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桐來到翊坤宮的時(shí)候,宮女們正在傳菜,梁九功憋著笑意親自給她打簾子這倒是讓她受寵若驚。
后來,晚桐才明白那笑意代表了什么。
周圍的人無論站著還是坐著,看見她都是似笑非笑的樣子,晚桐狐疑的看了看身上穿的暗紅色旗袍,大概了解了他們?yōu)楹伟l(fā)笑。
這暗紅色旗袍寬大老氣,本來她說不想穿這個(gè),但李氏執(zhí)意要她穿上,董顎七十也在后院嚷嚷,無法,晚桐才把這衣服套在身上。
如今木已成舟。
在眾人注視下,晚桐提著沉重的大旗袍朝著正廳的人跪拜下去:“給皇上請安——”
當(dāng)梁公公來董鄂府指名見晚桐時(shí),董鄂府可把這當(dāng)成了了不得的大事,李氏親自看著晚桐梳妝,董顎七十在屋里來回挪步,好容易才把她送到梁公公面前。
梁公公看到她之后也愣了半晌,他上下打量著晚桐,很是不可置信:“這……就是晚桐姑娘?”
晚桐抬起頭:這人很眼熟,還給過她一些銀子呢。
“你多大了?”
“十三。”她嗓音清脆,又帶了些熟人相見的歡喜。
常年跟在皇上身邊,梁公公聽個(gè)尾音兒就能分辨她正是皇上要找的人。
梁九功把目光從晚桐臉上移過去,帶了些看透一切的精明:“成了,你跟我走吧,皇上等著召見呢?!?
“???”董顎七十一臉錯(cuò)愕,以為是梁公公問話,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層意思。他連忙追出來給梁公公封了喜包,“您多照看……她甚不經(jīng)事……”
“成了,董顎大人,放心,只是閑話家常。”梁公公抖了抖拂塵,彎腰上轎。
一路上,晚桐興奮的同時(shí)還有些緊張,也不知道好不央的皇上找她做什么。
廳內(nèi),晚桐這種不甚美觀的跪拜著實(shí)不符合滿族人見駕的規(guī)矩。
老十快人快語:“這算是什么禮數(shù)?”
晚桐抬起頭,瞪了一眼十阿哥,又覺得在皇上面前不能放肆,便收回目光低下了頭。
康熙淡淡地道:“你抬起頭來?!?
晚桐慢慢抬頭,眼神掃了一眼康熙,又把頭低下。
一張雙頰緋紅的圓臉兒在白茉莉粉做底兒的映襯下猶如一張猴屁股臉,這打扮在陽光下并不顯眼,可一進(jìn)屋里,就越發(fā)像是個(gè)猴兒屁股了。
康熙震驚的朝著梁九功看了一眼,梁九功確定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后康熙才稍稍放下心。
晚桐——被李氏收拾的如同唱戲的老旦,先不說她的粉面油頭,單是那一身暗紅色寬大旗袍,就好像是做了好些年的老太君。紅撲撲的臉頰,眨巴眨巴的大眼珠兒再加上頭發(fā)后凌亂的如開屏孔雀的發(fā)尾。實(shí)在跟“閨秀”二字不沾邊,也難怪康熙吃了一驚呢。
“噗……咳咳……哈哈……”老十剛好瞟到了梁九功的點(diǎn)頭示意,他還是第一次看見皇阿瑪?shù)某泽@,終是沒憋住,噴出了一口茶后笑到手抖,連忙把茶杯放在桌上。
眾人瞧了他的模樣,又看了看晚桐,也隨著哈哈大笑起來,就連康熙也忍俊不禁。只有八公主沒有笑,她一只低著頭攪動(dòng)著手里的絲帕,與旁人格格不入。
康熙。
即便是做了三十六年的皇帝長時(shí)間養(yǎng)尊處優(yōu),可也能在臉上看出些時(shí)光流逝的痕跡。他強(qiáng)忍住笑意輕咳一聲制止了眾人。
晚桐再次抬起頭,剛剛眾人的哄笑讓她莫名其妙,她以為眾人只是在嘲笑她的衣服。
宜妃連忙笑著解圍:“是誰給你畫的這個(gè)妝扮,你的丫頭呢?這么不上心的嗎?”
“回娘娘……我并沒有……”眾人的笑聲壓住了晚桐的解釋。她的確想說她并沒有丫頭,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這會子了,還是別給董鄂府抹黑了,晚桐只好道,“主母說,這樣喜慶,主子們看了心情會好。”
“你們主母也是老糊涂了,年紀(jì)輕輕怎么打扮的如此老氣。荷月,去!帶大姑娘到廂房梳洗,再找身合適的衣服給大姑娘換上,瞧瞧這小臉兒造的,像是從哪個(gè)戲臺上下來的……快去吧……”
“謝娘娘……”后知后覺,晚桐站起來,被一個(gè)叫荷月的兩把頭姑娘帶出門去了。
婉榆也站起身來:“稟娘娘,我跟阿姐身量一樣,我去拿我的衣服先讓阿姐換上吧。”
宜妃擺擺手讓她快去。
待到婉榆出門,康熙撫了撫眉道:“梁九功!”
“皇上,這不干奴才的事,奴才說了,請董顎府大姑娘相見,大姑娘就這打扮兒出來了。奴才還以為這是大姑娘特意這么打扮兒的呢!”
康熙嘆了口氣:“你先起來吧!”
廂房。
晚桐對自己的裝扮懊惱又無語。
都這會兒了,主母李氏還真是會充“好人”。
董顎婉榆親自盯著晚桐梳妝,晚桐曾嫌棄頭發(fā)過長,拿著剪刀把自己頭發(fā)剪的參齊不齊。
“生了一場病,頭發(fā)不知怎么就變脆了?!蓖硗┏读酥e。
這實(shí)在梳不了小兩把頭,荷月只好把頭發(fā)梳成兩條辮子偏在一邊。
等到晚桐換上婉榆的一件彩蝶穿花裙后,婉榆以姐妹之間要說些私房話,拿了幾兩銀子便打發(fā)荷月外面等了。
“誰讓你到這里來的?化成這樣,你要鬧鬼啊。自己丟人別連累我!”婉榆向晚桐發(fā)難。
晚桐毫不在意:“那得多謝你的好母親啊,誰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我還納悶?zāi)兀 ?
見她提到了自己母親,晚榆嚇了一跳,厲聲喝道:“宮廷內(nèi)外,你別胡說!”
晚桐道:“現(xiàn)在知道怕了,你娘讓人給我梳妝,帶我去見客,我還以為又是見什么阿貓阿狗,誰知道是見皇上,也要問問你娘安的什么心!”
晚榆沖過來捂了晚桐的嘴!眼神十分惡毒。
晚桐后知后覺她剛才是有多放肆。
“不許胡說!再說我便撕爛你的嘴!”
晚桐掰開她的手,十分嫌棄:“你試試啊,好大的譜!”
正廳,眾人一一落座,晚桐正式請過安后,被安排坐在了八公主旁邊,原來這個(gè)位置是婉榆的,今日飯桌上比平時(shí)多了三、四個(gè)人,她只盡量讓自己存在感降低。
這一頓飯,吃的晚桐頭昏腦脹。
飯桌上只有宮女布菜的聲音,晚桐看向眾人,以阿哥們?yōu)槭?,大家小口吃飯。晚桐敢說,一盞茶過去,旁邊八公主都沒吃完半盞米,看到康熙放下筷子,眾人也都把筷子撂下了。
一頓飯的煎熬可算過去,胤禟與老十以回去做課業(yè)為由,打了千告退了。就連八公主也請安離去。月華、晚榆被宜妃找了個(gè)由頭派遣出門。
晚桐站在一邊,用眼神示意婉榆給她想條理由,也讓自己從這間屋子移步。
婉榆搖搖頭,自顧自掀簾子出去了。
“皇上您瞧啊,這小丫頭梳妝之后可機(jī)靈著呢。”宜妃拉著晚桐到康熙跟前。
康熙端著蓋碗茶杯一下一下抿著浮沫,頭也不抬:“你不了解她,她呀,最是伶牙俐齒?!?
“這……讓皇上見笑了?!蓖硗┯矓D出一個(gè)微笑。
“你是董鄂家的?”
禮多人不怪,晚桐便跪了下來:“是。”
“一個(gè)姑娘家……怎么跑那個(gè)地方去了?”康熙放下茶杯,盯著跪下來的晚桐,他還記得她說她背后有人,敢情還是二品大員府里的千金。
“不敢欺瞞皇上,實(shí)則是為了掙銀子……可那地方查封了,銀子還沒拿到……我虧死了……”晚桐道。
“掙銀子?你很缺錢?”晚桐說話,沒頭沒尾,康熙聽的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沒有沒有……我只是……我……”晚桐連忙擺手,吞吞吐吐實(shí)在不像是晚桐的做派,可也不能說堂堂二品京官兒的女兒缺錢因?yàn)榛ㄟM(jìn)青樓掙銀子呀。
“你在里面可有聽到過耳熟的名字?”
“可遇見過官員相互勾結(jié)的事情?”
“你可知道那主事的是聽誰的指派,為誰做事嗎?”
晚桐頭搖的像是一支撥浪鼓,仔細(xì)回想,她只在里面呆了十幾天,青玉閣就被查封了。
也實(shí)在想不出個(gè)所以然。
康熙的臉色沉了下來,晚桐心道不好,怕他疑心自己知情不報(bào),絞盡腦汁編出了因?yàn)榱膛谱有臒┍愠鲩T散心卻被人被拐進(jìn)青樓的可憐女形象。
“只知道那人叫花兒姐,她說看我像是個(gè)讀書識字兒的,就把我扣在里面給人捉刀代寫唱詞。說寫得好,每天都有二兩銀子,還答應(yīng)我不打不罵,我就在里面呆了十幾天,后來,那個(gè)……店……被官兵查封了。我就偷偷跑掉了?!?
“哦?當(dāng)初誰拐了你?可記得模樣?”
晚桐抽動(dòng)了一下嘴角,她瞎編的,哪里記得什么模樣?她又只能搖搖頭。
康熙還想問些什么,看了看一臉悲戚的晚桐,便忍住了,說道:“罷了罷了,我乏了。宜妃啊,我看這丫頭就別在這里擾你清靜,更別把老九老十帶壞了,梁九功!去把她送到德妃宮里學(xué)些規(guī)矩吧?!?
晚桐錯(cuò)愕的抬頭,康熙早甩開大步擺駕南書房了。
什么?不是送她回家嗎?送宮里做什么?
“梁公公,這是什么意思啊,為什么不讓我回家???”晚桐快走兩步,她也想拿出些銀子打點(diǎn)一下,可是囊中羞澀。
梁九功也不接茬兒,一路安撫著晚桐:“哎呦姑娘,我怎么能揣測圣意啊,總之一句話,您好好的在永和宮學(xué)規(guī)矩,要多聽少言,日后啊,還有您的好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