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事再回去，已經幾近中午了，牛羊市場上逛的人沒有少，反而看著又多了許多。

張連軍就近找了個坑邊兒的歪脖子樹栓好自家牛車，扶著老娘拉著閨女往人堆里擠過去。

買東西嘛，人都有個習慣，都喜歡先逛人多的攤位。

攤位前但凡圍滿了人，那就間接說明了這個攤位上的東西質量好。

牛羊市場上的攤位更是如此了。

這大概就是從眾心理了。

別人看著好的，那肯定有什么可取之處，我也想去看看。

再不然，我不相信自己的眼光有獨到之處，那就參考別人的選擇也不錯，大部分人覺得好的東西，那肯定就不會太差。

抱著這種心理逛街買東西，就很容易扎堆了。

張連軍拉著奶孫倆擠在人群里找來找去，終于選定一個不管是小牛犢小羊仔還是周圍觀望買主的數量上都數最多的攤位。

張連軍擠不進去第一排，又怕寶貝閨女太矮看不見，跟在他的腳邊再被人擠壞，索性，將閨女高高舉起讓她騎在他的脖子上。

就這一個動作，呼一下，沈南星成了全場最高，視線位置都絕佳了。

還未來得及看仔細這個攤位上都有些什么牛犢羊仔，便聽到奶奶拉著連軍爸爸耳語說：

“就那頭耳朵上有塊白的水牛犢，你看見沒，上次我瞅著這頭就不錯，體格架子大，脾氣也不慫?！?

“娘，我怎么瞅著它后面那頭也不錯呢？”

“那頭？那頭看著呆呆的，能成什么事？別不是再有什么病吧？”

“人家有病的也不會落在一起賣，上集站這么就還能這么精神，準不會是病秧子牛。”

“那都問問價？”

“成！我去喊賣家來問問價，您再仔細瞧瞧?！?

張連軍扛著沈南星往前繞了一圈找到賣家，然后指準了中意的那兩頭牛給人家看，看好之后，便握手議價，握手之后大約是沒談妥，又擼下袖子將雙方的兩只手遮蓋住，兩只手來來回回在袖筒里又比劃了一陣子之后，終于敲定了最終的價格。

沈南星知道有這種還價方式，但那些來往比劃的手勢她卻完全看不懂。

沈南星沒問是什么價，因為他們中意的那兩頭水牛犢，并不是之前她看上的那頭，確切的講，那頭她想買的壯牛并不在這個攤位上。

所以，她也就不怎么關心價格了。

而且，從連軍爸爸臉上的表情來看，這兩頭牛犢怕都不便宜。

臉有多難看，便有多么的買不起。

沈南星就更不用問了。

張連軍問完，又瞅了瞅那兩頭牛犢，然后扛著她走回到奶奶身邊。

奶奶也在焦急的等，而且是自從他去議價，眼神便一直盯著他，翹首以盼能有個好消息傳來。

見他回來，奶奶忙問：“怎么樣怎么樣？價格講下來沒？”

周圍圍滿了想買的人，張連軍不好意思直接跟老娘說價格，便比劃了三根手指晃了晃。

奶奶驚訝：“三十？”

張連軍趕忙壓低聲音說：“三十三，最便宜就是這個數了，少兩塊也不行?！?

“咋地比我上回來還漲了一塊錢呢？怎么還興這么漲價的呢？”

“害，您上回來，沒買，人家拉回去又喂了幾天，料草也算數的，而且，這時節剛好用的上，就貴了唄?！?

“也是！”

奶奶說著，又抬頭望了望那兩頭十分中意的牛犢，臉上沒了一點笑意，眼巴巴的看上去極羨慕極心疼的模樣。

“娘，實在不行咱們就再看看別的吧。”

奶奶站在原地不說話，也不挪動腳步，望著那兩頭牛犢好久，猶豫了好大一會兒，咬了咬牙，仿佛下了極大的狠心，說：“錢，我攢了四十二塊，今兒都帶來了，本想著你大哥辦結婚證的事兒，少不了要給人家送一兩條好煙的禮錢，現如今沒用著就順利辦下來了，要不然……”

“要不然怎樣？娘，買牛犢這種大事，咱不能沖動啊?！?

“害，既然決定要買，就直接一步到位買個好的也成，出力的牲口，還是買個腿腳好的吧?！?

“娘，那可是你攢了快兩年的錢，真就買這一個牲口啊？”

“留幾塊給狗蛋和北斗上學用，其余的錢就都買了吧，好好種個一兩年稻苗這錢就回來了，牛犢養大了還能生小的，怎么算咱都不虧。”

“理是這么個理，可是……”張連軍還是很心疼。

一來心疼他娘，這么一大把的年紀了，沒享過半天的福就算了，還要這般操心家里的農活。

二來更多的就是內疚了，作為家里頂梁柱一樣的男人，買牛的錢他都拿不出來，還要花老娘攢了這么久的錢，心里難過的不知道該說什么。

“家里這頭老牛，可能是大限快到了，除了拉拉車出個門，已經快下不了地了，這眼看著就快過了耕種時節了，不能再指著它一個使勁兒了，你別心疼，買就買了吧。”

“那，那行吧，就聽娘的。”

沈南星在連軍爸爸的肩膀上，垂著小腦袋聽了這么會子話，明白這是定下準備買了，不由得有點小小的失望，趁著爸爸奶奶還沒去付錢，便趕緊的問出心里的疑問：

“奶奶，下地干活兒的牛，不是應該買強壯的壯牛才好嗎？為什么要買還沒什么大力氣的牛犢子呢？”

奶奶笑著抬手在她的小臉兒上輕輕捏了捏，說：“乖乖小囡囡，你不懂，買牛犢子，是因為它年紀小跟了咱們，吃喝都在咱們家，也長大了也有個感情了，往后也好使喚了。要是買壯牛，可能早就認主了，買回家不服管，不會好好干活的?！?

沈南星恍然：“原來是這樣啊?！?

這樣來算的話，買先前她看中的那頭壯牛，屬實有點不劃算，還有點危險了。

這時，連軍爸爸將她自肩膀上放下來交給奶奶牽住，又接過奶奶遞給他的包錢的布包，鄭重拍了拍布衫上的灰，便準備到那邊找賣家付錢去。

沈南星焦急的四下找了找，一下看見先前那頭壯牛，急忙墊腳尖抬手按住爸爸手里的錢包。

問：“那要是壯牛很聽話，肯給咱們好好干活呢？”