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重逢

手機響的時候，我還在進行著深度睡眠，以至于當熟悉的大提琴曲傳入耳內時，大腦給的指令是幻聽。可架不住一陣狂轟亂炸，我還是半夢半醒地接聽了電話。“顧小白，顧大作家，你總算是接電話了。你的書完稿了沒？我們都快一個月沒在一起好好吃飯逛街了。”我一聽見手機那端有人在詢問我書完稿了沒，就下意識地以為這是出版社的責編在跟我說話，我立即機械式地回答道：“書基本已完稿，只剩一些細節還需要修改。”“修改你個頭！你趕快給我滾出來，我就在平時我們常去的日料店里等你”我還沒來得及有所回應，對方便收了線。我撂下手機，把頭埋進被子里蒙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剛剛是閨蜜許真的電話，憶起她在電話里的口氣，我不禁打了個激靈，瞬時清醒了不少。我趕忙起身洗漱，匆匆奔向了日料店。

“你可算是來了，你要再不來，我就該餓暈了。”許真邊說邊替我倒了杯橙汁，“來，補充點維C，瞧你的熊貓眼。”我伸手接過橙汁，笑著說：“我每次都說不熬夜，可總管不住自己，寫東西的時候根本記不住時間。”許真沖我豎起了大拇指，“以后你們文學界要是評個勞動獎什么的，我一定提名你。”我握住許真的手，十分認真地回道：“麻煩你把這話跟我的責編說一遍，讓她知道我可不是什么萬年拖稿王。”

二人正在說笑間，我忽然聽見不遠處有人叫我的名字，“顧西泠”。我抬頭看去，見那人竟是喬尚，我頗感意外，剛想站起身來向他打招呼時，他卻沖我神秘一笑，而后轉過頭朝后看了看，我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見到來人時，我頓時就愣在了座位上，頃刻間仿佛連世界都安靜了下來，我只聽見自己的心在胸腔內咚咚作響。盡管六年未見了，但那人的眉梢眼角卻還是熟悉的模樣，只是膚色略黑了些，六月初的天氣里，他著一件淺藍色白領襯衫，簡潔的好看。一瞬間的失神，我快速穩了穩情緒，朝那人說道：“是薄羽宸吧，好久不見。”薄羽宸的面色始終淡淡的，見我打招呼，他也只是向我點了點頭，便側身向餐廳內部走去。喬尚見狀，立即走到我身邊說道：“我剛從美國回來，羽宸現下也回C城發展了。過幾天我們想搞個同學聚會，你可一定得來參加啊。”我笑著點了點頭。“對了，你的電話號碼是多少？”喬尚問著掏出手機遞給了我，我心知躲不過去，便應承著給了號碼。

喬尚走后，許真立刻笑著問道：“什么情況啊這是？”我搖頭，坦然地答道：“沒情況，就是兩個高中同學，我們畢業后就沒怎么聯系了，剛剛這不是恰巧遇見了嗎？”許真“嘖嘖”了幾聲，“要不說人比人得死呢。你看你這些個高中同學，盡是些帥哥哥，再想想我們班，簡直是天壤之別啊！”我好笑，“你這話怎么不在霍儉和石幼旭面前說呢？可惜就我聽見了。”許真伸手點了點我的鼻頭，“你說說你，身邊好資源一抓一大把，怎么就單身二十二年了呢？”我朝許真吐了吐舌頭，“我是單身狗，我驕傲。”

許真和我是大學校友，因為二人同是C城人，所以很自然的就玩在了一起。在S城念完大學后，我選擇了回C城工作，許真也同樣回了C城，所以我們兩個還是繼續膩在了一起。畢業后回C城發展的同學不少，但我不是個特別愛社交的人，做的又是自由撰稿人這種相對獨立的活，所以我在C城也只是和關系一直密切的霍儉與石幼旭常常聯系。我的生活波瀾不驚，卻也豐富多彩，只是在今日之前，我從未料到自己還能再遇見喬尚和薄羽宸。

一頓飯吃得我有些恍惚，不知是因我熬夜還沒睡醒，還是因我遇見舊友而憶起了從前。

“顧西泠，你是傻瓜嗎？這么簡單的題你也會錯？”

“你昨天是不是又熬夜寫小說了？”

“成吧，成吧，看在你這么有誠意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你了。”

……

……

（一）聚會（1）

霍儉自公安大學畢業后，便在C城當了警察。我從高中開始就一直很想學習一些防身術，以備不時只需，所以我就常常同霍儉一起去健身房鍛煉身體，順便向他討教一些警察常用的擒拿術。

“你知道喬尚回國了嗎？”我一邊慢跑一邊問霍儉。“知道了，他前幾天給我打電話，說是已經脫離美帝，要回國繼續做共產主義接班人了。他也聯系你了？”霍儉問我，我沖他點點頭，將前幾日遇見喬尚的事說了一遍，只是沒提起也遇見了薄羽宸。“那聚會你去嗎？其實大家在一塊玩玩也挺好的，都這么長時間沒見了，特別這次聯合中學成立一百周年，我估計會有不少同學前去慶祝。”霍儉試圖勸我和他一起去參加同學聚會，我聽見他的話，心內暗想，此次聚會薄羽宸可會前去？可我立即又反應過來，搖頭失笑，薄羽宸去不去和我有什么關系？我去不去又同他何干呢？

我終究還是決定去參加聚會了，是因為實在架不住喬尚的電話轟炸，他還是那個性子，整日里嘻嘻哈哈的，這讓我不禁產生了錯覺，好像我們還在念高中似的，那些曾被我放進匣子里刻意遺忘的歲月，仿佛已經被人找到，只待一把合適的鑰匙打開它，記憶便會被重新喚醒。

六月的天氣還不算熱，但要站在日頭下曬著，也還是不太好受的。好在這天天公作美，是個陰天，又是周末，所以大家決定下午先在聯合中學門口集合，一起游完校園后，晚上就在校外的小餐館里敘敘舊。

得知我也去聚會，石幼旭特地來接我一塊前去，“不容易啊，還是喬尚臉皮夠厚，叫得動你。”喬尚和石幼旭在上學時期號稱“黑白雙煞”，兩人同是家境頗好，又玩得來，所以就經常一起闖禍，是當年老師們最為頭疼的對象。喬尚當初沒有參加高考，而是直接去美國念了大學，現下回國后就在自家的公司上班，石幼旭上了個三流大學，現下也在幫家里打理酒店生意。

“還真是好多人啊，看來今天不光是我們班聚會。”我看著聯合中學校門口外略顯擁擠的人群，感嘆道。“聯合中學是老校了，好多C城的人都是從這里畢業的，今天是它一百歲的生日，自然是好多人來懷舊了。”石幼旭走在我身邊，將我護在內側，盡量不讓我被擠到。“對了，你媽今日可會來？老校長了。”我問石幼旭，他沖我點頭，“當然來啊，他們這些學校職工晚上還要放煙花聚餐呢。”石幼旭的母親當年是聯合中學的校長，這兩年雖然已經內退，但她仍然心系學校，常常還是會回學校幫忙處理些事務。

二人說話間就來到了校門口。同學們一見石幼旭便紛紛開口問道：“你媽現下還是校長嗎？今天她在不在學校？我們不然去看看她？”石幼旭苦笑道：“看來我媽比我受歡迎多了，這一見面，都沒人問我好不好，盡打聽我媽的事了。”“誰不知道你石大魔王現下是C城知名酒店的老板，還用得著我們來問你好不好？”一同學調侃道，大家聽罷，紛紛贊同，“可不是，石大魔王變身霸道總裁了，我們只恨當初沒早下手啊！”石幼旭立即接話，“現在下手也不遲啊，我這還落著單呢。”

幾句玩笑后，眾人又開始把目光注意到了我身上。“顧西泠，好長時間不見了！”“你都沒什么變化，還是一副嫩的能掐出水來的樣子。老天還真是不公平。”“你怎么老不來參加聚會，是不是把老同學們都給忘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像是要把我這六年來所有的事情都問個遍。我笑著一一回答道：“我在S城念完大學后，就回了C城。我懶得厲害，所以現下就是個碼字的，說好聽點就叫做自由撰稿人。”“你上學那會就拿過那么多的作文獎，又常常投稿，沒想到你還真把寫作當職業了。”同學甲憶起了我們當初上學的時候，“那你現下的筆名叫什么啊？我以前就挺喜歡看你寫的小說的，可惜畢業后就沒機會再看了。”“她還能叫什么，知道自己是個傻瓜，所以就叫顧小白唄。”霍儉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了校門口。“是那個當紅作者顧小白嗎？我可是很喜歡看她的書呢，原來竟是老同學寫的。”同學乙走到我面前，一臉欣喜地看著我，我向她莞爾道：“我就寫了幾個故事，算不上當紅，你要喜歡，改天我送你幾本書可好？”“那也送我幾本吧，讓我冒充一下讀書人。”喬尚此時也走到了我身邊，我看了看他，說道：“海歸還要我送書？你不是該為我花些美刀，沖沖銷量，帶我走向國際嗎？”喬尚聽罷，掏出錢包打開給我看，“有見過比臉還干凈的錢包嗎？”我，霍儉還有石幼旭見他如此，異口同聲地回了句：“少來，你以為我們不知道老美喜歡刷卡嗎？”

這樣相互調侃著，氛圍越來越熱絡。我看了看人群，并未發現有薄羽宸的身影，想來他今日是不來了，心內說不上是什么感受。正當大家要進學校參觀時，一個抱歉的聲音響了起來，“不好意思，我來晚了。”薄羽宸的到來又引起了大家的熱議，“薄羽宸，遲到了可是要罰酒的。”“今天還真是，多少年沒見的老同學，一個個都被炸了出來。”

霍儉一見到來人是薄羽宸，就立即湊到我身邊，小聲對我說道：“你知道他今天會來嗎？”我沒有應話。霍儉笑了笑，開口問薄羽宸：“羽宸現下在做什么？”“我大學畢業后先是去了B城工作，現下打算回C城自己弄個公司，做點事情。”薄羽宸面上帶著微笑，簡單的交待了自己的近況。“羽宸想回來弄個互聯網公司，他本來也是計算機系的，算是老本行了。”喬尚補充著說了句。“你怎么樣？我聽喬尚說，你現下是警察，果然班長還是喜歡為人民服務啊。”薄羽宸接著說道。霍儉笑著擺擺手，“其實有人說我更適合做居委會大媽的工作。”眾人皆笑，喬尚指了指我，“不用想，這話一定是顧西泠說的。”我斜睨了喬尚一眼，“你憑什么說，這話是我說的？”喬尚一臉認真地回道：“因為你說話，總是一針見血，簡單粗暴。”此話一出，我分明感覺到霍儉和石幼旭眼中的贊同之色，他們幾個與我相處甚密，知我脾性甚深。我撇撇嘴，不置可否，眼睛卻不受控制地看向薄羽宸，他是否也是這樣覺得呢？畢竟在這些人中，我曾與他的關系最為密切。然而薄羽宸此時卻在與另一個同學說話，他背對著我，似乎什么也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