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本文論(2020年第2輯·總第4輯)
- 楊伯江主編
- 24字
- 2022-04-02 16:51:22
·專題研究 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后的國家轉型·
日本學者頻獲諾貝爾獎的原因析論
——基于基礎研究的自組織理論分析
張明國[1]
內容摘要:基礎研究系統由“構成參量”和“控制參量”組成;它們發生非線性相互作用,并在“序參量”的支配下產生“漲落”,涌現出研究成果。基礎研究成果進入諾貝爾獎評選系統,和推薦者、評選者發生非線性相互作用,并在“序參量”的支配下產生“漲落”,涌現出獲獎成果及獲獎者。日本基礎研究系統及其獲獎的機制是非線性的、復雜的;日本迄今的諾貝爾獎成果來自20~30年前的基礎研究;日本獲得諾貝爾獎的目標能否實現,取決于基礎研究系統和諾貝爾獎評選系統的“構成參量”與“控制參量”的非線性相互作用及其效果。為此,日本政府制定和實施了相應的調整和改革策略,最終實現獲獎目標。日本的經驗對中國有啟示意義。
關鍵詞:日本 諾貝爾獎 基礎研究 自組織理論
諾貝爾獎是瑞典發明家諾貝爾(1833~1896年)為發展基礎科學研究事業,于1895年(通過遺囑)面向世界(不分國籍和宗教信仰)創立并自1901年起頒發的獎項,它包括物理學獎、化學獎、生理學或醫學獎、文學獎、和平獎和經濟學獎(1968年設立)。至2019年,總計923次授予個人、27次授予團體,其中日本有28人(指獲獎時或獲獎前持有日本國籍者)獲獎(見表1),成為亞洲獲獎人數最多的國家。2001年,日本政府在第二期“科學技術基本計劃”中,設立了“在50年內,獲得30個諾貝爾獎”的目標。[2]當時,該目標頗受爭議,野依良治(2001年獲諾貝爾化學獎)嘲諷這是“沒有頭腦”的目標[3]。然而,自2001年以來,日本獲獎人數逐年增加,共有19人獲得了諾貝爾獎。
表1 日本諾貝爾獎獲得者簡況

表1 日本諾貝爾獎獲得者簡況-續表

日本為何如此頻獲諾貝爾獎?有人說“基礎研究是無限接近諾貝爾獎的溫床”[4],而諾貝爾獎授予的大多是20~30年前的研究成果,那么,日本彼時為何能夠取得如此多的基礎研究成果?對此,學者們普遍認為,日本雄厚的經濟實力和充足的科研經費為其奠定了基礎,日本政府制定與實施的政策和制度為其提供了保障,日本重視教育且培養出的科技人才為其創造了條件,日本獨特的文化傳統為其提供了價值導向。那么,這些影響因素是如何發揮作用的?它們能夠一如既往地促進日本的基礎研究持續涌現高水平成果嗎?取得高水平成果能否繼續讓日本頻獲諾貝爾獎?日本獲得諾貝爾獎的勢頭能否繼續保持下去?諸多問題都需要進行深入思考。
日本頻獲諾貝爾獎是涉及哲學、教育學、歷史學、管理學等諸多研究領域的復雜性問題。它如同一個“多棱體”,僅憑借注視它的單個“棱”,也只能展現相應的“棱相”而難以顯露其“棱體相”。為此,需要把基礎研究作為一個系統(基礎研究系統),把諾貝爾獎評選作為一個系統(諾貝爾獎評選系統)進行研究。對此,筆者認為可以采用自組織理論進行研究。該理論是20世紀60年代末期建立并發展起來的系統理論,主要研究復雜自組織系統(如生命系統、社會系統等)在一定條件下自動地由無序走向有序、由低級有序走向高級有序的形成和發展機制問題,包括耗(吸收)散(釋放)結構理論、協同理論、突變理論等。耗散結構理論由比利時俄裔科學家普利高津(Ilya Prigogine,1917~2003年)于1969年創立(1977年獲諾貝爾化學獎),他主張系統通過“狀態參量”(表征系統狀態的一些物理量或要素,它由構成系統的“構成參量”和影響它的“控制參量”組成)間非線性相互作用(協同和競爭)產生“漲落”(系統狀態的變動),并推動其演變。[5]協同理論由德國物理學家哈肯(Haken Hermann)于1976年創立,他主張系統通過“序參量”(具有支配其他變量作用的“狀態參量”)促使系統“狀態參量”間相互協同,并產生“漲落”,推動其演變。[6]運用該理論研究日本基礎研究的運行機制及其成果的獲獎機制,能夠做到既見“棱相”又見“棱體相”,更好地回答本文開篇提出的一系列問題。
一 基礎研究及其系統解析
基礎研究是指為揭示客觀事物的本質及其運動規律,并從中獲得新發現、新學說而進行的實驗性或理論性研究。依據其是否具有應用(價值)目標導向,基礎研究又被分為基礎應用研究和基礎理論研究。“在1880年之前,技術的發展幾乎和科學毫不相干”[7],科學研究和技術研究的關系并不緊密,所謂的科學研究大都屬于基礎理論研究。“1880年以后,技術和科學結成了緊密的聯系”[8],科學轉化為技術進而轉化為生產力并影響社會,與基礎理論研究共存的基礎應用研究開始出現。貝爾納(John Desmond Bernal,1901~1971年)提出“國家主義科學觀”(主張國家要按照自身利益規劃和利用科學)以后,一些國家制定并實施了科技發展戰略或計劃,如美國制定了“星球大戰”計劃(1983年)、《國家安全戰略報告》(2017年),歐洲共同體(歐盟)制定了“尤里卡”計劃(1985年)、“地平線2020”科研規劃(2013年),蘇聯制定了“2000年科技進步綜合綱要”(1985年),德國出臺了“高技術戰略2020”(2010年)、“工業4.0”戰略(2013年),等等。這些國家行為進一步推動了基礎研究尤其是基礎應用研究的發展。進入21世紀,經濟全球化帶來基礎研究國際化并加劇其競爭,推動了許多國家調整基礎研究政策和管理機制。例如,在研究經費配置方面,形成了競爭性機制,試圖以此吸引和培養優秀人才,提高研究績效和研究質量,增強基礎研究的競爭力。
基礎研究系統由研究者(個人或團隊)、研究對象(研究課題)、研究手段(實驗設備和儀器)和研究場所(實驗室)等“構成參量”構成,受到“控制參量”(包括研究者的家庭、所在學校和研究機構,社會和文化等)的影響,其成果還因受到諾貝爾獎評選委員(會)評審而與其評選系統相耦合(指兩個或兩個以上要素間的相互聯系和作用)。基礎研究系統又分為基礎理論研究系統和基礎應用研究系統。前者在選題和目標指向方面比后者更具有自組織性等特征,但兩者都是開放系統(“構成參量”受“控制參量”的影響)和自組織系統(政府除政策調控外,不再干預),都處于遠離平衡狀態(“構成參量”和“控制參量”發生以協同和競爭為形式的非線性相互作用),都通過“漲落”(“構成參量”和“控制參量”的非線性相互作用使系統發生變化)推動系統演化。可見,基礎研究系統的“構成參量”和“控制參量”之間進行物質(研究者流動、購置與耗用設備等)、能量(研究經費等)和信息(學術信息等)交流,具有耗散結構的特點,其運行的結果是涌現出研究成果。基礎研究成果通過轉化為技術進而轉化為生產力實現其經濟功能,通過接受同行評價尤其是接受諾貝爾獎評選委員會評審實現其社會功能(見圖1)。

圖1 基礎研究系統的結構
注:?表示非線性相互作用。
日本的基礎研究發展始自第一次世界大戰。當時,受到戰爭環境的影響,實業家澀澤榮一(1840~1931年)成立了旨在推動基礎研究的理化學研究所(1917年)。理化學研究所成為湯川秀樹(1907~1981年)等“科學家的天堂”(朝永振一郎之贊語)和“企業孵化器”,孵化出“介子理論”(1935年,湯川秀樹創立)等諾貝爾獎級研究成果。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基礎研究被軍國主義引向服務于戰爭的“核研究”(如研制回旋加速器等)和“細菌實驗”研究等歧路,并犯下了諸多罪行。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隨著世界各國科學技術的迅速發展和綜合國力的競爭日趨激烈,日本提出了“科學技術立國”戰略,制定了旨在推動基礎研究的《科學技術政策大綱》和“科學技術基本計劃”等規劃,涌現出“用激光轟擊生物大分子的質譜分析法”(1987年,田中耕一發明)等諾貝爾獎級研究成果。進入21世紀后,日本圍繞基礎研究調整科技政策,改革管理體制和機制,形成了“競爭性研究經費配置機制”。
日本的基礎研究也分為基礎應用研究和基礎理論研究,前者指國家課題“對應型”研究,后者指“以求知為導向”的研究(包括“助成型”科學研究、戰略研究、拓展性研究、國際科技合作推廣研究)。其中,“助成型”科學研究包括特別推進研究(具有較高國際聲譽和評價的研究)和基礎研究、新學術領域研究、挑戰性研究(包括獨創性構思和高目標探索性研究)、青年學者研究、支持啟動研究(資助新聘用者或產假后返崗女性研究者的研究)、特別獎勵研究(獎勵本單位以外研究者的研究)等。[9]
日本的基礎研究系統也由研究者、研究對象、研究手段及研究場所等“構成參量”構成,它通過“研究機構”系統(由大學、獨立法人研究機構和地方政府研究機構等構成)和“跨部門研發管理”系統(在線管理科研及數據庫系統)相耦合,受到“政府部門”系統(由文部科學省等構成)、“科學技術政策委員會”(隸屬于內閣府)系統、“政府撥款機構”系統(由日本學術振興會和科學技術振興機構構成)的影響(這些系統可稱為“控制參量”)。其具體運行機制包括:“跨部門研發管理”系統把來自“政府部門”系統的數據信息(包括研究者姓名、所屬機構、研究題目、研究內容、研究期限、經費預算等)輸送給“科學技術政策委員會”系統、“政府撥款機構”系統和“研究機構”系統,然后將研究經費通過計算機操作分配給研究者們,并對外發布他們的研究成果;“科學技術政策委員會”分析上述信息,制定重點方向、領域及相關科研政策和撥款政策(報送內閣府審核),統籌協調全國研發活動;政府各部門通過共享上述信息加強溝通和協作;政府撥款機構監督上述研究項目數據、研究者數據和研究機構數據;研究機構通過上述研究數據信息進行管理,包括協助研究者申請項目、獲得經費資助等(見圖2)。

圖2 日本基礎研究系統間的關系
注:?表示非線性相互作用。
二 基礎研究系統“狀態參量”釋析
日本基礎研究系統的“狀態參量”由“構成參量”(包括研究者、研究對象、研究手段、研究場所等)和“控制參量”(包括家庭參量、教育參量、社會參量、文化參量等)構成。“構成參量”受到“控制參量”的影響,研究者還受到其內部“控制參量”的影響(見圖3)。

圖3 基礎研究系統“狀態參量”及其關系
注:?表示非線性相互作用。
研究者內部的“控制參量”包括性格、興趣、意志、理念、能力等,它們在一些獲獎者身上有所體現。其一,性格方面。例如,田中耕一性格內向,他上學時以“和而不同”的方式與同學相處;白川英樹具有不達到目的不罷休的“完美主義”性格;野依良治好動、愛玩,他在幼年時代喜歡在野地里玩耍,在初高中時代熱衷于柔道,在大學時代愛打棒球和麻將;下村修自幼就對“水母為什么會發光”[10]感到好奇。其二,興趣方面。例如,下村修在小學時代喜歡機械構造;鈴木章從小就喜歡數學和理科等領域的知識;根岸英一在高中時代喜歡物理和數學;赤崎勇在少年時代沉迷于收集礦物標本;天野浩在幼年時期喜歡看電風扇轉動;中村修二在中學時代喜歡學習數學和做物理實驗;白川英樹在少年時期對(被鹽水浸泡過的)報紙燃燒時發生的現象(火焰顏色發生變化)感興趣;福井謙一在小學時喜歡閱讀法國昆蟲學家法布爾(1823~1915年)的著作——《昆蟲記》(1907年),在初中時喜歡閱讀夏目漱石(1867~1916年)的小說,在高中時喜歡學習數學,他從小就喜歡抄書和做筆記(被喻為“筆記狂魔”),甚至在“睡覺時一旦想起什么,馬上記下來”;[11]大隅良典自幼喜歡閱讀法拉第(1791~1867年)的《蠟燭的化學史》(1870年),喜歡接觸、探究自然界。其三,意志方面。例如,湯川秀樹為研究原子核結構而廢寢忘食,甚至患了失眠癥,經過無數次的失敗、艱辛的探求,終于提出了“介子理論”;大隅良典在20世紀80~90年代,獨自在狹小的實驗室里持之以恒地研究“細胞自噬的分子機制”(忍受長期無人問津的孤獨與寂寞),終于首次發現了細胞自噬現象。其四,能力方面。例如,白川英樹在研究“聚乙炔合成機理”的過程中,能夠從學生失敗的實驗中獲得啟發并抓住此機遇,發現了制作聚乙炔膜的方法;野依良治在研究“不對稱合成”的過程中,能夠以獨特的審美意識審視催化劑結構形狀的美學特征和意義,并由此成功地選擇出“用于不對稱合成反應的催化劑”;田中耕一在“測量蛋白質分子質量”的過程中,在發現誤把金屬粉末電解成“丙三醇”而非“丙酮”時,能夠果斷地將錯就錯,直接把丙三醇和被檢蛋白質相混合并取得成功,發現了測定蛋白質質量的方法——“溫和電離”法。他們所具有的上述能力被稱為“意外發現”(serendipity)能力,即從被他人忽視的現象中獲得啟示和發現,做出出色成就的能力——自由、靈活的思考力和創造力。其五,理念方面。例如,湯川秀樹認為基礎研究者要獲得創造力就要打破傳統思維的桎梏,還要有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韌性;野依良治秉承“不要求研究者在短時間內取得成果”的研究理念,要求其下屬長期潛心從事研究,不要擔心因未取得研究成果而受到冷落或被免職;白川英樹在發表文章上不求數量只求質量,他在學習期間只發表了一篇論文,在當助教工作的8年里也只發表了4篇論文;[12]江崎玲于奈主張研究者應該遵守“五不原則”,即不為已取得的進展和面臨的障礙所困,不要過度崇拜大師,不讓那些無用的東西成為自己的負擔,堅持自己的主張且不逃避挑戰,不失去最初的感性和對知識的好奇心。[13]
研究者內部“控制參量”能夠產生如下影響。其一,性格決定研究者的行為動機和態度。例如,田中耕一內向性格,自覺抵制應試教育的不良影響,保持自己的進取心和追求感。其二,興趣是研究者的研究“原點”。例如,大隅良典認為接觸與體驗大自然能夠萌生好奇心和探究欲望,培養科學研究需要的感性和直覺,是科學研究的“原點”;江崎玲于奈認為接觸大自然“是非常重要的科學啟蒙教育,是通往產生科學巨匠之路”。[14]其三,意志能夠使研究者自覺確定研究目標和計劃,并在研究中支配自己的行動(克服困難)直至取得成功。其四,能力特別是“意外發現”能力能夠確保研究者識別并捕捉到研究中出現的易被忽視的新現象,進而調整研究計劃和技術路線直至取得成功,“意外發現”能力能使科學認識的飛躍成為可能。[15]其五,理念能夠使研究者認識科學研究的本質,并將其升華為信念,為研究提供價值取向。江崎玲于奈認為正是遵守前述“五不原則”使他成為“有教養的人”,這是他通向成功的必要條件。[16]
“家庭參量”包括研究者的父母教育、生活體驗、環境熏陶,是研究者成長的基礎。例如,田中耕一幼年喪母,養成了內向性格,幼年被過繼給從事重復操作的銼鋸齒工作的叔父,養成了長期專心做一件事的工匠性格,他受叔母教育觀(不贊同應試教育)的影響,不上預備學校,依靠自學考上大學;山中伸彌在幼年時期經常圍繞在(研發縫紉機配件技術的)父親的身邊并喜歡科學;大村智在童年時代經常被父親帶去野外體驗自然界并喜歡探究未知事物;野依良治少時被父親帶去參加新產品展示會,聽到“黃色尼龍絲由水、空氣和煤提煉出來”的宣傳,感嘆“化學實在太神奇”并由此喜歡上化學;湯川秀樹生活在書香之家,受到熏陶,養成了愛讀、多想、勤寫的好習慣,他跟隨祖父和父親博覽群書,開闊了視野,激發了求知欲,父母(開明和寬容)培養他的獨立意識和自主能力;[17]福井謙一自幼受父親影響,養成了刻苦讀書、勤于思考的習慣;[18]小柴昌俊主張家庭要注重培養孩子的自立精神,從小灌輸不依靠父母的獨立生活理念,孩子考上大學后,父母只負擔他的學費,生活費要靠自己打工賺取,否則會受到同學和社會的恥笑;江崎玲于奈主張要“無比珍視、精心培育、不斷激勵和呵護”[19]孩子及其生活。
“教育參量”包括教育理念、培養目標、管理體制等,對研究者起到“鑄塑”的作用。20世紀50~60年代,日本教育經過改革從國家主義教育觀轉向自由主義教育觀,從而對學校教育產生重要影響,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其一,在小學教育階段,教師不片面強調傳授知識,而是特別強調在生活體驗中培養學生的個性,激發其學習興趣。田中耕一的小學老師(澤柿教誠)秉承“科學不是按照教科書中所寫去尋找答案的,而是通過自己思考去發現的”理念[20],注重通過觀察和實驗培養學生的個性;小柴昌俊的小學班主任送給他愛因斯坦的《物理學的進化》(1938年),以此引導他走上物理學研究之路。其二,在中學教育階段,教師通過讓學生閱讀科普讀物,宣傳科學家及其思想等方式,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福井謙一在初中、高中時代,深受法布爾的《昆蟲記》等作品的影響(稱它是自己的“心靈的啟蒙老師”[21]),并由此對科學研究產生興趣;小林誠、益川敏英在高中時代深受坂田昌一(1911~1970年)的“坂田模型”(主張強子由質子、中子和超子等基礎粒子及其反粒子復合出來)的影響,對物理學產生興趣;野依良治、小柴昌俊、南部陽一郎在中學時代深受湯川秀樹獲得諾貝爾獎的影響,對科學研究產生興趣;梶田隆章在高中時代深受物理老師的熏陶,對物理學產生興趣。其三,在大學教育階段,教師秉承“尊重個性,發揮能力”的教育理念,在教學過程中,注重講授“思維方法”,把未解決的最前沿問題原封不動地展示給學生,注重培養學生柔性思考和非凡想象的能力以及自由創造能力。[22]因此,學生沒有受到應試學習的影響,能夠自由輕松、無拘無束地學習,富有好奇心,并根據個人想法提出問題和解決問題。例如,名古屋大學形成了平等、自由、自主的學習環境,院系之間隔閡較少,教師與學生能夠平等地討論,自主開展跨學科、富于獨創性的研究,從而培養出了野依良治、小林誠、益川敏英、赤崎勇、天野浩、下村修等諾貝爾獎獲得者。
“社會參量”包括研究計劃、研究經費、學術交流等,它對基礎研究起調控作用。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其一,通過制訂研究計劃調控基礎研究。在經濟高速增長時期,日本政府除了實施“國民收入倍增計劃”,還制定了振興科學技術、擴充理工學科、提高獎學金、增加大學數量、鼓勵學生赴海外留學等政策,持續增加對基礎研究的經費投入,為基礎研究提供了有力保障。自20世紀80年代起,日本從“加工貿易立國”轉向“科學技術立國”,從“模仿和追隨的文明開化時代”轉向“首創和領先的文明開拓時代”[23],更加注重基礎研究。自1995年開始,日本根據《科學技術基本法》,決定每5年制定一期“科學技術基本計劃”,積極支持基礎研究。其二,通過增加研究經費支持基礎研究。日本建立了“競爭型研究經費配置機制”,大力支持基礎研究。早在2007年,日本的科研經費占GDP的比例就達到3.67%,遠遠超過美國。這在諾貝爾獎獲得者的經費獲得量中也有所體現。例如,大隅良典自1982年開始獲得了17.8億日元研究經費;山中伸彌于2003年依靠日本科學技術振興機構資助的3億日元經費發現了iPS細胞,2007年又從政府那里獲得了70億日元的研究經費,2013年開始又從政府支援iPS細胞研究的計劃中獲得1100億日元的研究經費;野依良治依靠科學技術振興機構的經費支持,從事“不對稱合成”研究并取得了成果,在獲得諾貝爾獎以后,又從政府那里獲得了7000萬美元的研究經費,建立了實驗設備先進的研究中心;梶田隆章于2015年依靠政府資助建立了研究中微子震蕩的“超級神岡探測器”;中村修二利用日亞化學工業公司的3億日元資助開展基礎研究;田中耕一依靠其所在企業(島津制作所)的經費資助研制“蛋白質測量儀”并取得成功。其三,通過促進學術交流推動基礎研究。諾貝爾獎獲得者大都有過國外留學或研究經歷,這對他們及時了解最新研究動向、交流學術信息、轉變思維方式起了重要作用。據統計,“在2000年之后日本獲得的18個獎項里面,有10位獲獎者有過在美國或者英國學習或者工作的經歷,有三四個研究成果基本是在美國期間完成的,5位獲獎者有過3年以內的海外研究經歷,1位在美國獲得博士學位后回國”。[24]比如,利根川進自1963年一直在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從事研究并取得了獲獎成果;白川英樹在完成“聚乙炔合成機理”課題研究以后,在美國繼續研究并取得了獲獎成果;野依良治在哈佛大學工作期間結識了共同獲獎的合作者并取得了獲獎成果;南部陽一郎自1956年一直在美國芝加哥大學工作并取得了獲獎成果;下村修自1960年一直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工作并取得了獲獎成果;根岸英一自1966年一直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工作并取得了獲獎成果;朝永振一郎曾經在德國留學;小柴昌俊、中村修二、大村智、大隅良典和山中伸彌曾經在美國留學;田中耕一曾經在英國工作。這些國外科研經歷為他們的基礎研究奠定了堅實基礎。
“文化參量”包括價值觀念、“工匠精神”、文化傳統等,對基礎研究起潛在作用。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其一,重視發展教育,為基礎研究提供人才保障。日本教育經歷了學習中國教育(大化革新前后)、兼學中西方教育(江戶時期)、學習西方教育(明治維新以后)和學習美國教育(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等歷程。由此,日本取得了以下幾方面的成就:第一,積極普及教育。早在江戶時代,日本就在興辦官學(官辦學校,包括傳授儒學的昌平坂學問所、傳授“和學”的和學講習所、傳授“洋學”的開成所和傳授“蘭學”的醫學所等)和藩學(各藩國興辦的學校,先傳授“漢學”,后傳授“洋學”)的同時,興辦民眾教育所(包括鄉學、私塾、寺子屋、心學與實學講習所等),積極推動教育普及,使國民識字率(超過50%)遠高于同期的英國(識字率為20%~25%)[25]。第二,增加經費投入。在20世紀60年代的10年里,日本的教育經費總額增加了3.7倍,超過國民生產總值(增加3.5倍)和國民收入(增加3.4倍)的增長率。第三,形成重教價值觀。二戰后,日本把日元紙幣頭像改換為福澤諭吉、新渡戶稻造、野口英世、樋口一葉、夏目漱石等教育家和科學家。這種做法對樹立尊重教育、崇尚科學的價值觀起到了“物以載道”的意義。據悉,日本政府將再次發行新的貨幣,并將頭像換為澀澤榮一、津田梅子、北里柴三郎。盡管該方案頗受爭議,但其中教育家和科學家仍占多數,體現出日本重視教育和科學。其二,崇尚“工匠精神”,為基礎研究提供驅動力。大隅良典持之以恒,24年專心從事細胞自噬研究;田中耕一深受叔父專心從事銼鋸齒工作的影響而養成工匠性格。這些體現了日本民族特有的工匠精神,即恪守祖傳的工藝、堅持自己的追求,一輩子只做一件事且將其做到極致,追求品質、精益求精。這種精神主要來自從業者對其對象化之物所產生的價值訴求,不僅賦予其詩意,還賦予其人格,甘愿為其奉獻。這種精神被諾貝爾文學獎提名者谷崎潤一郎贊譽為“藝術家的勇氣”[26]。日本的工匠精神源于歷史文化傳統的積淀與傳承:在飛鳥時代(592~710年),土木工匠被冊封為“左官”和“右官”等;在奈良時代(710~794年),從事寫經(抄寫佛教經典)的工作者被稱譽為“校正師”“裝卷師”等;在平安時代(794~1192年),從事冶金的工作者被稱譽為“刀劍師”“甲胄師”等;在鐮倉時代(1185~1333年)、室町時代(1336~1573年)和元祿時代(1688~1703年),人們以“職人歌合”(吟詠工匠生活)的藝術形式頌揚工匠精神。例如,《東北院職人歌合》(1214年)描寫了34種職業,《七十一番職人歌合》(1500年)描寫了142種職業,《人倫訓蒙圖匯》(1690年)描寫了460多種職業。[27]其三,追求忠誠求實,為基礎研究奠定精神基礎。忠誠求實的文化傳統主要源于武士道傳統,內含忠誠、信義、廉恥、尚武、名譽等,被新渡戶稻造(著書《武士道》)釋義為背負責任和履行責任,被R.本尼迪克特(著書《菊與刀》)解釋為忠誠、勇敢、唯美、內斂、嚴謹、自律和專注等。它形成于大化革新時期,被作為當時文化教育的主要內容。到明治維新時期,大批武士入學被培養為科技人才。例如,1890年,在武士出身的帝國大學畢業生中,工程專業的占85.7%,科學專業的占80%。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武士道文化被軍國主義引向戰爭歧途并犯下各種罪行。戰后,日本通過民主改革賦予武士道忠于職守、勤奮務實、專心致志等新的含義,并培養出被堺屋太一稱為“團塊世代”的一代人(泛指20世紀40~50年代出生者)。他們熱愛工作、甘于奉獻,具有強烈的集體意識和競爭意識,被稱為戰后日本的支柱性一代。許多諾貝爾獎獲得者就屬于“團塊世代”,“日本科學技術具有濃厚的‘武士’精神”,[28]這種精神“源于日本的傳統,來自武士和以武士為中心的日本社會”[29]。
三 基礎研究系統運行機制剖析
基礎研究系統的“狀態參量”不是彼此獨立或互不相干的,而是相互耦合并隨時空場域的變化而變化,主要體現為:研究者及其內部的“控制參量”和外部的家庭參量、教育參量、文化參量相互耦合;研究對象的選擇和確定、研究手段及研究場所的配置與社會參量、文化參量相耦合。它們在因耦合而相互作用的過程中,既非持續協同也非持續競爭,而是隨時空場域的變化既相互協同又相互競爭,它們相互作用的總和不等于每個部分作用相加的代數和(即1+1≠2)。這種相互作用是非線性相互作用,推進基礎研究系統運行并涌現出研究成果。
基礎研究系統“狀態參量”的非線性相互作用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其一,在研究初期,研究對象(課題)、研究手段(儀器設備)因受“社會參量”(包括經濟基礎、政策導向及其經費投入等)和“文化參量”的消極影響(如研究課題不受政策支持、研究經費配置不到位、價值觀念不相適應等)難以得到有效選擇與配置;研究場所(實驗室)因受“社會參量”(包括研究者所在單位的具體政策、管理及經費投入,同行學術圈內的人才流動等)和“文化參量”的消極影響(如政策、管理不相匹配,經費落實不及時,從業理念不適宜等)難以得到有效建構;研究者因受其內部“控制參量”和外部的家庭、教育、文化等“控制參量”的差異性影響(因人而異),表現出個體差異性(即在研究認知及理念等方面產生分歧),進而使研究團隊不穩定。此間,基礎研究系統的“狀態參量”之間平等共存,沒有產生起決定作用的“序參量”,它們之間的競爭大于協同并使該系統處于無序狀態。其二,在研究中期,研究團隊成員在相互競爭的過程中,研究者內部“控制參量”逐漸成為起決定性作用的“序參量”,并與其他“狀態參量”相協同,這一時期會產生團隊領導者;團隊領導者通過調整人員結構和改革管理機制,促使研究團隊產生“漲落”,即從無序(理念分歧、結構混亂)趨向有序(理念趨同、結構合理)。在研究者選擇和確立研究對象(課題)的過程中,政府的政策調控、同行評價等“控制參量”逐漸成為起決定作用的“序參量”,并給予其支持和認同(產生“漲落”)進而使其得以確立。在研究手段及研究場所的配置過程中,政策調控和經費配置機制等“社會參量”成為起決定作用的“序參量”,并給予支持,使研究手段和場所得到配置(產生“漲落”)進而與研究對象相匹配。此間,基礎研究系統的“狀態參量”在“序參量”的支配下,發生協同大于競爭的相互作用,產生若干“漲落”,這些“漲落”在一定條件下疊加又形成“巨漲落”(體現為“構成參量”的優化),促使基礎研究系統狀態由無序趨于有序(體現為合理的研究團隊、創新的研究課題和與之相匹配的研究手段及場所)。其三,在研究后期,研究團隊領導人的內部“控制參量”成為“序參量”,并發揮如下決定作用:團隊領導人既能夠對團隊成員進行合理分工,又能夠使其有效協作;既能夠組織團隊成員圍繞研究思路、研究方法等廣開言路、開展爭論,又能夠集思廣益,優化整合出最佳研究方案;既重視舊理論對新假說(研究內容)的基礎作用,又關注前者對后者的阻礙作用,并敢于突破前者的束縛;既重視舊理論對新事實(研究內容)的解釋作用,又關注前者對后者的排斥作用,并能夠沖破前者的障礙;既重視邏輯方法(歸納和演繹、分析和綜合等)對非邏輯方法(直覺、靈感、頓悟等)的基礎作用,又關注后者對前者的創新作用,并能夠適時運用后者進行創新研究;既重視上階段成果(新假說)對下階段成果(新假說)的基礎作用,又關注前者對后者的阻礙作用,并敢于突破前者的束縛進行開創性研究。上述“序參量”的支配作用結果是,促使基礎研究系統產生“漲落”,涌現出最終研究成果,進而使其運行到新的有序階段(見圖4)。

圖4 基礎研究系統運行機制
注:?表示非線性相互作用,→表示過程趨向。
基礎研究系統“狀態參量”間的非線性相互作用,使其從涌現階段性“漲落”(階段性成果)到涌現“巨漲落”(最終成果)的運行過程具有非線性或復雜性。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其一,研究者取得階段性成果(成功性“漲落”),并使其持續下去,促使若干階段性成果累積、疊加為“巨漲落”直至涌現最終成果,并推進基礎研究系統進入新階段。反之,研究者出現階段性失敗(失敗性“漲落”),并因持續失敗(“漲落”疊加成“巨漲落”)而以失敗告終(系統維持原狀態)。其二,研究者在出現階段性失敗(失敗性“漲落”)時,能夠憑借其內部“控制參量”的作用,使之轉敗為勝(成功性“漲落”),之后又克服各種困難,持續取得成功(“漲落”疊加為“巨漲落”)直至涌現研究成果,并推進基礎研究系統進入新階段;反之,研究者首先取得階段性成果,然后又因各種“控制參量”的影響而轉勝為敗(失敗性“漲落”),并因接連失敗(失敗性“漲落”疊加成“巨漲落”)而最終失敗(系統維持原狀態)。其三,研究者因其內部“控制參量”而能夠在研究過程中發現偶然出現的新現象(隨機性“漲落”)或者無視它。前者可能使研究者取得階段性成果,并使之持續下去,致使若干階段性成果合成(“漲落”疊加為“巨漲落”)直至涌現研究成果,并推進基礎研究系統進入新階段;后者極難取得成果直至最終失敗(系統維持原狀態)。
基礎研究系統的上述運行機制,可以用于解釋日本迄今取得諾貝爾獎級成果的原因及其機制。第一,多數研究者出生于20世紀50年代,在20世紀80年代前后從事基礎研究并取得成果。20世紀50年代,日本確立了自由主義教育觀,并以此指導學校的教學。受其影響,學校實施尊重個性、發揮個人能力的教育;教師重點教授思維方法,注重把處于未解決狀態的最前沿問題原封不動地展示給學生。這種教學方法對培養學生的柔性思考和非凡想象力起到很大作用,為培養他們的“意外發現”能力提供了充裕的精神、時間和經濟等條件。在20世紀80年代,日本確立“科學技術立國”戰略,制定并實施科技政策、構建科技體制及評價機制(如實施“競爭性研究經費配置機制”等),依靠強大的經濟實力,鼎力資助基礎研究,它們共同為基礎研究奠定了堅實基礎并提供有力保障。這些“控制參量”和“構成參量”相互協同,共同促使研究者獲得成功。第二,少數研究者(如田中耕一等)出生于20世紀60年代。當時,日本的教育觀從自由主義轉向應試主義,學校以培養企業型人才為目標。受其影響,教師只注重講授知識而不注重講授方法,學生只注重死記知識,這些都不利于培養學生提出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能力,不利于培養學生自由、柔性的創造力。顯然,這些“控制參量”對基礎研究起到阻礙作用。盡管如此,研究者如果依據其他“狀態參量”的協同作用消除負面影響,也能夠取得成果。例如,田中耕一憑借其內部“控制參量”,能夠和他所在的社會、學校環境相隔離,保持自己的進取心和追求,并憑借自己的“意外發現”能力,借助其所在企業的支持(提供研究經費并賦予研究團隊自主權),最終獲得成功。第三,研究者在研究過程中有時會遇到一些異常現象,憑借其內部“控制參量”(如“意外發現”能力等)能夠敏銳地捕捉此現象并獲得成功。例如,白川英樹發現了“聚乙炔膜”制作法,田中耕一發現了“不對稱合成”的“溫和電離”法等,都屬此類成功。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構成參量”和“控制參量”之間的相互作用是非線性相互作用,上述“控制參量”中的教育參量、社會參量和文化參量等雖然給予同時代其他研究者相同影響,但是研究者的內部“控制參量”及其“家庭參量”等因人而異,導致同時代其他基礎研究者能否取得研究結果也因人而異。
日本基礎研究系統的“狀態參量”隨其所處時空場域的變化而變化,其非線性相互作用及結果也隨之發生變化。第一,日本泡沫經濟崩潰致使經費投入量銳減。據統計,2015年,日本86所大學、4所研究機構合計只獲得10945億日元研究經費,比2004年減少1470億日元(13.4%)。[30]顯然,這些“控制參量”的變化可能給基礎研究帶來較大影響。第二,20世紀90年代以后,日本大學通過改革建立起“競爭性研究經費配置機制”,雖然有助于促進基礎研究,但在后期執行過程中也可能出現一些弊端。[31]比如,在職稱評定方面,大學制定并實施了“業績主義”標準(只注重數量而忽視質量),導致抄襲和剽竊科研成果或實驗數據現象屢禁不止。據日本媒體調查,僅2009年1月至2013年4月,在包括東京大學在內的27所國立大學、公立大學和私立大學中就發生了36件學術不端行為事件[32]。又如,在經費方面,大學制定并實施了“競爭主義”標準(優先向短時間內取得成果者提供經費),導致年輕研究者為獲得研究經費不得不選擇“短期研究”課題,助長了功利主義價值觀。另外,大學體制尤其是科研體制也傾向于不支持長期高水平研究,只支持短期中等水平研究。顯然,這種變化也給基礎研究帶來不良影響,正如有的日本學者指出,“現在日本大學的研究體制不適應雖有失敗的可能性但若成功就能取得劃時代成就的研究實踐,而轉向支持大量的中等水平的研究”,“能夠具備‘諾貝爾獎級’的發現和發明的條件,在現在的日本幾乎沒有了”。[33]第三,日本文化傳統支撐的“工匠精神”隨著“團塊世代”的退場和“新人類”[34]的登場而發生變化。就科技領域的反應而言,大隅良典曾對基礎研究后繼乏人、從業者深受功利價值觀影響的現狀表示擔憂:“有用”正在戕害社會;(基礎科學)真正“有用”可能要到100年以后;如果認為科學研究應當“有用”,那么,基礎科學就“死掉了”![35]在制造領域則表現為日本產品質量降低。例如,神戶制鋼所篡改部分銅、鋁線材的檢驗數據,將產品以次充好供應給客戶,波及豐田、三菱等200多家企業;日產因忽視車檢而被迫召回100余萬輛車;高田公司的產品存在安全隱患,導致大眾、通用等汽車公司被迫召回數百萬輛汽車,高田公司因此破產。[36]
上述現象已經引起日本政府和高校的關注,并試圖改變。例如,2015年11月6日,日本11所頂尖大學校長聯合舉辦了“學術研究懇談會”,呼吁提高研究經費,持續支持基礎研究。日本政府在第五期“科學技術基本計劃”中,明確政府和民間在2016~2020年合計投入科研經費占GDP比重達4%以上的目標,試圖以此振興基礎研究。[37]但是,只關注上述“控制參量”中的一種或若干種并努力改變,而忽視整個“狀態參量”的系統優化并使其相互協同,也很難有效振興基礎研究事業。要強化基礎研究并確保其獲得成果,必須糾正顧此失彼,確保基礎研究“狀態參量”間的整體協同和優化。
四 基礎研究成果獲獎機制辨析
基礎研究系統的成功運行所涌現出的研究成果,在評選諾貝爾獎的過程中,將被納入諾貝爾獎評選(委員會)系統(接受評審)。因此,還需要研究諾貝爾獎對基礎研究成果的評選機制。
按照諾貝爾生前遺囑規定,物理學和化學獎評選系統由瑞典皇家科學院組建,生理學或醫學獎評選系統由瑞典皇家卡羅林醫學院組建,其他評選系統各由不同單位組建。在評選系統的“狀態參量”中,“構成參量”包括評選者(評選委員會委員)、評選對象(研究成果及其所有者)、評選標準及方法等,“控制參量”包括評選者和推薦者的內部“控制參量”(專業能力和國際名望等)、推薦對象(基礎研究成果及其所有者)等。評選系統是開放系統(不分國籍、種族、宗教信仰或意識形態,對所有人開放)和自組織系統(瑞典和挪威政府無權干涉諾貝爾獎評選工作,評選結果也不因本人拒絕領獎或獲獎者所在國家政府阻止其領獎而改變[38]);“構成參量”和“控制參量”之間產生既競爭(淘汰多數候選人)又協同(保留少數候選人)的非線性相互作用,使評選系統處于遠離平衡狀態[39]。因此,評選系統是具有耗散結構(吸收候選信息、發布獲獎者信息)特點的系統。
諾貝爾獎評選系統的“構成參量”和“控制參量”的非線性相互作用機制如下。一是基礎研究成果及其所有者和推薦者的非線性相互作用。盡管諾貝爾遺囑規定獎勵貢獻最大的研究成果及其所有者,但這種抽象的評選標準因每位推薦者的評價尺度不同而有所差異。研究者及其成果如果符合推薦者的評價標準就會被選中,反之就會被淘汰。另外,有些研究者的研究成果所屬學科不屬于評選學科,導致他們盡管取得了諾貝爾獎級研究成果,也不會被納入參評對象。例如,E.P.哈勃(1889~1953年)雖然發現了“哈勃定律”(來自遙遠星系光線的紅移與它們的距離成正比),但其成果屬于天文學(不屬于評選學科)而被拒之門外。還有一些研究者,雖然所涉學科屬于評選學科,但受到當時政治因素的影響,他們即使取得了諾貝爾獎級研究成果也被排斥在外。例如,愛因斯坦創立的相對論雖然達到了諾貝爾獎水平,但因他遭到德國納粹的批判而被排斥在外(他只憑借其“光電效應”成果獲獎)。二是推薦者和評選者的非線性相互作用。基礎研究者及其研究成果一旦被選中并推薦給評選者,他們就被納入評選系統接受評審(基礎研究系統和評選系統因此相耦合)。評選者按照候選成果的貢獻度、候選者健在且數量不能超過3位等評選標準進行審查和評選。其間,在評選標準和投票數量等“序參量”的作用下,評選者保留少數候選成果及其所有者,淘汰多數候選成果及其所有者。評選系統“序參量”的排他性和約定性導致許多研究成果及其所有者盡管入選但仍遭淘汰。例如,比利時物理學家羅伯特·布勞特(Robert Brout)和弗朗索瓦·恩格勒(Fran?ois Englert)于1964年共同提出“希格斯機制與希格斯玻色子理論”,恩格勒于2013年憑借該理論獲得諾貝爾獎,布勞特因2011年去世而失去了獲獎機會。趙忠堯(1902~1998年)雖然于1929年首次觀察到正負電子湮滅現象,但因評委的錯誤質疑未能獲獎,而美國科學家安德遜(Carl David Anderson)1932年發現了該現象,于1936年獲獎。三是在一些特殊情況下,評委會突破已有評選標準的束縛,另立評選標準并以此決定評選結果。例如,拉爾夫·斯坦曼(Ralph Marvin Steinman,1943~2011年)雖已去世,但評委會以在他去世前已經選定他為由,決定授予他2011年生理學或醫學獎;聯合國秘書長達格·哈馬舍爾德(Dag Hammarskj?ld,1905~1961年)雖意外去世,但評委會以其因飛機失事殉難為由,破例授予他1961年和平獎;諾貝爾獎評選委員會委員和終身秘書埃利克·阿克塞爾·卡爾費爾德(Erik Axel Karlfeldt,1864~1931年)在評選時也已去世,但評委會以他幾次被提名獲獎都推辭拒絕為由,破例授予他1931年文學獎。諾貝爾獎評選系統通過上述“狀態參量”間的非線性相互作用機制完成了評選,向世界發布評選結果,并在每年的12月10日(諾貝爾紀念日)頒獎。(見圖5)

圖5 基礎研究成果獲獎機制
注:?表示非線性相互作用,→表示過程趨向。
諾貝爾獎評選系統的運行機制反映出基礎研究和諾貝爾獎之間的復雜關系。第一,基礎研究對諾貝爾獎的作用具有決定性或必然性。諾貝爾獎成果來自基礎研究,要想獲得諾貝爾獎就必須擁有相應的基礎研究成果。第二,基礎研究對諾貝爾獎的作用又具有或然性或相對性。諾貝爾獎級研究成果及其所有者未必一定能夠獲獎,未獲獎者的研究成果未必比獲獎者的差。
諾貝爾獎評選系統的運行機制也體現了日本迄今基礎研究成果的獲獎機制,并體現在日本基礎研究者的獲獎歷程中。日本基礎研究成果的獲獎機制體現在三個方面。其一,研究者及其成果在接受推薦者的評價過程中,有的成果因不符合其推薦標準而被淘汰,有的成果因符合其推薦標準而被選中,并被納入諾貝爾獎評選系統。其二,研究者及其成果或因符合評選者的評選標準而獲獎,或因不符合其評選標準而被淘汰。其三,許多日本研究者雖然取得了諾貝爾獎級研究成果,但最終也未能獲獎。例如,北里柴三郎(1852~1931年)雖然于1890年與德國醫學家埃米爾·阿道夫·馮·貝林(Emil Adolf von Behring,1854~1917年)合作發現了破傷風抗毒素,并共同發表關于破傷風和白喉免疫的論文,但沒能獲獎,而后者卻憑借此成果于1901年獲獎。野口英世雖然于1909~1913年成功地培養了梅毒螺旋體,但最終未能獲獎。山極勝三郎(1863~1930年)和市川厚一(1888~1948年)雖然于1915年合作首次完成誘發人工癌癥,但因有的評委主張“別讓黃種人太早獲獎”[40]而未能得獎,丹麥病理學家約翰尼斯·安德列斯·格列伯·菲比格(Johannes Andreas Grib Fibiger,1867~1928年)卻因取得類似研究成果(發現能夠誘發癌癥的“螺旋體癌”)于1926年獲獎。[41]鈴木梅太郎(1874~1943年)雖然于1910年最早成功提取了硫胺素(維生素B1),但因其論文的(德文)翻譯沒有標注“世界首例”而未能獲獎。戶冢洋二(1942~2008年)雖然于1998年發現了中微子振蕩,但因早逝而未能獲獎,其合作者和后繼者梶田隆章發現中微子振蕩并于2015年獲獎。
諾貝爾獎評選系統的上述機制盡管存在諸多問題,但因其評選對象面向全世界、涉及多學科、獎勵高(自2017年起,獎金提高至900萬克朗,約合人民幣740萬元)、影響大而成為衡量一個人或一個國家基礎研究水平的重要標志。因此,自獎項設立以來,每年都引起世人的廣泛關注,日本政府將獲得諾貝爾獎作為“科學技術基本計劃”的重要目標之一,并在瑞典卡洛林斯卡醫學院內設立了研究聯絡中心。
日本重視諾貝爾獎,不僅因為它能夠給本國帶來崇高的榮譽,提高本國科技的世界影響力,還在于它能夠促進基礎研究并催生出更多研究成果,進而促進本國科技、經濟的發展,通過基礎研究成果尤其是基礎應用研究成果轉化為技術實現向生產力的轉化。例如,江崎玲于奈和白川英樹的獲獎成果確保日本半導體材料行業在全球范圍內長期保持優勢地位;赤崎勇、天野浩和中村修二的獲獎成果確保日本光學制造業領先世界其他同行產業;湯川秀樹和梶田隆章的獲獎成果使日本在高性能專業超級計算機方面能夠超越美國。總之,基礎研究成果能夠讓日本的芯片、機械、醫學、新能源、機器人、環境處理等多個領域在現在和未來確立優勢。
日本如此重視基礎研究和諾貝爾獎,并制定了上述具體獲獎目標,這有賴于其對基礎研究實力和獲獎能力的自信評估,在之后的實踐中也得到了部分驗證。基于基礎研究系統與諾貝爾獎評選系統及其非線性相互作用關系,再考慮到獲獎時間大約滯后于成果產生時間20~30年(21世紀以來的獲獎成果產生于20世紀70~80年代)[42],可以做出如下三點推測。第一,20世紀70~90年代日本取得基礎研究成果的存量使其完成獲獎目標具有可能性,成果所有者的健在與否則成為變可能性為現實性的重要參量。第二,伴隨“科學技術基本計劃”的制定和實施,日本對基礎研究持續投入經費且總體呈現增加趨勢,這成為確保其完成獲獎目標的重要參量。第三,基礎研究后繼乏人的現象成為影響獲獎趨勢能否持續下去的重要參量。日本的獲獎趨勢取決于能否根治在實施“競爭性研究經費配置機制”的過程中存在的弊端,能否改變社會的等級化、學歷化給基礎研究帶來的不良影響,能否改變學校的應試教育及其給基礎研究帶來的不良結果等。總之,日本未來基礎研究系統及其獲獎機制也是非線性的、復雜的,要確保其基礎研究及獲獎趨勢持續下去,就要全面考量系統的“狀態參量”及其非線性相互作用機制,并對此進行系統調整乃至全面深化改革。
五 結語:未盡的啟示
日本自2001年以來在獲得諾貝爾獎方面出現“井噴”現象,激起國人反思制約中國獲得諾貝爾獎的原因。目前,大體形成的共識是中國缺乏對基礎研究的經費投入或者說投入不足。實際情況是,2010年以后,中國的GDP超過日本。同時,研究開發經費投入總額也超過日本和德國;2013年,中國的研究開發經費投入占GDP的比重首次突破2%;2015年,中國發表論文總量也遠超日本和德國,排在世界第2位,占世界的16.3%,僅次于美國。[43]根據前述分析,筆者認為科研經費的增加并未帶來中國的諾貝爾獎獲得者增加的原因在于三個方面。第一,增加經費投入固然是促進基礎研究并取得成果的重要參量,但是增加經費投入、取得基礎研究成果、獲得諾貝爾獎,這三者之間存在時間差值。2010年以后,雖然中國增加了基礎研究經費投入,但并不能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而且中國的經費投入總量雖然超過日本,但其強度還遠低于日本。第二,除了增加經費投入以外,確保基礎研究者的數量和質量也是影響獲得諾貝爾獎的重要參量。現在,中國雖然增加了基礎研究的經費投入,但存在基礎研究人員匱乏的現象。中國科學技術學會在《2014~2015學科發展報告》中指出了“能夠稱得上戰略科學家的帥才少”,“研究人員和專業技術輔助人員結構不合理,缺少大量專業輔助人員”,“基礎學科后備人才資源不足”,以及“優秀人才流失嚴重”等問題。[44]錢學森生前曾發出“為什么我們總是培養不出杰出的人才”之問。原因不僅涉及大學環境、學風、教學模式等方面,還源于基礎研究價值評價功利化,科研人員缺少自由探索、勇于批判、大膽創新、嚴謹求實等精神。第三,有的學者依據“經費投入”和“人口總量”等參量推斷,“中國諾獎得主數量有望在2080年后超過美國”[45],這一推斷令人鼓舞并有奮斗希望。但是,筆者依據前述強調,不僅要注重這兩個參量對獲得諾貝爾獎的影響力,而且要在此基礎上考慮其他參量尤其是它們之間的非線性相互作用及其機制。總之,未來中國的基礎研究系統及其獲獎機制也是非線性的和復雜的,要確保基礎研究持續發展并有望獲得諾貝爾獎,就要全面考量各種“狀態參量”及其非線性相互作用機制,并對此進行系統調整乃至全面深化改革。
(審校:中鵠)
[1] 張明國,哲學博士,北京化工大學科學技術與社會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日本科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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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韋志超:《中國諾獎得主數量有望在2080年后超過美國》,《經濟資料譯叢》2019年第1期。
[4] 王寶璽:《21世紀日本自然科學諾貝爾獎“井噴”現象成因分析》,《科研管理》2018年第11期。
[5] 張明國:《耗散結構理論與“階梯式發展”》,《系統科學學報》2014年第4期。
[6] 苗東升:《復雜性研究的現狀與展望》,《系統科學學報》2001年第4期。
[7] 〔澳〕布里奇斯托克(M.Bridgstock)等:《科學技術與社會導論》,劉立等譯,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183頁。
[8] 〔澳〕布里奇斯托克等:《科學技術與社會導論》,第175頁。
[9] 夏歡歡等:《論日本競爭性經費配置機制對我國創新科研管理的啟示》,《高校教育管理》201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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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日〕福井謙一:《學問的創造》,那日蘇譯,石家莊:河北科學技術出版社,2000年。
[12] 〔日〕島原健三:《日本化學家獲諾貝爾獎的社會背景》,張明國譯,《東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3期。
[13] 〔日〕江崎玲于奈:《挑戰極限——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的傳奇人生》,姜春杰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年,第3頁。
[14] 〔日〕江崎玲于奈:《挑戰極限——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的傳奇人生》,第181頁。
[15] 〔日〕島原健三:《日本化學家獲諾貝爾獎的社會背景》,張明國譯,《東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3期。
[16] 〔日〕江崎玲于奈:《挑戰極限——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的傳奇人生》,第181頁。
[17] 〔日〕島原健三:《日本化學家獲諾貝爾獎的社會背景》,張明國譯,《東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3期。
[18] 〔日〕福井謙一:《學問的創造》,那日蘇譯,石家莊:河北科學技術出版社,2000年。
[19] 李水山:《日本屢屢獲得諾貝爾獎引起韓國教育界高度關注》,中國教育新聞網,http://www.jyb.cn/world/gjsx/200812/t20081225_231425.html。
[20] 〔日〕島原健三:《日本化學家獲諾貝爾獎的社會背景》,張明國譯,《東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3期。
[21] 〔日〕福井謙一:《學問的創造》,那日蘇譯,石家莊:河北科學技術出版社,2000年。
[22] 〔日〕島原健三:《日本化學家獲諾貝爾獎的社會背景》,張明國譯,《東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3期。
[23] 李完稷:《日本走向二十一世紀的戰略目標——實現“國際國家日本”》,《現代日本經濟》1987年第2期。
[24] 韋志超:《中國諾獎得主數量有望在2080年后超過美國》,《經濟資料譯叢》2019年第1期。
[25] 趙世海等:《日本江戶時代的基礎教育研究》,《日本問題研究》2017年第1期,第49~56頁。
[26] 葉渭渠:《谷崎潤一郎傳》,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5年。
[27] 周菲菲:《日本的工匠精神傳承及其當代價值》,《日本學刊》2019年第6期。
[28] 〔美〕小威廉·貝拉尼克、〔美〕古斯塔夫·拉尼斯編《科學技術與經濟發展——幾國的歷史與比較研究》,胡定等譯,北京: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1988年。
[29] 〔日〕森谷正規:《日本的技術——以最少的耗費取得最好的成就》,徐鳴等譯,上海:上海翻譯出版公司,1985年。
[30] 韓聲江:《17年拿17個諾獎,日本獲獎者及名古屋大學校長卻開始反思》,澎湃網,2016年10月26日,http://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548578。
[31] 〔日〕島原健三:《日本化學家獲諾貝爾獎的社會背景》,張明國譯,《東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3期。
[32] 耿景海:《日本大學學術論文不端行為現狀調查——基于2009~2013年媒體公開報道的事例》,《科技管理研究》2014年第1期。
[33] 〔日〕島原健三:《日本化學家獲諾貝爾獎的社會背景》,張明國譯,《東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3期。
[34] “新人類”出生于20世紀80年代以后,其特點是深受歐美文化影響而使其祖輩的“團隊主義”退隱、自由享樂主義膨脹。
[35] 《日本新科諾貝爾獎得主稱:日本的科學研究正在“空心化”》,搜狐網,2016年10月5日,https://www.sohu.com/a/115503380_125484。
[36] 《從氣囊到線材丑聞頻發 以工匠精神自居的“日本制造”怎么了?》,搜狐網,2017年10月19日,https://www.sohu.com/a/198897698_99905556。
[37] 韓聲江:《17年拿17個諾獎,日本獲獎者及名古屋大學校長卻開始反思》,澎湃網,2016年10月26日,http://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548578。
[38] 例如,希特勒曾于1937年頒布法令,禁止德國科學家格哈德·多馬克(Gerhard Johannes Paul Domagk,1895~1964年,1939年獲生理學或醫學獎)、理查德·庫恩(Richard Kuhn,1900~1967年,1938年獲化學獎)、阿道夫·布泰南特(Adotf Butenandt,1939年獲化學獎)領獎;蘇聯文學家鮑利斯·帕斯捷爾納克(Boris Pasternak,1890~1960年,1958年獲文學獎)迫于當局壓力婉拒領獎;越南共產黨領導人黎德壽(1911~1990年,1973年獲和平獎)拒絕與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一道領獎;薩特(Jean-Paul Sartre,1905~1980年,1964年獲文學獎)拒絕領獎。
[39] 這在諾貝爾文學獎評選系統中體現得尤為明顯,例如,1935年,因在表決時評選者之間競爭大于協同而使評選結果出現“空缺”,被迫終止該年度頒獎;2018年,評選者卡塔琳娜·佛洛斯登松的丈夫——讓·克勞德·阿爾諾被指控涉嫌性侵犯和泄露諾貝爾獎評選結果,該丑聞引起許多評選者的憤怒并罷選,最后該年度的評選因評選者人數不足而被迫停止。
[40] 易國祥:《“百年孤獨”是諾貝爾獎“井噴”的前夜》,新聞頻道,http://www.yingkounews.com/news/reping/201410/t20141015_760047.html。
[41] 后經驗證發現,菲比格的研究成果是錯誤的,但他的獎項并沒有被撤銷。而大英百科全書在介紹“諾貝爾獎癌癥研究”中,只提及山極勝三郎的成就而未提及菲比格的名字。
[42] 陳其榮:《諾貝爾自然科學獎獲獎成果的檢驗期探究》,《河池學院學報》2010年第3期。
[43] 韓聲江:《17年拿17個諾獎,日本獲獎者及名古屋大學校長卻開始反思》,澎湃網,2016年10月26日,http://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548578。
[44] 《從諾貝爾獎理性認識“科研差距”》,新華網,2016年10月6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6-10/06/c_129311900.htm?from=singlemessage。
[45] 參見韋志超《中國諾獎得主數量有望在2080年后超過美國》,《經濟資料譯叢》2019年第1期;“Science and Engineering Indicators”,National Science Board,2018,https://www.nsf.gov/statistics/2018/nsb20181/assets/nsb20181.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