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霧霾散去天空依舊陰沉,好像計劃了一場雨,卻始終沒有下定決心。
被子里的人開始蠕動,潔白的胳膊探出來摸了摸枕頭下的手機,半瞇著眼看了下時間,又將胳膊縮了回去,原本就暗沉的天配上深色的窗簾,像是隔絕了白天和黑夜的輪回。
如果不是聒噪的小學妹一直來電,她還能繼續睡到下午,糊著眼屎的睫毛讓季達黎又一次感嘆BJ可真的是干燥到身體里的每一個汗毛里。
忍著餓意打開冰箱,吐司都長了毛,不理解一個不做飯的人買個雙開門有何用,可能就是為了那份顏值和自我沖動吧。
她一邊刷牙一邊看著外賣,當上千種美食攤開選擇的時候,就會猶豫不定,也不知比冰箱的吐司弱在哪里,甚至翻來翻去還是下單了一份奶香吐司。
內心笑罵自己神經病,順便將冰箱壞掉的那份隨手扔進了垃圾桶,漱了漱口,看著微信里小學妹習習發來的定位,明明下午的局,非得從中午就開始念叨著。
老式的小區最煩的就是一到飯點香味四溢,啃著吐司的季達黎有多善變,也不知道誰家煸著蔥,熱乎乎的面配著外面陰雨綿綿,應該是最幸福的,手里的冰咖就那么招人嫌棄了。
在第三次接到習習電話的時候,她已經穿上鞋子將鑰匙丟進包里,嘴里說著好好好,心里暗暗嘀咕,到底是小幾歲的樣子,活力和激情都這么飽滿。
電梯里帶著狗子的主人低頭哈腰地說著抱歉,一堆熱騰騰的屎毫無征兆的拉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季達黎翻出包里的紙巾遞給了還在兜里摸來摸去的男人,還未來得及說沒關系,負一層已經到了,狗子乖乖的低下頭,像是知道犯了錯。
雨停了,但是天還是那般昏暗,就像成都,多的是陰天。
八月二十一號季達黎買了BJ開往成都的火車票,全程二十二個小時。
在司隨說我喜歡你的時候,季達黎想,帶他私奔吧。
她不知道自己多狼狽,她的淚應該還沒干,就又開始掉落,這次是安靜的,因為那句話,擊破了束縛自己的刺,他的手指擦拭掉淚,那溫柔滲入了臉頰。
她想靠著他,一個人好害怕啊,她怕自己想不開就跳了下去,她好疼,血液里都是酥麻的疼,在蠱惑著她,離開吧,這個世界是不值得的。
她將自己縮進了司隨的懷里,如果把他變成殼,一起變成蝸牛,躲在樹葉里,泥土里,深山里。
“我帶你離開好不好”她說。
“好”他答應著。
火車轟隆轟隆的行駛,司隨買了軟鋪,她坐在窗前,司隨坐在她身邊。
“我初中的時候就到了成都,別人說成都都是火鍋味,卻沒有說耳邊都是搓麻將的聲音”
“我花了一年的時間才適應沒有麻醬的油碗”
“公園里的大爺大媽們拎著熱水瓶喝茶吃”
季達黎從火車離開BJ,就像把悲傷留在那里,她輕松的語氣和之前判若兩人。
司隨溫柔的問,會說四川話嗎?
季達黎想了想,嗯……一籮筐的臟話,比BJ話豐富很多。
司隨笑了,很好看,從第一眼的時候她就知道。
他的大手一直牽著自己,偶爾整理一下她的頭發,善于聆聽,不善于交流,桀驁不馴的公子哥人設早就迷失了方向。
綠皮火車上,像是盛滿了他的溫柔。
季達黎到飯店的時候差不多四點左右,習習飛撲而來的擁抱被她制止了,熱情似火的模樣真難以招架。
“你知道嗎,我剛回國就被我媽安排相親了,好恐怖啊,中國社會怎么了,婦女一手遮天了?對象都要靠安排了?”習習攙著她的胳膊,哪怕做到包間里,還緊靠在一起。
“當我義正嚴辭的拒絕后,瞅了一眼照片,我覺得我行了,相親干嘛?直接送入洞房多好,我能三天不下床,真的”
季達黎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自己要放下包包。
“黎黎姐,他沒看上我”習習那天特意穿上一條白色的裙子,歐美妝也改成了韓式小平眉,見面的咖啡屋很文藝,等了半小時后,男人才姍姍來遲,他很直接,說自己還不想被女朋友束縛,一杯咖啡還沒喝完,人就告辭了,習習端著淑女的模樣,心里幾百只羊駝在飛奔。
習習一直在敘述,十個人包間里,全被充斥著她一個人的聲音。
服務生上菜的時候,她還點了兩瓶酒。
一場還沒開始就結束的戀愛,原來也可以規劃為失戀群體里,習習說這叫一見鐘情,念念不忘,小時候過家家也沒這么倉促。
她將分酒器里的白酒一口悶掉,季達黎挑了一下眉,快速地添了幾口菜,空腹不宜喝酒。
這場局剛組起來,就要散了,五點半左右,季達黎扶著穿著性感小吊帶,露著優越大長腿的習習,她說她一定可以泡到他,清醒的頭腦都分不清楚她到底醉了沒。
女人的不甘心可以無限的延長,越得不到越不甘心。
可季達黎的司隨不是,沒有不甘心,全是舍不得。
所以見電梯口相遇的時候,季達黎一眼就看到了司隨,她應該主動一點,飛撲過去,打他狗頭,讓他不記得自己,讓他對她愛理不理。
“司總”她紅著臉,像是醉了。
司隨點頭示意,他可以視而不見,但場面顯然在意料之外。
她很快走進電梯,被牛仔褲緊緊包住的雙腿,修長又筆直,雖然胳膊上還掛著人,性感的身段一點都沒有影響,只是那雙白色的小帆布鞋竟和曾經那么相似。
到成都的那一天,天還沒有大亮,二十多小時的路程多少有些狼狽,少女將頭發挽起,吃著路邊攤位的二兩小面,她腸胃不好,只吃了幾口,司隨都夾進了自己碗里。
路上的行人不算多,季達黎說火車站對面就是一個批發市場,七八點的時候就會人來人往,不遠處有汽車站,火車站門口全是各個地方拉喊乘客的。
她說要去都江堰,祭拜好友。
司隨不知道是誰,他們去的地方已經坍塌,幾條流浪狗聚集在那,看到二人,慌忙逃竄。
她就跪在一旁,沒有說話也沒哭,燒著來時買的紙,很久很久。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毛毛雨,她那雙帆布鞋沾上了泥,手機一直在響,有季達黎的,有自己的。
她將手機卡卸出來扔掉了,沖著他笑了笑,司隨的心都跟著顫了一下。
他也默默地將手機關機,就這樣牽著手,走在鄉間的路上,季達黎說,這里的人都被老天收走了,天堂想要保護他們。
“嗯,他們也會保佑你的”
成都并不炎熱,公園里的麻將都收了攤,阿姨坐在門外摘著菜,嘴里還大聲地指揮著收拾桌椅的男人,好似大家都恢復了正常,這也許就是人類最強大的一面吧。
“季達黎”司隨想問你愛我嗎,可是看著他牽住的手,和揚起的臉詢問為什么的表情,他笑了笑,說了句
“我們去哪”
“回家啊”
她的心情突然變了很多,往自己懷里靠了靠說著:
“你也可以叫我老婆,寶貝一類的”
那年網絡流行,老公,老婆,呆瓜,笨蛋,寶寶,貝貝,非主流,殺馬特葬愛家族,還有疼痛文學。
司隨低聲道,好啊,等我二十二歲的時候就娶你。
“不會出軌嗎”
“嗯,不會”他回答的很肯定,眼神都在用力。
季達黎攔住他的腰,腦袋埋在他的胸口,撲通撲通的心跳,讓她勾起笑意,如果他再用力抱緊一點,就更好了。
菜市場旁人來人往,年紀大的人都會回頭看一眼他們。
那年成都真好,有煙火有愛情。
“季達黎”
電梯已經緩緩下沉,司隨緊握的手無法控制,他想問她,又在玩什么把戲,憑什么有些人一回頭就勢在必得的樣子。
只是倒數的數字,和那年很不一樣。
“栗黎,季達黎是誰啊?”朦朧中的習習歪頭靠在她肩上。
“不認識。”
“你喜歡司總?”
“很有魅力,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