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脖子上的白氣，卻仍快速的冒著，仿佛一個剛從桑拿浴室里剛剛出來的澡客，直接走入到冰天雪地之中，冷熱相交之下，茄子身上的熱氣，正快速蒸發。

“快點。”茄子的公鴨嗓子莫名的變得低沉了起來，變得又低又重，仿佛完全換了一個人，“快點，我要上船。”

茄子的腰完全站直，直起了身子的茄子，背上背的白發人，已經徹底不見了，茄子的眼睛緊緊盯著胖頭鰱子號，仿佛那艘船，變成一條待宰的魚。

變了，茄子的眼神變了。齊小濤在心里說道，一個人的眼神變了，意謂著，這個人也出現了變化。

究竟茄子身上會出現什么樣的變化？

河水不斷的拍打著船舷，仿佛在發出警告。

胖頭鏈子號，在河水的拍打下，一點點向著墳場碼頭的棧臺靠近著，茄子依然站在碼頭上，活象一根冰冷的旗桿。

茄子是賭徒，十個賭徒中，九個都是失敗的，茄子當然是失敗的那種。

茄子輸掉了家里的房，輸掉了家里的車，連家里的五畝地，都被他以每畝一萬五千元的價格，轉手租給別人三十年。老婆跑路，就剩下茄子孤身一人，就算是死在地球上的某個地方，也不會有人知道。

茄子身邊的大部分人，聽到茄子的死訊，可能還會拍手慶賀，“這個混蛋終于滾了。”

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變成茄子這種人。但茄子這種人，是自己走到人見人厭的地步，茄子所遇到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表叔小心的扭動著船舵，船的沖擊力很強，船身前后的艙板，在行駛時，是要被拉了起來的，形成了一個四十五度的金屬圍墻，一旦靠近碼頭時，艙板又被放了下來，充當登陸的舷板。

墳場碼頭的木棧臺，被茄子的身體，壓得搖搖晃顯，似乎只要被船板沖一下，就會化成一堆腐木，棧臺發出吱扭吱扭的聲音，聽起來，讓人心驚膽戰。

船一寸一寸的向瑪頭上挪去。

茄子挺直腰，他的眼睛，緊緊的盯著船，茄子的背部，已經不再冒出任何活氣，而茄子的表情，與之前微微有些不同。

五分鐘前，茄子的表情略顯急躁，五分鐘后，茄子直勾勾的瞪著胖頭鰱子號，一對死魚眼，不經意的傳出了令人難以察覺的兇氣。

齊小濤看著茄子。

站臺上的男人，不是茄子。齊小濤之所以這么確定，是因為茄子背上原有的那個人形物體，已經完全融化了。

是融化了，沒錯，至陰物體是可以融化的。

融化的原因只有一個，至陰物，融化只為了附體。

一條冬眠的蛇，只有溫度才能讓蛇從冬眠的狀態下蘇醒過來。

對于某些陷入冬眠狀態的至陰之物來說，只有活人的身體，才能讓他們蘇醒過來。

“表叔。”齊小濤突然說道，“我想問他幾句話，成嗎？”

表叔一把將一個方形的通話器塞到齊小濤手里，“你問，喇叭開著呢。”

齊小濤接過那個通話器，他想都沒有想，就直接問到。

“茄子叔，你要去哪里？”齊小濤的聲音很小，胖頭鰱號上什么東西都是舊的，只有一個是新的，就是喇叭。

這個新喇叭，卻發出茲茲的雜音，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把電磁信號弄混了。

齊小濤卻明白怎么回事，附近仿佛有一個強力的電磁干擾，讓喇叭的傳音，也受到了干擾。

“去賭錢。”茄子的聲音低沉，“還能干啥？”

“到哪里下呢？”齊小濤又問了一句。

“坐到哪里是哪里。”茄子緊緊盯著齊小濤，“我要上船了，快點開過來。”

表叔搖了搖頭，示意齊小濤關掉喇叭，茄子這種人，不要廢話，說不清理。

齊小濤點點頭，他現在可以肯定一件事。

眼前的茄子，絕不是以前見過那個茄子了，因為以前的茄子，每一句話中，都不凈不實，三句中夾著兩句是假的，絕不會告訴你，我要去賭錢。

以前的茄子一定會說，我要到前面的碼頭上接個朋友。

胖頭鰱號，慢慢的靠近了碼頭，距離碼頭還有十余米時，船的前艙板開始一點點放下，表叔關上了發動機，胖頭鰱號就在水面上一點點滑行，放下的船板，終于傳來了卡的一聲，已經頂到了碼頭的木板上。

茄子輕輕一躍，已經跳到了船上。

齊小濤從駕駛艙的舷梯上跳了下去，齊小濤想看一看，茄子究竟變成了什么樣的東西。

靈人這個能力還是有的。

那茄子一上船，手中拿著二十元錢，這是通票的價格，就算坐上一個來回，二十元也夠了。

“不用找錢了。”茄子冷冷的說道，他把錢塞到了齊小濤的手上。

好機會，齊小濤心道，他反手一抓，本來準備一把抓住茄子的手，哪知道茄子的手象閃電一般，已經縮了回去。

“你要去哪里？”齊小濤看著茄子，“我還要找錢呢。”

其實不需要找。

茄子的臉色很黑，乘著他掏錢的瞬間，齊小濤一下子就握住了茄子的手。

茄子的手是冰冷的，就在指頭與齊小濤手指碰觸的瞬間，象是著了電一般，一把就縮了回去。

齊小濤在心里暗暗冷笑，這世上的至陰物，最愛的一樣東西，最恨的一樣東西，都是不變的。

那就是活人之氣。

“跟你有什么關系？”茄子說道，他轉過頭去，看著此前上來的那五個人，那五個人，仿佛很害怕茄子，已經躲到船尾的一角里，五個壯漢，疊在了一起。

“也是。”齊小濤說道，船身晃了一下，又向上游開去。

七月十五的月亮，一點點的藏到了云層里，整個河面上，陰暗不定，水面之下，偶爾可以看到什么東西一晃而過，那東西卻又看不清楚，齊小濤知道那是什么，但卻不愿去想。

天機不可泄露，這跟我又沒有關系。

剛想到這里，一個黑衣人象鬼一樣站在齊小濤的身后，齊小濤一轉頭，只看到那黑衣人，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