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方治理評論(2019年第2期·總第2期)
- 陳進華主編
- 4字
- 2022-04-02 17:07:48
本刊特稿
論風險社會中的風險認知問題[1]
張康之[2]
摘要:在人類進入21世紀的時候,“風險社會”的概念也流行了起來,它意味著人類社會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即表現出風險社會的特征。在風險社會中,矛盾發生了轉移,在風險面前,人類成了命運共同體。盡管人與人、人與社會等諸多方面的矛盾依然存在,但其在位序上,則降低到了人與社會風險的矛盾之下。風險社會中的風險是針對每一個人的風險,人在風險面前是平等的,人類歷史上曾經出現的一切特權,都被風險抹殺了。所以,在風險社會中,為了謀求人的共生共在,首要的任務就是確立起風險意識。在風險社會中開展行動需要得到科學的支持,因為科學是風險認知的重要途徑。但是,人類在工業社會中建構起來的科學卻不能承擔起風險認知的功能,因而,需要重建適應在風險社會中指導行動的科學。風險社會中的科學是行動者的科學,具有包容性和非壟斷性,是將社會價值融入真理探求中的科學。
關鍵詞:風險社會;風險認知;風險意識;科學
之所以德國學者烏爾里希·貝克提出了“風險社會”的概念后其立即就得到了人們的廣泛接受,是因為人們都感受到人類已經走進了這樣一種狀態,那就是,風險布滿各處,而且這是一個人人都能感受到的經驗事實。不僅如此,社會風險的增長也是人們能夠明顯地感受到的。應當說,風險是一直與人類相伴隨的,但是,今天我們所遭遇的風險與人類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時期都不同。在今天,人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似乎處處存在風險,風險已經成為我們這個社會的基本特征之一,所以,可以將我們的社會命名為“風險社會”。的確,今天的人類確定無疑地處在一個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的狀態中,各種各樣的新問題層出不窮地涌現出來,不僅對人類各種各樣的美好理想構成了沉重打擊,也對人的生存構成了挑戰,讓人感受到了無盡的風險和頻發的危機事件帶給我們的壓力。
在風險社會中,“全球的威脅背景——從氣候災難到人口過剩,從世界范圍的恐怖主義到養老金的籌資黑洞——不再僅是每位個人,或者在一目了然的共同體中所能了解,相反,它以介質反饋的同時性成為我們共同經歷的當下”(呂迪格爾·薩弗蘭斯基,2018:102)。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需要努力去處理好每一個顯現出來的現實任務,需要解決好那些已浮出水面的問題,但我們更應意識到,社會中還存在許多我們尚未察覺或無法弄清的對人類的存在威脅更大的問題。我們無法去把那些問題當作個別的單個問題對待,而是需要確立起一種總體觀。就“風險社會”這個概念來看,其意味著一種風險意義上的總體性觀念。也就是說,風險不是個別現象,而是我們這個社會所具有的一種總體性特征。在風險社會中,人的共生共在的問題凸顯了出來,因而,需要我們通過應對風險的行動去獲得人的共生共在的機遇,即要求我們必須帶著人的共生共在的追求去開展每一項行動。為了人的共生共在去開展行動,尋求風險社會中的生存和生活方式,首先就會涉及風險認知的問題。它意味著人類在工業社會中所形成的認知模式需要得到改變,即需要根據風險社會的現實以及這種條件下的行動需求去重建認知模式。其中,對風險的認知則是首要的問題。
一 作為風險認知前提的風險意識
在始于2020年初的一場全球性的大瘟疫中,中國率先在“抗疫”中采取了非常嚴厲的措施去阻斷病毒的傳播。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判斷,中國為世界“抗疫”行動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即可以在瘟疫流行之前就采取行動,從而將損失降到最低。然而,實際情況并未如世界衛生組織所料,許多國家將這一“寶貴時間”浪費掉了。為什么在這場關涉無數人生命的瘟疫面前會發生如此令人痛心的事?顯然,與風險意識的缺乏相關。不難想象,在今天這樣一個社會加速化的時代,每一個國家都有大量的常規事務,有既定的發展重心和發展目標,在風險的威脅尚未成為事實的情況下,沒有風險意識的支持,是不可能采取應對和防范風險的行動的。由此可見,在風險社會中,沒有風險意識,就有可能陷入災難的泥淖之中。
人與世界的關系,在某種意義上首先是反映在人的意識之中的。沒有進入人的意識之中的,即沒有意識到的世界,是不構成認識對象的,更不會成為實踐的對象,也不會作用于或轉化為與人相關的各種關系。意識對于認識和實踐以及社會存在的先在性是毋庸置疑的。社會存在中的許多因素,甚至是由人的意識形塑出來的。比如,人們的財產占有狀況并不決定他屬于哪個階級,只有當他意識到自己的財產占有狀況,才會為自己做出屬于哪個階級的定位。在批駁“經濟決定論”的過程中,盧卡奇就表達了這個觀點。盧卡奇認為,正是階級意識構成了階級和使一定的人群成為階級的前提,并有可能產生共同行動。也就是說,根據盧卡奇的意見,“階級意識”才是階級成為現實的謎底,如果財產占有的情況沒有轉化為階級意識的話,就不可能出現有現實意義的階級,更不可能有階級行動。
的確如此,人類自從出現了財產占有上的分化之后,也就出現了財產占有上的差異。然而,雖然在表面上看來這種差異也使人們分化成了不同的階級,但那并不是具有現實性的階級,是不能帶來階級的共同行動的,只有在人們擁有了階級意識之后,才會有現實的和自覺的階級。所以,如果沒有《共產黨宣言》以及整個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武裝,無產階級也就不可能是一個具有現實性的階級,更不用說提出推翻資產階級統治的目標了。這就是工業社會階級分化條件下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事實上,就工業社會來看,階級意識是滲透和貫穿于政治以及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的,特別是在政治以及社會治理中,不管在宣示的意義上是如何表述的,在實際運行中,幾乎所有安排都是圍繞階級展開的。可是,當人類走進風險社會的時候,在各種意識的排序上,也許處于最高位的應是風險意識。如果人們擁有風險意識,那么,就會看到人類是一個命運共同體。如果沒有風險意識,不僅不會認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判斷,反而會采取有違于人類共同命運的行動。
我們應當看到,風險社會的到來,使矛盾發生了轉移。貝克認為,在從工業社會的矛盾狀態解放出來的過程中,我們的社會也呈現出風險社會的特征。“工業社會的概念建立在一種矛盾之上,這種矛盾存在于現代性的普遍原則——公民權利、平等、功能分化、論證方法和懷疑論——和其制度的特殊結構之間,在其制度中,這些原理只能在一種部分的、部門的和有選擇的基礎之上得到實現。由此產生的后果是,工業社會通過其體制而使自身變得不穩定。連續性成為了非連續性的‘原因’。人們從工業時代的確定性和生活模式中解放了出來——正如他們在宗教改革期間從教會的束縛中‘解放’出來而進入社會一樣。由此所產生的震動構成了風險社會的另一面?!保鯛柪锵!へ惪?,2004:9)其實,人類歷史上的每一次社會轉型過程,都會有風險相伴。而且,如吉登斯所說,“現代性總是涉及風險觀念”(安東尼·吉登斯,2001:22)。但是,在整個工業社會中,甚至在整個人類歷史上,風險問題都是具體的,是相對于具體的個人、群體、地域而言的,而全球化時代的風險則是廣泛的和普遍的。也就是說,在歷史上,絕大多數風險是個人或者群體或者地域的風險,因而,并不構成風險社會。然而,在全球化、后工業化運動中,人類遭遇的風險更多地具有普遍性。從表現上看,風險來源更為多樣,風險分布面也更廣,以至于我們所感受到的是一個全面性的風險社會,也就是風險總體性意義上的社會。這也就是貝克使用“風險社會”一詞的原因。所以,全球化時代也是風險社會的時代。而且,人類歷史也自這個時期開始走上風險社會的行進道路,不可能再回到沒有風險或只有具體性風險的時代了。風險的實質就是社會的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或者說,是社會的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的表現方式。
貝克認為,“全球化趨勢帶來不具體的普遍性的苦痛”。因為全球化,風險不再被局限于地域之內,從而有了“飛去來器效應”?!澳切┥a風險或從中得益的人遲早會受到風險的報應。風險在它的擴散中展示了一種社會性的‘飛去來器效應’,即使是富裕和有權勢的人也不會逃脫它們。”(烏爾里希·貝克,2004:39)“在現代化風險的屋檐之下,罪魁禍首與受害者遲早會同一起來……它不再承認富裕與貧窮、黑人與白人、北方與南方或者東方與西方的區別。”(烏爾里?!へ惪?,2004:40)“伴隨著風險的全球化,一種社會動力開始發揮作用,它不能再包含在階級的范疇里并通過它加以理解?!保鯛柪锵!へ惪?,2004:43)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啟蒙思想家為我們確立的人人平等的社會目標卻在風險社會中實現了。不是在民族國家的邊界內,而是在全球的范圍中,平等地面對風險,而不是財富、權利等。正是工業社會中的競爭文化,讓人們“在市場機會的爭奪中,超出了意識形態的教條論爭,所有的人都追尋一種‘燒焦的地球’的政策去反對另外所有的人——伴隨著轟動的卻不能持久的成功”(烏爾里希·貝克,2004:41)。結果,人類被領進了風險社會,讓每一個人,不管是什么國家、什么人種、什么階級,都平等地站立在風險面前。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人們還耽于舊的文化觀念和思想意識之中,還在利益爭奪中去做損人利己之事,就會在加重他人的風險的同時也把自己置于更為深重的風險之中。所以,在風險社會中,需要人們獲得和擁有風險意識,并在一切必要的時刻讓風險意識超越于其他意識之上。
從風險社會產生的歷史軌跡來看,正是人類在不知不覺中造就了風險社會。然而,當已經置身于風險社會中時,人們往往又本能地表現出對穩定和安全的追求。從實際表現來看,“對安全性的承諾隨著風險和破壞的增長而增長,并且這種承諾必須對警覺和批判性的公眾通過表面的或實質的對技術—經濟發展的介入而不斷地重申”(烏爾里?!へ惪耍?004:16)。之所以世界各國的視線都被政治家們引向了對經濟發展的關注,是因為經濟發展的理由讓其他一切都退居到保障性的地位。比如,為了經濟發展而要求社會穩定,努力去防止和制止一切對安全形成威脅的可能性。如果有人指出了某種風險正在對人以及社會形成威脅,往往得到的不是讓人們警覺起來準備應對風險,反而是對這個指出了威脅的人發動火力,對其進行攻擊和制裁。另一種慣常使用的政治操作方式就是通過制造某個風險去回避真實的風險。如果說不同的國家在交往中制造了經濟競爭風險,比如打一場貿易戰,那無非是一種制造可控的風險并用以去掩蓋那些不可控風險的做法。同樣,技術進步不僅促進了生產力的發展,讓人們享受到技術進步帶來的生活和工作等各個方面的福利,而且也具有了意識形態的功能,讓人們深信技術已經具有了化解任何風險的能力。但是,這樣做也許會起到麻痹作用,即讓人們一時忘卻真正的風險和威脅。然而,紙總是包不住火的,真正的風險并不會因為人們對它的無視而消失,而且必將以危機事件的形式造訪人類。
貝克揭示了風險社會中的政治是如何把指出危險的人當作替罪羊的現實,他說,“對風險來說,通過解釋來轉移被激起的不安全感和恐懼,比起饑餓和貧困來說是要容易得多。在這里發生的事情不用在這里克服,而可以轉移到另外某個方向去尋求并找到象征性的地方、人和東西來克服恐懼。那么,在風險意識中就尤其可能出現并且需要被錯置的思想和行動,或者被錯置的社會沖突。在這個意義上,準確地說,當危險伴隨著政治無為而增長的時候,風險社會就包含著一種固有的成為替罪羊社會(scapegoat society)的傾向:突然間不是危險,而是那些指出危險的人造成了普遍的不安”(烏爾里?!へ惪耍?004:91)。當然,在風險社會中,人們可能在心理上更加感受到了穩定的意義。但是,如果將此作為麻痹自我的安慰劑的話,不僅不能避免危險,反而會遭遇更多的危險。不過,無論如何,對于指出危險的人來說,即便是屬于誤報,也應予以充分的寬容。我們不應苛責指出危險的人,而是應當隨時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危險。只有這樣,才能說我們擁有了風險意識,才能夠在風險社會中獲得更多的避免危險的機會,也才能應對隨時有可能造訪的危險,至少不會在突然襲來的危險面前變得手足無措。
貝克意識到,風險社會應當有不同于工業社會的生存策略。“在舊的工業社會中生存,與物質貧困的斗爭和規避社會蕭條的能力是必要的。這是以‘階級團結’為集體目標和以教育行為和職業安排為個體目標的行動和思考的焦點。在風險社會中,另外的能力變得極為重要。在這里,預期和承受風險的能力,以及在個人生涯中和政治上處置危險的能力,擁有了重要的意義?!保鯛柪锵!へ惪?,2004:91~92)風險社會與工業社會的不同是顯而易見的。如我們已經指出的,雖然工業社會中也有風險,但那種風險不是總體性的,不是每一個人都必然遭遇到的,而在風險社會中,風險是平等地加予每一個人的,差別只是是否遭遇了危險。風險社會意味著人類的命運如此密切地關聯在一起,每個人的生存都是建立在人的共生共在的前提之下的,只有為了人的共生共在去開展行動,才能使自己獲得更多的生存機會。為了做到這一點,根據貝克的看法,首要的任務是確立起風險意識,甚至造就出風險社會特有的政治?!霸谀睦铿F代化風險被‘承認’……在哪里風險就發展出一種難以置信的政治動力?!保鯛柪锵!へ惪?,2004:93)這種政治就是對風險的認識和處置,它原先并不屬于政治的范疇,而是更多地被作為技術方面的事情看待的。但是,當風險超越了利益而成為最為普遍性的社會現實時,原先主要處理利益關系的政治也需要從對利益的關注中超脫出來。
風險政治是風險的政治化,也是處置風險的工具,還是人們在風險社會中的一種社會生活方式。人們在這種政治生活和活動中,始終擁有風險意識。也許在一個很長的時期內,利益問題仍然會成為個人、群體、階級等所關注的問題,但政治的功能應當轉移到形塑全社會的風險意識方面。只有這樣,政治才算發揮了其應有的作用。由于風險不僅意味著相對于個人、群體等的危機,而且也有可能意味著整個人類的災難,風險使人類成為命運共同體,以至于這個社會如貝克所說,所有的行動都有了超出革命的政治意義?!帮L險社會不是一個革命性的社會,而是災難性的社會?!保鯛柪锵!へ惪?,2004:95)人反對人的歷史應當改寫為人類共克時艱的行動。當然,我們也需要指出,雖然風險社會中不再有革命性的行動,但從工業社會的政治模式中走出來,轉化為一種新型的政治模式,顯然是一種革命性的變化。
二 作為風險認知手段的科學
在風險社會到來后,如果人們還未形成風險意識的話,那是非常危險的。這是因為,風險社會不同于以往的是,可以消弭和抑制風險的社會運行慣性以及系統中的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因素都不再發揮作用,任何一種哪怕微不可察的風險,都有可能衍化成危機事件。就如貝克所說,“風險即使是很微小的可能性也具有其威脅性的后果。如果對風險的認識基于‘不明確的’信息狀況而被否認了,這就意味著必然的反作用被忽略了而危險在增加”(烏爾里?!へ惪?,2004:73)。在這種情況下,寄望于科學也可能是會令人失望的。因為,“參照科學精確性的標準,可能被判定為風險的范圍被減到最小,結果科學的特許暗中在允許風險的增加。坦率地說:堅持科學分析的純潔性導致對空氣、食物、水體、土壤、植物、動物和人的污染。我們因而得出一個結論,在嚴格的科學實踐與其助長和容忍的對生活的威脅之間,存在一種隱秘的共謀”(烏爾里希·貝克,2004:73)。在科學權威令人無限崇拜的情況下,將科學說成是風險社會被制造出來的共謀,似乎是對科學的極大不敬。不過,也不能因此而對貝克的這一說法表達反感。那是因為,科學的確存在一種缺陷,那就是,總在具體的事項上確立具體的標準。也許對食品、生活用品及其生產過程和環境等每一個具體的方面進行檢驗的時候,都可以判定其達到了某個嚴格的標準,但將它們放在一個相互影響的系統中去看的話,也許帶來的就是嚴重威脅人的生存的現實。我們可以判定每一個科學家、每一門科學都是理性的,但他(它)們的活動在整體上可能呈現出來的恰恰是非理性的后果,從而把人類推入風險社會之中。當我們置身于風險社會之中的時候,對科學及其理性的傳統認知也許需要調整,我們需要在日常的生活和行動中注入風險意識。無論這種風險意識是理性的還是非理性的,只要適度,就是必要的和有益的。其實,在某種意義上,我們應當超越理性或是非理性的認知傳統,即不在理性或是非理性的角度去看風險意識和做出相應的判斷。
貝克對于科學在風險社會中的表現表達了非常激烈的批評意見,他說,“科學已經成為對人和自然的全球污染的保護者。在這方面,不夸張地說,在很多領域中科學處置風險的方式,在沒有進一步去關注它們的理性歷史聲譽之前,都是在揮霍這種聲譽”(烏爾里?!へ惪耍?004:83)。其實,科學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問題,是因為其背后的思維方式已經不能適應風險社會的要求了。事實上,工業社會的社會治理體系以及文化制約了人們,使人們很難對風險持有一種真正科學的認識和觀念。貝克揭示道,“在對科學的文化批判中,出現了相反的情形,人們最終要求助于他們所反對的東西,即科學理性。很快人們會遇到這樣的規律,只要風險沒有獲得科學的認識,他們就不存在——至少在法律上、醫學上、技術上或科學上不存在,因而它們不需要預防、處置和補償。再多的集體呻吟也不能改變這些,只有科學可以。因而科學判斷對真理的壟斷迫使受害者自己去運用所有科學分析的方法和手段達到他們的要求”(烏爾里?!へ惪?,2004:85~86)。如果說在整個工業社會中科學都是理性的代名詞的話,那么,當人類遭遇了風險社會的時候,科學在所有具體事項和專業領域中的理性都變成了社會意義上的非理性。只是因為科學曾經贏得人們的尊重和信仰而仍然在發揮作用,人們才表現出對科學結論的不懷疑。然而,也恰恰是這一點,對人類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使人類在風險社會中陷得更深了。
顯而易見,科學的發展到了20世紀后期已經不再像此前那樣讓人們看到它所開辟的道路是一片光明,反而帶來了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極后果。而且,越是瞻望前路,越是感到存在更多不可預測的和突然襲來的烏云。貝克說,“科學工作的次級影響的不可計算性必然因為科學的不斷分化而加劇。科學家實際上已經與對他們成果的應用區分開來;他們不可能影響到那個領域;其他人為此負責。結果,科學家不能為他們從分析的角度得出的實際后果負責。盡管人們開始在很多領域說一種共同的語言,但是理論和實踐的距離不是縮短而是增加了,相應地,應用者依靠自己的利益去使用成果的可能性也增加了”(烏爾里?!へ惪?,2004:211)??茖W家并不對自己的研究負責,科學與實踐相脫節,科學家并不決定其研究成果如何應用和應用于什么目的,甚至科學家應當研究什么也不是自己能夠做主的。至于那些有決定權的人,無論是在界定科學家的研究范圍還是在應用其研究成果方面,都是由具體的利益決定的。只要利益能夠得到實現,哪怕讓社會為之付出慘痛代價,其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這種情況表明,科學已經變成了政治和商業,基金會給予什么課題以資助,科學研究成果流向什么地方、為誰所用,都直接地受到政治和商業的控制。在此過程中,科學家也把自己的研究活動當作交換的籌碼,而不是為了人類的福祉去開展科學研究。在科學以及科學研究群體越來越細的分化中,“科學,包括自然科學,變成了資金豐厚且需求論證的消費者的自助商店。個別科學發現的超復雜性給予了消費者在專家群體內和之間對專家進行挑選的機會。僅僅通過選擇包括在顧問圈子中的專家代表就預先決定了政治程序,這是尋常之事。不僅是從業者和政治家可以在不同的專家群體中進行挑選,而且那些群體在學科內部和學科之間也在進行相互的爭斗,而通過這種方式,消費者的自主性增加了”(烏爾里?!へ惪耍?004:214)。由此可見,科學與資本主義的結合本身就是科學的悲劇,也是人類的夢魘。正是這個原因,科學在人類陷入風險社會的過程中扮演了極不光彩的角色。可笑的是,在人類已經步入風險社會的時候,竟然有人發明了“知識資本”的概念,還提出所謂“知本主義”并贏得諸多擁躉。與此不同,貝克提出了建構“反思性科學”的設想。不過,我們認為,這不是科學自身的問題,而是一個社會問題,科學自身并不能擔負起改變自身的任務,而是需要一場社會運動去改變科學的屬性和功能。事實上,從上述我們所引貝克的論述來看,科學其實是受到了政治和商業的控制才扮演了某種反社會的角色。如果希望科學回歸它應有的位置,需要改變的是它受到政治和商業所控制的狀況。這也就是一個還科學以自主性的問題。
面對風險社會,反思性的判斷顯然是,對風險的認知不可能由傳統的任何一門學科做出,相反,“科學理性聲稱能夠客觀地研究風險的危險性的斷言,永久地反駁著自身。這種斷言首先基于不牢靠的猜想性的假設,完全在概率陳述的框架中活動,它的安全診斷嚴格地說,甚至不能被實際發生的事故所反駁……風險的界定是基于數學的概率和社會的利益,特別當它們是帶著技術的可靠性被提出的時候”(烏爾里?!へ惪?,2004:29)。所以,當這種基于數學的實驗科學預測和界定了風險的時候,那其實并不是風險,而真正的風險,卻在它們能夠預測和界定的范圍之外。近代以來的科學所能夠把握的往往是表面意義上的聯系,是在直接性的因果線條中去預測未來的。也就是說,認識和把握住了某些條件,也就知道了結果是什么樣子。然而,引發風險的因素是非常復雜的,許許多多表面看來并無聯系的事物、行為等,也許都在風險的生成中發揮了作用。比如,你住在自己的別墅中,養著自己的寵物,享受著現代化的空調設施,過著富裕的生活,似乎是與他人無關的。如果有人說你的生活與社會相關,你可能會指出你的消費對GDP做出了貢獻。但是,在全球性的食品短缺、溫室效應以及各種各樣的資源危機中,是否也有你的一份“貢獻”呢?對于科學而言,它是絕不可能把你的生活歸入風險源之中的。這就是科學的局限性。
所以,人們可以看到這樣一種奇怪的現象,“社會運動提出的問題都不會得到風險專家的回答,而專家回答的問題也沒有切中要害,不能安撫民眾的焦慮”(烏爾里?!へ惪?,2004:30)。貝克把這種情況說成是科學理性與社會理性的分裂。他認為,面對風險,科學理性與社會理性更應結成同盟,因為它們的相互依賴關系是應對風險的保障。這是因為,“對工業發展風險的科學關懷事實上依賴于社會期望和價值判斷,就像對風險的社會討論和感知依賴于科學的論證……公眾的批評和焦慮主要來自于專家和反專家(counter-expertise)的辯證法。沒有科學論證和對科學論證的科學批判,它們仍舊是乏味的;確實,公眾甚至無法感受到他們批評和擔憂的‘不可見’的對象和事件。這里我們可以修改一條著名的諺語:沒有社會理性的科學理性是空洞的,但沒有科學理性的社會理性是盲目的”(烏爾里希·貝克,2004:30)。
正如米爾斯所說,“當人們珍視某些價值而尚未感到他們受到威脅時,他們會體會到幸福;而當他們感到所珍視的價值確實被威脅時,他們便產生危機感——或是成為個人困擾,或是成為公眾論題。如果所有這些價值似乎都受到了威脅,他們會感到恐慌,感到厄運當頭”(賴特·米爾斯,2016:12)。顯然,在全球化、后工業化的歷史性社會轉型中,許多由人珍視的在工業社會生成的價值受到威脅是必然的,特別是那些基礎性的社會價值正在受到挑戰,肯定會引起人們的恐慌。在所謂風險社會的認知中,是包含著對一些根源于工業社會的傳統價值受到了挑戰和威脅帶來的恐慌之認識的。但是,對于這些原因引發的風險,應當有明確的順應歷史性社會轉型需求的態度。
我們珍視人類文明化進程中創造的一切積極成果,但絕不意味著我們應當把歷史上所創造的一切都當作包袱背負在肩上,而是要基于新的現實和社會發展的要求去做出選擇。工業社會是人類歷史上一個偉大而輝煌的階段,特別是在社會建構以及社會治理上,創造了民主與法治的模式及其價值觀。在全球化、后工業化進程中,顯然有一個如何對待這一遺產的問題。從現實來看,社會的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提出的要求是,不應當把這些在低度復雜性和低度不確定性條件下的創造物原封不動地搬運到后工業社會中去,而是需要做出認真的審視,從中發現那些有益于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社會生活的因素。如果不能秉持這樣一種態度,就會在既有的價值受到挑戰和沖擊的時候感受到威脅。所以,每當我們感受到既有的價值受到挑戰,特別是在我們每一次感受到某些系統性風險的時候,就應當采取更為積極的回應態度,應當在面向未來的維度中去理性地面對威脅,而不是做出感性意義上的抗拒。對工業社會的科學發出疑問和表示懷疑,也會使我們既有的價值觀念受到擾動,但是,當科學在風險社會中表現出無力指導我們的行動的時候,建構適應風險社會中開展行動的科學,則是必須承擔起來的科學重建之任務。
三 在行動中建構風險認知能力
正如貝克所說的,在今天,社會科學的研究不應是“沿著社會研究的經驗路線進行的。倒不如說,它孜孜以求的是另一種抱負:在仍舊占優勢的過去面前,改變正在開始成形的未來”(烏爾里?!へ惪耍?004:2)。因為我們處在一個變革的時代,雖然既有的知識和經驗是我們再出發的前提和重要資源,但是,我們應把視線投向未來,把我們的研究目的放在建構未來之上。事實上,在此過程中,我們更應自覺地繞過那些阻礙著我們遙視未來地平線的山峰,而這些山峰正是在歷史中崛起的。在今天,我們已經明顯地感受到風險社會的襲來,也意識到風險社會是一種嶄新的社會形式,正在從工業社會的輪廓中脫穎而出?;蛘哒f,風險社會是工業社會發展的結果,是人類在工業社會中所創造出來的,也是人類社會發展的一個新的階段。不過,在細節上,風險社會仍然是模糊的。所以,貝克認為,“在獲得清晰的景象之前,無論如何,一種稍遠一些的未來必須進入視野之中”(烏爾里希·貝克,2004:2)??梢韵嘈牛L險社會各個方面的細節都會在時間的綿延中展現出來,而我們只有把視線放在稍遠一些的未來上,才能找準前行的方向。如果我們太多關注當下的風險社會細節,也許就會迷失在未來的征途上。那樣的話,人類所付出的代價將是高昂的。所以,貝克為社會科學研究所提出的要求是,“在這里,不要給自陷危境的文明令人恐怖的全景畫再添加任何東西,這種景象在輿論市場的各個部分都業已被充分描繪”(烏爾里?!へ惪?,2004:2)。從科學發展史來看,在工業社會這個歷史階段中,科學體系的建構一直是在科學的學科分化過程中實現的??茖W的學科分化增強了專業性,但也使整體觀念喪失了。面對風險這樣一種綜合性的、系統性的問題,每一個學科視野所提供的都只是單一的視角,并不能在整體上取得正確的認識。這就是貝克所指出的,“一般而言,各種科學和學科所關心的問題是非常不同的。風險界定的社會影響因而是不依賴于它們的科學合法性的”(烏爾里希·貝克,2004:33)。然而,在進入風險社會后,這種在學科分化中所形成的專業化卻無法在風險界定方面有效地發揮作用。所以,貝克提出建構起可以進行風險批判的反思性科學這樣一個問題。貝克認為,“風險社會潛在地也是一個自我批判的社會。批判的參照點和前提以風險和威脅的形式產生出來。風險批判不是一種規范的價值批判。正是在傳統進而是價值衰落的地方,風險出現了。批判的基礎不是過去的傳統而是未來的威脅”(烏爾里希·貝克,2004:218)。當然,這種批判應當由科學自身做出,但社會價值不可能在此批判中缺位。這就意味著,科學研究者必須擁有社會價值,并將這種價值貫穿于他的整個研究過程中,是在研究過程中隨時進行批判的。這種批判本身,就是科學研究者自主性的體現。毋寧說風險就是科學研究者所應擁有的價值,這種價值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個社會中的價值,卻是風險社會中最為重要的價值。風險價值是以風險理念、風險意識的形式出現的,有了這種意識,也就能夠轉化為一種風險感知能力,并在一切行動中都努力去把握風險的可能性。一旦在科學活動中將風險價值貫穿于始終,去做出這種只有在風險社會中才有的價值批判,就能夠最大限度地防范、化解或消除風險。
我們承認,人類的幾乎一切行動中都包含著知識、智慧、信念和信心。近代以來,為人的行動提供指導的,主要集中在知識方面??茖W所提供的就是知識,因為科學就是專門致力于知識生產的社會活動。當然,在對知識進行分解的時候,科學還援用了其他概念來指稱不同類別的知識,表現對其他領域的文化和觀念的承認或應用。但是,總體看來,科學是狹隘的,在僅僅關乎知識的時候,往往把智慧、信念和信心等都排斥在科學研究之外。古代哲學曾宣稱關注人的智慧,而到了近代,在認識論的基本框架搭建起來以后,它已經不再擁有去理解智慧、關注智慧的雄心壯志。這個時代,被稱作哲學的東西,也無非是科學范式中的部分填充物。也許所有這些概由培根所誤導,但是,我們今天必須接受這個現實。同時,我們必須認識到,在科學失去了指導人們在風險社會中開展行動的功能時,甚至妨礙了我們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的行動時,我們就需要做出選擇。其中,終結這個作為現實的想象,即突破這個僅僅關注知識的科學范式,代之以能夠同時包容人類智慧、信念和信心的科學。
奈特的研究發現實際上也是我們每個人都經歷過的,只不過當我們的思想被某種錯誤的科學理念征服后,其往往表現出對我們親身經歷的那些經驗的可靠性的懷疑。即使在我們每日的生活中都仍然堅持做出那些行為,我們也往往不愿意在理性思考中接受它們。事實上,我們“絕大多數的日常決策都是下意識做出的。我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預期某件事會發生。我們是如何回憶起一個遺忘已久的名字,對此我們同樣莫名其妙。毫無疑問,無論是‘直覺’的下意識過程,抑或是符合邏輯的思維結構,它們之間具有某種可比性。兩者都是對未來的預測”(弗蘭克·奈特,2011:174)。雖然這是一種功能上的可比性,卻提醒我們憑借直覺而做出的決策并非無稽之談。或者說,那是一個也應得到科學研究的思維活動領域。遺憾的是,“人們往往忽略了日常行為的真正邏輯,或者說心理學內涵。邏輯學家更關注論證性推理的結構”(弗蘭克·奈特,2011:174)。如果我們對奈特的這一認識給予足夠重視的話,我們也許就能在思維基礎方面找到科學重建的出路。首先,我們需要擁有風險意識;其次,我們并不通過分析的方式去做出是否存在風險的確認;最后,需要相信我們的直覺判斷。其實,所有這些都要落實在行動中,給予行動者以充分的自主權。在某種意義上,我們將風險社會中的科學看作行動者的科學,而不是讓在社會中開展活動的人們成為科學的行動者。
相信行動者具有與行動相關的必要認知能力,就會把開展行動的行為選擇權交給行動者。如果對行動者的認知能力抱持懷疑態度,就會導向兩個方向。其一,對行動者提出嚴格的、明確的行為要求,對具體事項進行指導和干預,即表現出一種“命令主義”。這樣的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集權體系,行動者則被形塑為被動的執行者。其二,事事求助于專家,在每一次行動開展之時,進行咨詢,問策于專家,如果行動失敗了的話,一切責任也都可以歸于那份嚴謹的科學報告。就20世紀中期社會科學的實證研究興起而言,其很大程度上是由這種需求推動的。因為,在民主的意識形態將集權體制惡魔化的背景下,行動者求助于科學是比較安全的選擇。而且,在行動者對自我的認知能力表示懷疑的情況下,希望從專家那里得到的不是建議,而是成形的、明確的行動方案。對于專家而言,為了保證自己提供的方案是可靠的,其就應當以科學研究結論的形式呈現出來,即打扮成通過數據和邏輯證明的別無選擇的方案。這同樣也是專家謀求安全的需要。因為,只要數據是可靠的,專家所形成的結論就是科學結論,至于行動結果以失敗而告終,則不能視為專家的過錯。所以,實證研究流行了起來,專家于這種研究中只有收益而無風險。最為重要的是,它也刺激了“需求側”,讓行動者體驗到聽從專家的和按照專家的研究報告行事既安全又有益。也就是說,行動的成功會成為自己的功勞,行動失敗了的話,如果分析了專家的研究報告并未發現問題,那就是某些不明的原因造成的,因而不能視作自己的責任。當然,我們并不能僅僅從主觀的角度去看實證研究的“需求側”。這是因為,社會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確實對行動者的認知能力形成了挑戰,會對行動者的認知信心構成威脅,以至于行動者也有求助于專家的真誠愿望。但是,在風險社會中,我們并不能出了問題相互“甩鍋”,最后發現“甩鍋”也找不到著落處。在風險社會中,每一個行動者都是責任的承擔者,是因為愿意承擔責任而總是能夠在每一個錯誤的苗頭出現之時就及時發現了問題,從而把后果責任化解到無。
科學之中肯定存在某些具有永恒性的因素,但科學的歷史性也是必須承認的問題。在今天看來,科學中所包含的那種從屬于因果判斷的思維方式就是具有歷史性的。在現代性的意義上,“堅持對因果關系進行嚴格驗證,是科學理性的核心內容。保持精確而對自己和他人‘不承諾任何東西’是科學精神的核心價值之一。同時,這些原則來自于別的語境,甚至可能來自于一個不同的知識時期。在任何情況下,它們對于文明風險在根本上就是不恰當的。當污染泄露只能在國際交換模式及相應的平衡中理解和測量的時候,將單個物質的單個生產者與確定的疾病建立直接的和因果的聯系顯然是不可能的,那些疾病可能還有其他的影響和促進因素”(烏爾里希·貝克,2004:74~75)。堅持尋找因果關系的人,可能恰恰會陷入主觀主義的陷阱之中,即無視現實的聯系而把他所杜撰出來的某種聯系說成是客觀存在的。所以,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的條件下,如果我們希望搞清某些事件的來龍去脈的話,也必須擺脫因果聯系的線性思維的糾纏。更為重要的是,面對一場危機,我們的重心應當放在應對危機事件上來,而不是圍繞危機事件發生的原因去開展無意義的爭論。比如,當人們陷入一場瘟疫之中時,即使認定了病毒來源于某只蝙蝠,也無助于“抗疫”行動。因為,這個時候已經不再是去消滅蝙蝠的問題,而是如何抑制病毒的傳播問題。再者,即使能夠通過科學去判定蝙蝠帶來了病毒,那么,判斷是蝙蝠生產了這種病毒還是另有其他“生產者”,也會成為一個問題。
可見,不僅是貝克,其實許多科學家在討論風險社會何以產生時,都把工業社會的科學及其技術作為原因之一。不過,我們必須指出,雖然科學和技術是我們當前風險社會的來源之一,但是,我們并不能因此而一概地否認科學技術?!皩茖W產生敵對態度,甚至進一步對其他的理想思想也采取敵視的態度,這種態度顯然是不可取的。如果沒有科學的分析手段,我們甚至不能認識到這些危機?!保ò矕|尼·吉登斯,2001:31)但是,我們與科學的關系以及科學自身,都需要改變。其實,一方面,科學處在發展之中,與“科學”這個名稱相稱的,就是它永遠開放地走向未來;另一方面,科學并不只有一種形式和類型,也并不只使用一種思維方式,它應當是包容性的,絕不排斥其他的思維方式和思想??茖W是站在蒙昧主義對立面的,科學是能夠解決現實問題的,只要具有了這兩個方面的品質,科學就應當得到承認和包容。所以,如果認為現代性的科學是唯一的,實際上就是狹隘的“理性原教旨主義”,就會把科學變成一種沒有前途的信仰。如果認為科學是在發展中不斷地開拓未來的,那么,把人類帶入風險社會的科學就會得到修正,科學就會在改正自己的錯誤的過程中前行??傊?,我們倡導科學的包容精神,不以任何既有的原理、程式去排斥能夠在實踐中有效解決問題的方案。比如,一個對治病救人有奇效的診療方式,如果因為不合乎既有的科學程式而受到排斥的話,那就是缺乏包容精神的狹隘的“理性原教旨主義”,就是風險社會中的消極因素,就可以被判定為反科學的做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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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ception of Risk in Risk Society
Zhang Kangzhi
Abstract:In the 21st century,the concept of “risk society” is also popular,which means that human society has changed greatly,that is,it show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risk society. In the risk society,the contradiction has shifted. In front of the risk,human beings have become a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Even though there are still many contradictions between people and people,person and society,in the order of rank,they are reduced to the contradiction between human and social risks. The risk in the risk society is the risk for everyone. People are equal in front of the risk. All privileges that have appeared in human history have been wiped out by the risk. Therefore,in the risk society,in order to seek the coexistence of human beings,the first task is to establish the awareness of risk. It needs scientific support to carry out actions in risk society,because science is an important way of risk cognition. However,the science constructed by human beings in the industrial society can not bear the function of risk cognition. Therefore,it is necessary to reconstruct the science that adapts to guide actions in the risk society. Science in risk society is the science of actors,which is inclusive and non monopolistic,and integrates social value into truth seeking.
Keywords: Risk Society;Perception of Risk;Risk Awareness;Science
[1]基金項目:中國人民大學科學研究基金項目重大基礎研究計劃“通過服務型政府建設去完善社會治理體系”(12XNL003)。
[2]張康之,江蘇省新型城鎮化與社會治理協同創新中心首席研究員,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