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彈線，是很耗費墨汁的。

六口棺材，在彈完第五口的時候，碗里的墨汁已經消耗干凈，見底了。

我倒扣著碗，叫嚷道：“爺爺，你看都用光了，這可咋辦好嘞？”

要知道，這一碗彈線墨汁，可不是那么容易搞齊活兒的。

“這就干凈了？”

爺爺轉過身，看到見底的空碗，沒好氣道：“怎么就不節儉一點用！”

“爺爺，你可是說過哩，墨汁要厚一點，這樣彈出來的線才清晰，辟邪鎮煞的效果才會更好！”

無論爺爺咋說，我都是露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哼！”

爺爺冷哼一聲，搶過來墨汁碗，用筷子緩緩的往下刮剩下的墨汁，可刮了好半響都是只有那么一點個，根本就彈不出來兩道，更別說一口棺材，需要彈的線數要數十道起步了。

這讓我在旁邊，都是有些看樂了。

“他娘的，真是倒霉。”

爺爺放下墨汁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這黑狗血，可是我珍藏的好些日子的，現在天都黑了，就算去找，估摸著也難整到。”

“難道，這都是天意，命中的注定嗎？”

“爺爺，少了黑狗血難道就不行了？”這個時候，我出聲說道：“這口剩下的棺材，是那個小女孩的，前面你老可是畫了一張符子，將其鎮壓，估計不用彈線，對方也跑不出來的吧。”

聞言，爺爺眼里閃過一道精光。

他露出笑容，背著手頷首點頭，道：“呵呵，我差點將這茬給忘記了。”

“對，有鎮尸符在，其鎮壓尸變比彈線更勝一籌！”

爺爺一臉笑容，我也是跟著高興。

換句話說，尋常爺爺要是有啥不開心的事兒，我也會悶悶不樂。

或許，這就是爺孫倆的默契吧。

就這樣，棺材彈線的活兒，到此結束。

今夜是頭七，也就是回魂夜。這個時間段，逝者的鬼魂，會回來再看家里頭最后一眼，然后就會跟著押送自己的牛頭馬面，去奈何橋喝孟婆湯投胎。

我跟爺爺兩個人，在逝者家里頭守靈。

時間，一點點過去。從最初的下雨天黑的快些，再到現在已經是夜里八點。

晚上八點，在鄉下已經屬于晚時間了，各家各戶都是已經關燈睡覺。

因為夜里太黑，我們就打開堂屋的燈，是那種六十瓦的黃燈光的燈泡，亮度還行。最起碼，六口棺材的情況，抬起頭你就能一眼掠過。

同時，也不用太擔心會有貓鼠鉆進來，畢竟已經封棺，更何況還有兩人守著。

最重要的是，只要有爺爺在，什么都不需要去擔心。

“小宇，時間不早了，你去里屋的沙發上睡一會兒吧。”

爺爺打了個哈欠，道：“等過了前半場，爺爺就叫你起來守后半場。”

逝者一家死后，堂屋里的東西都挪騰到東西廂房。

東廂房跟放棺材的堂屋，是有一個門通著的，可以通過門看到堂屋情景。

死人的床，是不能睡的，這是大忌諱。

至于為什么，爺爺從來沒說過，但我感覺應該是和逝者鬼魂有關系。

你想一想，活著的人都很反感別人睡自己的床，何況是死人？

逝者的鬼魂回來一看，有人霸占自己的床鋪，逝者會怎么想？會高興嗎？

脾氣好的，估摸著不會咋樣，但要碰到脾氣暴躁的鬼魂，估計直接附身！

人一旦被鬼附身，那么就是遭到大麻煩，不死也得大病一場。

我不是太困，躺在沙發上，一時半會兒怎么都是睡不著覺。

可能不累，又可能跟換了地方有關。

我翻了一個身，趴在沙發上，瞧了一眼堂屋，發現爺爺還在忙活著啥。

一時半會兒，我沒出聲，就那樣看著爺爺忙活。

爺爺，不知道從哪里拿過來一塑料袋的土灰，也許是回家取墨斗時，順便捎來的。總之，瞧著像是從我們家燒火做飯的鍋底下掏出來的柴火灰？

我瞇縫著眼瞅了一會兒，越瞅越感覺沒瞧錯，就是燒火做飯的鍋底灰！

只是有些納悶，爺爺弄這些柴火灰干啥？

在我的注視下，爺爺將這些柴火灰，從堂屋門口由外向內的撒，撒的很是整齊，就想是放在篩子里面篩的似的，滿地均勻。

這一手，估摸著沒個十來年，根本就練不成。

說來，我也是頭次見。

我趴在沙發上，忍不住小聲問道：“爺爺，你在干啥？怎么整來這么多鍋底灰？”

這個時候，爺爺已經撒完，他搓了搓手往東廂房看了我一眼，皺眉道：“怎么還不睡覺？”

“爺爺，我睡不著，你告訴我撒鍋底灰干啥后，估計我聽著聽著就能睡著了。”

“好吧。”

爺爺有些無奈，坐在外面凳子上，翹著二郎腿點了一袋老旱煙，吧唧吧唧的抽了幾口，這才道：“白天的時候，爺爺就跟你說過，今天是頭七，而現在就是回魂夜。”

“嗯。”我應了聲道。

在前面，爺爺的確是這樣說的，可這些跟撒柴火灰有啥關系？

“逝者的鬼魂，在第七天的回魂夜，就會回到家里頭看最后一眼。”

“當然，逝者回來的方式也不同。”

“比如，有的是騎著雄雞回來的，會在鋪滿灰的地面上留下雞腳印。還有的，則是變成飛蟲類，比如甲蟲，或者是飛蛾等。”

“還有的，則是直接以魂體回來，但都有鬼差或者是牛頭馬面押送來以及押送回，在天亮前都得離開，不得怠慢，否則就會被鬼差強行帶走！”

爺爺的解釋，讓我一知半解。

我疑惑的問：“爺爺，雄雞是什么？還有，鬼魂以魂體回來，會不會在地上留下腳印？”

“幾乎任何動物，都有雌雄之別，雄雞自然就是公雞，大公雞了。”

爺爺抽了兩口，望著撒滿地的柴火灰，低聲道：“逝者以魂體回來，一旦進屋，必然會在灰上留下腳印，甚至有時候還能聽到類似沙沙的輕微腳步聲。”

“這就是，爺爺為什么要撒柴火灰的緣故。”

聽到這里，我才徹底明白，原來尋常燒火做飯剩下的柴火灰還有這一層妙用？真是神了！

一想到這里，我又琢磨到其它的東西，又問道：“爺爺，你能看見死人的鬼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