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司隨發燒了,是栗秘書親自過來送的藥,手里還拎著一個保溫壺。門鈴響起的時候,季達黎終于動了,蒼白的臉上看不出熬夜后的疲憊,不像司隨,走出臥室都沒什么力氣。
他像是遺忘了昨晚,沒有回頭,也沒有表情,打開門接過藥和粥,就又關上了門,季達黎沒有看見門外的人,所以就不知道栗黎已經換了新的口紅色號。
她往電視機前飄了飄,像是鼓起勇氣想開口說話,是熟絡的叫一聲司隨,還是生疏的叫一聲司隨?
或許是真的緊張,雙手都背在了身后,指尖一直在攪動著,的確是十八歲的樣子。
司隨沒抬眼,拿杯子的同時將保溫壺放在了餐桌上,灰色的棉麻睡褲遮蓋了昨晚的曲線,拖鞋聲靠近又遠離。
季達黎跟了兩步就停了下來,昏暗的房間里開始寂靜無聲,她扭頭看了一眼窗外,像是又要下雨一般。
小小的布鞋沒有接觸到地面,也沒有再往前邁一步,活著的時候那般傲氣,死了卻磨滅了一切。
司隨躺在床上看著監控,似是氣急了,直接將手機扔在了地板上,她可真逗,主動惹他,主動要在一起,主動示愛,死了就死了,還要出現,還要抱他,現在呢!又一副可憐的樣子,又一副遠離他的樣子!
憑什么,憑什么她季達黎就能操控他!
他猛的起身,鞋子也沒穿,赤腳走到客廳里,怒吼了一聲:季達黎,你給過來!
他胡子拉碴,滿臉憔悴,還帶著點不正常的虛弱,棉麻的睡衣皺皺巴巴的,對著空氣任性妄為,快三十歲的年紀,卻卸了成熟的模樣。
“進來陪我睡”嗓音沙啞,似是委屈。
只是房間里即安靜又空蕩,落地窗外滴落的雨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他神色就突然變得嘲諷起來冷聲道:
“忘了,你不是人”
轉身,赤著腳,一步步走回臥室,繞開躺在地上的手機,喝水吞下退燒藥,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
季達黎僵持在原地,輕輕地說了句:
司隨我好疼。
她想回成都了,不然嬢嬢找不到她。
季達黎一步步地走向落地窗,那遠遠的四合院,算不算是她的家?。?
咚咚咚~一陣陣敲門聲,像是有意打破這滿屋子的悲涼。
咚咚咚~
司隨的拖鞋聲才不急不忙地靠近。
季達黎沒有回頭,看著窗外的雨,噼里啪啦的聲音隔絕在外,她手伸了出去,雨滴穿過了手心,水漬都感受不到。
啪嗒,關門!
拖鞋聲又走回臥室。
“咳~”他嗓子沙啞,像是感冒,卻在隱忍著喉嚨的難受,回到房間又發泄一般將手機踢到一邊,裹上被子在藥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后來幾天里司隨都不想在看監控,病剛好就開始早出晚歸,那件櫻桃裙子的包裹也遺忘在玄關很久很久。
無神論的他開始四處打聽大師名號,大多都是江湖騙子,他也在額頭上擦過烏鴉血,根本看不到家里還有季達黎。
十月下旬,司母安排了相親,他去了,女人看起來很安靜,短發,清瘦的身材穿著白裙子,一杯黑咖啡,淡淡地攪動著。
“我媽可能不知道,我喜歡胖一點的女人”他很紳士又很直白,嘴角上揚,說著抱歉。
女人滯愣了一下,笑著說:阿姨還很肯定地保證過你會喜歡我呢。
她又繼續道:你從來不在咱們這個圈子里混,所以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喜歡你。
隱隱約約里也聽說過,他心里有個白月光。
司隨只是笑了笑,休閑的毛衫下,仔細點還能看出脖子上掛著一個戒指的輪廓。
玻璃外的風很大,入秋的BJ就是這樣,一只能吹到第二年春天。
兩人是在停車場告別的,女人晃了晃手里的法拉利鑰匙,示意著再見,一聲轟鳴聲駛出地下車庫,司隨停留了一會,似是感覺到一股涼意,這才發動車輛,準備回家。
“司隨”
“嘭~”車子緊急剎車,差點撞在柱子上。
他突然回頭,呼吸急促,又猛的轉回來,佯裝鎮定地重新發動車子,手指緊握在方向盤上,眼神驚慌不已。
“慢一些”
他就慢了一些。
“真好”季達黎縮在后備箱里,她早發現司隨是聽不到她說話的,或者也看不到!
她環住自己的膝蓋繼續說道:司隨,我剛才救了人,嬢嬢說,人遇到鬼是晦氣的,你看她就很幸運。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想活著喜歡你。
然后車廂就變得很安靜,她像是習慣了這樣靜靜待著,所以沒有動,也沒有看到司隨緊咬牙關的下頜線。
汽車一直繞在高架橋,像是迷了路的羔羊,沖不破內心的掙扎。
“司隨”好像是過了許久,那細小的聲音又從耳后傳出。
然后又變得寂靜。
“真好”隔離許久,她又說道。
哪里好?死了好嗎?司隨手背已經青筋暴起,憑什么她活著就能喜歡他,憑什么他司隨永遠都在!
他突然打開音樂,聲音放大,恨恨地,又低聲地說了句:不好。
好像是生氣,更像是委屈。
成熟的面孔,卻酸著鼻子,心里暗暗發誓,他司隨,一定不愛季達黎了。
入夜,車輛依舊擁擠,這輛黑色的邁巴赫幾乎繞了半個BJ,才?;亓俗约旱能囄簧?。司隨下了車,頓了幾秒又像是想起什么,毫無感情地往電梯處走。
他按下樓層,低頭看了看手機信息,那個私自在校園網發季達黎照片的人找到了,學校的美術老師,以前校友。
江席說,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
“叮~”電梯打開,進人,又關閉。
他往后挪了挪,回復了一句:何談過去。
“鬼,有鬼,是季達黎,我看見了是季達黎”進來的張文文緊緊抱住手里的包,嘴里低聲喃喃著給手機里的人發著語音。神情看起來很糟糕,也不在乎電梯里還有一個人。
“你認識季達黎”司隨目光看向慢慢下滑的女人,她聽到聲音,更是驚了一下,抬頭帶著惶恐與懼怕。
“你是人?”她連忙往角落里靠,像是分辨不出一樣。
“你是司隨?”她聲音突然變大。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陳靜逼死她的,和我沒有關系,我我并沒有參與啊”她像是要哭了一般,依在電梯上,反復自說自話道:
“陳靜一直在暗戀你,她看到你們的親密,就說要懲罰一下季達黎的,我們宿舍幾人本來就是熟悉的,誰也不好攔著她啊”
“對了,我想起來了,畢業的時候,陳靜喝醉了,她說她聽到季達黎在廁所里喊疼,她本想去看的,說是剛走近就聽見她喊你名字,就生氣的沒有理會!”她像倒豆子一般,也不知道是真怕極了還是裝在心里太久。
“叮~”十一樓,司隨更本沒辦法走出去。
“你們對她做了什么”他聲音低沉,帶著寒意。
“也沒做什么啊,只是把門從里面……鎖住了而已”后面幾個字很小聲,卻也真心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
前一段時間她們聚會,還侃侃而談過,季達黎長得好看又傲氣,一點小小的挫折都受不了,真是命比紙薄。
“?!笔?,劉文文慌忙起身走出電梯,又似害怕地回頭看一眼,男人垂眸,但周身都散發著寒意。
她不敢再看,發軟的腿費力的往家走,她要收拾行李搬出去,這房子低價賣了就賣了吧。
掛在九樓的季達黎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有些茫然,前兩次都是停在八樓的,她小小的腦袋低沉著,一點都不影響她往上飄的速度。
回到家,司隨沉著臉坐在沙發上看著手機,她飄坐在空調上晃著腿自言自語道:
“生氣了?也還是好看的司隨呢”
她托腮,紅色的毛絨圍巾也攏在一起,眼睛緊緊盯著他繼續說著:
“鼻子也好看,嘴巴也好看,手也好看,腿也好看啊……”她的表情很認真,嘴巴一張一合的。
“就是提起季達黎就不好看了”她笑了笑,歪了歪頭,像是釋懷,像是委屈。
沙發上的人,手指在按鍵上也不知道打了什么內容,僵硬又麻木。
直到江席發了一個問號,他才回神一般繼續回道:相了,像極了季達黎。
江席發了一個表情,說道:不是正和你意嗎?
司隨:誰都不是季達黎。
他的季達黎受盡了欺負。
他不受控制地點開監控,小女生乖乖的,托腮也很乖,怎么這么乖,就沒人喜歡呢。
他也委屈了,他愛的女孩,怎么就只有他一個在愛。
所以,司隨忘記了,他說不愛季達黎了。
夜晚的風啊,吹的玻璃都有些震動,電視上放著歡樂的綜藝,季達黎一直在看,別人笑她也笑,看著是快樂的,煞白的小腿偶爾晃一晃,她乖乖地坐在空調上,偶爾看著自己愛的人,她不再是自私認為司隨是她的了,她開始想,司隨以后要幸福啊,然后就又不敢想了,她怕她嫉妒成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