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時。

隨著黑紅光焰被強制歸攏入體，何云昌感覺自己正在逐漸下沉，意識緩緩被黑暗吞沒，最終，歸于黑暗。

漸漸地，在這無寂之中，忽地有一點莫名意蘊憑空誕生，將精神世界重新撐開。

何云昌的意識似乎恢復了一些，不過他意識不到自己的存在，卻仿佛能清晰地感知到一切。

在這被勉強撐起的領域之內，有一點光亮緩緩析出，而后分裂成為兩個光點，互相盤旋、運轉。

看似是“二”，卻同時又是“一”。

一時間，這片區域再度平靜下來，只有那兩個光點在纏繞飛舞。

不知過去了多久，那穩定飄轉的雙點忽然震動起來，緊接著，兩道更加細小的光絲分別從那兩個光點中飄出，環繞在它們周圍。

其中一個光點微微閃爍后，逐漸暗淡了下去，仿佛是退出了這片領域，而剩下的那個光點，卻在此時無限地膨脹著，仿佛取代了整片的精神世界，又仿佛依舊被黑暗包裹。

在這光芒中，何云昌感知到了許多難言之物，浮浮沉沉，時有變化，又歸于無形。

他感知到了如機械般嚴格運行的嚴謹，感受到了似乎不受任何事物約束的自由，也感受到了從微弱，到熾盛，到衰敗，再到歸墟……

毫無自我的他忽然有了一絲的明悟，可這一切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明白。或許……等恢復之后就好了。

何云昌的意識沉浸在這光芒之中，精神與海洋化為一體，似乎，就要沉淪在這讓他如癡如醉的美妙之中。

可就在這一刻，有八道似乎不太一樣的意味闖入了他的感知。

其中一道似是殘破，已經不再有復原的可能；一道完整，卻微弱，仿佛只是新生；一道強大，仿若不朽，卻只有著暗淡的光韻；兩道空靈、悠遠，神圣而又難明；一道晦澀、駁雜，似乎與世間相齊。

還有一道……與他相似！

何云昌驀然睜開了眼，抬頭望向數萬公里之外。素玄光輝噴薄而出，在記憶中的某種意蘊影響之下凝成一柄長劍，向著高空直沖而去！

………………

白色的光點連帶著那些如同墨痕一般的光暈一并消失無影，現實開始變得正常，似乎從未受到過任何影響。

“他就這么走了？”納蘭明有些驚訝。看常林炎那架勢，她原本還以為要再打一場，結果……就這么離開了？

何云昌望著白點消失的地方，將手中長劍收入背后劍鞘。忽然間，他身體猛地一顫，身后的那虛幻的身影消散開去，卻有一股刺痛感攀沿上他的全身。

這股痛感并不強，甚至不像是真實的感覺，而是一種來自身體的警告。

“這是……”他感受著自己體內那種隱約的排斥感，忽然有所感知，“是我當初隨意練練的那不死長生訣？”

這功法雖貴為某世界意志傳承，可實際強度也就那樣。雖是增幅，可修行條件較為苛刻，效率遠沒有魔化來的高，若不是這一次，他都差點把它忘了。

“這功法難道和這股意志不合？”何云昌眉頭微皺，“不對啊，要說外域功法的話，鎮靈神戰拳不也是嗎？”

鎮靈神戰拳自帶的鎮靈戰體也算是改造身體的法門，而且也是外來之法，可它似乎并沒有與那意志產生沖突，這就讓何云昌有些難以理解了。

“云昌哥。”納蘭明飛了過來，“怎么了嗎？”“哦，我……”何云昌抬起頭，剛想說些什么。

就在此刻，下方那磅礴的根須中驟然有血色波紋震蕩而出。找這片被壓成黑白的世界中，這一片的鮮紅顯得格外醒目！

世界在此刻被扭曲，納蘭明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只剩一片扭曲攢動的紅芒，就連精神都出現了強烈的恍惚之感。

而此刻的何云昌卻在這風暴中，感知到了一股混雜在能量之中的意志。

這股意志，比他如今感知過的所有意志都更加純粹、更要宏大、更要崇高，以那血閻根須為引顯化虛相，降臨于這片空間。

沒錯，他感知過的一切意志，無論來自于“靈”或者“意”，包括那天道代理人在與他們交流時流露出的意志氣息，都遠遠不及它所帶來的那種感覺。

那種，仿佛面對著真正的“神”的感覺。

時空隨著那意志波動，在二人的身周形成了一個在“現實”層面的漩渦。這漩渦僅僅覆蓋了他們二人所在的這一小片區域，甚至再往外一點的地方都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嗡！”凝聚的波動倏然散開，而何云昌與納蘭明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這片時空。

這是一片虛無的光海，狂亂的能量流線肆意席卷。比起第二層外圍的血色風暴，這里更像是一片混沌的浪潮。一切都混雜在一起，虛實無分，質能并存，甚至時間軸與空間軸都不再穩固，在這狂亂之中出現了一片又一片的斷痕區域。

納蘭明的意識漸漸恢復清明，她感覺自己正靠在什么東西上，一抬頭，卻是何云昌輕輕地摟著她。

一層灰白色的光幕包裹著二人，在混沌能量的不斷沖擊之下一次又一次的破碎，又以周圍的能量為原料自我復原。

“小明。”眼見納蘭明醒來，何云昌笑了笑，但摟著她的手卻是沒松。納蘭明也笑了笑，小臉在何云昌的肩膀上蹭了蹭。

“這里是？”納蘭明轉頭望向四周。她的雙眼依舊還是肉眼，在這片混沌中除了一些迷蒙的光影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隱約感知到四周的時空并不連貫，但似乎并不是被什么力量影響導致，而是它們原本便是如此。

“這里應該就是羅先生說過的亂流。”何云昌也在打量著周圍，他所能見的其實也不必納蘭明多多少，因為幻瞳與神目一旦開啟，那股強烈的刺痛感就會逼得他不得不閉眼。

接著，何云昌將他之前感受到那股意志的事情跟納蘭明簡單說了說。

“這意志，不會就來自于那所謂‘血閻’吧？”納蘭明思索著。“我也是這么想的。”何云點頭，“除了祂，我也想不出什么存在還能有這樣的意志強度了。”

說話間，兩個半透明的虛幻面板驟然在他們身旁凝聚。深紅色的文字在其上逐一浮現：

“穿越者正在接近萬界極點！穿越者正在接近萬界極點！極點信息未收錄，請穿越者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系統將會自行對環境進行記錄！”

“萬界極點？！”在看清文字所書之時，何云昌二人同時震驚失聲。

極點，在現實意義中一般指處于定義極限的區域。如星球磁極、世界極心與靈潮窮極。

而到了宇宙這一層級，作為一個無實際形體的多維復現實集合體，它已經很難尋找到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所謂“極點”了。

這一詞大多數都是指一些極大質量的黑洞、法則演化形成的法則極心，或者在初創之時沒有分解完全的奇點殘體。

因為這些部分，都會為時空產出至少一個扭曲極限，而這一極限則可以被稱為極點。

而“萬界”體系則更為特殊。

萬界本身擁有一種“緯度均衡性”，意指萬界之內的任何一處擁有著實意的點，都可以作為萬界的中心或者邊界。且這一結論對萬界的任何構成部分都成立。

也就是說，正常情況下，萬界不包含任何常規意義上的極限區域，也沒有任何機會以正常方式脫離。

但這都是“正常情況”，而在此之外，也有一些特別的東西會為萬界產生出一片極度接近“極限”的區域。

這種極限必須包含但不限于時空層面、法則層面與虛顯層面，否則將不配被稱為“極點”，而是“極限區”。

這些都是在穿越者聯盟“高級常識課”中會講述的內容。不過這一課中對于極點也只是略微提及，而更多的，則是教授如何判別極限區以防誤入。

眼下的情況，恐怕就是負責編著這本書的人，都沒能親身見過！

就在二人驚駭之際，混沌的世界開始猛烈地扭曲起來，與場景相互沖突的耀眼光芒驀然炸起。

絢爛繚亂的光影取締了二人的視線，隱約間，仿佛有一道光門在二人面前展開，將他們吞入其中。

一點血光，在二人眼前的絢爛光芒之中綻放，如滴入熱水的顏料般蔓延開來，短短一個呼吸的時間就侵染了整片世界！

恐怖的能量風暴在這里消失無蹤，反而變成了像是真空一般的無所憑依，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二人迄今為止都從未感受過的恐怖碾壓！

這是一股來自認知的沖擊，就如浮游見了上蒼、凡人見了神明。巨大的層次差距，讓祂們即使與你處在同一層，你也沒有窺伺祂們的可能！

可這股沖擊，僅僅持續了不到一秒，便憑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