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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誰都沒想到莊妍竟來902。當她突然從電梯走出來,出現在兒子面前時,他們母子都彼此驚呆住了。

“媽……”馬賀東萬萬沒想到莊妍會跟蹤他到這來。

“你怎么會在這兒?她住這兒嗎?”莊妍懷疑的看著有些小緊張的兒子問。

“是的……她住這兒……”

“她住901嗎?”莊妍瞥了一眼901問。天知道她此時此刻的想法,萬幸她就是住9Ol才好。

“你怎么知道?”馬賀東奇怪又驚訝的看著母親,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為902是我們家。”莊妍松了口氣。

“這不是賀西家嗎?”馬賀東疑惑且又不相信時,但看母親認真的樣子,他竟有些興奮起來。

“這是給你準備的婚房,怎么會是賀西的家?”莊妍說到這,她馬上明白了一切,立刻拿出電話就給馬家平打了過去。

“馬家平,你馬上來902一下。”那語氣像是首長對部下的命令。

“你聽我給你解釋……”電話那邊傳來馬家平的聲音。

“有什么可解釋的,你一聲不吭,大大方方把鑰匙給了馬家安,現在被他弄得又臟又臭……還有什么好解釋的?說吧,是你現在過來,讓他搬走,還是我直接開門進去,把他轟出來?”

“媽,爸答應叔的事,你就別這么小氣……”馬賀東覺得,此時無家可歸的馬家安父子實在是可憐。

“不行。”莊妍說著,刻不容緩的拿出鑰匙,要把9O2的門打開。

她想著,馬家安正躺在兒子的新床上呼呼睡著大覺,心里就堵得難受。

“媽,我敲門吧!”

“這是我們家,用不著敲門。”

馬賀東想到剛才鐘慧嬸子追人的事。此時他不想尷尬,所以他在母親拿出鑰匙之前果斷敲了門,想提醒二叔。

莊妍白了兒子一眼。“這是我們家,還要給他留面子嗎。”

“伯母,有事嗎?”馬賀西開了門,他見是莊妍,便很恭敬的說道:“進來坐吧。”

“你爸在家嗎?”莊妍走進屋里,快速掃視了一遍客廳。

莊妍不看還好,這一看更是火上澆油,自己精心裝修的房子,一天都沒住過,就被馬家平偷偷借給他弟弟糟蹋。

隨處堆放的垃圾,狼藉一片,說不出的酸臭味彌漫著整個房間。

“他在睡覺,我去叫他。”馬賀西去臥室叫父親。

他知道莊妍突然來肯定有大事,因為她平時不輕易找他們的。

馬家安裹著一條睡衣從臥室里出來,他那副屌絲無賴樣,莊妍懶得去看他一眼。

“大嫂,有事嗎?”馬家安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又順手從茶幾上拿起一根煙點上。

“收拾你的東西,立馬給我搬出去。”莊妍說著就已經把房門打開。

“大嫂……”馬家安軟塌塌的倚靠在紗發上一副無賴的樣子。

莊妍可不吃他這一套:“閉嘴,走人。”她一句廢話沒有,干脆利索。

“是大哥請我來的,可不是我要來的,誰稀罕!”這時候,馬家安的嘴巴還不示弱。

“房子在我名下,就是我的。”莊妍說著竟一把拽住馬家安的胳膊,往外拖他。

“媽……”馬賀東想攔都沒攔得住,她那股子力氣真是兇猛。

“這房子是我給小東準備的婚房,我都舍不得住,你把它糟蹋的像個雞窩……”莊妍這股子氣惱,也不知是出于對馬家平還是馬家安的,反正她現在就想用暴力解決這個問題。

平時馬家安在別人面前再怎么混帳,但在大嫂莊妍面前,他還是有所忌憚的。

“你總的讓我換一下衣服吧。”馬家安說著,就想回屋里去,不料莊妍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過了要么五六分鐘的樣子,馬賀西提著兩個大包也從屋里出來了。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套房子嗎?老子有的是。”馬家安氣憤的對著902吼道。

這一切,對門的楊憶林在貓眼里看得一清二楚,也聽得明明白白。

這亂糟糟的一家人,他們誰的是非都不少。只是剛才聽到莊妍說902的房子是她給兒子馬賀東準備的婚房,楊憶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雖然一切都還早了些,可那一天遲早是要來的。

而她在馬賀東眼里,又似乎沒找到自己的位置,莊妍又是個如此強勢的媽媽,就連她瞟她的眼神都是那么的不屑,或許她和馬賀東之間注定就不會有故事。

“憶林,你在瞅什么?”王麗霞走來,輕輕拍拍她的肩膀。

“對面剛搬來沒幾天,老是吵吵鬧鬧的,事真多。”王麗霞隨口一說。

楊憶林便更沒了好心情。

馬家安從行李箱里隨便找出件衣服,在樓道里換著。馬賀西卻沒等他,一個人乘電梯下了樓。他不想帶著如此形象的父親招搖過市,讓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他的父親。

“你要去哪兒?”馬家安想讓兒子等等他。因為他知道,如果沒有兒子在身邊,他恐怕是很難進入老爺子家門的。

“回學校,以后我們兩清……”馬賀西甩給父親這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二十歲,男人該有的尊嚴他都有了,今天父母已經讓他把人丟盡,剛才又被伯母這樣趕出來,他早已無地自容。

“你翅膀還沒硬呢,還是要我養呢,還給我談兩清……”馬家安說著,脫下一只拖鞋就丟兒子,電梯的門卻正好關上,他打了個寂寞。

“滾,滾的遠遠的,以后別讓老子再看見你。”此時的馬家安把所有的怨氣都發在了兒子身上。

莊妍在屋里等著馬家平,她要和他談清楚。可馬家平早開車去了老爺子家門口,先是鐘慧提著幾件女人的衣服過來,被馬家平攔住,后是馬家安提著兩大包行李踉踉蹌蹌的走來。

“喲!早早在這等著呢!是算好了?還是和大嫂約好了?”馬家安把行李丟到馬家平汽車的引擎蓋上。

“臭不要臉……”鐘慧把那女人的包狠狠的砸向馬家安,馬家安沒躲得過,正好砸到他臉上,他卻不痛不癢的痞笑道:“她包里有錢嗎?”

“你不是不回家嗎?”馬家安一臉的不在乎的質問鐘慧。

“你在外邊胡鬧,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你還帶到家里來。”此時的鐘慧還不知道那房子是馬家平的。

“家里要是有,我還懶得帶呢。”馬家安強詞奪理的惡心人。

“行了,你以后檢點些行嗎?賀西都老大不小了,總不能讓孩子也跟著你難堪吧?”馬家平板著臉嚴肅的訓斥著馬家安。

“行了,行了,你就別在這教育我了,要不是莊妍陰險精明,把你拉住,你也早犯錯誤鉆別人被窩了。”馬家安真是厚顏無恥,還無孔不入,誰的事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馬家平的臉一下子陰沉的難看,他沒想到馬家安在這等著揭他的短。天知道他想不想管他們兩口子的事,他今天只所以在這兒等他們,就是不想再讓年邁的父親因為他們的爛事著急上火。

十多年前他犯了錯,父親為他們這個家,飛到1000多里外去演那場不期而遇的邂逅,就是為敲醒他。不管那是不是莊妍的主意,他覺得最對不起的人還是父親。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馬家平壓著心火,把他的包拎起來,丟到后備箱里說道:“你能做到懸崖勒馬那才算是個男人,丈夫,父親。”

“我沒大哥那定力,鐘慧也沒莊妍嫂子那心計。”

“既然沒有,那就少說廢話。”馬家平白了他一眼說道。

“去哪兒?我這剛被嫂子趕出來。”

“你那房子究竟怎么回事?”馬家平問他。

“抵押出去了唄。”他那口氣還蠻不在乎。

馬家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卻對鐘慧輕聲說:“你先上車”。

別看鐘慧有事炸炸呼呼的,其實她比莊妍善良,也正是因為她的這種善良,讓馬家安總是得寸進尺的毫無底線。

“這次我是真不想和他過下去了……”鐘慧委屈的給大伯哥馬家平哭訴著。

“說這些沒用的干嘛?”馬家平有些不耐煩的說,這句話他在鐘慧嘴里聽了八百遍了。

是啊!她這句話已經讓馬家平的耳朵都聽出了繭子。

“你呀!這輩子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愛,什么是婚姻,你和他就是玩了一輩子的過家家……現在都這歲數了,還想換個方式,有那必要嗎?”馬家平是真可憐鐘慧,怎么就選了和馬家安這種人過日子。

“走吧,爸媽也不容易,別老是動不動就給他們添麻煩。”馬家平把馬家安也拽上了車。

“一個朋友幫忙把你那套房子弄了回來,至于錢的事,他說可以再拖些日子,但能拖多久他沒說。”

“那條道上你也有人?”馬家安驚奇又不相信的問:“你打一電話就能辦的事?”

“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朋友托朋友,幾十年前的朋友,也不怎么聯系。”馬家平淡淡的說道。

“他啥背景?你這朋友可夠鐵的。”馬家安坐在副駕駛上興奮的又說道:“哪天介紹我也認識一下?”

“你和他做朋友,百害無一益。”馬家平啟動了車子,調轉了車,送他們夫妻回家。

“怎么說的?”馬家安還真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我這次再不能忍了,大哥……他都把女人帶到家里來了。”鐘慧一心想去老爺子那給馬家安告一狀,讓老爺子好好收拾他一番,她就是想看著有人給她撐腰,心里才舒服。

馬家平還是了解他們的,這些年,他們打打鬧鬧,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鬧到父親那里,讓父親看他們大吵大鬧,被氣一場病。

爾后,他們轉臉又嘻笑如初,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剛才說他們是玩過家家,這一點都不為過。

“咱爸這幾年心臟不好,有些事還是別讓他知道的好。”馬家平對鐘慧說:“以后有什么事,你就給我打電話好了。”

“他外面有人,都帶到家里來了,我要和他離婚……”鐘慧生氣的嚷著。可她還沒嚷完,馬家安就懟她回去說:“行了,你愛上哪上哪去,沒你我還消停呢。”

以前馬家安是不敢對鐘慧喊出這句話的,那時他多多少少畏懼小舅子鐘慧濤,如今鐘慧濤進了局子,他現在當然是無所顧忌了。

“說吧,那些錢,你是不是都給那女的了?”鐘慧見馬家安有些認真了,她立馬不再往下說那個話題。

說實話,她跟馬家安快三十年了,其實她早習慣了這個男人,如果讓她換一種生活方式,或許她還不適應呢!

她從來沒規劃過自己的人生,她也不會規劃自己的人生。所以她和馬家安在一起,覺得這樣打打鬧鬧就是生活。

鐘慧坐在馬家安身后的位置,揪著他的后衣領說:“我問你話呢,快說……”

“找死呀你,想勤死我嗎……”馬家安掙開鐘慧,干咳幾聲罵道:“也不知老子當初是怎么看上你的?潑婦……”

馬家平開著車,無心看他們的鬧劇。這些年,他們就是這么過來的,打打鬧鬧,分分合合,真不知當年鐘慧是圖什么嫁給了馬家安。就算是聽了他的甜言蜜語,但也沒見馬家安對她有多好的承諾。

馬家平突然有種奇怪的想法。月老是不是把紅線搭錯了?他和鐘慧的姐姐鐘慧萍從小青梅竹馬,又一起上山下鄉,那真是從小到大手牽手,愣是陰差陽錯,沒有走到一起。

想當年,誰都看好的一段婚姻,他卻不知為什么,被鐘慧萍一句不合適澆了冷水,最后她便匆匆的嫁人,連一句解釋都沒給他。若不是隨后的返城,高考,也許他這輩子都走不出那個郁悶的陰霾。想到這,馬家平無奈的搖了搖頭。

說實話,人一忙起來,那些傷心的煩惱,那些過去式的東西便隨著時間慢慢的渺小。但是就算它可以“沉淀”到你心底的某個角落,那也不會是你生命中的“新陳代謝”。

那回不去的過去,遺憾,也只能用令一種方式去彌補。

其實他這樣照顧馬家安夫婦,他不僅僅念及的是兄弟親情,還有他和鐘慧萍之間的那段感情。

他是想在鐘慧的身上補償些什么?這也是他為什么毫不猶豫的把兒子新房的鑰匙給了馬家安。這也是莊妍為什么要事事處處針對鐘慧一家人的緣由。因為聰明的莊妍早看透了馬家平的心思。

前面路口的紅燈讓馬家平一個急剎車,回過神來,自嘲的一笑,對自己喃喃的說道:“還是走的太遠了。”

身后的馬家安夫婦并不知道馬家平所說的是什么。

“你那哥們兒是干什么的?”馬家安又追問。這似乎比他要回房子的信息重要千倍。

“你最好別認識他,這對你沒好處。”馬家平說道。

“人家幫了這么大忙,我不請人家吃頓飯謝謝嗎?”

“這個不用。”

“你們什么關系?一個電話就搞定了,你藏的可真夠深的,他到底是哪條道上的?”馬家安死乞百賴的追問著。

“他是誰,你不必知道。他的事我們誰知道的多了都沒好處,你問我的我也不知道,我也沒你那么好奇,我打電話給他,我只知道他能幫我,他會幫我,就這么簡單。”馬家平是個真正聰明的人,別看他平日里對莊妍服服帖帖,一副軟糯糯的樣子,其實他的骨子里全是硬朗朗的霸氣,他只是在弱弱的藏著。

“行,我知道你有這關系就行。”馬家安知道自己從馬家平嘴里問不出什么來,他雖不死心,但也只能閉嘴。

“你們帶鑰匙了嗎?”馬家平問他們。

“房子都沒了,我還拿鑰匙干嘛?”鐘慧氣憤憤的說道。

“他們沒換鎖嗎?”馬家安問。

“房在他們手里,門就是大開著,你敢進去嗎?”馬家平沒好氣的甩給他一句,如果不是房子這么大的事,他懶得去打那個電話,誰愿意給人說好話,更何況這情誼是用一次就薄幾分的。

“還真是,那群人說把你廢就廢了。”馬家安喃喃的說道,又轉頭對鐘慧說:“比你弟黑多了。”

鐘慧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唉,說起你弟,你姐現在過的怎么樣?”馬家安像是在故意挑起些什么,他明明知道馬家平和鐘慧萍之間的事。他就是要勾起馬家平那傷心的回憶,他要借著鐘慧萍讓哥哥馬家平傷傷心,搓搓他的銳氣。

“關你什么事?”鐘慧當然知道他們當年的事,或許她知道的比馬家平都多,只是她不想說罷了。

“慧萍不是一直在XJ嗎?”馬家平知道他這個弟弟是在給他穿刺。

“她丈夫都死好多年了吧,就一兒子,孤苦伶仃,沒人幫,沒人疼的,前幾年回來一趟,沒呆兩天就走了,說住不慣,她還真戀那地兒呢!”馬家安故意說道,生怕馬家平淡忘了她一樣。

“我和你嫂子約她去家里吃過飯,她比以前胖了。”馬家平最大的特長就是,他總能在任何的處境里,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就算是別人故意丟給他的難堪,他都能從容應對化尷尬為平和。

馬家安自討了沒趣,若不是此時此刻鐘慧在場,他還真想問問馬家平這些年有沒有想過鐘慧萍。

馬家平把車開到他們家樓下,說:“我就不上去了。”

家安把行李拿出來,拎在手里等鐘慧下車,她卻坐在車里一動不動,看樣子毫無下車回家的意思。

“這些年你們都過來了,現在還折騰什么?其實家安心沒那么壞,這次是他不對,再給他一次機會吧。”馬家平勸著鐘慧:“生活不是結婚又離婚那么簡單的事,在沒感情的兩個人,在一起久了也會有他對你的好。”

“大哥……”若不是剛才馬家安故意提起姐姐,她也不會想起馬家平和姐姐的過去。這世間愛有千萬種,唯有愛的無聲卻撕心裂肺,一個女人為她最心愛的男人默默的犧牲全部,卻還要背負一生貪圖私利的罵名,她沒有解釋,沒有怨恨,還說,為他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值得。能看見他的錦繡前程,就算她無緣分享,也是一種幸福。他被她蒙在鼓里,只為能讓他心無愧疚,心安理得。這樣的愛,也許只有鐘慧萍才能給他。

“你要相信家安,他會把這個家還給你。”馬家平輕聲地安慰著鐘慧。

看她,還真有幾分像她姐姐。不像的是,鐘慧永遠沒有心事,總能大聲的嚷嚷出來,唯恐天下人不知,而慧萍總是靜默不語,再大的事,在她眼里都像沒發生過一樣平靜,她一個人扛著所有的委屈。

“嗯……姐夫……”此時的鐘慧心里正想著姐姐和馬家平的那段故事,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就這樣叫出了口。

自從她進了這個家,她所受的委屈,都是馬家平默默的替她討回著公道。她知道,她不止是馬家平的弟媳,更重要的是她是鐘慧萍的妹妹。

馬家平聽她這么一叫,先是一怔,緊接著心又像被針猛扎了幾下,毫無防備的痛。

“哦……對不起,錯了,是大哥,大哥……”鐘慧突然意識到她在馬家平面前,扒拉出姐姐和他曾經的曖昧,真的很不禮貌。

“你還記得這些事兒?”馬家安一下子提起了興趣,但鐘慧沒理他。就像姐說的,有些事你越想解釋清楚,反倒越糟,倒不如嘎然而止,隨他去想,最壞也是你犯了一個錯誤。但解釋,你就會有無數個錯誤出來。

“你……還好吧?”馬家平硬生生的把‘姐’字給咽了下去。

但鐘慧知道他問的是誰?“不好……”她抹了把眼淚,下了車。

馬家平看著他們夫妻一前一后的進了樓,才開車離去。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當年他和鐘慧萍之間到底是為什么分開的?她真像別人嘴里說的那樣,是為了不去受苦干活才嫁給隊長的兒子嗎?

直到今天他都不相信,可她真的嫁了?他還有什么可說的呢?

當年父親的政策還沒有落實,他也就沒有資格享受返城并參加高考的權力,可不知為什么,他突然就接到通知要他立刻返城并參加高考,一切像做夢一樣,他又驚又喜。慌忙中,他只對她承諾,一定會想辦法讓她也盡快返城參加高考。

但他萬萬沒想到,他前腳剛離開,鐘慧萍后腳就嫁了人。就像做夢一樣的不可能,卻真實的殘酷。

不待他再見她時,問一句:“為什么不等他?”她卻早已為人妻母。

一開始馬家平是怨恨慧萍為什么不等他,直到他和莊妍結了婚,才開始在心里為慧萍解釋著變故。或許那也是在為自己解釋著什么吧!因為他清楚又明白,他站的高度已經超越她很多,他再沒有什么理由抱怨她的背叛?

他永遠記著鐘慧萍在回信里說的唯一的一句話:“你若安好,我便安好……”

只是如今,他倒是安好,她卻并不安好。

其實他從不相信鐘慧萍不再愛他。他相信,那個當初還不太懂事的鐘慧萍把人情世故看的簡單又扭曲而已。

其實他也不相信她有一個簡單又扭曲的靈魂。他也只是在自欺欺人,又用這樣齷齪的想法來安慰自己罷了,好讓自己的靈魂有些許的安寧。

他又想,她應該是了解他的,但卻沒選擇信任他,她是否懷疑的放棄了他們的未來?

幾十年來,他一直胡思亂想著她離開他的千百種原由。因為他想不出一個能讓他真正相信她離開他的理由。

馬家平想到這里,苦笑著自言自語道:“慧萍,你為什么不選擇相信我?你總那么完美,就連悲情的謝幕也要微笑著退場,不要討得他人對你一絲施舍的憐憫……”

馬家平用手抹去眼角的一滴淚水。馬上到家了,他突然一個急剎車,莊妍像幽靈一樣的站在他車前,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馬家平嚇了一跳,先是在車上穩了穩神,才下車把莊妍拉到車上問:“你要干嘛?太危險了……”

“我頭疼的厲害。”莊妍不是那種矯情的女人,就連她撒嬌的方式都聲色俱厲。

“那趕緊去醫院吧。”馬家平趕緊倒車要送她去醫院。

“不用。”莊妍按住他的手說道:“是馬家安讓我頭疼,他拉一地的屎,902怎么收拾我心里都不舒服。”

“對不起。明天我讓搬家和保潔公司來收拾。”馬家平當然明白莊妍的意思,不是衛生的問題而是心理的問題。

“你知道我在說什么,明天就把那套房子處理掉,想想我就惡心。”

莊妍的性格,他早習慣了,沒什么可討論的。

“可以。”他毫不猶豫的應了她。

她轉頭看了看他,又說道:“901住的竟然是那個女孩。”

馬家平無語,像沒聽見她在說什么,直開車到樓下才問:“小東睡了?”。

這些年,他和莊妍之間也只有這個關于兒子的話題永談不朽,其余,好像沒什么可說的,好像總有一層東西擱著,彼此都沒有交流的欲望。

按說馬家平對莊妍并不陌生,從小學三年級他認識轉學而來的莊妍,一直到初中畢業,莊妍去東北插隊,馬家平和鐘慧萍一起到XJ,他們三個才分開。

莊妍是他們那群人中第一個回BJ,又是第一個參加高考的人。莊妍的父親背景很深,所以很多事莊妍都能借勢操控自如。

前幾年,老爺子突然離世,莊妍好一陣失落,哀嘆人走茶涼的荒涼。

“回學校了,說是不想聽我叨叨。”莊妍抱怨著。

“兒子大了,他有他自己的事可做,我們不能總是管束著他。”馬家平一邊開門一邊隨口這么一說,沒成想卻招來莊妍一堆的問題。

“你沒發現兒子看那女孩的眼神有點不對勁嗎?”莊妍一邊換拖鞋一邊說。

“哪個女孩?”馬家平有些累,半躺到沙發上,他懶得想這些。只是莊妍說起,他才順口一問,并又說道:“就算不對勁,那也正常。長大了嗎?想想我們當年的青春,不也和他們一樣嗎!”

“你說的什么呀……就那個剛才和馬賀西好像也挺熟的女孩,叫什么來著……楊什么林。”

“孩子們的事,咱少操些心。他喜歡誰,不喜歡誰,不是誰能強求來的,就算一輩子在一起,也不見得是喜歡。分開的兩個人,也不見得彼此就真忘了對方。”

此時馬家平說這些話,還真是有感而發,沒思考,他是真忘了現在面對的是誰了嗎?還是在挑釁?

“哼……”莊妍突然輕輕的冷笑一聲,坐到馬家平身邊問他:“你喜歡誰?又不喜歡誰?說出來聽聽。”

馬家平看見莊妍一臉從未有過的表情,認真而又狡黠,她應該是多想了。不過這次也是自己把情緒帶回了家,怪不得她。

“對不起,我說多了。”他微聲道歉。

“你心里是不是還在想著鐘慧萍?”莊妍這次并沒因為他的歉意而停止,反到是句句緊逼:“也難為你了,想了這么多年,還是忘不了她是嗎?總想她的好是嗎?但你想過她拋棄你嗎?她為一己之利,一時之快,連想都沒想,說都沒給你說,就嫁給了隊長兒子。她是不喜歡你吧。倒是你,從一開始就自作多情,還直到現在。”

莊妍咄咄逼人的強勢,讓今天本來就有些煩躁的馬家平終于氣憤難忍。

不就一句話嗎?她干嘛非要翻出他和慧萍的感情糟蹋!

“夠了,惠萍是什么樣的人?你我心里都清楚。她嫁給誰,那自有她的想法,說不定還有她的苦衷,你這樣詆毀她,也是在羞辱你自己。”

馬家平這次是真的火了,這些年他閉口不談關于鐘惠萍的任何事,其實他是害怕,害怕挖出的內幕正是他心中所預想的。他不想毀了他心里僅存的那點美好,他一直都在傻傻的安慰自己,何必要知道那么多,那么清楚,相信眼前已成的定局,規規矩矩的過好現在的日子,也是對慧萍選擇的一種尊重。

不是因為他茍且,而是因為這不再是他們三個人之間的感情糾葛。

因為他清楚,已是半生走來,不必再因他一個小小的情緒,去牽扯太多人的喜怒哀愁。

有些事,不是沒有必要清楚,而是早已糊涂半生,那就繼續糊涂下去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而莊妍自有她不為人知的秘密,當時雖然她沒有直接要鐘慧萍做什么,但在她聰明的暗示下,早以告訴鐘慧萍她該做什么。

鐘慧萍一個凄美的轉身,無聲無息的成全了莊妍對馬家平的感情,讓他們自然而然的走到一起,毫無辜負,毫無愧疚,那所有的傷痛不舍,她都一個人扛著,背負著,只為讓他過的輕松又心安理得。這也是鐘慧萍對馬家平最后最后的愛。

“我知道你喜歡她,一直都喜歡她,可我也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當年為你,我放棄出國的機會,為你我生下賀東,差點沒命,你卻從來都沒覺得欠我什么。我所為你做的都像是理所當然,是我欠你該還的……”莊妍突然發飆,她情緒有些激動。但她不會像鐘慧那樣嚷。讓全世界都聽的到,她只要說給那個人聽就好,所以她的聲音雖小卻鋒芒四射。

馬家平后悔剛才對莊妍說的那些話。她一定是傷心了,她說的都對,這些年她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實屬不易,她確實不是一個輕易邀功的人。

想當年,他婚外情,她都沒這樣說過。可見鐘慧萍的影響力有多大。

其實馬家平一直都在念著莊妍的好,她為這個家確實付出了很多。所以他一直都在盡力的做好丈夫,做好爸爸。

“對不起,剛才我有些失態……”馬家平很誠懇的給莊妍道歉,的確他不否認自己每次想起鐘慧萍都會不由自主的想宣泄積壓在他心里的情緒,所以這些年,他一直都在努力回避著關于鐘慧萍的任何話題。

他也一直在努力控制著不對身邊任何一個親人發泄這種情緒。但那種莫明的郁悶,沉重的壓著他喘不過氣來,總想給誰傾訴,好讓自己釋放一些壓抑,但卻找不到可傾訴的人。

十年前,那場邂逅,解救了他婚姻里苦役般的情感,釋放的毫不痛快。

之后,他反省,在感情上他虧欠了惠萍。而莊妍,他卻只說了一句:“對不起,一個意外。”

是啊,十年前莊妍都沒因他的背叛說什么,還假裝一無所知的陪他演。

今天卻因他一句含糊其辭的話,就當面開撕他。是莊妍太知道他心里每個人的位置,知道他在乎的是誰。

馬家平上前環抱住莊妍,輕輕拍拍她的肩膀,有些愧疚的說道:“我和慧萍的事,你是知道的。不知為什么,這些年對她,心里總像堵著塊石頭,又硬又沉,挪都挪不開……”幾十年了,馬家平突然想敞開心扉,和莊妍談些什么。也許只有他說出來,才能真正的解放自己。

“我不想再聽你談起她,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莊妍輕輕推開馬家平,轉身坐到沙發上又說:“以前的事,我突然什么都不想知道了,現在我只知道你是我丈夫,是馬賀東的父親。鐘慧萍是誰?我現在突然不想記得。”

莊妍很冷靜的看著馬家平。他的半生都是陪在自己身邊,現在還有什么可與她計較的?難道還要再挖出些什么,讓真像大白于眾!到時,她在馬家平面前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鐘慧萍現在已經沒有什么可被她拿捏的了,以前她為馬家平的前程放手,現在她可以為她的清白向所有人攤牌。所以莊妍不想再較真,這對她沒什么好處。

“……”馬家平想說什么,卻又咽了下去。

“下個星期你媽生日,定好在哪了嗎?”莊妍迅速的轉移了話題。

“你有安排?”馬家平緊隨其后,這也許就是他們從不會大吵大鬧的原因。

“我一朋友,剛開一飯店,去她那嘗嘗吧。她想讓我入股來著,可我沒興趣,不過,去她那消費可以打五折。”

“干嘛不試著學做生意?”

“太麻煩,不如炒股有意思。”莊妍笑了笑說道。

“你那股票最近怎么樣了?”

“還行吧。”莊妍伸伸腰又說道:“累了,洗洗睡吧。”

這就是聰明的女人,為什么總能把幸福握在手里?她們在挑起爭端的同時,又能更好的把握住分寸,平定彼此的情緒,適可而止的變換“風向”。而不是無休止的辨證撕扯,把男人從里到外全都抓傷才肯放手。到最后一個心傷,一個心涼,兩敗俱傷,誰也不會舒服。

在學校,馬賀西總會有事沒事的找楊憶林閑聊,還時不時的送她小禮物。這讓同學們都誤以為他們在談戀愛。

楊憶林給寢室的舍友解釋無數次,也沒人相信。她又當著同學的面多次拒絕馬賀西,但也無濟于事,他就像鐵了心的狗皮膏藥一樣,粘上了楊憶林。

“你太厚顏無恥。我說了,我不想看見你。”楊憶林看著又湊過來坐到她對面吃飯的馬賀西說:“行,我換地。”

她端著餐具,挪到別的位置,馬賀西竟又跟了去,就算那個餐桌沒了位子,也不妨他站在楊憶林身邊,照樣吃飯,這讓同桌用餐的其他同學都不好意思,趕緊端飯走人,給馬賀西騰出地方來坐。

她這樣來回換了兩三次地方,楊憶林都不好意思再這樣下去,全食堂的人都盯著他們看。

“你煩不煩?”楊憶林生氣的丟下飯菜走了。

馬賀西匆匆往嘴里扒了兩口米飯,趕緊追她去,這一幕讓蔣小志看得清楚。

晚上回到宿舍,蔣小志就給馬賀東打電話說,有人在追楊憶林,而且是窮追不舍,死纏爛打,并問馬賀東對楊憶林表白了沒有。

電話那端的馬賀東有些緊張的問,那人是誰?

但蔣小志卻沒有回答他,扔在問他到底有還是沒有跟她表白。

“沒……沒……還沒有……不知道該怎么……怎么先開口……萬一……萬一她要是拒絕我呢?”馬賀東思前顧后吞吞吐吐的說。

“你不說,她永遠不會拒絕你。”蔣小志真想把馬賀東拽到楊憶林跟前。

“怕拒絕,你就永遠閉嘴,等著她追你吧。然后你再矜持的笑笑,讓她猜你有沒有喜歡她!”

“什么……說正經的,你要是哥們就該為我出一主意。”馬賀東認真的說。

“你約她不就行了,你們又住一小區,機會多的是嘛,不期而遇你總會吧。”蔣小志真想不明白,馬賀東怎么就這么慫,眼瞅著喜歡的女孩不敢開口。

其實蔣小志哪里知道,馬賀東不是矜持的不敢,而是害怕傷害到她。

“要不是早看你對她有意思,我早追她了,還吃飽撐的給你指點江山。你現在可別說你對她沒意思,小心我揍你。”

其實蔣小智對楊憶林早有心思。高中三年他一直都在關注楊憶林的一舉一動,女孩的那點心思,再謹細也有破綻,他知道楊憶林喜歡的是馬賀東,所以他一直都憋在心里。

“我……”

“我什么我,你等著她對你說嗎?”蔣小志不等馬賀東再說下去就掛了電話。

但第二天中午,馬賀東突然出現在蔣小志面前。

楊小志先是一怔,而后笑笑問他:“怎么?你來干什么?”

馬賀東信誓旦旦的看著蔣小志說:“一起去食堂吃飯。”

“把那無賴教訓一頓,省的他以后再糾纏憶林。”蔣小志說。

“逃課來的?”蔣小志問他。

“我哪敢,今天正好有主任的課,他還不告到我媽那兒去。”

“不是我說,你媽有時候對你真是太苛刻。”

“有嗎?我怎么不覺得?我媽常說,現在不努力優秀,到時想努力都沒機會。我覺得我媽說的挺有道理的,不是嗎?”看來馬賀東從來沒有討厭過莊妍對他的嚴厲,他深知那是母親的愛。

“你媽給你的前途和楊憶林之間的感情,你選什么?”蔣小志的問題突然讓馬賀東無從回答,因為這是他一直都沒有答案的問題。

他逃避的反問:“這有關系嗎?”

“當然有,你媽對你的宏偉目標,楊憶林能同你并肩實現嗎?她的父親和背景靠山,只不過是十幾線小城市里有點小錢的小老板而已。”蔣小志毫無顧忌的說。

“你怎么知道的?”其實馬賀東對她還真的知之甚少。

“我姑不是咱們學校教務處的嗎?我當然知道她是怎么來BJ讀書的。”

“你知道的事還真不少。”

“那要看對誰。”蔣小志自嘲的笑笑。

想想曾經的朦朧年少,因為喜歡,所以在意。他偵查尋找著她那些不為旁人所知的事,卻自以為是能耐,其實她又看得下自己幾分!

“你對她有意思?”馬賀東有些不高興的問。因為蔣小志似乎比他更了解她。

“同學三年,你就沒覺得他對你有不一樣的地方?”蔣小志有些嫉妒的問。

馬賀東淡淡一笑,他當然知道,他又不是傻子,就憑高三那年楊憶林小心翼翼去問他數學題,還有他們一起上學放學無言的約定,那不明擺著她對他有意思嗎?

“我想吃紅燒肉。”馬賀東跟蔣小志進了食堂,他岔開了話題。

“今兒你吃糖醋排骨吧。”蔣小志故意打趣的說。

此時,食堂用餐的人還不是太多。蔣小志無意朝那個位子掃了一眼,楊憶林正慢慢喝著湯,看來她來的比較早,飯吃的也快差不多了。

“那兒,她在那兒。”蔣小志小聲的指給馬賀東說道:“你先過去給她打聲招呼,我去打飯。”

“我和你一塊兒去……”馬賀東有些緊張的說。

“行了,你快去吧,你再猶豫,等會那無賴男出場,就沒你說話的余地了。趁現在她一個人,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我可不想當燈泡。”蔣小志猛推一把馬賀東,算是給他加了一把勁。

馬賀東使勁攥了攥拳頭,又鼓鼓氣,他要沉穩沉穩那小小波瀾驚慌的心,再鄭重的向她表白。

正當他離楊憶林還有二三十步遠的時候,也不知馬賀西突然從哪冒出來,端著飯菜坐到楊憶林對面。

馬賀東停下,看著馬賀西一邊給楊憶林餐盒里加菜,一邊說些什么。他聽不清,也不想聽,他只想在原地等蔣小志告訴他該怎么辦。

“愣著干嘛?走啊,過去呀!就是那無賴。”蔣小志打飯過來,用胳膊戳戳愣住的馬賀東。

“我想……我想現在還是算了……這樣突然……我怕她……”

馬賀東在聽到蔣小志說給他的確定答案后,他更不會上前一步。

不然他會尷尬的難堪,雖然他和她之間還未曾開始,未曾言明,但她什么都明白,若他此時突然站在她面前,以她完美主義的倔強和自尊,她日后肯定不會再和他有什么話說,因為她知道,他和馬賀西之間的關系,她一定不會當面選擇其一。

若找一萬個理由,就算她會選擇,就算他確信她會選擇自己,可馬賀西呢?撇開他們之間特殊的關系不說,就憑他對馬賀西的了解,他也不想再往前走一步。

他和馬賀西雖然相處的日子并不多,但是在一個屋檐下生活過,是最知道其在的人性本質。他從小就喜歡爭爭斗斗,就算不是他喜歡的,只要有人和他爭,他就不會輕易放手成人之美。

記得十歲那年,爺爺帶他們去公園散步,也不知是誰丟落在公園長椅上一把玩具槍,爺爺和他們在那兒等了好久,都沒等到失主來尋找,最后爺爺把它帶回家。

“爺爺,我能少玩會嗎?我會很小心不會弄壞的。”他小心翼翼的問爺爺。

“可以,但一定要小心,別給人家弄壞了,等哪一天去公園,或許會找到失主,要還給人家的。”

本來馬賀西是有一把這樣的槍,他不稀罕,但他聽說可以玩的時候,一把搶過來攥到自己手里。他也不玩,但就是攥著,眼瞅著你喜歡,卻不讓你摸一下。

他就是故意的,見你所愛慕的,他偏要攥在手里,據為己有的炫耀。而這種無恥的炫耀和挑逗,他滿足的快樂。

所以他對馬賀西除了厭惡沒有別的,也許是自己太自私小氣,他就是不喜歡馬賀西。雖然有時候他也會幫他,但那種不喜歡跟幫不幫沒有關系。

今天他無名的悲憫失落,他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結果。但又不想就這樣放棄,可那又怎樣呢?

一切還未開始,就此止步?酸楚楚的痛。

一旦開始,最難過最痛苦的一定會是她,他不想讓她難過,寧可遺憾。

“既然她已經有了男朋友……我……”馬賀東想轉身離開。

“你什么你……”蔣小志打斷他的話說:“那就是一無賴,你是沒看見楊憶林平時都是怎么躲著他的。說實話,她心里早就裝著你呢?”

“我……我或許沒那么喜歡她……”馬賀東這一句違心的話說出口,也許一切便再無可能,雖然是個謊言,但有時候謊言比實話更容易讓人相信。

“說什么?”蔣小志生氣的看著馬賀東大聲的追問道:“你剛才說你沒那么喜歡她……”

蔣小志這一吼,讓楊憶林注意到了他們,雖然她只看見馬賀東的背影,但她還是認出了他。

猛然間,五味雜陳涌上心頭不是滋味。

“……”馬賀東沒有回頭。他狠狠的攥把拳頭,真想打自己一拳。他有一種感覺,身后的她正在看著自己。

是啊!她就是正看著他。

他好想快快的消失,像沒來過一樣的干凈,他大步向外走去,蔣小志卻不依不饒的拽著他的胳膊,問他為什么?

他煩透了,用力甩開蔣小志,說:“放手。”

悶在鼓里的蔣小志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氣的夠嗆。本來想做個月老成人之美,誰知馬賀東一見那無賴男正給楊憶林獻殷勤,他就臨陣脫逃,連打聲招呼的勇氣都沒有,還說沒那么喜歡她。

他怕個什么?不就追個女生嗎?不就看見她正被別人追嗎?至于嗎?臨陣脫逃還氣勢洶洶的退敗,算什么。

“你他是裝還是演?這又是給誰看的?”蔣小志氣的在馬賀東背后大叫:“早知道你這樣,我就不讓你了。”這其中意義也許只有他和馬賀東最明白。

楊憶林看著馬賀東匆匆離開的背影,她便知道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

她看著眼前吃飯正香的馬賀西,竟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欠了他什么,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償還。

“我吃飽了。”楊憶林收拾起自己的餐具要走,卻被馬賀西攔住問:“你干嘛老躲著我?時間還早呢,等我吃完一塊走唄。”

“知道我躲著你,你還賴著我。”楊憶林大聲說,在平常她懶得理他。

今天她的心情很糟,很想和誰吵一架。是啊,他轉身離去的那一瞬,他說沒那么喜歡她。她是那么失落,難受。

而憋在她心里很久,想對他說的話,在剎那全發了霉,又爛的面目全非。她不想再被拋棄,那種她一出生就有的孤獨感,她害怕了,這種被拋棄的孤獨,她突然不想再拒絕馬賀西。他雖然不是一座可倚靠的山,但至少也可以充當一道屏風吧!

“畢業你打算考研嗎?”馬賀西投其所好的想討好楊憶林。

“大學才剛開始,說這些太早了吧。”楊憶林和馬賀西一邊走一邊說,貌似一對很親密的情侶,心卻隔著十萬八千里。

聊著聊著馬賀西的話題,便轉向楊憶林的家庭,談及她的弟弟李進一時,她有些高興起來,調皮的小弟總會時不時的搗鼓出些讓人又氣又笑的惡作劇。

此時楊憶林綻放出笑容,不遠處的馬賀東看得清楚。

她和馬賀西在一起怎么會是快樂的?

馬賀東嫉妒了,他告訴自己,她的笑里一定不是快樂。

他愿意等她,等她世界里沒有了馬賀西的影子,他再對她說那句——喜歡。

他真后悔剛才說出口的那句:“沒那么喜歡她”。其實他是那么的在乎她,在乎到不敢說喜歡她。

“我看他們挺好的,她哪有那么討厭那個男生。”倔強的他還在人前裝,可他心里的酸痛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么滋味。

“你是沒看到平時她怎么對他的,面無表情,一句話都不理他。我都替那無賴尷尬。”蔣小志是被蒙在鼓里,倘若他知道馬賀西和馬賀東的關系,恐怕他又該著實感嘆一番命運的捉弄了。

“早知道你這樣輕易退出,我當初又何必讓著你。”蔣小志遺憾的說道。

“你不懂。”馬賀東轉過身去,最深的感情無需用言語表白。一顰一笑一回眸就是他們的情誼。而此時,橫插在他們之間的馬賀西,他不再像小時候那般怕他,但如果母親莊妍知道這件事后,他清楚會是什么結果。

母親對她雖沒好感,那也不能對她有反感。

她應該是知道馬賀西和他的關系,既然她都拒絕不了馬賀西的追求,那他現在的表白也只能是添亂,倒不如讓時間做一個選擇,或許若干年后,待她要嫁,他也要娶時,他們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剛好開始。

“真服了你了……明明那么……你……我可告訴你,這人要一旦錯過,還真不會像等公交一樣有下一趟。”蔣小志再一次的提醒馬賀東。

他看的出來,楊憶林和馬賀東是誰也不想先開口,卻又是彼此的那么喜歡。

“一個無賴的糾纏,竟把你嚇得退縮,你應該大膽的站在他面前,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你女朋友。你應該警告那無賴,讓他以后離她遠點。干嘛要畏首畏尾的,連面都不敢露,還騙自己說沒那么喜歡她。你覺得這有意思嗎?真不知道你怕個什么,怕那個無賴?還是怕她拒絕你?”蔣小志句句緊逼著馬賀東向楊憶林去表白。

他是真不想天天看見那個無賴男討好楊憶林的嘴臉,她每天被纏著的滋味一定不好受,若不是自己有了女朋友,若不是他知道馬賀東和楊憶林之間就差一句話的關系,他真要站出來保護楊憶林不可了。

“你急什么?”其實馬賀東心里比蔣小志更難受。

“你不急……?”

“我急有用嗎?他叫什么你真不知道?你都沒動動腦子想想我為什么就和他就差一個字?”馬賀東被蔣小志這一擊是真生了氣。

“他叫什么我還真不知道……”蔣小志突然一臉懵。

“不知道算了,以后你不想看他就別看他。”

“他是誰?”蔣小志好奇起來。

“懶得給你說。”馬賀東不是懶得說,而是不想說。

“他又不是沒名字,我還真想知道你為什么一看見他就舉步維艱,退避三舍,沒了一點自信和勇氣。”蔣小志還真是壓根就沒多想一點事。

“想知道,自己問他去。”馬賀東,現在誰都不想理,只想蒙頭大睡一覺,醒來是一場夢該多好。

“問你不一樣嗎?”

本來馬賀東把氣強忍著壓了下去,可又被蔣小志這一問,他又憋不住想發泄出來。

“以后他們的事你少給我講,她又不是我的,她愛被誰糾纏被誰糾纏,你要看不慣你就去替她擋著……”馬賀東順嘴突突著,他清楚這話不是沖蔣小志,更不是沖楊憶林,而是沖自己。

母親莊妍的教誨是那樣根深蒂固,滲透在他的命脈里,久而久之他倒像是一臺機器,想任性的沖動一把都不會了。

“有病吧你,我好心好意撮合你倆,是你自己沒勇氣,沒信心,被眼前那無賴比下去,心里不舒服沖我發火……”蔣小志也是氣的夠嗆。

“行……行……”蔣小志看馬賀東蹲在地上扎著頭,確實是傷心。所以他便不再和他較真。朋友,哥們總是要比旁人多一些理解的。

蔣小志也蹲下來看見馬賀東想哭,就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說:“行了……青春總是要用來淘氣和揮霍的,要是有真緣,也不在乎這幾天……”

“走了……”馬賀東突然站起來。“不過……還是謝謝你。”馬賀東也拍拍蔣小志的肩膀,算是一種特別的謝意吧。

人就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就算是違心卻也能生長成一種習慣,一種依賴,就算自我痛苦的矛盾也不舍得改變一下自己,還要無奈的繼續下去。

楊憶林終究還是不喜歡馬賀西,甚至還是反感。但她還是和馬賀西在一起了,她在人前做了二十年的好孩子乖女孩,在馬賀西跟前她放肆任性的做了一個壞小孩。她發脾氣,她無理取鬧,她盡情的釋放著她的一切壞情緒。他在淡淡的痞笑中包容著她所有的任性。

她蜷縮在那個殼里二十年,終于在馬賀西跟前隨性的舒展開來。

其實她知道,這不是一條永遠的路,只是自己被卡在那個殼里太久太久,她想出來緩口氣而已,想暫時的放下那個乖女孩好孩子的模式,想嘗嘗被人疼,被人愛的滋味。

母親的愛是那個殼,她愛她愛的自私,愛的密實,容不得別人半點摻進去。她的愛又那么單純,把生命都可以給她愛,讓她受之有愧。

其實她不想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她很想溶在李成杰這個父親的角色里,可母親時時刻刻都會把她拽出來,提醒著她的父親是誰,讓她和李成杰劃清界線。

所以從小她就有寄人籬下的感覺,長大后她更是生出重重的罪惡感。

“你絕拒,絕拒的徹底也好,干嘛還要住他的房子花他的錢?你對他感情上的兩袖清風,卻無恥的好無愧疚的貪婪的蠶食著他的金錢……”這是她在日記里對母親說的話。

直到今天,她都不明白李成杰有什么不好,這些年他做的事沒有一件不是為了她們母女,他可謂是全心全意。

就算母親說生下弟弟是李成杰的圈套,可是為人妻者,她不應該生李進一嗎?她享受著別的女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卻還在抱怨這不是她想要的,她究竟想要什么?想要楊文林活過來嗎?李成杰給不了她,誰都給不了她。所以這不是李成杰的錯,是她的自私。

楊文林,一個永遠都不會再見的人,她卻為他痛苦了一生,還覺得那是愛。而一個給她所有的李成杰,她卻怨恨了他一輩子。

在她看來,母親愛楊文林的執念已經扭曲成變態的自虐和自戀,連帶著也要把她卷進去一起陪葬在這“地獄”才叫幸福嗎?

她不是不愛自己的親生父親,她只是不想用母親的方式去愛去懷念他。

其實楊憶林和馬賀西在一起,竟是因為他們都是無家可歸的人。

二十年,在李成杰面前,她總覺得自己沒有家,是寄人籬下的乞丐,因為母親從來沒有把他當成家。

她明明不喜歡他,卻又偏偏喜歡他,明知他是托不起一生的浮云,她卻執迷不悟,半推半就,沉醉不知歸路。

環境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和母親一起久了,自然也會染上她的自私和執念。

如今看來,她和母親有什么區別?楊憶林在日記里自嘲的冷笑著問自己。

轉眼大四了,時間還真是一劑無所不醫的良藥。

這幾年馬賀西還真是卯足了勁對她好,雖然她對他忽冷怱熱,忽遠忽熱,又忽憂怱喜,他也隨著她的性子任由她撒著嬌。

她的折騰也許只是簡單的無聊,想找些事做罷了,她還能翻出什么浪花,何況他也沒那片海。不過她土豪老爸對他還不錯,他這幾年的一切消費都為他付了款,所以不離不棄便是馬賀西對楊憶林最真誠的告白,也是最好的“服務宗旨”。

可就有那么一天,楊憶林在食堂吃飯,突然對馬賀西說,她有些累了,畢業后想離開BJ,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安靜的待些日子。

“BJ不好嗎?干嘛要走?”聰明的馬賀西當然知道這是分手的暗示。

他和她到現在,三年零四個月十六天,他在她臉上都能看到那一絲憂傷,就算她再怎么快樂的笑著,那偽意的笑容里卻是她無奈歲月芳華的哀愁。

她講過她的故事,那倒不是因為信任和托付,她說過,那只是覺得堵在心里難受,又沒有誰愿意聽,那就說給你聽好了。好了?!這兩個字最終讓馬賀西也知道了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和分量,他只是她宣泄情緒的一個出口罷了。而她,最真實的那個她在哪里?他也曾試著尋找過,但她一直都在藏著那個最真實的她。

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只是個伴,一個伴而已,一個有需有供的平臺而已。

“這座城市,我本不該來的,可我來了,走的時候又留下那么多東西,想打包帶走又覺得太沉……”她淡淡的說著,又漫不經心的往嘴里送著飯吃。

“你是說房子?怎么,你想和BJ徹底的說拜拜?”聽馬賀西的語氣,是他知道遲早會有這么一天嗎?

“你以為是就是吧……”她抿嘴淺笑。他們在一起三年多,分手竟也如此的平靜,看來他也沒有認真過。

“干嘛說的這樣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其實你早就明白,你和我是遲早要各奔東西的人。”楊憶林埋頭認真吃飯的樣子讓馬賀西更確定她壓根兒就沒在意過他。

“今天,你這是和我攤牌了嗎?”坐在楊憶林對面的馬賀西把她手里的筷子按住,想和她認真的談談。這三年多,他們似乎從來沒有認真的談過。

“我只是想去我想去的地方。”她從他的手里抽出筷子,放在桌子上,“我是自由的。”她好無表情的說。

經歷不是練就沉著冷靜的必修課,有時候沒心沒肺倒更使人冷酷無情。

“你想去哪兒?回老家嗎?”馬賀西當然知道楊憶林的家底。

“不回去,那個地方除了讓我難過,再沒有別的東西。”

“我能和你一起嗎?”三年多,就算是演,也會演出點感情來的。

“可我想重新開始。”

“也就是說,你要放棄這里所有的一切,包括我,是嗎?”馬賀西很冷靜的仔細盯著她看。

這個女孩永遠都把她最真實的東西包藏的嚴實。

三年多了,她把他當一個玩偶,一個很有界限分明的玩偶。她付錢,他負責陪她玩,但她玩的也是有界限和規矩的。

馬賀西知道會有這么一天,所以他才有他的不甘。到嘴的鴨子就這樣白白的飛了嗎?

“你覺得呢?”她淺笑一下,算是給了他一個含蓄又明確的答案吧。

“我們之間就這樣畫上了句號嗎?”他是懂的。

“嗯。”此時面對他,心里無比的舒暢,演了三年的角色,這突然的謝幕卻毫無留戀,反到輕松了許多。

“我以為你愛過我,沒想到……”馬賀西又不是弱智。又不是接受不了分手,而是他覺得自己輸了什么!

“今天我們真的沒必要再騙彼此,其實你也沒有真心喜歡過我。我想……其實你也知道,我對你……我們彼此都是自私的,都在各自尋求著我們想要的東西。還好,我們都不吝嗇的把對方想要的滿足了。這也算是我們作為朋友還算默契的那一點點吧。”她說。

“其實你才是我最想要的。”他還在為最后的一刻煽情表演嗎!

他還是那么不懂她,其實這也不怪他,她本就沒想讓他懂她。

“有人說,感情像一個泥潭,不管你想不想陷進去,都會身不由己。我很慶幸,我是個例外。”

“好吧,你打算去哪兒?”馬賀西知道,這一天,是她三年多深思熟慮早就安排好了的。不然,他們不會只限在朋友的界線里三年多,始終都沒有跨進那最親密的一步。

“一個適合我的地方,可以看見世界上最大、最圓、最冷的月亮。”她低眉淺笑間,還真是別有一種風情。

馬賀西突然覺得以后再也不會看到有那個女孩會有這樣的笑。其實這哪里是笑,只不過是那淡淡的憂傷勾起她無限的惆悵罷了。

“我送你。”他情不自禁的握住她的手。

“沒什么好送的。順便告你,我已經把房子賣了,而且做好了它的規劃。”

“你父親知道嗎?你母親呢?”馬賀西很驚訝。他一個地道的北京人,對BJ的房子還是情有獨鐘的“愛”,她輕輕的揮手而告別。

看來她是真準備了很久,并不是一時沖動做的決定。

“我不想再做他們之間的絆腳石,我不想再讓母親以我的名為借口拒絕父親。”

“你像是一個傳奇……”他重新打量著她。他知道,他們之間不合適,她的野心張狂而不自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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