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們這邊的習俗，絕戶的白事，基本沒人會上門，只因絕戶的死者，怨氣很大，誰都不愿趟這次渾水。

要不然，來的時候村子里也不會家家戶戶閉門，街上清冷一片，沒有人。

何村長給爺爺添了一些茶水說，那些紙扎和人手等事沒問題，一切都包在他身上。

又說，絕戶的一家之主叫宋建國，村里除了宋姓的大戶，還有兩三個外姓的小戶。

至于死者的親戚朋友，都已經聯系過了，那些人會根據情況斟酌，做出決定會不會來。

爺爺頷首點頭，顯得比較滿意。

在農村，通知死者親戚朋友，是一種禮儀，一種基本的做人禮貌。

爺爺端著茶杯低頭喝茶。

突然，爺爺抬起頭，一臉嚴肅的盯向何村長。

何村長嚇了一跳，急忙客氣的笑問爺爺，劉半仙，您老還有啥需求？請吩咐！

爺爺點了點頭，問何村長，先前讓他準備的六口棺材，都已經準備好了沒有？

何村長一拍胸膛說，已經準備好了，今天就有人會送到村子。

聽到棺材，我明顯看到何村長松了口氣，就好像怕啥事抖出來？

當然，又或許是我多想了。

這個時候，有人在大隊外面喊起來，喊的是棺材到了！

聽到棺材到了，村大隊的人都是一驚。

爺爺沖何村長，頷首點頭道：不錯，你何村長辦事效率就是高，走，咱們出去都瞧一瞧吧。

爺爺一發話，何村長急忙招呼人，迎著爺爺到外面去。

我跟在爺爺身后。

我們一出來，就看到大隊門口的路上，停著兩輛淺藍色的平板運輸車。

每輛車上，各自捆綁載著三口棺材。

兩輛車，加起來載著的，剛好六口棺材。

棺材挺新的，染著一層黑漆，像是剛做出來的不久，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子油漆的刺鼻味。

何村長，對我爺爺賠笑，道：劉半仙您老先在村大隊喝著茶歇著教，我這就去將棺材卸到死者家里頭。

爺爺一聽，抬起胳膊罷手道：不喝茶了，剛好要去死者家里頭，你何村長就在前面帶路吧。

聞言，何村長急忙點頭哈腰稱是。

何村長招呼人爬上運輸車，指揮司機開車到死者家門口卸棺。

我趕著小毛驢拉著爺爺跟在后面。

雖說，我們的出行工具是毛驢加排車，但硬著讓爺爺歪著身子，翹著二郎腿，手里拿著一方羅盤，坐出奔馳寶馬的感覺。

這點，連我都是豎起大拇指。

跟到死者家門口，我將驢車停在旁邊雜草處，讓毛驢吃草，也不用栓繩，擔心會跑走。

因為在卸棺材，我跟和爺爺就等了一會兒。

運輸車司機，都是會開車，更會卸棺材，往車邊架上兩根粗木棒，用繩索加上滑輪栓拉著棺材，就直接將幾百斤的棺材，從一米高的運輸車上，一口口卸下來，抬放到死者家的院子里。

可以說是到家卸貨一條龍，服務的極為周到。

當然，這些也得花錢。

這不，我在旁邊就看到何村長掏出一沓票子，數了好幾張交給司機，就讓其趕快離開了。

“哎吆，劉半仙讓您等急了，真是抱歉，您老請里面走！”

何村長帶著幾個人，過來迎著爺爺，進入死者家。

爺爺他們走在前面，我拿著一個包袱，則是跟在最后頭。

一進門，就看到六口刷著黑漆的棺材，橫放陳列在院子里。

在經過院子時，我不小心觸碰到其中一口棺材，碰到棺材的手指尖，瞬間如觸電般麻木。

我心中一驚，急忙縮回手。

“小宇！”爺爺在堂屋里，沖我一陣吆喝。

來了！我急忙應了一聲，對剛才的事，也沒太去多想啥。

本來，爺爺給我起名叫劉狗蛋，我大了嫌棄土，在十五歲這年，就讓爺爺在戶口本上改成劉小宇。

可有時候，爺爺還是會順嘴叫成狗蛋，會讓我一陣抓狂。

爺爺他們，在堂屋里等著。

我一進門，爺爺就低聲說，拿東西。

爺爺接趟活，都要帶些東西到死者家。這些東西，來來回回就是那么老幾件。

老幾件，包括噙口錢、絆腳繩、蓋臉紙和長明燈等東西。

這幾件東西，并不值錢，但卻是一家兩口人吃飯的本錢。

我和爺爺很是默契，跟著出來，也不是那么一兩次了。

對爺爺這行，都很熟悉了。

爺爺讓我拿東西，我知道先拿那件，又會用上什么？

噙口錢，是首要的，老百姓俗稱銅錢。

死一個人，就需要一個銅錢，死六個人自然需要六個銅錢。

我從包袱里拿出來準備好的六個銹跡斑駁的銅錢，遞給爺爺。

爺爺伸手接過去。

噙口錢，就是放在死者嘴里，讓其含著。此舉為，口中含寶，寓吉祥之意。

爺爺先是沖死者鞠躬三次，然后彎下腰給死者嘴里放噙口錢，我則是在旁打下手，爺爺要什么，我就給他遞什么。

趁此閑工夫，我也看清楚死者一家六口人，都是臉色僵硬無血的躺在拍子上。

拍子，擱在鄉下就是用高粱桿和稻草扎成的厚墊子。

一般拍子，都會用磚石隔離地面二十公分，確保尸體不落地，接觸到地底涌上來的地氣。

給死者含噙口錢，爺爺極為嫻熟，一手捏開死者的嘴，另外一只手放進去一枚銅錢，然后再將死者的發紫的嘴合并上，就直接搞定了。

以前，我也想幫爺爺做這些事兒，但都被爺爺一口拒絕，說我還小，不能觸碰尸體。

我想，這就像是我們農村里，男人不結婚不能吃魚籽，不能吃兔子頭一樣的道理吧？

歸根到底，一個習俗問題。

放完噙口錢，爺爺又伸出手問我要絆腳繩。

我急忙將準備好的六條絆腳繩遞上去。

絆腳繩，就是一根紅色的粗麻繩。人死后停尸拍子上，要用絆腳繩困住死者雙腳，以免詐尸。

一般情況來說，這種概率比較低，但運氣不好的話，就會攤上。

一旦詐尸，那么就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搞不好，還會死人。

捆好絆腳繩，然后是蓋臉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