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家里，不存在紅臉和白臉，海棠沒有可以躲避的港灣，她的身后永遠只有她自己一人。

她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父親的情緒波動，可以從他的話音，一聲嘆息中捕捉到他想要表達的意思。盡量不去觸碰那些會引發他怒火的神經，努力做一個逆來順受的孩子。

可逆來順受是遠遠不夠的，這一點海棠小學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

“開學第一次能力考，準備考多少名？”父親抿一口小酒，瞇著眼睛問。

母親聞言也抬起頭，一臉期待。

Y中這樣一所天之驕子匯集的寶地，能在里面占取一席之地已是實屬不易，想要在那么多尖子生當中冒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至少對海棠來說，可能性很小。

可是父親似乎已經習慣了她在菜市場初中屢屢拔得頭籌的經歷，不知不覺中Y中也當作了菜市場初中一個級別，迫不及待地期盼著下一個能夠令他在狐朋狗友跟前臉皮有光的談資。

“不知道。”海棠如實回答。她是菜市場初中的尖子生，可那成績在Y中的大榜上排名四十。她看了最頂端的分數，那是她拼盡全力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雖然海棠早在暑假時就已經把高一上期課程預習了一遍，可她依舊不敢斷言。

就怕聽到一句，你考得到個屁！

父親哼了一聲，似有不滿，“不要以為住校了就沒人管了，自己在學校里自覺點，我只看成績。”

“嗯。”

“不要和其他同學攀比這樣，攀比那樣，我們家的情況你自己心里清楚。”母親又叮囑了一句。

這樣的話海棠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每次聽到類似的話時，海棠都有種隨時都念不起書的錯覺。

她只知道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階層，可也不覺得其他的工薪階層父母像他們家這般貧窮。

小學的時候父親經常掛在嘴邊威脅她的一句話就是：讀不好就別讀了。

她不喜歡讀書，如果真的可以不讀她一定會選擇不讀，可是她心里清楚，一旦她真的選了不讀，只會引起父親新一輪的暴怒。

她不喜歡讀書，但更不喜歡被打被罵。

所以她只能讀書。

周末在家的兩天，晚上10點前必須熄燈，早上7點必須起床。

除了吃飯和上廁所，海棠幾乎一直坐在書桌前，念書。

公交車上令她眼前為之一亮的片段不斷在她的腦海里翻涌，沉沉浮浮。

充滿暖意的雙眸，高挺的鼻梁，爽朗陽光的笑容，還有仰起脖子大笑時上下顫動的喉結。

再到后來為她撐傘時溫和的語調。

無一不撞擊著她麻木漠然的心臟。

那抹難得的光亮遠遠的懸在天際，海棠仰望著，心底竟逐漸溢出一絲愛慕之情。

一見鐘情。

這個海棠曾經只在書里見過的成語，也是最令她嗤之以鼻的四個字，確確實實的發生在了她的身上。

這一刻海棠的第一反應是恐懼，她知道這樣的突如其來的感情是父母絕對無法容忍的。

沒有可以訴說的朋友，她也不敢訴說。

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埋藏，深深的埋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