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西西看她這么慘,也懶得計較早上的事情了,把飯盒放在她桌上:“吃吧,還是熱乎乎的。”
何小蓮沒吱聲,范西西又補充了一句:“有肉。”
何小蓮笑了起來:“誰沒吃過肉呀,我老家家里,哪頓沒肉?”
她嘚瑟歸嘚瑟,仍是把飯盒端了過來,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她吃飯的動作很慢,與礦上的工人完全不一樣,就像大家閨秀一般。
范西西覺得她很矯情,撇撇嘴就收拾了東西,拿了肥皂去澡堂洗澡了。
礦上的澡堂修在球場的邊上,半磚塊半石頭的房子,算得上是礦上最豪氣的房子了,還有個鍋爐呢平時燒開水,周五就洗澡,方便得很。
范西西去的時候人正多,她殺出了一條血路才搶了一個放衣服的木格子,與那些滿身汗味的女人們爭先恐后地沖起澡來。
大多數女人也是用的肥皂,講究一點的用的是大盒大盒的海鷗洗發膏,散發著怪怪的味道,說香不香,說臭不臭。
在這熱氣騰騰的霧氣中,范西西賣力地搓洗著,想把前段日子的餐風露宿與鬼哭狼嚎全部洗掉。
這一群光溜溜的女人中,時不時會有人偷偷看她幾眼,然后再悄悄說點什么,說話的幾人就會爆發出杠鈴一般的笑聲。
范西西特別納悶,真不知道這群人在笑啥?別人有的她也有,笑個鬼啊!
后來她豎起耳朵聽了一回,才聽見別人說她胸小的事……范西西郁悶地看了看自己的胸脯,確實不大啦,前世C杯的自己,現在最多是個A,看起來就是個貧瘠不堪、發育不良的小女孩。
她匆匆洗完后,對著澡堂外面的鏡子照了一回,雖然身材不咋樣,可是這張臉自己還是滿意的。濃眉大眼,五官蠻正的,黑瘦了一點也沒事嘛,后期慢慢養就是了。
“喂,董建國家的?你真不回老家了?”她正顧影自憐呢,一個陌生的女聲響了起來。
西西一看,對方是一個三十來歲的肥胖中年婦女,還牽著一個五六歲的孩子。
范西西怎么也想不起來這女人是誰,她胡亂應了一聲:“不回了。”
那女人嘖嘖了兩聲:“你這樣的女人倒是少見,算是為他守節了。”
范西西覺得好笑,估計不止她,礦上的人都這么想的吧,也好,打著重情重義的名號,也比較好混。
未來如何,范西西也想不出來,她早晚會離開這個地方,所以在離開之前,積攢一些資本才是正事。錢、糧票什么都得有啊……
這天晚上,她有些失眠,房頂稀稀拉拉的縫隙跟隔壁床上何小蓮高高擱起的腿一樣刺眼,范西西想著下雨的時候,這屋子漏水怎么辦?又想著冬天的時候,這處處漏風的房子怎么辦?
想著想著,就華麗麗地失眠了,屋外的蟬聲一直沒停,偶爾還傳來奇怪動物的叫聲,這房子后面就是山,鬼知道上面有沒有動物啊……
范西西又幻想著豺狼虎豹、野豬獾子從山坡上沖下來,荼害生靈的慘狀,在這黑漆漆的夜里,忍不住哆嗦了起來。
半夜三更的,她又好想好想家啊,最想的還是相依為命的爺爺,如果能穿回去,她寧愿被爺爺拿著掃帚狠揍一頓。
不知道過了多久,范西西才睡著,似乎剛剛閉上眼,還沒睡熟的功夫,林嬸就在門口叫人了:“小范、起床了!該去上班了!”
這聲音就跟小時候,爺爺叫她起床上學一樣可惡。范西西驚醒過來,皺了皺眉,想到目前的處境,仍是老老實實換好衣服出了屋子。
林嬸與劉叔站在門口,笑嘻嘻地看著她:“你不習慣早起吧?確實有點早,聽說等食堂建好了,我們都能住到那里去,就沒這么辛苦了。“
建食堂……這事西西聽他們說過,鬼知道是多久的事,他們還說礦上要建學校、建商店,甚至要蓋樓房呢,都是些沒影的事。
范西西洗漱后,跟著他們匆匆往食堂走,今天感覺更早一點,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全靠了劉叔手里的電筒,才能行走。
“對了,西西,你昨天下午看見沒有?”林嬸一臉興奮:“昨天分了一個大學生來我們礦里!好了不得!”
“大學生?”范西西愣了一下:“大學生有啥了不起的。”
前世的她是個學渣,自然是沒考上大學的,可是她沒考上,不代表別人沒考上啊!她們那一條街,同齡大的孩子中,百分之九十不都在讀大學?有啥稀奇的。
林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們整個礦,一個大學生都沒有哦!”
范西西這才反應過來這是教育不給力的1978年,馬上附合地說了一聲:“那倒是很厲害呀!”
“是啊,那個大學生我昨天看見了,長得斯斯文文的,白白凈凈的。”林嬸八卦地說:“這礦上的小姑娘不知道哪個有福氣喲!”
“哦。”范西西隨口一答,對這個傳聞中的大學生也沒當回事。這番談話在范西西的耳中,猶如風中殘影,說過就忘了。
這天晚上,大家如同往常一樣收拾著,打飯的時候就被盧礦長叫去談工作的劉胖子,此時才回來,他看了一眼哼著歌的范西西,說了一聲:“盧礦長叫你過去一趟。”
“啊?他找我啥事?”范西西一聽就害怕,誰讓她從小就是小渣渣,被老師教訓慣了……在她眼里,那個干瘦的盧礦長跟老師沒啥區別的。
劉胖子搖頭:“我咋知道。那里忽然來了好多人,鬼迷鬼眼的。”
范西西滿心忐忑,她收拾了一番就去了盧礦長的辦公室,心想天都快黑了,有什么急事非得現在去呢?莫不是關于董建國的事?
想到董建國,她心里驚恐莫名,那家伙會不會是找著了?可千萬別呀,要死就死個干凈,別再回來了!
范西西緊張不安地走到盧礦長辦公室時,皮膚黑黑,矮矮胖胖的祝紅軍正一臉嚴肅地等在那里,她的眼睛紅紅的,一看見范西西就上前挽住了她的手。
“這是啥情況?”范西西聲音哆嗦起來:“出事了?”
祝紅軍聲音有些哽咽:“你先進去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