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狗追著梅有走了一路，終于在小區(qū)口停了下來。沒人在意這條狗是為什么追他，只有陌生的眼神打量著這位西裝筆挺的男子的窘態(tài)。他淡定的走了兩步，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又忘記帶車鑰匙了。不得不扭頭繼續(xù)面對那條狗。而這條狗終于在他再次出來的時候，扯爛了他的褲腿。

馬路上僅有的幾個路人觀望著，這位50歲長相40歲年齡的西裝男，叫做梅有。他的老父親叫做梅壯。出生于一個窮苦的年代，他的老父親希望家里要啥有啥，給他起名叫有，卻忘了自己姓梅。

梅有也算是混出了頭，在一家酒店從一個小保安混成了大堂經(jīng)理，也在市區(qū)買了套房子。女兒也算是出息考上了外省的某所大學(xué)。今天是他的生日，女兒說給他寄的東西還沒有到。上次女兒送給他一支唇膏，他放在車上擺置了一年，逢人就吹是女兒送的。羨慕的眼神是他最大的慰藉。可惜中年男人是不會用唇膏的，他也為女兒的單純感到哭笑不得。

工作的酒店在5個紅綠燈外的市中心，像往常一樣他在第三個路口下來買早餐，酒店的早餐供應(yīng)西冷餐，滿足不了他老年的胃。停下車，他到公交車站旁的露天早點(diǎn)攤位坐下，吃著豆?jié){油條，看著來往碌碌的人群。清晨6點(diǎn)多的是朝氣的學(xué)生，再有就是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空洞的走在紅燈的人行橫道上。這些人大多是外地的銷售，起早貪黑為了能在城市里打拼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梅有也一樣空洞，人到中年要么完成了理想，要么喪失了夢想。平淡的生活成為社會的中堅(jiān)力量，時不時有人會提醒他“大叔，讓一讓”。梅有挪動位置讓開了一條道，路過遛狗的女孩低頭看了他一眼。艱難的從他屁股后面擠了出去。

梅有關(guān)注這個女孩是因?yàn)樗墓泛芟裨绯砍稜€自己褲腿的狗。可很明顯不是，小區(qū)的那條狗是帶著項(xiàng)圈有主的，這條狗卻臟兮兮活像條流浪狗，要不是狗和女孩腳步表現(xiàn)出莫大的默契，他也認(rèn)不出是她的狗。而狗的主人穿著不稱身的學(xué)生裝，瘦小的身材也很難不讓人注意。

女孩走到公交車站，埋沒在等車的人群中。

梅有吃完飯，付了老板錢。往停車的地方走去，路過公交車站他又看到了那個女孩。原來她在等車。她站在所有人的后面，和其他昏昏欲睡的年輕人不同，她精神頭十足。東張西望著，打量著周圍的人群。然后在公交車來的時候擠在排隊(duì)的人中，過一會又悄悄地出來。看了一會梅有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一個小偷，趁著清晨人們的懈怠，也不知道得手了沒有。

梅有看了看手中的表，6.20。真是個勤奮的小偷。之后本著善良的心卻漠視這一切。上車，上班。市區(qū)生活對待外來者本就是在邊緣孤立冷漠的，這一點(diǎn)他深有體會。被偷的人不一定值得同情，偷東西的人不一定十惡不赦。所以他總是自顧不暇，因?yàn)樗麤]有朋友，異鄉(xiāng)很累，家是他惟一的港灣。

梅有有一套備用的西裝放在辦公室，一進(jìn)酒店他就徑直走進(jìn)辦公室。可是他沒找到自己放在這里的西裝，桌子上還放著一堆等他簽字的文件。于是他一邊伸手探著桌子找筆一邊四處張望找西裝一邊問打掃的阿姨，“我的西裝呢？”阿姨今天第一天上班，看了看梅有身上穿的西裝和臉上帶的墨鏡有些害怕，沒人告訴過她經(jīng)理是個瞎啊，穿著西裝找西裝仿佛在訛她。但是她不慌，她有半輩子的經(jīng)驗(yàn)來處理此事。她停下手中的活，定了定神。她要悄悄的溜出去。她的上個工作就是因?yàn)樵谀袔驋邥r一個瞎子提溜著二弟跟她要紙她竟然答應(yīng)了。好心的她竟然幫他擦了屁股。最后就不該吱聲，否則瞎子就不會哭著亂跑摔進(jìn)糞池里。

大娘又往后退了幾步，梅有倒顯得有些迷茫了。他看見阿姨手里掂了一個黑色的袋子，正準(zhǔn)備過去看一看，結(jié)果大娘一緊張放了個p，扭頭找門撒丫子就跑。梅有一愣就開始追。大媽本著敬業(yè)的精神硬是把裝垃圾的袋子死死地攥在手里。大堂里閃過的身影有白色的詼諧，還有黑色的幽默。追上大媽的大叔也并沒有和大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酒店大堂經(jīng)理的工作無非就是在簡單的在維持大堂和餐飲部的秩序，解決各種突發(fā)狀況，這種突發(fā)狀況大多數(shù)是千奇百怪的顧客的刁難。

比如有人想把餐廳的飯帶回房間吃，有人想在頂樓的泳池和自己的老婆裸泳，有人想在上廁所的時候有人在門口給他吹個口哨。有些怪癖殺人誅心，讓他一聽就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在凌空顫抖。身處服務(wù)行業(yè)總能了解到顧客的高冷，是那種不依不撓的刁難。

這天也是一樣，有人發(fā)現(xiàn)豪華套間有一人在養(yǎng)狗反應(yīng)給了客服，客服在和養(yǎng)狗人交涉無果后報告給了經(jīng)理。

養(yǎng)狗的是一家三口，7，8歲的男孩抱著一只泰迪開的門。然后狗跳了下來，朝著梅有狂叫。

“請問你的父母在房間里么？”梅有問道。

“在啊。”

“能請他們出來談一下么？”

衣著光鮮靚麗的少婦走了出來，淡淡的說“我老公不在你等他回來跟他講吧。”

梅有笑了笑“這件事和您的老公在不在場其實(shí)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就是我們可以方便幫您把狗寄養(yǎng)在附近的寵物店可以么？因?yàn)榫频牮B(yǎng)狗確實(shí)會影響其他客戶的入住體驗(yàn)。”這是梅有能想到的最溫柔貼切的說法和處理辦法。但是如果這件事這么好辦的話就不會有他出場機(jī)會了。

“當(dāng)然不方便”，少婦的臉色變得扭曲起來，看來接二連三的客服來找她已經(jīng)磨沒了她的耐心“我家小兒子豈是那些破爛寵物店能照顧好的，而且我家孩子出來玩就是想帶上狗怎么了，又沒有咬你。”

小兒子當(dāng)然指的是那只泰迪。

這時梅有的手機(jī)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一個陌生的號碼，沒有接。

“不好意思，酒店硬性規(guī)定確實(shí)不允許養(yǎng)狗，有其他房客已經(jīng)投訴了，請你別難為我們。”

泰迪從小男孩的胯下鉆出來，沖著梅有更加張狂的叫起來。

“誰投訴你叫他過來，什么人都能投訴的話還要豪華套間做什么，莫名其妙，養(yǎng)只狗還要看不知道是誰的臉色。”

手機(jī)又響起來，梅有多看了一眼，來自他女兒的城市的陌生號碼。心里有些擔(dān)心，讓他變得心煩意亂起來。卻還得點(diǎn)頭哈腰。

“狗就在這，你有本事就趕我們出去，我倒是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膽子。”女人張牙舞爪的，有些歇斯底里起來。

狗也得到了配合，開始嘗試撕咬梅有的褲腿。誒，同類的味道~

這時這家的男主人從里面走出來，一臉敵意的看著梅有。“別廢話了，滾吧，誰投訴讓誰過來這里找我，我和你們老總很熟的，別不識抬舉，”說著抬了抬手示意走人。

狗直接咬住梅有的褲腿，撕拉拽扯，仿佛自己是一條洪水猛獸。但泰迪畢竟柔弱了些。

電話又來了，還是那個陌生的號碼。終于梅有沒有了耐心，扭身接起了電話。狗被拖拽在地上，嗷嗷的叫了兩聲，很委屈的樣子。

女人還在不停地絮叨。

男人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男孩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下午的3.30分，電話的那頭傳來低沉的聲音。“您好，請問您是梅雨露的家長么？”

......

“這里是您女兒的學(xué)校，您女兒，今天下午出了車禍。現(xiàn)在在醫(yī)院里搶救，請您趕緊過來一趟吧。”

......

“情況不容樂觀。您來了再說吧。”

梅雨露就是梅有的女兒。

梅有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卻再也吸不進(jìn)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天花板，一陣眩暈，全身一下子軟了起來，他覺得身邊的空間仿佛和自己格格不入，這個黑白的世界是不是就是單單多余了他這么一個人。他感到自己的卑微，令人無奈。

“你是不是聾了？”養(yǎng)狗的男人感覺自己被無視，伸手過來推了梅有一把。“我和你們老板很熟誒，了解一下吧。”

梅有緩了緩神，扭頭一拳揍飛了男人的眼鏡。之后離開了酒店。

隔壁幾間房子的房門打開了，探出頭來看一個男人在走廊嚎啕大哭，她的老婆在跪坐在一旁抱著安慰他。

梅有和他老婆連夜坐車趕到了女兒所在的城市。

可還是晚了。

生命是柔軟的，在你所不及的地方。

11月15日下午2.30分一輛灰色大眾在學(xué)校門口超速駛?cè)肴诵袡M道，撞到3名行人，梅雨露重傷昏迷，當(dāng)即路人將其送往醫(yī)院。于15日下午7點(diǎn)重傷不治，身上多處骨折。事后證明肇事者李某為酒后駕駛。

令人絕望的酒后駕駛。

葬禮上，肇事者的家屬在門外長跪不起。梅有的老婆麗麗臨近崩潰的邊緣，哭暈了過去。

“對不起！”

“滾！”

...

世間的一切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梅有所奮斗的一生現(xiàn)在冷的像個悲劇。路過的人駐足，卻不足以感動。不被世界溫柔善待的人不愿妥協(xié)，整天酗酒度日。終于被酒店的老板給炒了。就這樣也依然白天出去打打零工，晚上喝酒醉倒不省人事。悲傷的日子過得漫長，因?yàn)橥砩想y以就著淚水入眠。半年過后仿佛又老了十歲。

“可是生活還得繼續(xù)呀。”麗麗的表親從老家趕來，勸著梅有。“你考慮考慮吧，麗麗也已經(jīng)同意了，現(xiàn)在的人都是這樣，有些明明自己有兒子也要去領(lǐng)養(yǎng)個女兒的。更別說你們了。40歲也還早呢，孩子在天之靈也希望你們能過得很好啊。”

在天之靈，顯得格外刺耳。

梅有也曾經(jīng)考慮過這種事情。但是他從心底深深地感受到了對女兒的愧疚。忍不下心做出這種事情。他扭頭看了看麗麗，年輕的時候和他一起從老家出來，再艱難的生活也沒有抱怨過，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活的不成人樣。于是答應(yīng)過兩天去孤兒院看一看。

市里唯一的孤兒院位于郊區(qū)。前天他一夜未眠，一大早就起來奔往孤兒院。他已經(jīng)確信自己對生活絕望，但他得讓麗麗生活下去。

他們買了一些水果和牛奶，幾個小時以后終于找到了那個冷僻的地方。看的出來曾經(jīng)是一個很漂亮的建筑，可是年久失修，墻上的漆基本上已經(jīng)掉完了。高低不平的圍墻把一個三層的小樓圍在中間，這也是孤兒院僅有的一棟小樓，院子的面積比樓房大的多。一輛奔馳格格不入的停在院子里。

梅有聽到了上課的聲音，和麗麗走了進(jìn)去。里面只有一個班級，大多數(shù)是一些10歲不到的孩子還有幾個看起來年齡大一些的。梅有透過窗戶偷偷的觀望著他們，他們也在偷偷的看著他。老師注意到來人了，于是宣布下課。孩子們歡呼雀躍的聲音立馬遍布了院子。

院長是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一副老實(shí)憨厚的樣子讓人倍感親切。他說這里很少有人會來，經(jīng)費(fèi)勉強(qiáng)維持日常的開銷，硬件設(shè)施年久失修，只有靠自己張羅一點(diǎn)經(jīng)費(fèi)才能支持下去。

梅有和麗麗商量了以后，決定留下了5000塊錢。院長沒有推辭，咯咯的笑著。

之后的一段時間他倆經(jīng)常來這里，每次也都會給孩子們帶一些東西。也會拿一些錢給院長，希望可以對孩子們有些幫助。但是他們發(fā)現(xiàn)這里并不像院長說的那樣無人問津，甚至可以說是門庭若市。只有他們第一次去的那次沒碰到過其他的人，接下來基本他們每次去都能碰見一些新面孔。一來二去也就和老師們熟絡(luò)起來。也漸漸表明了想要領(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的想法。院長很支持他們，卻又以孩子們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和他們適應(yīng)為借口，把這件事拖了下來。那輛格外扎眼的奔馳車也見了很多次，但唯獨(dú)沒有見到過車主。

轉(zhuǎn)眼間又過了兩個月，梅有一個人又在一家小飯館喝酒。他只有躲開了麗麗才會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想著之前一家三口幸福的樣子，令他心酸也令他寬慰。他望著窗外來往的車輛，陷入了沉思。

偶然間他看到了孤兒院的院長，從隔壁的豪華大酒店里跌跌撞撞的走出來。很明顯是喝多了，旁邊還有幾個人把他扶到了車上。分明就是之前一直在孤兒院停的那輛奔馳。一個院長怎么可能有錢買到這么豪華的轎車。

梅有終于明白為什么他一再拖沓領(lǐng)養(yǎng)的日期。只有他們這樣的人不停地去，他才有機(jī)會為自己斂財。

院長坐在駕駛座上，發(fā)動了車子。周圍的人散去了，還若有好心的囑咐著，慢點(diǎn)開。院長笑嘻嘻迎合著，酒后開個車顯得那么的隨意。

梅有腦袋里的一根玄瞬間繃緊，感覺不到丁點(diǎn)的酒意。掂起一個啤酒瓶朝奔馳車走去，院長還煞有介事的在系安全帶。絲毫沒有感受到周圍有人過來，自己就被一把揪出來，按在了地上。啤酒瓶在他腦袋上嘩啦啦的碎了一地，之后又是一陣的拳打腳踢。肥胖的身體格外的抗揍，梅有下手的幾下都沒有吃力，躺在地上的人嗷嗷的求饒起來。說他是稀客的院長看他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5分鐘后圍觀的路人拉開了梅有，警車將他帶走了。

在派出所里關(guān)了一夜。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晨，民警又帶進(jìn)來一個姑娘，和他關(guān)在一起。是個穿校服的女孩，看起來比自己的女兒小上幾歲。從民警的言語中他知道，這個女孩是個慣偷。

女孩到了派出所像是到了家一樣，顯得輕松自在。看著這位蓬頭垢面眼里布滿血絲的狼狽大叔笑了起來。“大叔，咋進(jìn)來的呀？”

說著走了過來，示意梅有在自己的長凳上挪個位子。

本已是渾濁一片的大腦頃刻間就想到了一個人，那個公交車站帶著流浪狗的小偷。

“你狗呢？”

女孩感到一陣詫異。“哇大叔你神算子呀！這么了解我，是不是暗戀我呀？”

“一邊呆著去，小p孩一個不學(xué)好，你爸你媽怎么教你的。”梅有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教育著女孩。知道沒有用但還是說出了口，自己已經(jīng)無法改變自己父親的姿態(tài)。

“唷，大叔，說點(diǎn)好聽的行不。”女孩瞥了他一眼，又在離他很遠(yuǎn)的地方坐了下來。

兩人一個像是賭氣的孩子，一個像是不負(fù)責(zé)的父親。在屋子里鬧脾氣誰也不搭理誰，又過了一會，女孩湊過來又說“大叔，看你衣冠不整的，是不是找小姐去了啊？”

“什么p話，你等著你媽來了我給你告一狀，小女孩家不學(xué)好。”梅有聽著女孩說話這么不著調(diào)，火氣一下出來了。

“我沒媽！”女孩不耐煩的說到。

一聽到這個梅有感到有些歉意，自己說了些多余的話。但還是保持著姿態(tài)“那我告訴你爸。”

“我沒爸。”女孩又走開到房間的角落里坐到了地上。不像是在賭氣瞎說，

梅有感到有些難受，他想起了自己女兒。常常拿著自己的新畫作跑到他這里撒嬌，她想做一名服裝設(shè)計(jì)師。最后終于考上了一流的大學(xué)卻再也回不來了。

想到這里，梅有有了個話題問女孩“你的夢想是什么”。

女孩別扭的看著他“大叔你好矯情啊。”

梅有也有些不好意思，繼續(xù)問“就是說你以后想做什么？總不能一輩子偷別人的吧。”

女孩看著大叔就像看著個傻子。但也說了出來“想做什么的話，我想開個服裝店。”

梅有眼角濕潤了，故意扭過頭去。“我女兒是個服裝設(shè)計(jì)師，改天介紹給你認(rèn)識，她設(shè)計(jì)的衣服特別好看，從小她就喜歡這個。你倆一塊搞這個，肯定賺錢。然后你倆弄個品牌……”大叔說個沒完，講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后。他講給女孩聽，也講給自己聽。

女孩也注意到了大叔的哽咽。又湊了過來。“嘿，大叔，你別是偷內(nèi)衣的賊吧！”

“個倒霉孩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閉嘴吧你”。

女孩大笑起來，梅有也跟著笑起來。不知道已經(jīng)多久沒有這樣簡單愜意的笑過了。哪怕是在派出所里當(dāng)著這么多民警的面。

“你有夢想么，大叔？”

梅有苦笑著“夢倒是有一個，夢想早沒了。”

“那你跟我一起開店吧，我給你開工資。”

“那你可得多給我開點(diǎn)。”

“得了吧你，蹬鼻子上臉。”

“我以前可是個酒店的經(jīng)理呢！”

“我以前是這一片流氓老大！現(xiàn)在也是！”

......

一個人很難長久的偽裝自己，于是邪惡的人始終邪惡，善良的人終究善良。

到了中午的時候，批評教育完后梅有被放了出來。他在門口一直等到快晚上，女孩才出來。

“去你家吃飯吧。”女孩說“餓的不行了。”

梅有說“可以啊。”

回到了家，麗麗熱情的招待著女孩。不停地給女孩夾菜，難以掩飾自己的喜悅。交談中得知女孩的名字叫范一，16歲。在她很小的時候父母把她賣給了現(xiàn)在的“老頭”，“老頭”手下有5，6個這樣的孩子，“老頭”養(yǎng)他們到大一些的時候，就讓他們每天白天出來想辦法掙錢，然后回去把錢交給“老頭”，“老頭”再拿錢去買藥給他的老婆子治病。如果錢太少，就會挨揍。老頭承諾孩子們交夠一定的錢就會將他們的身世告訴他們，他們就可以回去找到自己的父母。一來老頭確實(shí)對他們不錯，二來他們也想回去找自己的家人。所以也就不存在有人逃跑什么的。

梅有聽覺這是一個騙子。“有人找到父母過么？”

“當(dāng)然有啦，老頭雖然很摳，但是很講信用。他把那些關(guān)于身世的內(nèi)容全都記在一個本子里鎖起來，如果哪天自己死掉了就讓我們自己去看。”范一一邊往嘴里扒拉著米飯一邊信誓旦旦的說，甚至乎讓梅有覺得自己是個離間他們感情的外人。

女孩也從麗麗的話語中感覺到，他們的女兒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之后的一段時間里范一時常會到這里來，有時只是為了蹭點(diǎn)好吃的，有時則干脆在這里住一天，大褲衩子大拖鞋的躺在沙發(fā)上不動彈。漸漸地原本死氣沉沉的屋子變得活躍起來。梅有的臭襪子被范一直接扔出窗外，麗麗的化妝品被范一拿來花鬼臉。女孩有了他們家里的備用鑰匙。有些鄰居都認(rèn)為這就是他們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

可是好景不長。一天女孩又來到他們家，說自己是來告別的。梅有和麗麗仿佛早料到會有這么一天，言語中顯得很平靜。

范一說“老頭告訴了我我的身世，我準(zhǔn)備回去找我的父母。”

三個人相互開著玩笑寬慰著對方，離別的晚宴吃的像是在聚會，每個人都笑的開心燦爛。第二天一早，范一就消失在了這個城市里。

生活給了你無數(shù)的選擇，選擇里無所謂正確，只通往一條條未知的道路。就像梅有和麗麗偷偷地將5萬塊錢交給“老頭”的時候，也只能讓老頭對范一保密。

如果我們因?yàn)楹ε率ザ峒坝肋h(yuǎn)，結(jié)果是我們都將失信于對方。

時間轉(zhuǎn)瞬即逝，一個月后，梅有的生活已經(jīng)步入了正軌。麗麗也沒有再提過領(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每天粗茶淡飯，周末去郊區(qū)散散步，平平淡淡的日子讓人感覺到真實(shí)和舒適。他們互相調(diào)侃嫌棄著臉上的皺紋，卻松不開緊握的手。偶爾看一看孩子的照片，也會帶著心里泛起的漣漪平靜下來。

梅有也終于打開了他生日那天女兒寄來的盒子。里邊是一件西裝，還有一封等待了很久的信。

大叔：

祝大叔40歲生日和我媽幸福美滿，快快樂樂，長長久久。上次給你的唇膏真是高估了你的生活品位，看來“中年大叔”是不會用唇膏的，那我只好祭出我的畢生所學(xué)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給你裁出來一件衣服。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沒錯就是這件西服。這可是你閨女這輩子做出來的第一件衣服，沒錯，獻(xiàn)給了你，親愛的大叔。千萬別告訴媽媽否則他會吃醋的。最后告訴你為什么我要送你唇膏啊大叔，因?yàn)槲覑勰惆　Ｔ赴职钟肋h(yuǎn)年輕下去。

雨露~

陰沉的天空飄起了大雪，黑夜里燈光下的雪花像是一個翩翩起舞的少女，在悠長的街頭咿呀輕迎。梅有仰著頭笑了起來，碩大的淚珠也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