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你好沒好啊?在試衣間里都呆了半個小時了,再不出來我走了啊!”陶陶不悅的聲音從試衣間外傳來,經由粗糙的墻壁反射到影樓的各個角落。
“馬上馬上,這衣服太難穿了。”
唰的一聲,白芷拉開了試衣間的簾子,雙手吃力地提起厚重的裙擺,身后還有一名店員在不停幫忙整理。這還是白芷第一次穿高跟鞋呢——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平底鞋女孩,連平時上班穿的都是休閑鞋。10cm的高度不僅很難保持平衡,還得忍受腳底的鉆心疼痛,這讓她有那么一瞬間想永久放棄穿“恨天高”的計劃。
“天哪白芷,你這也太好看了吧!”陶陶驚呼。“沒想到你穿婚紗這么好看,我要是男的我都想娶你了!”
“噓!”白芷趕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這是公共場合,小聲點兒!”
“這么多年不見你捯飭自己,沒想到是深藏不露哇!”
的確,婚紗上身的鏤空長袖設計恰好蓋住了白芷豐滿的上臂,突出她明顯的鎖骨和白皙的胸膛,收腰的設計也凸顯了她的腰線,裙身的部分用紗點綴,充滿了少女感。影樓的化妝師小姐姐為她定制了一套妝容,顯得她整個人宛如仙子。
“可很少聽說有兩個女孩來影樓拍婚紗照呢,這要是別人誤會咱倆可怎么辦啊?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誒!”陶陶陰陽怪氣地說著。
“行了我的祖宗,完事兒了我請你一周的早餐,怎么樣?”白芷手搭著陶陶的肩說。
“那我就勉強同意吧!好了大美女,快去拍照吧!”
一個小時后白芷結束拍攝,卸好了妝,換上了常服——一件駝色風衣、一件淺粉色襯衫、一條闊腿牛仔褲搭配一個麂皮斜挎包,很有職場女性的味道卻又不失溫柔。
“請問大概多長時間后來取照片啊?”
“大概一周之后就可以了……這是您的小票,到時候憑票取照片就可以了。”前臺回答說。
“好的謝謝。”
“走吧,南小館,我請你。”白芷走到陶陶身后說。
“啊?不是都請早飯了嗎?”
“這不是……害,我下星期有個大項目要參加,估計沒什么時間,得麻煩你幫我跑一趟了。“
陶陶故作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好吧,那我這次要吃窮你!”
“你單位離這里就5分鐘路,瞧你這樣兒!”兩人打打鬧鬧、說說笑笑地走出影樓,向地鐵站的方向走去。冷風夾帶著潮濕的空氣一同鉆進大衣里,陽光從瘦弱濕潤的枝椏之間瀉下,踩在路人的肩頭。與此同時被吹落的還有一片金黃的葉子,落在了樹下剛好經過的女孩的圍巾上。她們不知道的是,目送她們一起遠走的還有一捧熾熱的目光。
“大家聽我說一下,”經理拍了拍手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今天下午3點醒瑞科技的項目組會來和我們對接,按照之前的任務分配,我們組會和醒瑞的人負責HR工作。還有不到兩個小時,大家把材料準備一下,提前10分鐘到樓下會議室準備。“
為了這個項目白芷已經加了好幾天的班了,有一天甚至在辦公桌上睡到了天亮,一覺醒來頭昏腦脹、手臂發麻。醒瑞這個項目是軟磨硬泡才拿下來的,領導也特別重視這次合作,這讓這群員工更不敢有絲毫懈怠。白芷急匆匆地沖了一杯美式,年終歲尾,咖啡這類提神醒腦的東西根本就不能斷。然而她也沒什么時間喝,把方案交給經理過目并且審核通過之后,距離會面時間就剩不到一個小時,白芷飛奔著到打印機那里把所有材料復印了一遍,速度不亞于高中800米。
“呼,總算弄完了……”她暗自慶幸道。
作為經理力推的新人,白芷被選中作為接待醒瑞公司代表的人員之一,可是當她很多年后回憶起時,這卻成為她最想刪除的經歷之一。有人說,重逢是世間最大的浪漫。“如果你知道和某個人重逢的結局注定是悲劇,你還會想要這樣的重逢嗎?有時候老死不相往來勝過糾纏不清,世間的遺憾本就不可彌補。”
即使畢業多年,容貌幾經變化,但白芷還是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了那個身影——他帶著黑色方框眼鏡,鏡片后面藏著一雙清澈明亮、機敏警覺的眼睛,鏡身架在挺拔的鼻梁上,雖然身材不算高大,但剪裁得體的西裝使他顯得很精神飽滿。臉上溜光水滑,完全看不見青春痘的痕跡,可青春的痕跡似乎在他身上有著諸多殘留。沒想到居然在這里再見面了!白芷心想。她的眼神時不時向他投去,而他似乎察覺到有一道目光從人海中透射過去,兩人視線交匯之時,彼此心照不宣地點頭致意,像有著朋友般的默契。
“管寧,你們組和醒瑞的人對接一下工作,熟悉一下。”管寧是白芷的頂頭上司,平時在公司里雷厲風行,但和白芷私交還不錯——她們都不喜歡矯揉造作之人,在這一點上還有不少共同點。
“好的。”管寧和醒瑞的leader接下來就開始了工作方面的安排和任務分配。“白芷,你和許尚哲一組。”聽到這樣的分配,白芷并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或者為難,仿佛這是一件她早就預料到的事情,兩個人多年之后重逢,怎么可能不發生什么交集呢?只是他們倆都沒有想到這交集來得如此之迅速。
當晚,白芷又在工位加班到很晚,因為她知道有些事如果不提前做完,堆積到年關的話,她很有可能在他鄉過第六個除夕。而且今年格外特殊——外公三個月前被確診為彌漫性間皮瘤,目前還沒有有效治療途徑,家里人都瞞著他,媽媽說這是外公過的最后一個年了,希望她無論如何都回去陪陪他。白芷當然也想啊,外公看她長大,臨了當然是要回去陪他最后一程的。“還有一點點就好了……好了!”白芷終于可以在12點之前回家了。她滿心歡喜地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一抬頭發現不遠處還有一抹微光在閃動。這么晚了,除了我這個苦b誰還愿意加班啊?白芷心里暗嘲。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那個發光的工位旁邊,驚訝地發現居然是許尚哲——公司給醒瑞的人安排了一些工位,也算是營造福利,表示合作的誠意。
“你怎么還沒走啊?”白芷沒有忍住好奇心。
“和你一樣……你要走了嗎?”許尚哲邊收拾東西邊回答。
“是啊,現在走還能趕上末班地鐵。”
“我送你吧,太晚了不安全。”
白芷先是驚訝,又尷尬于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他這個邀請。嗯了半天也沒回答出個所以然來。
“沒關系的,不用為難,我......”
“有現成的順風車為什么不坐?走吧。”其實白芷已經尷尬到可以摳出一座三室一廳了,畢竟“多年后重逢前任”這種橋段發生的幾率可以說和天上掉餡餅無異,更何況是她提的分手,就算快10年過去了,心里難免還是有芥蒂。
“你現在住哪兒啊?”許尚哲問。
“漢飛青年城那邊租了個房子。”
“我也住那邊。看來還真挺順路的。”
怎么會有這么巧合的事情?!自戀一點想的話,許尚哲想重新追求白芷的可能不是沒有,白芷那么開朗大方、積極向上的女生怎么可能不讓他流連忘返?
“你在靜宜混得不錯啊,工作才幾年房跟車都有了。”白芷打量了一番車內的裝飾:座位上都套著冬季的厚實的坐墊,空調的熱風將木質香薰的味道送到每個角落,暖烘烘的環境很適合睡覺。
“車不是我買的,是我叔叔給我的,他換車了,這臺車就歸我了。”
“對哦,你有個叔叔在靜宜經商來著……”這還是當年許尚哲親口給她講的,看來她還沒忘。這條十多分鐘的回家路對白芷來說格外的漫長,他們二人的對話就是這樣擠牙膏般的你問我答。他們都不知道這么多年不見,對方是否改變、發生了什么樣的變化,以至于每一次提問和回答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踩到雷區引起不悅,因此沉默便成為一種最穩妥的方式。
“啊,在這里停就好,我住這棟樓。”白芷說。
許尚哲把車停好,轉頭對白芷說:“我住在前面8號樓502,需要的話可以打電話或者直接按門鈴。”白芷本來只有他的QQ號,手機號碼和微信都是今天見面后加的。她當年差點兒一怒之下把QQ這個他們唯一的聯系方式也刪掉。
“嗯好,謝謝你的順風車……早點休息。”
“你也是。晚安。”許尚哲注視著那個走進6號樓的身影,那個身影比他記憶中的身影瘦小了許多,但透露著堅強和堅韌,看來生活讓這個曾經的文弱女孩承受了太多。
許尚哲走下車,鎖好車門,拎著電腦包,迎著12月的寒風向8502走去。
“她還是記得那些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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