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按察使司府。

停尸房。

兩名仵作戰戰兢兢地站立在旁，這些尸體所中之毒實屬罕見，二人是聞所未聞。

建威將軍本是武官，但他驗尸早已不是頭一回。

秦子夜這個專管查案的提刑按察使司的活，都被他給搶了去。

于尚璟不去看兩名仵作，轉而對李蘭心說，“蘭心，可曾見過尸體？”

秦子夜坐在一旁暗自神傷，當初他第一次見尸體時，可沒見將軍如此關心過他。

“前年我們隔壁鎮發生瘟疫，我跟著爺爺去救人，從死人堆里扒拉出好些活著的人，那些尸體有些已經腐爛得不成人形，那場面真是太慘了……不過人死如燈滅，尸體沒什么好怕的！”李蘭心不懼怕尸體，但卻疑惑不解，“只是將軍，我是個救治活人的郎中，你為何帶我過來看尸體？”

“病理與毒理本就一家，你精通病理，對毒理又頗有研究，這仵作驗不出的毒，或許你能看出端倪?！?

于尚璟說話間看了一眼站立在旁的仵作，兩人瞬間低下了頭。

“將軍是說，里面的尸體皆是中毒身亡？”

李蘭心不喜歡擺弄尸體，但對于毒理卻很有興趣，此刻她的眼里已經放光。

“隨我進去看看便知?！庇谏协Z不做太過解說，唯恐影響蘭心的判斷，“王麟，開門！”

“……”

兩名仵作面面相覷，王副將不是告假了嗎？

“將軍，王副將不在，我來開門?！碧m心說著，就已經走到了停尸房門前，沒有絲毫猶豫。

于尚璟這才想起來，他準了王麟三天的假……

房門被推開，一股尸臭瞬間傳來，看來里面的尸體已經停放了一段時日。

尸臭味熏得于尚璟皺起了眉頭，當他看蘭心時，卻發現她神情自若沒有任何不適。

秦子夜聞著令人作嘔的尸臭，連連后退幾步，“尚璟，尸體我已經看過了，今日就不進去了??！”

話音未落，人就已經不見了。

二人進到停尸房內，九具蒙著白布的尸體擺放得整整齊齊。

于尚璟未做任何準備便直接去掀開白布，驚得蘭心連連發問，“將軍，我經常聽我們縣里的仵作念叨，凡檢尸，先令多燒蒼術、皂角，方詣尸前。檢畢，約三五步，令人將醋潑炭火上，行從上過，其穢氣自然去矣。你這什么也不做上來就看尸體……好歹讓他們給你拿塊姜片含于口中去去味吧?！?

她是擔心將軍被這股尸臭給熏吐了，現在她可是將軍府的郎中，要為將軍的身體狀況負責。

“你需要嗎？”將軍不去吩咐手下備姜片。反而問她的需求。

“不用！我從小就在這些奇怪的味道里長大，早就習慣了?！?

“那我也不需要，你過來看看這具尸體?！?

這也要比的嗎？

蘭心無語間，已經走到了將軍身邊。

“這是最早發現的尸體，死于十五天前，鼻、耳內已經有臭水流出，尸體膨脹發臭?！?

“面色鐵青，七竅流血而已，確實符合中毒的跡象?！碧m心從發間取下一根極細的銀針，在尸體嘴里蘸了蘸，銀針立刻變黑，“果然是中毒身亡！”

于尚璟又檢查了一遍尸身，“沒有明顯外傷。”

尸體已經用酒醋清洗過，否則此刻怕是腐臭得更厲害。

再看后面幾具尸體，最近的也是兩三天前的，也就是巷子里中情蠱自殺的那具，尸體口、鼻、肚皮、兩脅、胸前，肉色皆已微青。

于尚璟將尸體全部檢查一遍，與仵作驗的相同，并無明顯出入。

“最近京師里謠言四起，皆說殺人者是蠱毒所為，皇上對此事十分重視，責令秦子夜限期抓住兇手?！?

“大哥那心態，真沒看出來他有多著急?！碧m心嘟起小嘴往門口看。

此刻秦子夜正躺在涼亭的太師椅上吹風，驗尸破案的事交給于尚璟就好了，他只負責擬折子上報。

于尚璟嘆氣搖頭，繼續查看尸體。

第八具尸體是女子，約摸三十歲，在尸體的發絲間，蘭心發現了幾根蜘蛛絲。

蜘蛛絲的顏色與發絲相近，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她又在前具尸體的發間發現了同樣的蜘蛛絲。

“將軍，我知道這八具尸體的死因了?！?

于尚璟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出去說。”

二人來到涼亭。

秦子夜趕忙從太師椅上起身，伸手示意于尚璟坐，結果只收到一個白眼。

蘭心沒見過太師椅，倒也不客氣，直接就躺了上去，直呼舒適。

“第二輪驗尸，有何發現？”秦子夜跟著于尚璟坐到石凳上。

于尚璟看了看躺在太師椅上的蘭心。

蘭心會意，卻躺著回話，“第九具尸體是中了紅娘的情蠱，此種蠱在見到下蠱之人時，疼痛會減輕故而覺得他是深愛此人，紅娘不知道是何原因對此人下了毒手，故意遠離他，他的蠱毒便發作，最后因為難以忍受用匕首自盡，我親眼所見。至于前八具尸體，確實也都是死于蠱毒，但并非情蠱。”

再次從蘭心的臉上看到自信的表情，于尚璟便知道她一定是胸有成竹了，“是何種蠱毒？”

“蜘蛛蠱！我在他們的發絲間發現了蜘蛛絲，那是蜘蛛爬過留下的痕跡?！?

“蜘蛛蠱？蜘蛛也能變成蠱？”

秦子夜抬頭看了看房梁上的蜘蛛絲，一臉的驚恐。

“據晉人《靈鬼記》述，秦孝王楊俊病重時，通過口含銀而變色知道受了蠱毒，但一時不能明白是中了什么毒。至死后，文帝及皇后發現棺槨中爬出一只大蜘蛛，經過追究，才知道是崔妃下的蠱毒。”

蘭心引經據典。

于尚璟真想看看她的小腦袋瓜里裝了多少東西，“既是蠱，那定是人為了?！?

蘭心瞇著眼點頭，“是的，偌大的蜘蛛肯定是人養的！”

于尚璟陷入了沉思，良久才發出疑問，“蘭心，養蜘蛛的人有何特點？”

蘭心躺在太師椅上“嘿嘿”一笑，坐直了身體，“將軍，你這是想找養蜘蛛蠱的人？”

看著蘭心一臉壞笑，于尚璟已然明白，“原來你早就知道養蜘蛛蠱的行蹤，卻等著我來問？”

蘭心理直氣壯，“你不問，我為何要說，斷案抓人是你們衙門的事！”

秦子夜聽不下去了，“嚯”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蘭心，也就你這小丫頭敢對建威將軍如此說話，我……都不敢！”

蘭心記仇，他還記著那天在寒山寺被將軍欺負的事，今日總算為自己出了口氣。

于尚璟一臉黑線，卻并未生氣，反而態度虔誠，“那請問蘭心姑娘，關于養蜘蛛蠱的人你發現了什么，還請指教一二！”

蘭心一個樂呵，“我剛到京師被太醫院的人趕出來時，在紫陽街的很多店鋪屋檐上發現了蜘蛛絲，當時以為是店家疏于打掃導致，現在看來，養蜘蛛蠱的人定然就住在其中?！?

“如你所言，很多店鋪的屋檐上都有蜘蛛絲，那如何能確定養蜘蛛蠱的人究竟住在哪一家？如果一家家去搜，只怕會打草驚蛇。”

秦子夜雖然不太喜歡費腦子，但湊熱鬧他很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