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頭看著木漁走遠(yuǎn)，心滿意足地走回了雜貨鋪。

剛一進(jìn)鋪?zhàn)樱€沒來得及再去看幾眼讓他心動的野草、新糧，迎面而來的就是張秀才的問題。

“剛才那丫頭是來換東西的？我上次好像也見過她。”

“一個小丫頭而已，怎勞張秀才記掛？

要是張秀才有意，我可為您牽線搭橋……”

“不必了，我與夫人感情甚篤，斷不會有這種想法。”

張秀才坐正了身體，把話說得大義凜然，一副驚嚇過后的模樣，再不提這事。

老王頭暗笑，這張秀才一家三輩讀書人，就只出了他一個秀才，家境不算多好，也就比其他人稍好些，是娶了富商家的女兒才有了如今的殷實(shí)。

倚仗岳家的錢物，再加上張夫人本身性格也強(qiáng)勢，故而張秀才其實(shí)是有些懼內(nèi)的。

他當(dāng)然知道張秀才對木漁沒有心思，是對野草新糧有心思，但不能讓張秀才占據(jù)主動，這時候用張夫人來轉(zhuǎn)移話題再好用不過。

他達(dá)成目的，笑道，

“夫人不是喜歡吃野草么，正好今天有些，張秀才你可以帶回去給夫人嘗嘗。”

“真的么？太好了，夫人與我念叨好幾天了。

快帶我去看看，有多少，我全要了！”

老張頭露出笑容，果然張秀才、張夫人很喜歡野草。

這樣看來，野草在張秀才這里還有漲價(jià)的余地，等日后糧食再漲價(jià)，這野草也可以順勢掌一波。

說起來，糧價(jià)剛剛翻倍，現(xiàn)在好像就可以漲價(jià)……

他剛有這個念頭，要多賺錢的笑意還沒浮現(xiàn)就消失了。

因?yàn)閺埿悴盘^激動，一定要拉著他親自去倉庫取野草，片刻也不能等。

于是半推半就之下，兩人來到了倉庫。

老王頭正要取些野草來，張秀才快他一步將所有野草抓在了手里，然后丟出一枚銀錠，說道，

“這些我都要了。”

老張頭一面想留下幾棵野草煮湯喝，一面又舍不得那枚銀錠，一時面色糾結(jié)，都成斗雞眼了。

那可是銀錠啊！足有五兩之多！

這種小雜貨鋪甚少能看到這么大數(shù)額的錢數(shù)，便是到了這物價(jià)飛漲的亂世，五兩銀子也不是個小數(shù)目。

最終，在錢財(cái)和口腹之欲之間，老王頭選擇了前者。

“好吧，不過近來糧食又漲價(jià)了，這野草我收的時候價(jià)錢也是漲了的，所以……”

“漲家就漲價(jià)，兩倍我還是出得起的。”

老王頭沒在說話，心里嘆氣且羨慕，這就是有錢的底氣啊。

“那好，這些一共是……”

“這是什么？”

“別動，那是……”

“新糧！！！”

張秀才先是一驚，接著大喜過望，他已經(jīng)許久沒買到新糧了。

剛開始第一年大旱的時候，他家里有余糧，完全不慌，地里收成不好，但架不住他家地多，供一家人吃新糧完全沒問題。

第二年大旱的時候，早前的新糧變成了陳糧，去年的也所剩不多，這年收成比上年還差，新糧少，即便還從外面買新糧，也得混著陳糧一起吃。

等到第三年，也就是今年，竟然還是大旱，旱到這時候，地里基本就沒有收成了，只靠買，關(guān)鍵買也買不到，所以一家人都吃上陳糧了。

不過吧，陳糧和陳糧還是不一樣的，普通百姓可能吃著發(fā)霉的放了六七八年的陳糧，他們家吃的最多放個兩三年，品質(zhì)還都不錯，吃著和正常新糧差別也不大。

反正他吃著挺好，只是他夫人懷孕了，總想吃些好的，新糧、蔬菜、瓜果，還有最近的野草，都是她天天念叨的。

這時間越來越久，旱情一點(diǎn)要緩解的意思也沒有，只怕以后想找這些會更難。

不成想，今天來這一趟，竟然一次遇到兩種，數(shù)目看著還都不小，實(shí)在是驚喜的很。

這間小雜貨鋪真是不錯，近來那些大鋪?zhàn)佣假I不到什么好東西了，這里卻還有。

他看向一旁滿臉懊惱的老王頭，連連點(diǎn)頭認(rèn)可不已，

“王老翁，真有你的，這種時候還能搞到這些稀罕物！”

老王頭一臉無奈，剛剛他把張秀才的表情變化全看了個遍，知道張秀才對這些勢在必得，也就識趣地沒有說出什么不合時宜的話。

罷了罷了，這些新糧不能拿去搭上大戶人家的線，拿來在張秀才身上賺一筆攏住張秀才也不錯。

于是擠出個笑意，想著即將到手的錢，越笑越順?biāo)欤?

“這是我特地想辦法幫張秀才留的，知道張夫人喜歡這些。”

末了又嘆氣道，“這時候搞到這些可不容易呢，花了老頭子我不少錢財(cái)人情。”

張秀才完全沉浸在喜悅當(dāng)中，大手一揮，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錢不是問題。”

老王頭笑了，敲了張秀才一大筆錢。

張秀才拿著野草和新糧走出雜貨鋪，笑著回頭與老王頭告別，

“王老翁，以后有好東西，一定要先告訴我啊！”

“一定！一定！”

送走張秀才，老王頭拴好雜貨鋪的大門，從懷里摸出那枚白花花銀錠細(xì)細(xì)打量著，那神情比他看剛出生的孫子時還要慈愛，好似怎么也看不夠般看了許久。

這是災(zāi)年亂世，死了很多人，但對他來說，這不是個壞時候。

相反，他能賺到很多錢，很多以前想瘋了但又得不到的錢。

老天有眼，在他半截入土的時候，給了他這么一個機(jī)會。

不過，再這么下去，活不下去的人會越來越多，到時候偷東西搶東西的人也不會少，他得做好準(zhǔn)備才是。

是時候去牙行看看買幾個人來看家護(hù)院了。

這種年間，人賤糧貴，買人是花不了多少錢，關(guān)鍵是得出糧養(yǎng)著這些人，這才是大頭開支。

但那倒也不要緊，水可以讓他們自己去打，再提供點(diǎn)發(fā)霉的陳糧麩糠就行了，這些人還能干活兒，也不會虧太多。

老王頭這么想著，將那枚銀錠放進(jìn)了從地下挖出來一個黑罐子里，又小心埋了下去。

接著從另一處取了一吊錢出來，喊來孫子，兩人便往牙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