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沉穩(wěn)綿長,辛艾恍惚以為是在敦煌家中,迷迷糊糊伸摸向旁邊,身邊一片冰涼,他又早起去練拳了?
抬頭看到床榻上的雕花簾帳,并不是記憶中熟悉的樣式,這才想起來,這里是長安。他不是練拳,是吐蕃軍隊還有很多事要做。
她垂下眼瞼,不自覺嘆了口氣。
天色陰沉,雷聲轟鳴,外面連日來的各種聲音終于沉寂下去。
辛艾從榻上爬起來,滿身的痕跡未退,成片青紫色看著更加嚇人,從旁邊扯了件衣服披上,扶著床榻想站起來,酸軟的腿完全不聽使喚。
干脆放棄掙扎倒在床上,悻悻的罵了一句:“狗男人!”
聽著外面淅瀝瀝的雨聲,回憶的盒子打開,如泉水涌出。
腦海里不停閃現(xiàn)過去的人和種種事情,一時難以自拔,無法分辨何為現(xiàn)實何為虛幻。
閃電劃過天空,帶起一陣悶雷,頓時大雨傾盆。
敦煌城不常下雨,但是偶爾遇到一次暴雨就夠喝一壺的。戈壁灘的水不容易下滲,尤其是每到黨河泛濫的時候,河水陡長,橋就容易被沖垮。
黨河橋易垮,她怎么就沒想到被雨水沖刷過的宕泉河橋更加容易垮塌?
如果她沒死是不是也不會苦他那么多年?
似夢似醒,好像又回到了敦煌城,看見辛景瞞著嫂嫂到處藏錢,看見辛恭靖學業(yè)有成,看見阿父阿娘欣慰在笑,朝著她招手,看見李暠和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在身邊跑來跑去,似乎一切有了更美好的未來。
明知是夢,她還是彎起了嘴角,從前哪是那么輕易能夠割裂的?李暠都已經奇跡般的出現(xiàn)在她身邊,其他人若是有緣,也許還會有再相見的那一天。
李暠回來時衣裳被雨水打濕,怕涼著她,在外間換了干凈衣裳才進來,看她躺在床榻上以為她還沒醒,于是輕手輕腳走到榻邊。
辛艾只是閉著眼睛在想事,懶散的躺在溫暖的被窩里不想動,他剛進門就聽見動靜了,這會兒倒是突然冒出個鬼點子。
等他挨到床榻邊的時候,辛艾突然一蹦噠,大吼一聲“哈!”,趁他不注意把他壓倒在被子上,著實把李暠嚇一跳。
門口的守衛(wèi)聽見聲音以為發(fā)生了意外,趕緊沖進來,就看見他們英明神武的大人被一女子正騎在身上,衣衫不整引人遐思。
“滾出去!”李暠對門口兩人怒吼。
“是。”守衛(wèi)們趕緊化作隱形人遁了。
沒想到有人沖進來,辛艾也嚇一跳,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反應,李暠見人都出去了,她還傻愣著,突然發(fā)力挺身把她反壓在身下,看著敞開的衣襟中露出的誘人風光,差點被人看了去,怒從中來:“喜歡刺激的是不是?”說完扯開她的衣服,俯下身啃咬起來。
辛艾無語看著頂賬,這狗男人沒完沒了了嗎?裝模作樣吸了兩下鼻子,委屈道:“我腰好酸,腿好疼,好想回敦煌,好想家。”
一句委屈的話就把他的火給澆滅。
他抬起頭,輕輕替她攏上衣服:“不是不想讓你出去,外面太亂了。”
“吐蕃到底為什么會突然打長安?”從哪個歷史角度看吐蕃這一番操作都太突然。
李暠看著她,得意的道:“當然是為了你啊!”
“開玩笑的吧?”看著李暠認真的神情,她心里有些慌,“不是吧?沖冠一怒為紅顏?這戰(zhàn)事是你主導的?”她還成紅顏禍水了?“等等,我都忘記問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你寫了信送到敦煌。”
“你又沒在敦煌,怎么知道我寫了信。”
“我來這里之后就一直在想,如果是上天的安排讓我來了這里,那你也一定會來。而你來了一定會再回敦煌,所以我讓人在敦煌城一直守著,看你什么時候出現(xiàn),去歲這個時候巴桑來信告訴我,收到一封信寫給李長生,我看了內容,確定是你,而信是從長安送來的,你當時必定在長安。隴右那時候已經被吐蕃占了,你如果是長安人定是回不到敦煌的,我等不及了,所以干脆帶兵打進來,接你回家。”
辛艾無語的看著他,他怎么會變得如此瘋狂!
“這事……攻打長安你計劃了多久?”
“想了,便做了,就是要等河東那邊絆住花了不少時間,不然我能更早,定不讓你在長安待上一年。”
從去歲十月進長安到今年十月,剛好是一年。
辛艾對這人的認識上了一個新高度,原來真沒發(fā)現(xiàn)他如此能謀啊!所以……
“康季也是你的人?”
“我最開始只知道你在長安城,不知具體在哪里,于是找了胡人商隊,讓他們偷偷在長安城找人,康季是偶然發(fā)現(xiàn)他認識你,所以就干脆讓他幫忙看著你,怕你再走丟了。”
辛艾扶額,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腦子里突然閃過那一段莫名其妙的跟蹤,懷疑道:“你知道有人跟蹤我嗎?”
他笑了笑:“他們不擅長這個,被你發(fā)現(xiàn)了。小娘子還挺警覺。”說著捏了捏她鼻子。
辛艾一把拍開他的手:“你知道我被嚇死了嗎?我還以為他們是要打劫我!都是些什么人啊?他們說是我,你就相信了?”
“我看了你的畫,之后親自來確認過,是你。”
“你來過長安?什么時候?”
“你喝醉了,和崔大在一起。”
她想起來好像是有這么回事,所以那天看到的那人不是幻覺?!
辛艾張大嘴,著實有些嚇到了,一個吐蕃軍隊的將領潛入長安:“你不怕被抓嗎?”突然想到一點事,眼睛盯著他,心情不是太好:“我的畫都是被你買走的?”
李暠沒吭聲,被這問題給問愣住了,這要怎么回答,說實話她肯定要不高興的。
“也沒有全部,一部分而已。”
看他這一臉便秘的表情,辛艾基本能確定。想想之前她還特別高興,以為是唐朝人對她畫技的肯定,沒想到原來還是他,空歡喜一場。
轉念一想,如果不是他,她應該會過得很艱難吧?至少不會安穩(wěn)的住在崔翁家。
“算了,算了。崔翁和崔大呢?”
“崔勇暫時沒有消息,但是他隨軍在辛云京那邊,崔大在家中,一切安好。”
“崔大回來了?他不是出城辦事嗎?”
李暠神色不明的看著她,道:“他走晚了,被困在了城內。”
“你沒有為難他吧?”
“怎么會呢?他在家中好得很。而且崔勇救了你,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到底是給了你棲身之所。”
“呵,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你的事比命都重要。”
辛艾嘆了口氣:“你不必這樣的,來到長安之后我想了許久……我們就是歷史洪流里的一粒沙,什么都改變不了,你有你的人生和使命,上一世是西涼王,這一世你是吐蕃大將,也定有你必須要做的事情。”
“艾娘,你錯了。”
“嗯?”
他看著辛艾,眼中星輝熠熠:“我的人生只有你,我只為你而來。西涼是為你,長安也是為你,你在哪里,我就為你守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