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因這不期而遇的邂逅,開學(xué)后,馬賀東早晨去學(xué)校的路上,總會比以往提前五分鐘從家里出來,他騎自行車到楊憶林樓下,正好遇到楊憶林出來,這個時間的度,就像是兩個人約好一樣的巧合。
就算某一天,楊憶林因為母親對她多了幾句叮囑,或是又多讓她吃了一口粥,出門晚了幾分鐘,馬賀東也總是能恰到好處的,剛剛騎車到她樓下。她沒約,他也沒等,但倆個人就是默契的像約好一樣的準(zhǔn)時。
其實他們這每天恰到好處又從容淡定的相遇,在他兩心里都明白,為什么會彼此的這般準(zhǔn)時,所以誰也不會去問誰為什么。
其實兩個人若真想不期而遇,無論一個早還是一個晚,那等一等就是最好的約定。
他們相視一笑,一路結(jié)伴,連學(xué)習(xí)的話題都不多談一個字。那一路十五分鐘的車程,楊憶林在前,馬賀東在后,默默無語,卻正是剛好遇見你一樣的簡單。
一連幾個月的剛好遇見你,是楊憶林的成績開始恢復(fù)以往的優(yōu)秀,馬賀東也能一直保持著他的優(yōu)秀。
在這世間,不得不承認,就是有那么一種愛或喜歡。他雖無動于生色,他雖保持著某種距離,他卻是最有力量的源泉。
對于大部分高三的學(xué)生,這一年也是最難熬最辛苦的一年。不過對于楊憶林和馬賀東來說,卻是極其的輕松和美好。
楊憶林竟有些害怕這段日子過的太快,因為一旦高考結(jié)束,也許意味著他們會分開,因為她對自己能否進清北沒有絕對的把握。
這一切的一切還未來的急開始,就已經(jīng)來不及的結(jié)束了。
果不其然,馬賀東如愿以償?shù)娜チ吮贝?,她卻去了北師大,雖然都在BJ,也離得不是太遠,但他們卻再也不會每天都遇見。
馬賀東本以為上了北大之后,莊妍會對他稍稍放松些。反而,卻管的更嚴起來,從學(xué)校回家的第一個星期天,莊妍就告訴兒子,大學(xué)這四年,他要時時做好考研考博的準(zhǔn)備。
這樣一來,搞得馬賀東剛剛舒緩下來的情緒又立刻緊張起來。其實他并不是一個完全靠勤奮而優(yōu)秀的學(xué)生,他還有他的家世背景為后盾。當(dāng)然他也絕不懶惰,他的聰明智慧是比普通人略勝一籌的。
“媽,你就說你對我的終極目標(biāo)是什么吧?”
“這還用我說嗎?出國?!鼻f妍毫不思考的命令的說道。
“如果我說,我不想呢,你是不是又該搬出那個姚君軍阿姨來教導(dǎo)我了?她應(yīng)該算是你們那群人中的佼佼者吧?也應(yīng)該是和蔡雅琴阿姨最鮮明的對比吧?”馬賀東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既沒對姚君軍有多少羨慕,也沒對蔡雅琴有什么歧視或貶低,而是對自己的母親有了些許的厭煩。
“難道前年春節(jié),你去美國姚阿姨家的時候,你就沒有一點想法?你就不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和他們一樣的生活和工作嗎?”聽得出來莊妍是羨慕更是向往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見得蔡阿姨過的就不幸福,姚阿姨過的就舒心。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快樂,每個人也都有每個人的煩惱?!瘪R賀東淡淡的說道。
“行了,媽不管你有什么快樂,有什么煩惱,媽只管你將來能不能出國讀書工作?!鼻f妍那強勢命令的口氣開始讓兒子厭煩。
“我只能說我盡力!”馬賀東知道媽媽是為他好。他不是不喜歡讀書,只是不喜歡被這種操控的方式去逼讀。
“吃完飯,我陪你去樓下散步?”馬賀東雖然厭煩媽媽的嘮叨,但他還是想用孩子般調(diào)皮的撒嬌緩解些壓抑:“今天讓爸爸洗碗,你都洗一個星期了,以后星期天你徹底放假休息,我陪你散步,爸爸全包家務(wù),怎么樣?”
聽見兒子這樣說,莊妍微微的笑了,再老的女人也喜歡被人寵成公主,更何況傲慢的莊妍。
“今天不行,我有個聚會,中午不在家吃飯,你倆也出去吃吧?!?
“爸,打電話讓我今兒過去一趟,中午我可能也不回來。要不你和我一起去爺爺家?”馬家平說到這,又想了想,覺得好像哪里又有些不妥,便又說道:“算了,你今天還是別去了,他們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聽的我都心煩,我都不想去?!?
“什么事呀?”莊妍聽馬家平這么一說,她便好奇的問道。
“家安的事兒,兩口子老是吵,就沒一天消停的日子過,吵得爸媽都不安心。”
“他家賀西今年高考考的也不錯嗎!聽說去了北師大。”莊妍淡淡的說道,語氣里卻滲出她的傲慢和不屑。
“他們兩口子吵架,你爸讓你去干嘛?”
“也不知道家安最近在折騰些什么,背著鐘慧把家里的存款全取了出來,現(xiàn)在也不知道弄哪兒去了,兩口子為這事又打了一架,這次鐘慧鬧著要離婚呢。”馬家平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生氣的說。
“離就離唄,你們家安也不是存什么好東西。鐘慧是不知道他以前那些臭事,若是知道,估計早跟他離了?!鼻f妍對小叔子馬家安厭惡的程度,連他的名字都不想提起來。
“行了,人家的事咱少摻和,當(dāng)著孩子的面你少說兩句,過去那誰都不是個孩子!有點錯誤,就不能原諒啦?”
“你說不摻和,那你去干嘛?我可不想讓你去,他的事,你最好少管。”莊妍憤憤的說。
“行了,行了,我知道。爸打了好幾個電話讓過去,我總不能不去吧,我去了不說話,不就行了嗎?!闭f到這兒,馬家平不想再說下去,他便轉(zhuǎn)了話題問莊妍。
“下午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回來。”莊妍看了馬家平一眼又囑咐他說,記住,少說話。
莊妍精心的把自己打扮之后,她出門又沒忘囑咐馬家平說:回去看看爸媽就行,家安兩口子的事,你一句話也不能說哦。
“行了,快走吧,一會兒遲到了。”
“中午我吃什么?”馬賀東可不想一個人呆在家里?!鞍?,要不我和你一塊去吧,我想吃奶奶做的糖醋排骨了?!?
“估計今天你去了也吃不到?!瘪R家平收拾好碗筷,解下圍裙,換上衣服,準(zhǔn)備要出門時又說道:“中午不想一個人在家吃,就約同學(xué)一塊出去吃吧?!?
“那也行?!瘪R賀東也早想和同學(xué)聚聚了。
“但是……不許抽煙,更不許喝酒。”馬家平一臉嚴肅的告誡著兒子。
“我知道。”馬賀東有些不耐煩的答道。
“不然小心你媽揍你?!瘪R家平唬嚇著兒子。
已經(jīng)十九歲的馬賀東,還害怕他這樣的唬嚇嗎?
在這個家,是嚴母慈父,所以馬賀東對父親的管束并沒有太多的恐懼,反倒覺得是種多余的啰嗦,他說的話,媽早跟他說了幾百遍。
還沒等馬家平出門,馬賀東就已經(jīng)開始打電話約同學(xué)了:“能約上的,都通知他們必須到?!?
“你約的是大學(xué)同學(xué),還是高中同學(xué)?”馬家平一邊換鞋,一邊順口問了一句。
“都有。”馬賀東簡單的回了一句。
“記得不許抽煙喝酒?!瘪R家平關(guān)門都沒忘哆嗦的再叮囑他一句。
馬賀東可沒空再理他,繼續(xù)打著他的電話約著同學(xué)。
“喂,志鵬,你都能聯(lián)系上誰?”馬賀東打電話問。
“差不多……咱們在BJ的都能約上吧?”
“什么是差不多,到底差誰?”馬賀東有些著急的問。
“剛才我都打過電話了,就楊憶林的電話沒打通?!敝均i在電話那頭說道:“你不是和她住一小區(qū)嗎?你去她家找她,看看她在家沒?一起來不就得了?!?
馬賀東一開始聽志鵬說沒約上楊憶林,他一下子失落了不少,不過當(dāng)聽志鵬說讓他去楊憶林家瞧瞧她到底在沒在家時,他又一下子高興起來,卻羞澀含蓄的說道:“我去她家,合適嗎?”
“合適?什么意思?……兄弟,除非你有別的想法?!敝均i在電話那頭不懷好意卻又若有所悟的說道。
“我有什么心思?”馬賀東似乎連給自己承認的勇氣都還沒有呢,所以他才要解釋:“我的意思是說,我這樣貿(mào)然去她家,說一起聚會,把人家領(lǐng)出來,總是不妥的吧?你是咱們學(xué)生會的干部,你通知不是最合適的嗎?”
“問題不是我聯(lián)系不上嗎?要不……就缺她一個吧!反正她的話也不多,她能有多少可聊的呢?”志鵬滿不在乎的說道。
“那怎么行?”馬賀東聽志鵬這么一說,竟心急的脫口而出道:“那我也不想去了。”
“唉……哥們,這提議可是你提的。”
“是我提的,可我現(xiàn)在又不想去了。”
“噢……我明白了……你的目的是約她。那你就直接對她說嘛!干嘛非把我們一群人都拉上?這事我不想管。”
他們這個年紀(jì),誰還不懂誰的小心思!
“別介,你再打電話試試?!瘪R賀東有些懇求的說。
“是你想見,你自己打唄……”志鵬又故意挑逗著說:“哥們是不是喜歡人家好久了?又不好意思說,要是真喜歡人家,沒事兒,兄弟我這忙會幫的。”
“沒有……”馬賀東在觸碰到喜歡這兩個字時,臉?biāo)⒌木图t了,幸好旁無他人,也還好志鵬在電話那頭看不到他這羞澀的樣子。
“真沒有?”志鵬在電話里緊追不舍的問道,并又說:“你要是對她真沒意思,那我可就要對她有意思了?!?
馬賀東一聽志鵬這樣說,他連腦子都沒過的就喊出來:“不行”。
“你干嘛?你吼什么?她又不是你女朋友,你管的著我去喜歡她?”其實這是志鵬在故意逗他,同學(xué)三年,誰還不了解誰多少!誰是誰的菜,誰心里還沒個譜!
“現(xiàn)在不是,以后說不定就是了呢。”馬賀東還真有些強詞奪理的霸道。
“行了吧,別忘了什么叫近水樓臺先得月?!敝均i在電話那頭有些得意洋洋的說。因為他和楊憶林都在北師大讀書,他當(dāng)然有更多的機會接近她。
“你和陳小小之間結(jié)束了嗎?”馬賀東生氣的質(zhì)問他。
“陳小小去了上海,感情這東西,有時候說涼它就涼了,說熱它就熱起來了?!敝均i經(jīng)驗老道十足的說。
“你覺得她會看上你?從初中到現(xiàn)在,你換了不下有十個女朋友吧?”馬賀東立馬給他投擲了一個隱形卻威力十足的炸彈,好讓他有些自知之明,楊憶林怎么會看上你。
“你還真認真起來了,行了,哥們早看出你對她有意思,不然我早就下手追她了。”志鵬這樣說時,讓馬賀東還真有些消化不掉。在他心里都沒覺得自己有多么喜歡楊憶林,卻在別人眼里看得清楚明白。
“說實話,該追的時候就去追,別等到名花有主的時候,自己悔清了腸子。
我是真給她打電話了,是真沒打通,你真該去她家找她,這次聚會就是給你倆最好的機會。聽哥的,別錯過這次?!?
馬賀東聽得出來,志鵬是認真的。
“誰知道她在沒在家?”馬賀東的嘴還在硬,這是被他媽逼出來的?還是他的緊張?
“你不去怎么知道?沒準(zhǔn)她還就在家等著你呢?!?
“行了,先掛了?!瘪R賀東看看表都快十點了。他快速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站在鏡子前照了又照,覺得還行,這還得多虧他老媽平日里對他近乎完美的挑剔,每件衣服的選購都是她費盡心思搭配出來的,所以無論馬賀東穿哪一件都是絕對的精神帥氣。
馬賀東匆匆的下了樓,一鼓作氣直奔楊憶林樓下,但剛到樓下,他又突然猶豫起來,自己就這樣上去,是不是有些莽撞?他卻聽到楊憶林在他身后喊他的名子了。
他轉(zhuǎn)過身,看見她提著青菜和一條魚,就站在他身后。
“去買菜了?”他有些緊張的問。
“嗯,你去干嘛?”楊憶林微笑著走過來。馬賀東怎么會站在這里。
“志鵬說同學(xué)聚會,打電話你沒接,讓我來你家告訴你一聲?!?
才三個月不見,他突然覺得楊憶林變了許多,她曾經(jīng)的憂郁,竟淡變成一種更優(yōu)雅的文靜。
“我家住二單元,你站三單元門口干什么?”楊憶林輕輕的一笑,她早看到了馬賀東那小小的緊張,不過他的小緊張還倒是蠻好看的。這說明,他心里還是裝著小秘密的。
馬賀東轉(zhuǎn)身看看,還真是三單元,說實話,這幾年,他還真不知道她家到底是住二單元還是三單元,他確實沒在意過她住哪里,他只在意能不能每天上學(xué)都和她不期而遇的一路同行。
他這一點小小的忽視,卻讓楊憶林心里失落了不少。原來他連自己住哪里都記不清了,才幾個月的時間,他究竟還忘了多少他們曾經(jīng)共同的時光呢?
“我今天可能去不了?!睏顟浟值哪樕陨杂行┗野怠?
“有事嗎?”馬賀東真不知道,他剛才那句記不清的話,正是影響楊憶林美好心情的陰霾。
“我媽身體不太好……”楊憶林撒了個謊。
“去醫(yī)院了嗎?”馬賀東關(guān)心的問。
“老毛病了,也沒什么大事……”楊憶林淡淡的說。
“我?guī)湍闾嵘先ィ萌タ纯床??!逼鋵嶑R賀東早想找個機會去看看楊憶林的家,他們再多彼此熟悉那么一點點才更好。
如果她的家境真像母親莊妍想象的那樣,那他到時候再在媽媽面前談起楊憶林,她會不會心動些呢!
其實骨子里馬賀東是孝順的。他預(yù)想著他所喜歡的,也正是母親想要的。
“不用,你忙吧?!睏顟浟志芙^了他,對他來說,一個把她很快就淡忘的人,還有什么再相處的理由?若是自己再陷的深些,到最后受傷難過的還不是自己嗎!
現(xiàn)在,哪怕自己假裝灑脫的大步向前,轉(zhuǎn)身的一瞬,雖然會孤獨失落,但至少還有一個最好看的背影,讓他去回憶她曾經(jīng)的存在。
“要不我陪你帶阿姨去醫(yī)院看看?”此時的馬賀東和楊憶林雖然面對著面,但就沒在同一個音頻線上交流著。
“真的不用,你們?nèi)ゾ郯桑槺愦覇柎蠹液谩O麓斡袝r間我請大家。”楊憶林笑著說,此時誰知道她心里的滋味,一個傾心已久的人,分明都能感覺到他心中的那份情懷了,他卻還非要藏著掖著,這是要等她先主動表白?還是他在顧慮什么?或是羞澀于表白?
面對楊憶林再次的拒絕,他被母親言傳身教的影響,還有強烈固化下,感情模板式的選擇,再加上他的羞澀,讓他再無纏磨下去的話說。
他只有失望的說:“那好,下次我請的時候你一定要去?!边@也許是他對她最直白的一次邀請了。
但是楊憶林沒有回答,按說,他們在這份同學(xué)情的外衣包裹下,都不該有什么羞澀可言,可楊憶林就是不想去。
其實,在她第一次見莊妍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女人根本就瞧不起她,那她干嘛,還要舔著臉去找她兒子討好!
從小楊憶林就明自,“喜歡”這個東西,它在尊嚴面前是卑微的。所以,她寧可放棄喜歡,她也要活得有尊嚴。
是的,喜歡還是喜歡的,但只憑喜歡是永遠打不了勝仗的,而尊嚴也永遠戰(zhàn)勝不了喜歡,所以他們都會輸。
回到家楊憶林便有些后悔,干嘛非要計較馬賀東忘記她住三單元還是二單元的事呢?自己又沒告訴過他住幾單元,他母親又沒說不喜歡她。他也許從來就真不知道自己住幾單元,也許他母親本來就是那樣的一張面孔。自己干嘛非要求別人細心到一點一滴的一個表情呢?
他和她不是還沒有開始嗎?她為什么要在乎的這么多?反而還沒得到就失去了。她這一點小小的傲慢和計較,卻使她一輩子都無法釋懷的原諒自己。
“你同學(xué)?”王麗霞站在客廳里問剛進門的楊憶林。
“嗯?!睏顟浟譀]心情的應(yīng)了聲。
“就是每天等你一塊去上學(xué)的那個?”看來王麗霞每天都站在窗前關(guān)注著這一切。
“媽媽知道?”楊憶林看看窗戶問。
“干嘛不讓他上來?”看的出來,王麗霞對馬賀東的印象還是蠻好的。
“他還有事?!睏顟浟值幕亓四赣H一句。
這些年母親對她無微不至的愛與依賴,對養(yǎng)父李成杰的冷漠與排斥,讓楊憶林早就身心疲倦,所以她和母親的交流,是累到淡而又淡。
她一直糾結(jié)矛盾,母親和養(yǎng)父之間這種感情為什么能如此生話這些年?她用自己的思維方式理解著母親對生父的大愛,同時又憐憫嘆息著養(yǎng)父的悲哀。此時,若問她更傾向于誰?也許養(yǎng)真的大于生。
她在母親的這種感情世界里,活的真的很累很累。所以有時候她都懶得想去喜歡,去愛了。
一個人的世界多好,無牽無掛無憂無慮。
“我看他在樓下轉(zhuǎn)好長時間了,是在等你的吧?”
“同學(xué)有個聚會,打電話通知不到我,所以他才來告訴我一聲。我還有事,不想去?!睏顟浟州p聲的說道。而她這種輕聲慢語,其實都是她的無奈和心酸。
“為什么不去?”
“不是說好了,星期天陪你的嗎?”
“你長大了,總有一天會離開我。”楊麗霞很明白的說,所以她才憂傷的又說道:“你終究要有自己的生活,我若再呆在你身邊,就顯得多余。人這輩子,最幸福,最美好的事,莫過于喜歡的陪伴……十八年前我失去了他,現(xiàn)在又即將失去你……”
“是媽媽太過于挑剔,所以才覺得自己過的不好……”楊憶林突然想為李成杰說些什么,卻又戛然而止。
王麗霞第一次聽女兒說出這樣的話,驚訝的看著她。在女兒眼里她竟是個挑剔刻薄又不近乎人情的女人嗎?這些年,她所經(jīng)歷的事故,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嗎?今天,她竟這樣輕輕的說及,像是不關(guān)乎她一點事兒似的,她難道不知道,她失去的是她的親生父親嗎!
“我總以為你和我一樣愛你的父親,懷念他,原來你根本就……沒那么在乎過他。
而他,你卻尊敬的過了度,是受之有恩嗎?所以竟把給你命的爸爸忘的一干二凈?”
“我沒有啊,我只是不想活在過去,為什么要把眼前的生活過的一團糟?每天的心情都要那么差?我想,爸也不希望我因為他而痛苦難過一輩子吧!”
楊憶林看著王麗霞整日愁眉不展,一幅病怏怏的樣子,沒有一點生活的朝氣,和她在一起生活久了的自己,都覺得陽光也沒了溫度。這種可怕的心理暗示,簡直就是黑暗的地獄。
“憶林……你知道你在說些什么嗎?”王麗霞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女兒,她萬萬沒想到楊文林留給她最美好的禮物會說出這種話來。
“你為什么要這樣說?是因為李成杰還是因為剛才那個男孩?”
“這關(guān)他們兩個人什么事?你為什么因為父親要涉及到旁人。媽媽在乎的東西,也許別人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
楊憶林的情緒有些激動。
說實話她還真是因為馬賀東。
表面她只是在說另一件事情而已,但她就是在詆毀父親和母親的感情,這無疑觸碰了母親那條最不能觸碰的紅線。所以,招來王麗霞狠狠的一記耳光,這也是她出生來,第一次被她打。
“你說什么?在你心里,你父親只是個東西嗎?”王麗霞氣急敗壞地打了女兒一巴掌,看著臉頰痛紅的楊憶林,卻又后悔得淚流滿面。
她的每一根神經(jīng)都捆綁在對楊文林的愛里,哪怕是最輕微的觸碰,都會讓她撕心裂肺的疼。
她該打,又不該。該打的是她不知道去懷念他的父親,而不該打的是,這是她最愛的男人,留給她最珍貴的禮物。
“我不是在說父親……”楊憶林怯怯的看著母親,她含著淚小聲的解釋著說。
每次在母親面前提到父親,她都有一種恐懼,更何況今天她所說的話,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懼怕。今天她確實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和言詞。
其實她想說的是,為什么當(dāng)初沒用她的命,兌換回父親的那條命,若是能,她一千萬個愿意。她實在不想看到母親這種狀態(tài),也更不想生活在她的這種情緒里。
厭煩、無奈、恐懼、憤怒……她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詞語來表達她這些年壓抑內(nèi)心的那些五味雜陳。
“我去做飯?!睏顟浟直M力逃避著母親犀利的眼神。那是母親在捍衛(wèi)對父親的愛,她總能在瞬間變得兇悍。
因為早在前些年,她看見弟弟無意間翻出父親的照片,不小心弄臟,被母親打罵時,那一刻,她就明了,其實在母親心里只有父親這個并不存在的人……所以她從小就覺得只有李成杰才是最愛她的人。
的確,李成杰就是那個最愛她的人。他拼盡全力傾盡所有,去規(guī)劃她的人生,只為她能有一個更好的未來,在BJ為她買房,讓她讀書和生活。
楊憶林去廚房鎖上門的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的眼淚,“嘩”的一下全涌了出來。這些年壓抑的感情,還有每天都如履薄冰的行走在似家非家這無情沼澤里的恐懼感,她太累了。
她打開水龍頭,讓嘩嘩的流水聲淹沒她不想在壓抑的痛哭。
不知曾經(jīng)有多少人羨慕嫉妒恨她所擁有的一切。然而,又有多少人知道她心里的苦,一個看似幸??鞓?,無憂無慮的女孩,一個看似品學(xué)兼優(yōu)的好學(xué)生。在她最真實的世界里其實是一無所有!她也曾想活出自己想活的模樣,只是她又怕自己為此遍體鱗傷。
此時此刻,她好想好想有一個堅實的臂膀靠一靠,安心的小息一會,或許能讓她暫時的忘掉一點點傷痛。卻沒有人可去依靠,她的失望和失落誰又會懂?
就在馬家平剛到父親樓下,車還沒停穩(wěn),就看見弟弟馬家安和他兒子馬賀西正指揮著搬家公司的人,從汽車上往下搬東西。
“怎么回事?”馬家平走過去問。
“我搬老爺子這兒住幾天。你來干什么?”馬家安不耐煩的說。
“你那房子呢?”馬家平看他一身不務(wù)正業(yè)的樣子,沒好氣的問他。
“租出去了。”馬家安不耐煩的說道:“你現(xiàn)在要是閑著沒事,就幫忙收拾,別老站著說話,沒看見正忙著呢?!?
馬家平懶得理他,急匆匆的上了二樓,敲門卻不見爸媽來開門。
“爸……媽……”
屋里一點回聲都沒有。
“媽……是我家平。”
“兔崽子,你個敗家的玩意兒,都幾十的人了,把窩都丟了,還要我養(yǎng)你呀?”
老爺子氣急敗壞的罵道,他壓根就沒聽清是哪個兒子來了。
“爸,是我,家平……”馬家平知道,父親是在罵弟弟家安。
老爺子聽說是家平,便開了門,讓他進去問,那兔崽子還在樓下搬東西?
“以前不是好好的,現(xiàn)在怎么了?”馬家平問父親。
“誰知道他搞什么,把房子都賣了,氣死我和你媽了?!崩蠣斪幼谏嘲l(fā)上氣的有些發(fā)抖。
“他做生意賠了?前些日子不是說賺了嗎?”
“賺他個屁,前幾天光著屁股從家里跑出來,讓人追著要債?!崩蠣斪訌膩頉]說過這種粗話,現(xiàn)在被家安氣的,一說話就罵人。
“把你氣成這樣,有用嗎?消消氣……”老太太端給老爺子一杯水,安慰道。
“都是你生的好兒子,從小就不讓人省心,三天兩頭的惹事,現(xiàn)在都幾十的人了,還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吃的,一天到晚沒個安生,折騰來折騰去,現(xiàn)在把窩都折騰沒了。”
“媽……媽……快開門……”馬家安使勁的敲著門。
“今天誰也不能給他開,誰開這門,我就揍誰?!崩蠣斪託獾陌押攘税氡牟枞拥讲鑾咨?,陰沉著臉又罵道:“這不爭氣的兔崽子,是非要氣死我不成?!?
“爸,你先消消氣,你……”馬家平把倒在茶幾上的茶杯放好,一邊用抹布擦著茶幾上的水,一邊說道:“他不一定真把那房子給賣了。”
“那他搬我這兒干嘛?我又不稀罕他?!?
“他……”馬家平正想著解釋的理由,卻又被門外馬家安急促的敲門聲打亂了頭緒。
“爸……媽……快開門呀,東西怪沉的?!瘪R家安拎著兩大包行李站在門口。
“嫌沉扔了。”老爺子沖門外大聲的吼道。
“爸……”馬家安在門外使勁的叫著,四十幾歲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在父母面前撒著嬌說:“您就是不讓我進去,這不還有您孫子嗎?總不能讓您孫子無家可歸吧?!?
“少給我來這套。”說實話,在老爺子心里,這兩個兒子,他是喜歡馬家平的,這不僅是因為馬家平踏實務(wù)正,還有,就是兒媳莊妍也比老二媳婦有能力會辦事。但兩個孫子,他們都是優(yōu)秀的,都是老爺子心頭的肉。
也或許是馬賀西比馬賀東早出生那么幾個月,他對這第一個孫子還是有些偏愛的。再加上莊妍,對兒子的管束,馬賀東也只有逢年過節(jié)生日時才來老爺子這兒,自然而然他們爺孫倆的感情就會淡那么一些。不像馬賀西,三天兩頭的來老爺子這兒蹭飯吃,有些東西,真的是需要熱度,就像感情。
“爺爺……”馬賀西在陽臺的窗戶外抓著防盜窗,沖著屋里喊:“爺爺,您就開門吧,我爸他是真沒地兒住了,我媽正和他鬧呢……”
“他沒地兒住,那是他自找的?!崩蠣斪涌粗窃诖皯敉獾膶O子,心確實也有些軟了。
“奶奶,求您了,給我爸開門吧,我爸說了,那房子早晚還是咱的,他現(xiàn)在只是一時失利,以后他還會東山再起的?!瘪R賀西倒是挺會替父親說話:“我們要是去外邊租房子,那還是個家嗎?我要是帶女朋友來,也不好說是吧?”
“行了……”老爺子話還沒說完,老太太早跑到門口給兒子家安開門去了。
“誰讓你給他開門的?”老爺子看見老太太急匆匆的開了門,把家安放了進來,很是惱火。
“不是……你……你剛才不是這意思嗎?”老太太也為兒子胡攪蠻纏的說:“你剛才不是說行啦……我還以為你同意他們搬過來呢?!?
“行啦……你還慣著他。他這一身臭毛病,都是被你慣出來的……你這是害了他,知不知道?”老爺子瞪大了眼珠子,看著因為心疼兒孫蓄意為之的老太太,又說道:“我告訴你,你這寶貝兒子馬家安,早晚有一天會有人替你收拾他?!?
“爸……”馬家安提著兩大包行李全丟到地板上,一屁股坐到上面說:“這事兒給您說,您也不信,那房子我是真沒賣,可還就得告訴別人說我把那房子給賣了,這里邊的事兒,給您說您也聽不懂,要不這樣,我住您這兒,我付房租行了吧?”
“行啦!別當(dāng)著你大哥的面說這些,你要真給房租,你今兒就先付兩年的……不……你也別在我這兒住這長時間……先給一個月的吧。”老爺子氣呼呼的說道。
“嘿!您還真要呀?行,一個月多少錢?”其實馬家安剛才也就是隨口說說,他還真沒成想,老爺子還真要上這錢了,他現(xiàn)在手里哪兒有錢呀!說白了,他來這兒住,就是為蹭吃蹭喝來的。
“一萬?!?
“您這獅子大開口??!”
“嫌貴別住,找便宜的去?!?
“行……行……行……一萬就一萬,咱可說好了,是包吃包住的?!?
“我說的是房費,你別想吃我和你媽做的一口飯。”老爺子說完,氣呼呼的甩門出去了。
這是他兒子,若是旁人,他都懶得看他一眼。也正因這是他兒子,所以他才逼著自己懶得去看他一眼。他卻還是要粘著他,甩都甩不掉的粘著他。
有時所謂的親情,就算沒有愛,倒更是一種無奈。
“鐘慧呢?”老太太沒看見家安媳婦過來,便又問道:“她干嘛去了?”
“回她媽那兒住了?!奔野矝]好氣的給老太太甩出一句。
“你又瞎折騰什么呢?都多大的人了,還讓我和你爸操不完的心。那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和鐘慧真離了?”老太太當(dāng)著老爺子的面,不敢問這些。他太知道兒子家安從小到大,沒一件事讓老爺子高興的。
“沒事,什么事都沒有。”馬家安從行李箱上站起來,去廚房找吃的。
“媽,有什么好吃的,早飯我都沒吃?!彼氖畮讱q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的隨性。
“都快中午了,你想吃什么?”老太太也跟著她進了廚房。把家平一人擱在客廳涼著。
其實這也不足為怪,家平本來就不是老太太親生的,其實家平應(yīng)該叫老太太姨媽。家平的母親因為意外沒了,那時家平還小,父親又忙于工作,爺爺奶奶在老家又不方便帶他,所以外婆讓還沒有結(jié)婚的小姨來照顧他。這一來二去,在平常的日子里就蹦出了一些不平常的事。
也不知道那時,是老爺子對家安媽日久生情還是真喜歡上了她,還是為了家平能有個真正的媽。反正他又向岳母提了一次婚,娶了小姨子,生下了馬家安。
其實,馬家平對小姨的感情還是很好的。小姨對他也不錯,畢竟她和家平的母親還是親姐妹。但是親媽就是親媽,在她心里,家平和家安總是有些不同的。
當(dāng)然,家平也是如此,媽媽和小姨媽又怎么會是一樣的呢!但不管怎么樣,彼此都能把這種親密的家庭關(guān)系維持的恰到好處,這就是愛了。
說實話,在沒生家安之前,她以小姨的身份對家平真的是視如己出,只是在她自己做了母親之后,她也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母親和孩子。但這些年老太太當(dāng)著老爺子的面始終都在盡力持平著與兩個兒子的關(guān)系,沒有誰能感覺到什么不一樣,不過長大后的馬家平還是感覺到了不一樣。母親就是母親,那種感情和愛是無法演繹和虛設(shè)的,就算再不公平公正的母親,她在她的孩子面前,永遠都能自然而然的坦蕩蕩,就算是偏心,也是理直氣壯。
但是自從有了家安之后,小姨媽對他的愛,有些讓他覺得那是在掩人耳目的假惺惺。
其實馬家平懂,誰不更愛自己的孩子,而更愛這個詞,也許就是區(qū)別,就是一種很平常的自私。雖然她對家平也很好,好到無可挑剔,但畢竟媽就是媽,小姨媽就是小姨媽,再大的愛也填不平這道坎。
小時候不懂,長大了,有些事就算沒什么,但在馬家平和她心里都會覺得有些什么。
就像現(xiàn)在他去廚房給兒子找吃的這件事,再尋常不過了,但讓馬家平都覺得是一種冷落。
這不是馬家平小氣,而是一個失去又無法再復(fù)制出的母愛的落寞感,讓他有一種特殊的敏感。
此時的馬家平有些尷尬,雖然這種關(guān)系除了父親和老太太,還有他清楚之外,就連家安都不知道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何況老太太也確實沒有偏心過,就連挑剔的莊妍都未曾抱怨過老太太偏心。馬家平心想,也許是自己太敏感,若當(dāng)初自己還是襁褓中的嬰孩,壓根就不知道這件事,也許就沒了這些許的煩惱了吧!
有時人的記性太好,反倒是煩惱。馬家平突然覺得自己對小姨媽對父親,對這個大家庭,記著的都是那些不該記著得的,忘了那些不該忘的。
一顆感恩的心,是情緒調(diào)節(jié)最好的靈丹妙藥。它沒有其一,只有唯一,更何況到了這個年齡的馬家平。
這一刻,他突然釋懷了不少。
“媽,我去看看爸?!瘪R家平去廚房給他們母子說。其實在以前,他心里是有些害怕和小姨媽還有家安三個人獨處的。必竟他清楚,那不是他的親媽,但今天,他似乎覺得小姨媽這一生也挺不容易,作為母親的替代品,父親又給了她多少愛呢?她心里就沒有委屈嗎?看著老爺子對她又對她親生兒子的斥責(zé),她心里那會好受呢!
如今五十歲,已是半個老頭子的他,若還嫉妒別人在母親的翅膀下矯情的活著,那還真是他的小氣了。
他可以羨慕馬家安有親媽在,他絕不再會去嫉妒他。
其實小姨媽也沒打過他,更未虐待過他。而是自從有了家安,他無中生有的失落感罷了,是他純純的作祟讓自己難受罷了。
是當(dāng)初他太小,才會以為自己會使小姨媽的唯一,他沒想到,小姨媽還會生出另一個孩子,分享走他一半的愛,甚至還有父親對他的注意力,所以他這個失去親媽的孩子才會感到無比的落寞和孤單。
他比家安大八歲,至今他都不明白,當(dāng)初一個八歲的孩子,怎么就會滋生出那么多的想法!
“家平……”老太太從廚房里出來的時候卻看不見他了。老太太就急匆匆出門追著他囑咐說:“家平,幫我好好勸勸你爸。”她的語氣里有些懇求,還有馬家平才聽的出的委屈。
“媽,我知道……”馬家平此時才真正懂得老太太這些年,在這個家到底有多少不容易。
老太太扶著門框,瞅著空蕩蕩的樓道,她多想聽這個孩子給她頂幾句嘴,卻從來沒聽過。從小到大他都是那么溫和溫和,讓她覺得他不像是個孩子。
這些年,老太太小心翼翼的經(jīng)營著這個家。自從她正式嫁過來,生下馬家安后,她就開始怕馬家平心里有想法,他越是這種平風(fēng)平浪靜,她就越是憂心忡忡。
“爸……”家平在樓下小公園里找到了老頭子,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fā)著呆。
“風(fēng)涼了,回去吧?!奔移秸f著自己竟也坐了下來。
“怎么會涼呢?大中午的……”老頭子癡癡的看著遠處。
“已經(jīng)深秋了?!?
“我們是不是把家安慣壞了?”老頭子依然看著遠處那棵快要落光葉子的樹。
“……”馬家平想說什么,卻沒說出來。他還是什么也不說最好,都已經(jīng)不再是個孩子,再說關(guān)乎孩子的話題,那不是幼稚,倒是無知了。
“這些年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太愛家安,忽視了你?”這個話題,這些年里,就是只有他們父子兩個人時,都不曾談到過的。如今,老爺子卻重心長的突然問起。
“沒有,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是你們看他,干什么都覺得他像在玩似的,所以是你們想多了。”
“或許是吧!”老頭子轉(zhuǎn)過臉,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說:“我都快八十的人了,還能再看他幾年??删褪遣幌朐俣嗫此谎邸蚁胝f……其實……我有些后悔……后悔當(dāng)年……你懂嗎?”老爺子聽起來含糊其辭的的話,其實馬家平是懂的。
他聽得出父親的意思,因為這是他曾經(jīng)最敏感的,現(xiàn)在他卻要假裝不在意,因為那畢竟不是別人,是他的親小姨。
“當(dāng)年,我們確實很需要幫助……不是嗎?”
一個老男人和一個半老的男人就這樣默契的談?wù)撝粋€女人,或者在某種意義上說是兩個女人。
“所以才要讓我在今天承受這些!”這是一個父親在他兒子面前,給他的妻子和他的母親贖罪嗎?
“誰都不想這樣,可不這樣,我們又怎么熬過那段日子。她不比我母親差,只是,她沒有那么多文化罷了。其實我們都應(yīng)該謝謝她,沒有她,或許我們會更槽,畢竟她還是我親小姨?!?
老頭子聽得出來,馬家平的言外之意。當(dāng)年他不娶他小姨,他也會娶別的女人。
“……”所以老頭子無語了,他呆呆的看著兒子。他不明白嗎?他這是在訴說對他母親的懷念。
只是馬家平覺得,此時談及這些還有什么意義?除了心酸還會有什么?一輩子都過去了,不能因為自己心里的坎,而忽視了別人的功勞和苦勞吧!
“你知道你媽媽當(dāng)初有多么優(yōu)秀嗎?”
“所以你才覺得我優(yōu)秀?”
“或許是吧!”
“是你……是我們,一直把小姨貶低的像我們的傭人?!瘪R家平看的出來,自始至終父親都在利用小姨幫他維持一個家。此時他聽到這些卻沒有為母親而感到高興,反而倒是為小姨感到可悲和可憐。
“我那套房子閑著,就是兩居室的,地方小了點,要不讓家安他們搬過去住。”馬家平不想看見父親這樣。
確實,家安已經(jīng)傷了老爺子太多次的心。他從十六歲輟學(xué),十九歲未婚生子,再又進了無數(shù)次的警局,關(guān)了兩次看守所,進了一次監(jiān)獄,直到現(xiàn)在,他每一天都還在折騰的雞飛狗跳。
“你那房子給他?。壳f妍同意嗎?”說到底,老爺子也不想讓家安淪落到無處可去??磥碛袝r候一個人的墮落,頹廢,不思進取,還真不是他一個人造成的。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因為愛和善良,讓他變得除了依賴還是依賴,依賴到自己一無所有。
“莊妍沒那么小氣?!?
“不管怎么說,家安還是你弟弟,雖然現(xiàn)在你們各自都有了家庭。家安的事……你能幫他多少……就盡力幫他多少吧……”
八十歲的老爺子也力不從心了,但他對家安的關(guān)心永遠都沒因為他的長大而放下多少,倒是對家平,這個從小就失去親生母親的孩子,他卻放心的很。也許正是因為他這種心態(tài),才有了弟兄兩人各不相同的人生和成就。
“我知道?!奔移捷p聲的說道。
“從小到大,我是不是欠你的最多?”老爺子很認真的看著他問。
這些年是他第一次這樣問兒子。或許人到遲暮之年,總會想起一些曾經(jīng)愛過卻又忽略的人和事。
“沒有。爸,干嘛要這樣說?”其實家平聽到這些,心里還是有些酸楚楚的痛。
十五歲他離開BJ,下鄉(xiāng)到XJ,然后再上學(xué),工作,娶妻,生子。這一切的一切還真是少了父親的牽腸掛肚,噓寒問暖。
像是他一直都懂,不是父親忽略了他的存在,而是父親相信他自己什么都行。是父親給了他男人世界里最寬廣的天地,那就是放手,所以他才相信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好。
“爸知道,這些年太寵家安了……把他都寵壞了。是我和你媽害了他,從小舍不得讓他吃一點苦?!崩项^子今天才明白嗎?愛過了分,是害嗎!
“風(fēng)有些涼了,我們回去吧?!奔移狡查_老爺子的話題,他最不愿提起的就是家里的這些事。
在那段他獨自一人打拼的日子里,有誰知道他咽下了多少心酸的眼淚。
他硬挺著,忍著,撐著,熬著,在他人生最泥濘的沼澤地里,只有他獨自一人在拼盡全力的掙扎自救著。小小年紀(jì)就飽經(jīng)滄桑,現(xiàn)在他還有什么過不去的坎?
其實他也知道,那時的老頭子也不容易,每天給學(xué)生上完課。那時父親的痛苦,甚要比他多千百倍,所以他那還敢奢望父愛。那時父親比他更需要關(guān)懷。但那時他除了在心里給父親同情和理解之外,什么也不敢給父親,倒是父親再也不忍心被兒子看到他的痛苦,怕他承受不住心理壓力,硬逼著他去了離家最遠的XJ,那是父親在竭盡全力的保護他。所以他知道,父親對他的愛像山一樣,高冷而堅實。
“你知道我最近在想些什么嗎?”老爺子絲毫沒有回去的意思。
“想什么?”他們倆個好久沒有這樣聊過了。家平站起來脫下外套給老爺子披在身上。當(dāng)他又重新坐到父親身邊時,老爺子說:“離我近點”。
家平聽話的向父親那邊靠了靠。
“人在某個年齡,所經(jīng)歷的那些事,真會影響到他的一生,就像你和家安,在我最挫敗的時候,你剛好長大,剛好懂事,剛好明白,而家安……他又剛好正在長大,剛好正在學(xué)著長大,又剛剛好在黑與白的界線上眺望著方向。雖然他看到的和你看到的是同一個世界,但是入心的卻不是同樣的理想。
那個時代造就了智者,也制造了殘障……啍……!”說著說著,老爺子自嘲的輕聲一笑道:“我講了一輩子的課,卻沒有把自己的兒子教化好……”
“家安的公司不是辦的好好的嗎?怎么沒幾天就……”
“你以為他有多少錢?他那錢全是借的。他不像你,做什么事都踏踏實實的。”
“回去吧?!币魂嚽镲L(fēng)吹來,家平打了個冷戰(zhàn)。這天確實是涼了,北方的晚秋,早無了青草花香,楛黃敗落的深秋,在肆無忌憚的涂鴉著每一個角落。
“你把家安帶走,我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崩蠣斪訉野驳膼?,已經(jīng)失望到極致的邊緣。
“您先回家,我馬上帶他走?!?
“你先把他帶走,我一會兒自己就回去。”老爺子不容商量的說。
家平看著一臉鐵青的父親,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想,父親對家安的愛是勝過他的,愛之深,恨之切,就是這么來的吧!
父親總說他太懂事,太會照顧自己,用不得他費半點心。其實父親這樣說,是因為一直都沒在意他?還是他太優(yōu)秀?做事的分寸拿捏到讓父親都想不起關(guān)注他的對錯來。
其實父親哪知道,他這個大兒子,有時候也像個小孩子,想犯一點小錯誤,討來父親的一頓責(zé)罵。來證明他在父親心里的存在感。
記得十年前,他和一個女人相聚。世界就那么小,在離家一千多公里的城市,竟然偶遇到父親。他看了看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只說:出差回去別忘了給莊妍和孩子帶點禮物。
父親這一句話就割斷了他所有的念想和欲望。他為什么不能像家安那樣,永遠都站在父親的對面,挑戰(zhàn)著他的權(quán)威?其實在某些事上,他想做個壞小孩的,但就是做了,卻也沒討來父親像罵家安一樣的臭罵他。
有時人就是這樣的滑稽,可笑,不可思議。
“我打電話讓家安出來?!彼缓媚贸鍪謾C給家安打電話說:你出來吧。我那套二居室閑著,你搬過去。
“那好啊!”家安酒足飯飽的仰在沙發(fā)上問:“你和嫂子說了嗎?”在這個家里,莊妍是絕對有她的威嚴和震撼力的。就算是家安,也懼她三分。
“讓你搬就搬吧,快點,我開車拉你們過去,剩下的東西,明天你自己再找車拉過去?!奔移秸f完就掛了電話。
“回去吧?!奔移酵旆銎鹄蠣斪拥母觳?,突然覺得父親的身子比十年前沉了許多。他老了,他是真的老了。他不會再像十年前,急匆匆的坐著飛機,飛到千里之外,和他有意無意的邂逅一場,只為告訴他還有一個家。
家平把家安還有賀西帶到他閑置的樓下,拿出鑰匙卡遞給家安說,你們自己上去吧,902。
“行。”馬家安毫不客氣的拿過鑰匙卡問:“家里東西都全乎著吧?”
“除了你的衣服和吃的什么都有。”
“那就好。”馬家安轉(zhuǎn)身上樓,倒是馬賀西還有些禮貌的對家平說了聲:謝謝大伯。
“快點,電梯一會關(guān)門了?!瘪R家安催著兒子。
“一家人,客氣了?!瘪R家平擺了擺手讓馬賀西快上去。
馬家平把車開到自家樓下,給莊妍打電話問她回家了嗎?
莊妍告訴他,晚上晚點才能回去,晚飯讓他自己吃,中午飯都還沒吃上一口的家平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這不早不晚的時間,也只能去喝下午茶了。
一個人去太悶,卻又一時找不到可心的人一塊去喝茶,所以,他也就懶得去了。干脆回家好好的睡一覺,補補這些年難得的清凈。
當(dāng)馬家安和兒子打開房門,進屋才發(fā)現(xiàn),馬家平這套兩居室的房子裝修的還真不錯,雖說不上奢華,但也絕對豪華,比他自己住的那套還要好。
“你大伯能把這套房子給咱住,也是真夠意思了?!瘪R家安還真有些感動。
“嗯,比咱家要好?!瘪R賀西拉開窗簾又打開窗戶,讓久封的房間好好透透氣吧!
“比他自己住的那套還好,他還真舍得。”
他一邊說著,一邊坐到沙發(fā)上拿出手機給鐘慧打電話說:“媳婦,你也過來吧,我們在大哥這兒,九號樓二單元902,以后這就是我們的新家了?!?
“我可沒臉住,你記得星期一民政局見就行了?!甭犵娀鄣恼Z氣,是鐵了心的要離了。
“切!你愛住不住,沒你我還消停呢!”馬家安說著就掛了電話,轉(zhuǎn)頭對兒子說:“賀西,你下去買些吃的,多買點,一個星期的量,能讓我頂?shù)侥阆聜€星期回來就成?!?
“我得好好在這反思反思,琢磨琢磨,這次怎么就虧大了。”馬家安舒服的躺在沙發(fā)上,自言自語著說。
“行吧。”馬賀西攤上一個這樣的父親,他能有什么辦法呢?他去廚房轉(zhuǎn)了一圈,還真像大伯說的,除了吃的什么都全著。
“買生的還是熟的?”馬賀西知道父親是不會做飯的,但他還是隨口問了一句。
“我想,這房子,莊妍肯定不知道。所以,咱只管放心大膽的在這住著?!?
在馬家安的心眼兒里,總能琢磨出些花花道道的東西,別說讓他去調(diào)教兒子的成長,就連他自己放任的都沒有教養(yǎng)。當(dāng)著兒子的面,他嘴里沒說,但他心里卻在想,這是不是大哥金屋藏嬌的房子?
“我下去了?!瘪R賀西給父親打了聲招呼,就出門了。
每一次的相逢,都是老天的安排嗎?
“嗨!”馬賀西出門竟遇到了楊憶林也正好出門。
“你們家也住這兒?”馬賀西有些驚訝的問她。
“嗯……”李憶林點了點頭,有些戒防的看了一眼這個男生。他是有些面熟,但不記得是在哪里見過。
“你?北師大的吧?我們同學(xué)?!瘪R賀西有些興奮的介紹著。
“噢!你也住這兒?才搬來的嗎?”因為自從她們住這兒,還從沒見過這家有人開過門呢!今天見了,竟然還是同學(xué)。
“我,馬賀西?!彼晕医榻B著說:“就是那天在圖書館把你的書撞掉的那個男生,那天確實有急事,連聲對不起都沒給你說,今天給你說聲對不起,請原諒?!?
“沒事……”楊憶林聽到這個名字,和那個名字,只差了一個字,“東”和“西”,那是相對眺望的距離。她大膽的仔細的看了看他,他們的眉宇之間還真的有些像呢!
會不會有一種可能呢?在楊憶林的心里假設(shè)著一種可能,此時那只是她的一種假設(shè),她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會是真的。
“剛搬過來,這房子一直閑著。”馬賀西看見楊憶林竟仔細的瞅著自己多看了那么幾秒,他也正好再仔細的多看了她一眼。
她略帶憂郁美的文靜里像藏著一塊磁石,一下子就吸引了馬賀西想再多看她一眼。
“噢!”楊憶林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她對眼前的馬賀西,除了他的名字,其實并沒好感。
“你叫什么?”馬賀西問她。
楊憶林假裝沒有聽見的向電梯走去。
馬賀西也緊跟著她進了電梯。因為他也要下樓去的。
“我下樓買吃的,你呢?”馬賀西的話題總能打開的很親切。
“我去給我媽買藥?!睏顟浟值幕亓怂痪洹R驗轳R賀東,她的心情正糟著呢!現(xiàn)在又聽到這個只差一個字的名字,不禁又讓她莫名的心煩起來。
“阿姨病了?要不要去醫(yī)院?”馬賀西關(guān)心的問。
“不用,老毛病,吃點藥就好了?!睏顟浟植幌朐俳o他說一句話。
他們出了電梯,馬賀西緊跟著楊憶林又問:“這附近哪家超市好?”
“出小區(qū)左拐,有個小超市,東西不錯,還便宜?!睏顟浟钟行┎荒蜔┑恼f。心想,他話怎么這么多。
兩個人結(jié)伴出了小區(qū)的門,楊憶林往右拐去藥店,馬賀西卻突然指著她要去的方向說道:“那邊好像也有一家超市,我們一起吧。”
“不好意思,我只想一個人去?!睏顟浟趾苷娴木芙^了他。
“為什么?”馬賀西有些奇怪的看著她。鄰居,同學(xué),她為什么要這樣拒絕他?她冷冰冰的態(tài)度就因為他那天撞掉了她的書,欠她一個道歉嗎?她不像那么小氣的女生,更不像一個矯情的女人。
“我已經(jīng)說過了,我只想一個人去?!被蛟S他不叫馬賀西,她也不會這樣冷冰冰的對他。
他哪里知道?他的弟弟馬和東是讓她今天情緒低落的人。
“和你做伴都不行嗎?”
馬賀西像是對她有了些好感,所以才會這樣粘著她。
“我們熟嗎?”楊憶林甚是反感這樣的男生,在相識不到五分鐘里就能這般殷勤。而那個相處了三年,一千多個日子里,都不曾暗示過對她有一點心儀的馬賀東,其實才是她想要的。
“現(xiàn)在不熟,以后會熟。”馬賀西還真有些死皮賴臉了。
“我不喜歡被別人跟著?!?
“我們是鄰居,同學(xué),怎么會是別人?”
“無論是哪種關(guān)系,都應(yīng)該有一個過程,熟的的太快,反倒會讓人不舒服?!?
“熟的快有什么不好?同學(xué)鄰居的關(guān)系,就應(yīng)該熟的快些才好呀!”
馬賀西的嘴巴像極了他的父親,總能攪和出些道道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能耐,死皮賴臉的本事,軟磨硬泡的功夫,他都能發(fā)揮運用到最好。
“那你隨便吧!”楊憶林白了他一眼,其實這個男生,從他慌慌張張撞到她的那一刻,她就已經(jīng)給他刷了一層不太好看的“油漆”。
對馬賀西而言,也許在這個年齡,遇到一個還算可以的女孩,聊聊又何妨,大把的青春閑著也是閑著。別看他上來就這般殷勤,其實他現(xiàn)在還沒那么認真,只是好感而已。
小區(qū)門口就是藥店,楊憶林買了藥就往回走。
“干嘛……”馬賀西看楊憶林要回家,他打趣的說道:“我都陪你買藥了,你就不能陪我一塊去買東西?”
楊憶林沒理他,這種無賴,她懶得理,這種人就是做普通鄰居、朋友,她都不想要。
其實馬賀西早看出來,楊憶林不是那種隨便的女生,她甚至與熟人在一起都不是那種放松的女孩,她嚴謹內(nèi)向,總能無形之中拒人之外,這也正迎了馬賀西挑戰(zhàn)與征服的欲望。
其實說實話,楊憶林沒有哪里真正觸動馬賀西的感官,更談不上入心。她長得不算漂亮,只是他在她身上嗅到了一種別的女生很少有的高貴的憂郁和悲美的靜怡感,誘發(fā)了他的好奇。
馬賀西被楊憶林冷落下來,他只好一個人去超市買了些吃的用的,大包小包的拎回家來。
“小西,給你媽打電話,告訴她,今天不來,以后想來,門都不會給她開。”
馬家安沖剛進門的馬賀西吼道,他不是多想老婆,只是覺得現(xiàn)在有老婆的家比沒老婆的窩心里踏實。平時他最煩鐘慧的嘮叨,可有時女人的嘮叨還真能給男人充實感。
“我們應(yīng)該去接她?!瘪R賀西放下東西,等父親從沙發(fā)上起來和他一起去接母親。
“愛去你去,她今兒不來,明兒就別想再來,反正這位子空不了?!碑?dāng)著兒子的面,馬家安竟說出這種話來。他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份?還是沒認定自己的身份?
因為這些年,他就是這樣過來的,父親、兒子像是他的兄弟朋友一樣,吆三喝四的叫罵著。所以,從小耳濡目染的馬賀西,三觀和言語能好到哪兒去!他沒有超越他的父親,沒有和他一樣就不錯了。
“你不怕我小舅廢了你?”馬賀西盯著窩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的父親說。
馬家安一怔,他盯著兒子看了幾秒,他真沒想到兒子會說出這種話來。
“哼!”馬家安嗤之一笑道:“你小舅沒個十年二十年,是出不來的,等他出來,早老的飛不動了,他那幫狐朋狗友也早散的沒了人影,誰還聽他的?你說,我現(xiàn)在怕他啥?”
“不信你試試,反正小舅手里也不缺你這一條人命?!瘪R賀西冷冷的說道。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小舅的事他也清楚。更何況,他從小看著這個大家庭里的是是非非長大,有些事和人,他還是能吼得住的。
“我是你親爹,你知不知道?”馬家安聽兒子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他氣急敗壞地從沙發(fā)上抓起一個靠枕摔向馬賀西。
“都說養(yǎng)兒防老,我是養(yǎng)了條狼?!?
馬賀西穩(wěn)穩(wěn)的接住父親摔在他身上的靠枕,卻重重的扔到沙發(fā)上狠狠的說:“你是我親爹,就別給我找后媽。”
馬賀西看著父親,他哪里有一點父親的樣子。在他的記憶里,父親像是他的玩伴。那聲“爸爸”稱呼的分量,只像是一個名字,一個符號,一個可以讓他免費吃住的男人而已。
如果不是為了媽媽能在爺爺奶奶面前有一點尊嚴,或許他不會考到北師大。他就是在和馬賀東較著勁,來證明他媽媽鐘慧不比莊妍差到那里去,他馬賀西也不是孬種。
“我回學(xué)校了?!瘪R賀西轉(zhuǎn)身就走。
“滾……”馬家安這些日子心情本來就不好,他還真想找個人發(fā)發(fā)火。他隨手從茶幾上拿起一個玻璃茶杯,摔到正要轉(zhuǎn)身的馬賀西左臉上。
“啊……”馬賀西疼的大叫一聲,握著左臉,血頓時從他嘴里噴了出來,濺得滿身。
“活該!”馬家安看了一眼兒子,他像一點也不心疼的罵道:再給老子頂嘴,就該打。
父親畢竟是父親,他有他的威嚴和震懾力,這是生命道德倫理的自然規(guī)則,所以馬賀西只是狠狠的看了他一眼,便摔門而去。
他嘴里的血流不止,整個左臉疼得都紅腫起來,父親這次下手是真狠。他故意的?還是失手了?
馬賀西脫下外套,捂著嘴里的血,他怕流到地上難看。就在他正等電梯的時候,正巧楊憶林從電梯里出來,看見電梯門口血淋淋的馬賀西,她嚇得尖叫起來,不敢挪動半步。
“沒事兒,我爸打的?!瘪R賀西等楊憶林出來,她卻怎么也邁不開腳步,她是怕了嗎?怕門口站著他父親嗎?
“你不回家嗎?是要陪我去看醫(yī)生嗎?”馬賀西見楊憶林沒說話,他才進了電梯,按了一樓下去。
楊憶林卷靠在電梯一角,她的腳挪都不敢挪動一下。
剛才不是她想陪他去看醫(yī)生,而是她嚇得不敢出電梯。
今天搬進一個這樣的鄰居,對兒子都能下的這狠手,那天天和這種人做鄰居,能不讓人害怕嗎?
“你……怕……什么?”馬賀西的臉已經(jīng)紅腫的變形,說話時舌頭都有些不利索了。
“你爸可真厲害……對你都能下這么重的手。”楊憶林弱弱的又問道:“他經(jīng)常這樣嗎?”
“你怕他什么?”馬賀西看著楊憶林,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恐慌、柔弱,竟讓他有種想去保護她的沖動,卻忘了自己的傷痛,不知道是那里,她有點像媽媽鐘慧的樣子,竟讓他心生憐愛了。
“他厲害嗎?小舅在,他什么都不是?!蹦琴R西忍著疼。小舅在他心里雖不是英雄,但至少也是一個有責(zé)任有道義的男人,不管這種道義是不是正義,但至少小舅從不會隨意大吼大叫,隨便動手打人。
人生的每一次相遇,或許都是命中注定,是老天別有的安排吧!
就像楊憶林和馬賀西。
他這個樣子,她有怎能不陪他去醫(yī)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