在凌羽身旁咯咯直笑,她冷不丁抬起頭,只見對面山頭上的冷暉堂主氣得臉色鐵青,這才輕抿嘴唇,悄然噤聲。

“這個混蛋凌羽,竟然殺害我冷暉堂弟子?!?

“換而言之,就是殘害同門??!”

“等到此間事了,我一定要去教主座下參他一狀。”

冷暉堂主忿忿而言。

山谷底部的戰(zhàn)場,鷹剎教三堂的教眾被鄒家趕來的援軍如同包餃子一樣,被合圍起來。

尤其是冷暉堂的教眾,幾乎全員都被困在山谷之中,損失慘重。

“這樣下去就要全軍覆沒了。”

冷暉堂主急不可耐地運轉(zhuǎn)真元靈氣,大量真氣注入到【紫影槍】之中。

槍身的虛影竟然更龐大了一分,遮蔽了大半個天空,豎懸在山谷上方,威勢極大,似乎能將整個山谷給埋葬。

“這就是傳說中的紫影槍?”

兩位來自鄒家的護法長老的身形重合在一起,真氣碰撞,迸發(fā)出高亮的強光。

原本被【赤月鏡】給遮成黑夜的天空,瞬間明亮起來,紅月幻象消失,山谷中已經(jīng)熟悉漆黑戰(zhàn)場的眾多弟子,短暫致盲,又有不少人被逮到機會,宰殺于戰(zhàn)場上。

兩位護法長老無暇多顧,他們二人作為高端戰(zhàn)力,最主要的任務(wù)就是斬首行動。

誅首惡,擒賊王。

“鄒家鄒瓊。”

“鄒家鄒宇?!?

“前來會一會紫影槍主?!?

在場有三位堂主,各自擁有堂內(nèi)的鎮(zhèn)堂法寶,都具有戰(zhàn)略威脅。

但是在兩位鄒家護法長老的眼中,很顯然,擁有【紫影槍】的冷暉堂主表現(xiàn)出來的戰(zhàn)力最強,是威脅最大的目標。

兩位護法長老在山谷中躍起,半空**了拱手,同時化作了兩把巨大的樸刀。

“壞了,這兩個老頭子沖我來的?!?

冷暉堂主的境界不如這兩位護法長老,他只是憑借著【紫影槍】這個高品階的法寶,施展出強大的虛影,功法里存在著借力的技巧,并不是自身真實的實力。

反觀兩位護法長老,樸刀幾乎是實質(zhì),沒有半分虛影,這是一種極為特殊的煉氣之術(shù),刀身的強度比紫影槍的虛影還有更強悍幾分。

“他肯定抵擋不住啊?!?

山谷左側(cè)的凌羽想要出手幫忙,但是被身旁的紅衣少女拽住了袖袍。

“你做什么?”凌羽疑惑轉(zhuǎn)身。

“聽聞此地就是墜槍谷,讓他墜在這里又何妨?”

少女細聲說道,她踮起腳尖,側(cè)臉輕伏在凌羽的左肩,紅唇皓齒看上去嫵媚動人。

“我覺得不妥?!?

凌羽微微蹙眉,對此并不認可。

“畢竟,唇亡齒寒,倘若他真死在這兒,我也很難全身而退。”

凌羽冷淡說著,指尖輕輕注入靈力,作勢要取出【步驚雷】。

他與冷暉堂主素來不睦,就在剛才還當著人家的面誤殺了人家的侍衛(wèi),但凌羽從自身利益出發(fā),還是認為此時幫忙抵擋一下比較好。

“事態(tài)已經(jīng)超出我的預(yù)期了。”凌羽搖了搖頭,手中握住如同短戟般的【步驚雷】。

天藍色的雷電在周身環(huán)繞,噼里啪啦的電流聲,讓凌羽心曠神怡。

“好哥哥,何必這么著急嘛。”

紅衣少女嬌柔說道,她的語氣竟然有些纏綿。

少女伏在凌羽的肩膀上,近距離的心跳聲,體香以及呼吸的溫度都觸手可及。

凌羽此時的心念有一絲錯愕,心猿意馬,產(chǎn)生霎那間的失神。

就在著剎那的時間里,少女唇齒輕咬,念出來一串咒語。

“你……”

凌羽察覺到不對,剛要掙扎抵抗,眼眸中閃過一抹玫紅,就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宛如人偶。

“搞定。”

紅衣少女月箏拍了拍手,傲嬌地坐在堂主椅上,她翹起二郎腿,狠狠在凌羽的腰間捏了一把。

“真滴是可惡啊,沒見過你這么難纏的對手?!?

她如釋重負,仰著頭望著風(fēng)雷堂營帳外的戰(zhàn)場。

“這個時候,戲折上的女俠往往都會說一句話?!?

少女撇著嘴,心中想說點兒狠話,但是詞匯儲備太少,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她呆坐在椅子上失神,幾乎一動不動,與旁邊站著的凌羽幾乎一樣。

“好戲才剛剛上演?!?

半晌,少女的唇間蹦出了一個詞語。

“請君……入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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