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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亡魂

到底是不是古鐘在搗鬼,我并不清楚。但是,我寧愿相信是古鐘的問題,也絲毫不愿意懷疑自己。沒錯,九月三十是我的生日,但光憑一本書、光憑一個夢境,就能預言我的生死了嗎?不可能的事情。沒錯,室友夢游咬下我的肉,又或許是我臆想自己嗜殺成性,但現在社會的人,誰不是有著難以言說的巨大的精神壓力呢。我實在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世,我也沒辦法去問我的家人,因為我沒有家人,至少現在沒有家人。

小時候,太婆對我是最好的,可我只能在夢中見到她,而每次都是重復一樣的夢境:天色很奇怪,一半是清晨,一半是黑夜,天上有一輪特別彎的月亮,很昏暗,隱約看到上面掛著東西,還有一些星星,閃爍得特別頻繁,上面似乎也掛著什么,長長的掛了好多。我走出家門,準備到什么地方去,剛走幾步,便發現下雨了。仔細地看,才發現不是下雨,掉下來的是月亮和星星上掛著的東西,那是很多蛇,又細又長,吐著信子。看它們的眼睛就能發現,這些蛇本性非常兇殘。出于害怕的本能,我拼命地跑,跑啊跑,從這一頭跑向那一頭,突然面前出現一位笑容可掬的老奶奶,原來是我去世多年的太婆。

太婆的臉上總是笑瞇瞇的,去世的時候臉上也是這樣的笑容。我覺得很親切,跑得越來越慢,看著太婆的笑臉,我看著看著猛地覺得很可怕,一個表情完全沒有變化,我想起了太婆去世時候的場景,看到自己面前這個一直不變的笑容,我不禁打了個冷顫,轉身發瘋似的飛奔而去。跑著跑著越發覺得疲憊,突然太婆又出現在我面前,我只能轉身再跑。不知道過了多久,地上下滿了蛇,還有很多從屋檐上滑下來,我從白晝的一邊跑向黑暗,又跑回來,跑著跑著,我意識到自己一定是在做夢,但是怎么也醒不過來。突然一聲洪亮的聲音傳來,我馬上醒了過來,原來是大堂里的古鐘響了。

是的,又是這樣的夢境,重復了無數次的夢境,每次被古鐘的響聲驚醒。我竭盡全力想要回憶起我的家人,可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了。我只知道我現在是一個心理咨詢師,在一家很大的心理診所工作。我的腦子里似乎還有一些零散的片段,但是怎樣也想不起來上次見到我的父母是什么時候了。大堂里有一座落地古鐘,每隔一小時會響一聲,每天五點鐘會將我從夢境中驚醒。說真的,我不知道這古鐘到底是在害我還是在救我。如果要害我,為何不干脆給我個痛快;如果要救我,為何又讓我每天重復忍受這樣的痛苦。我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性,我希望自己經歷的所有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一個人住在這座房子里,我不記得自己的工作是怎么得來的,我也實在記不清這古鐘從什么時候開始就擺在大堂里。我似乎沒辦法想起自己的父母的模樣,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什么親人。畢竟,我甚至連自己的身世都搞不明白。

我記得以前,我住的屋子對面還有一座小屋,那是太婆的屋子。小屋后面有一條小河。那條河不知道淌了多少年,河水很清澈。雖說是小河,但是河水很深,所以沒什么人會想到下水。然而沒有人敢下河還有個原因,幾十年來一直傳說這條小河里有淹死的水鬼。

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雨,我覺得心情很煩躁,想著出去走走散散心。我來到小屋,還沒開門就聞到一股惡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連續下了好久的雨,河水變得很渾濁,那陣臭味很明顯是從小河里傳來的,好像是魚腥味,但是又不是很像。我忍受不了刺鼻的味道,轉身想要離開,突然腦中閃現一個熟悉的畫面。小河邊有個水泥板的碼頭,村民經常在這里淘米洗衣什么的,那時候我也很喜歡坐在這個碼頭上釣魚。和往常一樣,我坐在碼頭上看著水面上的魚漂,等著魚上鉤。不知道為什么,慢慢的我的注意力轉向了水面而不是魚漂。微風吹過水面,泛起漣漪,淡淡的陽光從水中照射出來,波光粼粼的很漂亮。

看著看著,我覺得自己坐著的碼頭好像在往小河中央駛去,速度越來越快,距離岸邊也越來越遠。碼頭的速度越來越快,好像要撞上對岸,我猛地跳下了碼頭。河水很冷,我很驚慌,拼命地往岸邊的碼頭游去,河水很冷,皮膚也感到刺痛,碼頭還在移動,我像瘋了一樣劃水。突然有個細長的東西牽住了我的腳,冰涼的,比河水更冷,我的心跳停止了半秒,然后猛烈地跳動,好像預感到了死亡。我用盡全力,終于擺脫了那個拉住我腳的東西,爬上了碼頭。我呆坐在碼頭上,水面依舊泛著漣漪,碼頭卻根本沒有動。就這么坐了很久,我覺得自己的魂魄似乎變得不完整了。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慢慢地站起來,回到家中,換掉了濕透的衣服,打開臺式電腦盯著屏幕發呆。

回過神來,已經到了深夜。我起身關掉電腦準備休息,突然電腦死機了,屏幕就這么亮著,怎么也關不掉。試了很多次,干脆直接拔掉了電源,但是屏幕居然還亮著。我靠近屏幕想找到連接著屏幕的線,突然屏幕一黑。我以為終于搞定了,長舒了口氣。屏幕又亮了,很模糊,好像老式電視機那樣刮著雪花,仔細看,竟然有個人頭。臟亂的頭發,上面掛著水草,水滴從頭頂流下來,臉很白,腫脹的很嚴重,眼珠好像要爆出來,鼻孔張得很大,很多水從嘴里流出來,白色的水,鮮紅的牙齒。我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畫面,該不會是惡意病毒吧。我這么安慰自己,但是心里還是覺得很恐懼。屏幕這樣閃了幾下,變黑了。我開著房間的燈,裹著被子不停地發抖。我想到屏幕上那張惡心的臉,忍不住打冷顫。我就這么裹著被子,靠著墻不知不覺睡著了。事情并沒有因此結束,我在夢中不止一次的和之前一樣從碼頭上跳下水,拼命地游啊游,筋疲力盡。水面那么美,我好像被磁鐵吸引一樣。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痛苦地掙扎,覺得好像從高樓上摔落,落地的一刻我猛地顫動了一下,醒了過來。天還沒亮,我的腦中全都是屏幕上的臉,難以抑制,越想越覺得可怕,卻也越想越覺得熟悉。

老一輩的人說,河里有淹死的水鬼,遇到連綿的陰雨天就會發出腐爛的臭味。水鬼都是枉死的,有著很重的怨氣,所以沒辦法投胎,只能拉住落水人的腳,拖死一個活人做他的替死鬼他才能重新投胎,而被水鬼害死的人會變成新的水鬼,直到他害死了下一個人。我想到了之前聞到的那股臭味,想到了我落水時候拉住我腳的那個細長的東西。難道真的是水鬼?電腦屏幕上那個熟悉的臉又是誰?我很困惑,想來想去還是到小河邊去看看。

我走上碼頭,看著水面,沒有陽光,但是水面仍舊蕩漾著波紋,一層一層,很漂亮。碼頭似乎又在向前行駛,我看著水面又想跳下去。我告訴自己這是幻覺,但是水面的波紋似乎在向我招手,那種感覺非常親切,讓我無法拒絕。我跳下水,水很冷,我覺得頭皮發麻,我想要掙扎,水很冷,我好像喝醉了一樣,渾身無力。突然我的腳被纏住了,有股力量將我往下拖,我想踢開,卻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我慢慢地往下沉,往下沉。我看到河底有個人,臟亂的頭發,上面掛著水草,臉很白,腫脹的很厲害,眼珠快要爆出來,張大著嘴,露出鮮紅的牙齒。腐爛尸體的味道越來越重,那不是尸體,他在把我往下拖。終于靠得越來越近,就像靠著電腦屏幕那么近。我沒有意識去害怕,他也沒有說話,我感到自己的肺快要撐開,我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停止。

面前這個散發著惡臭的人在笑,笑得很詭異。我想到了這張熟悉的臉。是小輝。大概十年前,我,小輝和幾個同齡的孩子一起去小河里洗澡,玩的很開心。家人說小河水太深了,不能到里面游泳,但是當時的我們怎么可能會聽話呢。當我們在水中嬉戲的時候,竟有種更刺激的特別的感覺。突然小輝大喊起來。小輝是水性最好的,也是第一個學會游泳的,我們以為他在玩鬧,并沒有在意。小輝的叫聲越來越大,我聽到他在喊救命,他的頭已經沉到水里了,叫聲也越來越小。我們慌了,出事了。我靠著小輝很近,想游過去救他,但是我還沒游到那,突然有個東西拉住了我的腳,冰涼的,比河水更冷。我很害怕,用力地踢開纏在腳上的東西,拼命往岸上游。我們跑到岸上,一時之間竟然沒想到呼救,都傻傻地呆坐在地上了。終于,小輝的父母出來找他,看到我們都坐在河邊,卻看不到小輝,馬上明白發生了什么。我看到小輝的爸爸跳進水里,過了很久才回來,什么也沒帶回來。我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爸媽告訴我小輝死了,尸體還沒找到。

爸媽沒有責怪我為什么不聽話去小河里玩,相反的是一直守在我床頭。過了幾天,有個算命先生路過,說小輝是被水鬼拖走了,我也被帶走了一魄。人有三魂六魄,當我再沒一魄之后就活不久了。爸媽不信,但是從那之后再也不許我到小河邊上去。一眨眼過了這么多年,直到從碼頭上跳下水,直到現在我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是小輝?一定是小輝,他沒有說話,只是笑得越來越可怕,他拉著我的腳一直往下拽,他的手冰涼的,比河水更冷。

對,小輝。我想起來了。似乎一下子有很多回憶片段重新卡進了我的腦袋,我想起來了,我知道我的父母去哪了。我想我開始明白了。小輝只是抱怨我當時為什么沒有救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拉我做替死鬼,我這么安慰自己。但是,不管怎么說,我現在依然活著,這才有機會繼續回想那些被我遺忘的事情。原來,老一輩人說的很多話都是真的,我在那時候被帶走了一魄,自然也被帶走了很大一部分記憶。而現在,我想起了小輝,雖然再也找不回那丟失的一魄,但我想起了我的父母,他們是為了保住我的另外一魄而離開了。

那是我十歲那年,中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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