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楚衛睜開雙眼的時候,他看到的是一片昏暗。
這個世界似乎沒有光線,但是他依然能夠看見血色的天空和遠處的人影。
血紅色的濃云似乎將太陽光徹底吞并,世界泛著血色,大地之上出現血光,空氣中彌漫著腐蝕的氣息。
黑暗的濃霧窺伺在周圍,它們像是具有生命,來回游蕩。
楚衛朝遠處的矮峰望去,那小山峰上站滿了人。
人?
不,那不是人類。
是黑暗衛士。
他們每一個都是身著黑衣的無面者。
當楚衛的目光投來的時候,他們似乎有所察覺。
幾百個黑暗衛士齊刷刷地向他投來了目光,他們像是盯著一只待宰的羔羊,沒有一個不顯示著貪婪、暴虐、殺戮、血腥。
他們的眼神像是舔血的長劍,將他刺得體無完膚。
楚衛的心此刻像是被人狠狠地抓住捏了一把·。
非常的難受,他想嘔吐。
矮峰上的黑暗衛士們很快收回了目光,他們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另一邊。
那是一個處刑臺,臺上一次性出現四五人被綁在十字架上,等待極刑。
每一輪處刑結束,他們的尸首便會被扔到一旁的紫色大河之中,然后下一輪被處刑的人便從處刑臺下被升上來,繼續他們的“游戲”。
楚衛不禁看向那條紫色大河,卻發現河中流淌著的卻并不是簡單的紫色河水。
那是紫色的粘稠的液體,裹挾著被處刑人的殘缺不全的身體緩緩向一個方向流動。
被處刑人并沒有立即死去,他們在紫色的“河水”中被折磨著,掙扎著,他們絕望的慘叫聲連連。
楚衛遠遠地好像看見了什么生物,他剛想走到那條紫色大河邊去看,卻在眨眼間已經到達了那里。
從河邊望去,楚衛心臟突然猛烈地悸動一下。
若是有心臟疾病,當場就要被惡心死。
在這條河中,恐怖的不只是被處刑人殘缺的肉體,而是那紫色的“河水”。
離得近了才完全看清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張張紫色的肥胖的臉擠在一起,而且還是只長了一張嘴的臉。那一對對飽滿的厚唇之下,它們參差不齊的牙齒在不斷咀嚼著,長長的舌頭在向外舔舐著,臉上盡是滿足的笑容。
它們臉上留著紫紅色的黏稠汗液,將他們更完整地被貼合在一起。
“呼呼嘎嘎,呼嘎嘎嘎......”
它們怪異的笑聲在河谷內游蕩,無時無刻不在摧毀著楚衛的意志。
“這是哪里,這是哪里!”
楚衛的心在崩潰。
這里簡直就是地獄,不,比傳說中的地獄還要恐怖!
“楚衛,楚衛——”不遠處的喊聲讓他清醒過來。
他瞇起模糊的淚眼,定睛看去。
處刑臺上,兩個少年在不斷地呼喊著他的名字。
“呂縷,希林!”
楚衛不顧一切朝處刑臺奔去,突然他的腳下被人一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一只腳踩在他的背上,“楚衛,加入黑暗衛士吧,就算是為了拯救你兩年不見的好朋友。”
楚衛斜眼看去,那人,是楊飛躍。
他還是那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讓楚衛不禁作嘔。
“不,不會的,楊飛躍,你休想得逞!三年之期快到了,你一定會輸的。”
楊飛躍哂笑,“你還真是天真啊。”
“既然你不愿意,那你就和你的朋友們一起,去神河里與我的寶貝們好好相處吧!哈咔咔咔......”
話音剛落,笑聲還在空中,楚衛的身體卻已經被架在了處刑臺上。
他們沒有被處刑,而是直接被扔進了紫色大河。
楚衛緊閉雙眼,但可以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楚衛的心臟突然抖動一下,他從睡夢中突然驚醒。
夢?
是夢?
是夢啊。
楚衛長舒一口氣,他似乎真正地經歷了死亡一般,滿身都是汗,滿臉都是淚。
“咦?什么味道?”
楚衛坐在床上,望向一邊。
一個中年婦女端著一碗藥,正緩緩走向楚衛。
“醒了?小衛,醒了就好,可把我急壞了。”
“老媽,你端的什么啊?這么難聞?”
“這是秘方,專治貧血,來,乖乖喝了。”
她將一碗黑沉沉的藥湯遞給楚衛,楚衛只能搖搖頭,捏著鼻子喝下去。
貧血癥是楚衛近兩年來經常犯的病,不過這一次暈倒的時間有點長。
家人們聽說楚衛醒了,連忙擠進他只有幾平米的小房間。
一家四口人,推門進來的是老爸和比他小十歲的妹妹。
“哥,你怎么樣了?”
“我沒事了。”
老爸點了一根煙,打著哈欠道:“沒事就好,這也不算稀奇了,既然沒事,就睡吧,不早了。”
老媽上去一把把老爸的煙掐了,罵道:“你就知道吸煙,一點也不關心兒子。”
“我怎么不關心了,我不關心,我能去找秘方嗎!”
......
楚衛聽了心中既有高興也有埋怨,頓時苦笑起來。
這么難喝的藥,原來是老爸你找的啊!
妹妹楚蘭仰頭望著兩個爭論不休的大人,她把眉頭一壓,帶著怒色說道:“你倆能不能別吵了,讓哥哥好好休息吧。”
兩個中年人頓時一陣尷尬,老媽走到楚衛床邊,摸了摸他的頭,“小衛,你好好休息,我們就不吵你了。”
“嗯。”
“哦,對了,我是怎么回來的?”楚衛最后的記憶還是跟九月靈在圖書館的地下書屋。
“是隔壁的喵喵姐姐送你回來的。”楚蘭搶答著。
“哦~”
月夜下,楚衛一個人躺在房間內,他的腦子很亂。
突然,一個紙飛機從窗外飄進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楚衛并不好奇,只是感到有些意外。
互傳紙飛機,是他們小時候的玩意。
許多年了,沒想到還能見到。
楚衛走過去,撿起紙飛機,然后走到窗邊,向外望去。
烏云散去,月華照下。
隔壁的窗邊,倚著一位少女。
她背對著楚衛,一頭秀發在溫柔的春風下向窗外輕輕蕩起。
楚衛趴在窗臺上,默默地看著她的背影,不知為何,有些悲涼。
趙喵喵,是他的發小。
她的爸爸是神行學院的副校長,但是她的媽媽很早就跟他爸離婚了。她獨自帶著小時候的趙喵喵搬出來,住在楚衛的隔壁。
這一住就是十幾年。
雖然家庭不完整,但是楚衛從來沒有在她的身上看到過傷心。
她總是很愉快,很樂觀。
小時候的他們,總是折紙飛機從這邊房間飛向隔壁房間。
因為兩個房間的窗戶是平行的,扔紙飛機還需要帶有一點“拐彎”的功能。
小時候的兩個人,扔紙飛機總是會落在樓下,每天早上總是會聽到打掃衛生的大爺的罵聲。
他們的關系一直都很好,但是進入青春期之后,兩人的交流越來越少。
大概是因為價值觀不相同了吧。
他們算是青梅竹馬,但是楚衛對這個從小玩到大的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實在無感。
還是九月靈那樣的對他的胃口。
“小喵喵。”
“干嘛?”
趙喵喵轉頭面向楚衛。
她上身只穿一件運動胸衣,滿臉都是汗。
顯然是剛運動完回來。
“哦,對了,九月靈讓我把這紙條交給你。”趙喵喵喝了一口飲料,然后努努嘴,向楚衛示意他手中的紙飛機。
“你也認識九月靈?”
“當然,我爸是神行學院副校長,她爺爺是摩天學院校長,我很小就認識她了。”
“哦,誒?你少喝點碳酸飲料。”
“哼,你管我?”
趙喵喵翻了一個白眼,然后又喝了一口飲料,走回屋內。
楚衛還想再問她是怎么把自己送回來的,但是沒有機會了,趙喵喵一下子關上了窗,徹底不理他了。
記憶中,這兩年,好幾次都是趙喵喵將暈倒的他送回來的。
楚衛很感謝,但是這個女孩好像并不大領情。
時隔多年,兩人再一次談話,這一幕并不像楚衛想象的會有些尷尬。
楚衛低頭一笑:“她還是老樣子。”
還是老樣子,不聽人勸。
還是老樣子,一言不合就溜走。
還是老樣子,有點高冷,有點可愛。
楚衛打開紙飛機,上面寫著:星期天,原地見。
原地?摩爾圖書館地下書屋嗎?
干嘛?
雖然不明所以,但是九月靈相邀,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再次躺回床上,楚衛思考起了另一個關鍵問題。
血禁之翼。
自從兩年前,自己被施下血禁之翼之后,他的力量就被壓制,兩年內玄術沒有一點進屋,境界依然還是兩年前的初玄二段。
現在,臨近畢業,年級平均都在初玄四段左右,他這樣的就只能是倒車尾。
但是剛才從昏迷中醒來之后,他感覺那禁錮似乎不在了。
他想起了九月靈的話,也想起了楊飛躍的話。
到底孰真孰假?
楚衛陷入深思之中。
“或許,只有試過才知道。”
他決定試一試再度修行。
兩年的積累,如果血禁之翼的禁錮真的不在了,那么他就可以很快到達初玄三段。
他在床上打坐,運作起體內的力量。
他的面前出現了那座矮峰,是他夢里的那一幕,他不由得汗顏。
怎么會是這樣?
難道這是我的一個劫,我必須要破除心中所害怕的,才能夠突破?
他嘗試地向前走去,這一次,他有了心理準備,并沒有那么害怕了。
當他登上那座矮峰之后,意外地發現周圍的一切卻都消失了。
他的面前,只剩下了白茫茫的一片。
我,突破了?
初玄三段。
比想象中的要容易得多。
當他正準備運力停下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自己走不出去了。
怎么回事?
他站立在心湖之上,不遠處的濃霧里,緩緩走出來一個中年人。
“張牧之,張老師。”楚衛驚訝,他怎么會在自己的心湖之上?
大概離楚衛還有十步距離,張牧之停下了,他說道:“楚衛,我們的交集并不多,但是兩年前,我的命運被綁在了你的身上。”
“因為你,我在兩年前復活了,我要感謝你。”
“兩年內,你沒有使用過楊飛躍所說的血力,沒有徹底陷入他的陰謀,這很好,否則我們都將提前淪為黑暗衛士。”
“如今,兩年時間已到,我將淪為黑暗衛士,但是我不能,所以我決定拔除身上的血禁之翼標記。”
“不過,在這之前,我想與你說一說血禁之翼真正的用處。血禁之翼能夠復活,卻是讓被復活者成為你血禁之人的操盤木偶,也就是說我在這兩年內都是你的木偶。楊飛躍的打算大概是讓我們都成為黑暗衛士,但是我不會坐以待斃的。”
“自從有了血禁之翼的標記之后,我身上的力量全部都流向了此標記,而你,可以通過標記使用我的力量,也就是楊飛躍與你說的血禁之翼的血力。”
“但是你使用這力量的時候,會加速我們兩人身上標記的交流,從而產生變化。”
“變化之后,便只能成為黑暗衛士,連死都沒有權力。”
“我將我身上的血禁之翼標記拔出,連同我大玄師境界的所有力量,我將它們全部封印在了圖書館的一本書中,從今往后,我們就沒有關系了。但是你的標記還在,我的標記也還在,只不過我的標記已經不在我的身上了。”
楚衛明白張牧之所說的,但是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他喚了一聲:“張老師。”
張牧之又說道:“兩年的時間,讓你受委屈了。”
“退流之時!”
張牧之讓楚衛的時間倒流,回到兩年前,重新經歷一下這兩年的時光,沒有楊飛躍,沒有張牧之,有呂縷,有孫希林。
施展這一玄術之后,張牧之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年輕,從一個中年人變成一個青年人,再到少年,孩童,幼兒,嬰兒。
“楚衛,你的時間也不多了,是成為黑暗衛士還是與我一樣,你自己選吧。”
“與你一樣?”楚衛不解。
最后張牧之完全消失,沒有再說什么,楚衛也經歷完了正常的兩年。
第二天,楚衛照常來到學校,卻聽到一個消息。
學校圖書館管理主任,張牧之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